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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9章 落定

  连那些对国家并不太关心的百姓们大都知道了这个人的名字,张黑子这三个字一传十十传百,从民间传到了韩王宫中。

  韩平晏很喜欢一个人四处走走,即便出不了王宫,至少他能稍微感觉到一丁点自由。

  他想起了张培青,想起了以前的生活。那时候他和王衡两个人跟在她身边,后来多了一个季久申,而今,前段时间传来消息,王衡死了,季久申也被燕国士兵俘虏,最终没能逃过砍头。

  他清晰记得季久申是个喜欢笑的,笑起来很灿烂,用张培青的话来说就是没心没肺、傻不拉几。季久申是个十分仗义的人,虽然平日里韩平晏和他没有太多的交流,但是他知道那个人和孩子一样,从来不会记仇。

  和他说话比较多的是王衡,现在想起来依然觉得好笑,那么个大个头的人,看上去凶神恶煞,实际上却是最乖巧听话的。一直以来王衡在她心中都是最重要的,王衡死了,她一定很伤心吧。

  仔细想想他们每个人都是因为不同的理由跟在她身边,然而似乎跟着张培青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可奇怪的是,即便知道这些却依旧愿意那么做。

  韩平晏自嘲地笑了一声,睫毛遮住眼底的光。他应该是结局最好的一个人,不仅没有死,还当上了韩国的王。

  可是谁有知道他心中的悲哀,于他而言,宁愿就那么一辈子平凡普通的活着。所以,归根结底,还是张培青抛弃了他。

  踩着鹅卵石小路上掉落的叶子,韩平晏朝着竹林深处走去。

  张培青喜欢竹林,因为王衡经常在竹林里练剑。他也喜欢竹林,因为在竹林里可以经常看见张培青。

  每次在竹林中漫步的时候他都有种想法,如果当初自己没有回来,是不是现在他们还是和以前那样平静的生活呢?

  快抵达小溪边的时候,他看见三四个女奴从不远处的宫楼里走过来,她们各个手中挎着篮子,边走边笑嘻嘻。

  “原来你也知晓张黑子,我听阿嬷说那个人特别聪明,就是因为她楚国才这么强大。”

  “大家不是都说只要摸她一下就会同样变得聪明吗?可惜张黑子在楚国,要不然我就去了。”

  “嘻嘻,就算你去了也摸不到,人家可是贵族大人,你一个小奴连见都见不到。”

  “哼,说不定哪天我就见到了贵族大人,还摸了一下呢!我可是知道张黑子以前也是个平民,再说了……我听说,咱们王以前是她身边的仆从呢,那可是咱们的王啊!”

  “嘘嘘嘘!你不要命了!这样的话都敢乱说!”

  “怕什么,反正周围没有人。”

  一行人的背影渐行渐远,韩平晏这才从躲藏的石头后面站起来。他也说不清楚那一瞬间为什么要躲。

  原来就连王宫中的人都听说了她的事迹吗。韩平晏抬头仰望天空,目光怔愣。太久没有见过她,几乎都快记不清楚她的模样了,先生,我们还会再见吗?

  又是一日的早朝。

  张培青临出门之前把存放在自己床底下写了一年的烧了。当然,她一个人是烧不完的,为了不造成太大的动静,她让太昭找了个偏僻的角落一起帮忙。

  很久之前,张培青曾经想过,当有一天她所扶持的国家可以大一统的时候,自己就把这些书全部都贡献出去,让那个新生的强大国家改革完外政之后改革内政,从而变得坚不可摧。

  直到现在,她忽然明白过来自己的想法多么天真。

  历史有自己的进程,推波助澜的下场只会死的更快,张培青自认为还没有活够。重要的是,现在的楚国已经不需要她这么一个争风头的人了。

  荡平了赵国,踏平了齐国,灭了秦国,估计楚王会给她颁发一系列至高的名号和财物,毕竟总得告诉天下人楚国是有情有义的,至于后面会不会把这些东西再一点点收走,那就另当别论了。

  张培青想,她是该接受呢,还是接受呢?

  她觉得自己挥洒青春这么多年,就算事了拂衣去,也总得留个身后名吧?

  而且身为打工的,不好好顺着老板的意思,后果一定不太美好。

  仔仔细细的整理了自己的衣裳,她端正的坐上了马车,在迈进去的前一秒钟,精准地捕捉到了车夫和守卫们狂热崇拜的目光。

  她再次整理了一遍袖子。

  不得不说名人效应是个很可怕的东西,也不知道老百姓们是怎么从那么多辆马车中认出她来的,总之当张培青的马车穿越街道的时候,坐在里面的她隔着厚厚的木板听见了外面疯狂的叫声。

  原来在古代人们追星也这么厉害。她深深感慨。

  大概是人多势众,放在平常那些大气不敢喘的庶民们,此时居然敢一个个冲上来拍打门窗,嘴里吆喝着什么奇怪的“摸一下摸一下给我摸一下”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人们拥挤冲撞的太厉害了,似乎还有很多抱着小孩冲上来的,她听见好多娃娃们凄惨的哭声。

  从窗户缝隙里瞟过去,正看见一张泪花闪闪的小脸蛋,抱着他的男人被士兵们狠狠阻拦在外,那小家伙哭的特别可怜。

  张培青目光怜悯,塞了块点心边吃边看他。

  她的马车平安抵达王宫。

  下车的时候撞见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朝臣,他们每个都友好地和她打招呼,连那些以前横看竖看就是看张培青不顺眼的人,仿佛也在一夜之间消除了所有的芥蒂。

  “张大谏现在可是名人了,我儿子整天吆喝着要成为像你这么厉害的人。”不远处大司马卫扶邱笑眯眯地走过来。

  张培青双手拢进袖子里,“我没记错的话,你儿子都快三十了。”

  “那是我大儿子,我说的是我小儿子。”大司马满不在乎。

  “你指的是你哪个小儿子,抱歉,人数太多我算不过来。”

  大司马狠狠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就十六个,有什么算不过来的,我说的是三年前庞姬所生的那个。”

  “哦。”

  张培青想了想,“说来,前段时间你大儿子好像得了个嫡子。”

  说起这个大司马就喜气洋洋:“丹儿成婚这么多年,总算是有了个嫡子。当初这门婚事还是太子赐下的呢,当初我并不喜那个黄家女子,还要多谢你后来的开导。”

  对上他感激的目光,张培青扭头看了看天。

  不知道是不是心境的变化,现在连带着看楚王宫都有种恍惚的感觉。张培青走进殿堂后不久,看见了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

  “薛纪清……”

  “咦,那个就是传说中用兵如神的薛纪清?”

  “没想到竟如此年轻。”

  “看来我大楚又要新添良臣了。”

  今日的薛纪清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依旧一袭青衣,静静的站在人群中,仿佛一株安静的梨树。

  注意到张培青的视线,他率先走过来,笑的格外清雅:“先生大概没想到我会在这里。”

  张培青也笑,“是没想到。”

  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你来了,我就该走了。

  “日后同朝为官,还要先生多多照应。”

  “看心情。”

  到了正式开朝的时间。楚王拖着年老的躯壳慢吞吞的从侧面阶梯走上高座,像一条将老就死的虫子。

  这个笑面杀神,以前可没少给张培青下甜蜜陷阱。他以前送了她一个好厨子,张培青觉得要是日后他想弄死自己,只要吩咐厨子下毒就行了。

  另一边的楚荆还是那么帅气妖艳。冰箱上的高冷攻,无论面对什么场面都能泰山压顶面不改色,他最擅长的就是用那双线条千娇百媚的漂亮眼睛,一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你,一边冷酷地下达处死你的命令。

  楚王欣慰地俯视满堂朝臣,视线落在薛纪清身上:“薛纪清。”

  他立即出列行礼。

  “良禽择木而栖,善也。世人都传你用兵如神,寡人封你左都令,掌管军务,赐府宅一座,奴仆两百,珠宝黄金各数,丝绸陶瓷十车。”

  左都令,不大不小的官,正好适合他目前的状况。不过这个待遇比自己当初可好多了。

  “张培青。”

  “臣在。”她赶紧出列。

  “汝屡立奇功,为我大楚开疆拓宇,寡人赐你楚令尹,金千斤,邑万家,典籍书术百车,汝意下如何?”

  “谢大王!”

  楚王声音刚落,群臣哗然。

  令尹可不是个小官,举朝之间除罢君王,莫有能与之相提并论者。

  当初楚国从大周中分离出来,为了抑制权力,楚国根本没有设置令尹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职位,而是多方相互分权制衡。

  现在竟然给张培青一人如此大的权力,着实不得不叫人震惊。

  群臣面面相觑,最后纷纷看向朝堂中央那个黑瘦的年轻人。

  张培青出身庶民,可以说是从卑贱的底层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代表人物,大楚将近两百年,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做到这种程度。即便在场诸多出身比她高贵多了的贵族,也没有谁能让废除的令尹重新设出。

  不怪有人称她为“当世第一人”。

  楚荆沉默地看着她,没有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那表情真是太正常了,惊喜、兴奋,这样的表情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恰到好处,偏偏放在张培青身上不合适。

  他熟悉的张培青,应该是镇定的、淡然的、对诸事一笑而过的。楚荆心头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那种感觉说不上来,却卡在心脏里,像一根刺。

  楚王将战事中应该分配的全部分配好,连带着之前的大将军奉初也追加了封号。最后,楚王宣布了一个震撼人心的消息。

  “寡人自知春秋将逝,时日不多,故而打算把王位传给太子。”

  年迈的楚王平静地说出这番话,下方的臣子们炸开了锅!

  “大王终于要传位了。”大司马悄悄凑到张培青耳朵边,“我原本以为五年前就会传位。”

  张培青看了他一眼,她发现这个人可真是胆大。

  “别这么看我,不仅仅是我,所有人都这么认为的,楚国的内政从五年前就由太子全权接手,你周游列国肯定知道,外面传的都是楚太子,没有说过楚王的。”

  的确,楚国的象征是楚太子,并不是楚王。说来楚王也算是诸国中的一个奇葩,历来都是父子相争互相残杀的,他倒是看的开,早早的就让太子掌权,也不怕把自己玩死。

  “张大谏,哦不,张令尹。”大司马摸了摸小胡子,嘿嘿笑,“这个称呼好威武。”

  他接着说悄悄话:“你年纪不小了,到现在都没有个家室,我有个侄女性情温婉容貌昳丽,是司召大人家的小女儿,今年15岁,你们要是成婚保管一辈子幸福。”

  又来了,张培青格外头疼。大司马这个八婆,一个当朝大臣不好好关心国家大事,天天想给她说媒。

  “你这幅表情会影响我们交情的。”大司马很不满意,“我那侄女出身高贵样貌姣好,你有什么不喜欢的,郢都城里想要娶他的男子比蚂蚁还多,再说了,你要是娶了她,她还有个姐姐给你做妾,虽说是个分支的女子,但是长相同样好看。”

  张培青无语。这不是重点好吗。

  “黑子啊,你我同朝这么多年,我待你不薄吧,我那侄女天天心心念念的就是你,你说我这个做长辈的该怎么办?”他目光悲哀,眼中闪烁着希冀。

  张培青捂住抽搐的嘴角,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

  大司马见她怎么都不动摇,愤愤地瞪着她,重重哼了一声把脸扭开。

  高座上的楚荆瞥了两人一眼。

  下朝之后张培青刚出殿门,那方大司马就不紧不慢的晃荡在她身边。

  她赶紧出声提醒:“你别浪费口舌了,我现在暂时还没有娶妻的打算,等这段时间忙过去了,你再和我说成不?”

  大司马沉吟片刻,看了看她真诚的眼神,欣慰地点点头。

  张培青松了口气。然而还没来得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那方七八个朝臣热情地包围上来,七嘴八舌恭喜了起来。

  “张令尹可是楚国自建国以来的第一个令尹,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声名,实在叫我辈赞叹也——听说张令尹尚未娶亲,老朽有一小女年芳十六,诗书琴画样样精通,不知张令尹何时有空去我府上坐坐?”

  “令尹大人今日有空否,不若到我家中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