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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六章

  躲避久了,我也会感觉到很累,更何况,从现在开始,我不愿意再躲避了。

  所以,这次放学后,我乖乖的坐在座位上,安安静静的等待了所有的同学们,陆陆续续的离开。

  直到教室里只剩下我和他,我才起身,准备离开。

  李志嘉在看到我起身的瞬间,便快步跑过来,朝我轻声问道,“能走吗?”

  “不能走的话,我早上是怎么来的?!”自从我们说开之后,我觉得我的性格就完全暴露出来了,我总是忍不住的想要怼他。

  “也对哦,”他先是一愣,然后摸了摸鼻子,笑着回答。

  因为脚受伤了的缘故,我走路就变得出奇的慢,尽管我以前走路也很慢。

  “我扶着你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实在是看不过我走路的速度,便直接上手,扶上了我的肩膀。

  我忍住心中的恶心,没有推开他。

  他扶着我下了楼梯,出了校门,时间过去了很久,久到校外几乎已经没有多少人在行走了。

  他突然松开扶着我的手,走到我的前面,直径蹲下。

  “我背你,”他的语气很温润。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的,”我几乎没有半点思考,就拒绝了。

  不是不想接受他的好意,而是实在是因为我不喜欢和其他人有任何的肢体接触。

  “我们这样走实在是太慢了,会赶不上公交车的”,他没有转身,而是执着的蹲在我的面前。

  他的话让我犹豫了起来,我们这里的公交车最晚一班是晚上十点钟,而现在已经将近九点半了,以我现在的速度,的确很可能赶不上公交车。

  不过,我还想做一下垂死挣扎,“我很重的。”

  “没事,再重我也背得动你,”他笑着回答。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我也不是一个优柔管断的人,思考了因果c利弊以后,便乖乖的趴在他的背上,任由他背着我走。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生理上的抗拒也在渐渐消失。

  他的后背并不宽厚,甚至还有单薄,但却让我出乎意外的感受到了温暖,那种属于爸爸的感觉。

  我对于父亲的记忆不多,现在还保留着的也仅仅只是几个片段而已。

  那记忆还是在我小的时候,他回家的次数并不多,但相比我母亲而已,那便还算是很多,至少他每两年都会回来一次,每次回来,除了会带很多的水果和零食之外,便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背着我或让我坐在他的肩膀上,去村子中的每个熟悉的人家里打招呼。

  只有在那个时候,我才会放下对这个最熟悉的陌生人的戒心,高高兴兴陪他一起走街串巷,父亲的后背很宽厚,也很温暖,我曾一度认为那就是家的感觉。

  不过,时间总会改变一切,尤其是你越长大越懂事,就越能感受得到。

  我的父亲不是一个好人,但也不能算是一个坏人,只能说是,在他的思维里,家庭并不是最重要的,他最在乎是自己的享乐,其次便是我的母亲,而我,对于他来说,不过只能算是一个爱屋及乌的附属品罢了。

  靠在李志嘉的背上,让我想到了很多曾经我不愿意想起来的东西,那是我害怕到极致的东西,家的温暖。

  “别怕,只要你愿意,我会就这样背着你,一直到老,”李志嘉突然开口。

  我一直都知道,他是一个很敏感的人,但我没想到他会敏感到这种地步。

  似乎我的心c我的秘密,以及我的一切在他的面前都是无所遁形,这种被人看透的感觉,我一向都是害怕,不过,在此时此刻,似乎我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c不是逃避,而是想要紧紧的搂住他,在他的背上大哭一场,把这些我自以为的委屈都给哭诉出来。

  可是,我的骄傲c我的自尊,不允许我这么做,我只能忍住内心的悸动,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安静的趴在他的背上,不做任何的回应。

  这条路很长,却又很近,我们就这样,彼此相依着,似乎要走到世界的尽头。

  可是现实终究是真实,它容不得半点的幻想,路还是到了尽头。

  他再一次送我回了家,不过,这次他并没有进我家的大门,仅仅只是把我送到了门口,嘱咐了几句,他便转身离开了,从我的视线里,没有看出他有半点的不舍,至少他不曾回头。

  时间过的很快,短短的一周,不过也只是眨眼之间而已。

  我踏上了回老家的班车,心绪再次不宁起来,如同那次从石梯上滚落下来一样,离家愈近,这种感觉就愈加明显,直到下车后,一切就有了答案。

  村里的那条大路,我走过无数遍,却从来没有感觉到如此的艰难。

  直到有人跟我打招呼,我才回过神来。

  “荣生,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一个同村的大婶惊讶的看着我。

  “怎么呢?”我有点不解。

  “嗯”她似乎有些纠结,犹豫了一会,也并没有直接告诉我答案,只是跟我说道,“你自己回家看看就知道了。”

  这种回答,说了跟没说一样,但是,却让我更加心慌不已,我大约能猜到家里好像出事了,而且不是小事。

  于是,我加紧步伐赶到家中,可是,当到家门口,我就愣住了。

  洞开的大门,醒目的红木棺材,墙上的白符以及那摆放的整整齐齐的花圈,无一不让我心神俱裂。

  我呆愣愣的在门口,不敢上前去看那牌位上写的是什么,我甚至想要逃跑,可是却一点力气都没有,半点都挪不动自己的脚步。

  我不知道自己在那里站了多久,我只知道,等我的父亲从里屋出来,看见了我,并叫我时,我的全身都已经僵硬的不能动了。

  “你回来了,”他的语气很淡。

  我看了他一眼,想回答,可怎么也说不出话。

  他快步走到我的面前,告诉我,“你奶奶老了,去给她磕个头。”

  当他说出这句话时,我脑袋里的那根紧绷的弦,突然断掉了。

  他见我没有半点动作,便将我扯到红木棺材前的牌位处,硬生生将我按跪到蒲团上,让我磕头。

  我恍若无知觉一般的,一下接一下磕头,直到三下过后,他才把我拉起来。

  我呆呆的站在牌位前,死死的盯着那上面几个字,尤其是”刘吴氏”这几个字,似乎要将它们刻进骨髓里。

  “走呀,去里屋,你妈也回来了,她挺想你的,去陪她聊聊天,”我的父亲见我没有半点动静,终于忍不住开口。

  “看你妈,”我朝他吼道,这也是我第一次对他发火。

  “怎么跟我说话了,”他的脸色顿时变得尤为难堪,但似乎碍于奶奶的灵柩还在旁边,才没有朝我大吼大叫,阴沉着一张脸,继续开口,“给我进去。”

  我死死的盯着他,不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被我看的全身发毛,他气急败坏的留下一句话,便独自去了里屋。

  “爱进不进,谁愿意理你。”

  我看着他走进里屋后,再一次跪了下来。

  我没有半点将他气走的得意,反而整个人怅然若失。

  对呀,谁愿意理你呀,愿意理你的人,已经走了,已经不存在了,已经完完全全的从这个世界中消失了。

  我整个人c整个心都陷入了灰暗,我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更不知道自己需要干什么。

  我只记得,明明上个星期回来的时候,奶奶还是好好的,她朝我笑,跟我聊天,可现在都存在了,以后也不会再存在了。

  我不知道我跪了多久,我也不知道我想了多久,我只知道爷爷来喊我时,我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

  “荣生,”爷爷的声音依旧和蔼,不过却少了以往的生气。

  “爷爷,”我抬头看他。

  “起来吧,”爷爷的声音很淡c很轻。

  但我知道,我拒绝不了,除了奶奶,他便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在乎的人,也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牵挂的人。

  “是,”我缓缓地从蒲团上站起来。

  “是我不让你爸妈给你打电话让你回来的,不要怪他们,”爷爷一下子老了很多,甚至可以说一夜白头。

  “是,”看着爷爷突然苍老的模样,我好想哭。

  我没有问他为什么没有给我打电话,不要我回来,因为我知道这一切,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们很久没回来了,去看看他们吧,毕竟你以后的日子,还要靠他们,”爷爷看着我说。

  “是,”我没有理由拒绝,也不能够拒绝爷爷要求。

  我明白爷爷的意思是什么,我也明白奶奶的去世,给爷爷的打击有多大,明明爱了大半辈子的人,现在不在了,那已经不是可以用心痛来形容的了。

  由于跪的太久的缘故,膝盖处早已出现了又麻又疼的触感,每走一步,那种麻痛都钻心刺骨,可此刻的我,正需要这种麻痛感来麻痹自己,才能勉强遮掩住那心底的痛。

  在爷爷的注视下,我一步步迈向里屋,去面对那个我不得不面对的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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