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北石要塞
白铁高地的冬天是所有生物的噩梦，呼啸的寒风穿过苍云峡谷，顺着两侧弧形的山谷汇合在一起，撞击在北石要塞灰白色的花岗岩城墙上，迸溅成细碎的漩涡，发出恶魔般低沉的呜咽。
临近黄昏，天色越加暗了下来，灰蒙蒙的云层低垂在北石要塞的城头。克伦使劲把身上的皮带紧了紧，该死的冰风还是顺着军服的缝隙钻了进来。他打了个哆嗦，看了一眼正在查看文件的中士。这个士官穿了一件骑兵的轻皮甲，但是皮甲里面又套上了好几件夏季的军服，把皮甲撑得歪歪斜斜的。
中士仔细查看了文件，确认没有什么问题，他抬起手朝克伦敬了个礼：“克伦尚塞上尉，您的文件没有问题，但我要查看这些马车。”克伦皱了皱眉头，对于这些缩在马车里的公子哥，他没有任何好感，但是这些在帝都颐指气使的贵族公子们在城门等了半天已经很不耐烦，他不想在即将完成任务之时再出什么问题。
他向中士还了个礼，“中士，马车里都是预备军官训练团的学员，我们每天都会清点人数，不会有问题。我们还要向科莫将军报道，能不能先让我们进城？”
中士面无表情的看着克伦：“长官，我必须遵守北石要塞警备条例，请他们下车接受检查。”克伦从他的眼睛里捕捉到一种一闪即逝的复杂情绪，好像是鄙夷，还有一种掩藏下的敌意。
“克伦，你和他啰嗦什么，赶快叫他滚开。”队伍里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其他人也跟着喧哗起来，有几个急于邀功的随从甚至从车上跳下来，准备给这个不长眼的家伙几个耳光，以前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通常都是这么处理的。
克伦还来不及阻止，中士猛的拔出了腰刀，大吼道：“擅闯城门者，杀无赦。”这个看起来木讷的中士身上骤然爆发出一股凶暴的气势，仿佛猛虎面对白兔露出了獠牙。
冲在最前面的一个随从右手高高扬起，正准备痛快淋漓地扇在中士微黑的脸上。此时他却高高仰着头，仿佛被寒风冻成了一座可笑的塑像。一粒血珠从他咽喉上缓缓渗出，滑到雪亮的刀尖上。他的双腿已经在筛糠似的发抖，脖子却一动也不敢动。这帮跟班在帝都的时候仗势欺人的事也没少干，但是何曾见过真正的铁血杀气。
克伦终于反应过来，冲过去把几个吓呆的随从踢到一边，转身对着中士微微欠身做了一个按剑礼，“中士，我代表他们向你道歉，请收起武器，我们接受检查。”按剑礼是罗汉帝国军中同级军官间的军礼，克伦的军阶远远高过中士，他行按剑礼已经很表示他道歉的诚意。
中士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想向克伦还一个按剑礼，但马上意识到不妥。他微微皱了皱眉毛，把长刀收回刀鞘，向克伦敬了一个下级的军礼，略有些笨拙地说道：“长官，请请原谅，这是我的职责所在。”克伦点点头表示明白，转身吼道：“全部学员下车，列队。”
经过刚才那一幕，所有的人都老老实实的下车列队。中士拿着名单仔细核对了每个人的身份牌，有几个要塞士兵已经在逐一检查每辆马车。检查完之后，中士才命令打开路障，交待了将军府的位置，放克伦他们入城。
看到自己装饰华丽的马车被士兵翻得乱七八糟，这些人也没了坐车的兴致，都找了自己的马匹骑马入城。显然他们对克伦刚才的处置很是不满，也不等克伦和护卫队，先行入城去了。对于这帮公子哥儿怎么看自己，克伦本来就不甚在意，现在把这些宝贝顺利的送到了北石要塞，他也松了口气。
最近帝国北方治安并不好，偏偏这帮贵族子弟讲究排场，三十多个人居然带了七十多个随从，五十多辆马车，这支队伍出现在动荡不安的北方简直像黑夜中的篝火那样醒目。还好军部知道这支队伍里大部分人都有得罪不起的背景，特意提前发文要沿途卫戍部队提供军队保护，但是这两个多月来他也不敢掉以轻心，每夜都要起来巡视一遍，一路下来他也累得够呛。
克伦轻轻拉着马缰，带着护卫队慢慢穿过城门。因为城墙的阻隔，城内明显要暖和许多，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马粪和腐烂稻草气味的奇怪味道。中间是一条宽敞的马道，两边夹杂着破旧的木屋和灰白色的花岗石房子，大部分木屋都年久失修，打着各种各样奇怪的补丁，有破损的盾牌，也有破破烂烂的被单，克伦甚至还看见了一幅罗汉帝国的黑色军旗被当成门帘。
一队巡逻的士兵从克伦的身边走过，有些士兵身上的军服已经破损，露出大团肮脏的棉花。士兵们并不雄壮，盔甲兵器也远谈不上精良，但矫健的动作和精光闪烁的双眼，仍然透着一股彪悍气息。
克伦一直认为那些盔甲和武器擦得锃亮，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用山呼海啸般的口号把帝都市民激动得热血沸腾的仪仗队算不上真正的军队。但是无奈的是，在帝都自己的使命也就是如此而已，这次自己主动请缨前来北石要塞，除了在帝都温暖的阳光里闲的无聊，内心深处可能也是怕自己的精神也变得和那里的天气一样绵软吧。也许铁血锤炼出来的军人，应该像刚才在城门遇到的那个中士一样，木讷c冷酷，而又带着那么一丝疯狂。
一匹马从后面赶了上来，马上的英俊军官穿着一件挺拔的深蓝色军服。“上尉，“军官到了克伦的马侧，向克伦打了个招呼。
克伦朝他微笑点了点头，这是蒙斯坦利元帅的侄子伊林蒙斯坦利，在出发前克伦的长官已经向他详细交代了每一个学员的身份背景。克伦并不讨厌伊林，虽然他也像其他人一样有一些居高临下的高傲，但是途中伊林并不怎么和那帮纨绔混在一起，反而是经常和克伦聊一些民生和军备方面的话题。对于一个关心国事的贵族青年来说，克伦已经觉得难能可贵，高傲倒不是个多大的毛病。出于对元帅的敬意，克伦一路上也对伊林多有照顾。
伊林打量着周围，眉头越皱越紧，克伦看了他一眼道：“怎么了？是不是没想到要在这个破地方呆三个月？”
伊林摇了摇头说：“上尉，北石要塞是帝国北方边防线上的重镇，哥特人的南方大本营离这里只有三百里，哥特人二十万大军时刻都在虎视眈眈。一旦白铁荒原失守，达兰盆地的三个北方行省将岌岌可危。可是你看看，”伊林指了指周围的破败街道，“北石要塞的武备竟然如此松弛，士兵军容不整，无精打采，这样的军队怎么能够抵挡哥特人的大军？这个科莫是怎么带的兵，叔叔居然还对这样一个将领多有赞赏。”
克伦惊讶的看了看伊林，他没想到伊林对帝国北方的军事形势有这样的了解，看来他是做了一些功课的，只是还是流于表面。
“伊林，你认为我带领的五百护卫队怎么样？”
伊林看了看身后的护卫队，这都是皇家近卫兵团中的精兵。“军姿雄壮，军容整齐，纪律严明，以我所见不亚于我罗汉帝国的强军一北方集团军。”他笑着看了一眼克伦继续说道：“听说上尉也是帝国军事学院毕业的高才，在带兵上果然是颇有心得，叔叔常说现在军中人才凋零，尚塞上尉即如此年轻，又娴于军务，日后定然会大放异彩，青云直上。”
克伦心里轻笑了一声，他知道伊林怕是想歪了，以为自己想要通过他得到蒙斯坦利元帅的青眼一顾。他摇了摇头，缓缓说道：“若说骑兵野战，北方集团军自然是帝国第一强军，若是说道坚城防御，北方集团军和近卫兵团恐怕是不敢居首。”
“哦？那帝国哪支军队善于守城？这我倒还未听说过。”伊林停下了马，好奇问道。
克伦拨转了马头，用手指着城头上，伊林疑惑的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面黑色的大旗正在城头上猎猎飘舞。和罗汉帝国常用的军旗不同，这面旗帜上没有白色的独角兽，只有一面用金线绣出的大盾。
“自帝国二二一年至今十五年，哥特人对北石要塞发动的攻势共有十六次，无一次攻克此城，哥特人至今不敢绕过北石要塞深入达兰盆地。陛下特赐北方边防军第三军军号铁盾军，特制军旗。最近十年，军部向北石要塞补充的兵员超过四万人，而要塞最高驻军数量只有两万五千人。所以伊林，不要如此快的下判断。”
伊林脸上的表情由惊讶渐渐变为肃穆，他听懂了克伦的意思。这是一个很简单的算术，除去正常退伍的士兵，最近十年，北石要塞的驻军几乎轮换了两遍。自从二三三年以来，双方已经有三年未再重启战事，这样算来，北石要塞的战损率更是高得惊人。他想起了出发前父亲对他说的话：“斯塔尔科曼是一个真正了不起的军人，你要对他和那里的军人保持敬意。”
他沉默了一会，有点尴尬地说道：“谢谢，上尉。”
克伦感觉得到他话语里的诚意，笑了笑没有说话。
将军府也是用花岗岩建成，高高的白色围墙上有火烧过的痕迹，黑色的大门显得非常厚重，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的装饰，透着一股凝实肃穆的味道。
几个执勤的卫兵在台阶上警惕的看着他们。克伦上去向卫兵说明了来意。过了一会，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军官从里面出来，黝黑而精瘦的脸上表情严肃，眼角带着边关风霜的刻痕，一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让人不敢逼视。
“谁是领队？”军官打量了一下这些在马上坐得歪歪斜斜的学员，声音不太友好。克伦上去立正敬礼：“长官，皇家近卫兵团上尉克伦尚塞，护送帝国军事学院预备军官训练团，共三十五人，向科曼将军报到。”
军官哼了一声，接过克伦递过去的军部文件，随便翻了翻。“科曼将军现在不在城中，我是北方边防军第三军第二师指挥官法兰克菲斯上校，代表科曼将军接受训练团的报到。你们的住处已经安排好，其他事情等科曼将军回来再说。”法兰克似乎不愿意多说，说完他挥挥手，叫过一个士兵带路去营房，自己转身向门内走去。走到门边法兰克又回头说道：“还有，北石要塞是军事重地，未经”，他犹豫了一下，“可以外出活动，但不能影响士兵训练和城里的治安。”说完又快步走了进去。
“这个上校好大的架子，我们上次经过埃尔顿城的时候，第一兵团的卡兰索将军还设宴款待我们，怎么到了这里连口热水都没有。”
“算了，你不知道北方边防军就是帮兵痞吗？成天只会向军部要钱，我舅舅是军部后勤司的，每天都被他们烦死了，也不知道帝国养这些人干什么吃的。”
学员里已经传来了小声的抱怨，如果不是在城门吃了个下马威，他们早就吵闹起来了。克伦压了压手示意他们收声，招呼了一声学员和护卫队，跟着带路的士兵向营房走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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