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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章 祝余(七)

  紧接着,是宁母惊慌失措的哭声:“大郎!大郎!你这是怎么了?”

  江晓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放下剑囊,把它继续包好后,提起裙摆就往正房快步走去。

  正房乌泱泱的站着七八个人。见她进来,众人立马让出了一条通道。

  只见得宁采臣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双目深陷,骨瘦如柴,躺在正房的枣木雕花矮榻上,不省人事。唇边还有几滴没擦干净的血。衣服上沾满了尘土,映着斑驳的血迹,又狼狈又可怖。

  聂小倩立在一旁,身形狼狈,却又比宁采臣干净一些,愁眉锁眼,双目泛红,低声抽泣。

  江晓目瞪口呆,赶考赶出这幅德性?宁采臣这是要挂了?怎么跟商量好的剧本不一样啊亲?

  宁母则半跪在矮榻前,伏在宁采臣身上,悲痛欲绝,嚎啕大哭:“我苦命的儿啊,你倒是睁开眼睛,看看你这可怜的老母亲啊”

  江晓有样样,紧挨着宁母在榻前跪下,又用帕抹了一把眼睛,登时热泪盈眶。她同样伏在宁采臣身上,哀哀哭泣:“相公,相公”

  丫的,生姜水的效果真是杠杠的!

  江晓刚才听到宁母痛哭时,立即先奔到厨房,用帕包着生姜用力碾出几道生姜汁后才匆忙赶到正房的。不是都说有备无患么,这不,立刻赶上用场了。

  宁母哭得几乎要背过气了,众人看情况不对,赶紧把宁母扶到一旁的樟木黑漆描金福纹靠背椅上,七嘴八舌地安慰着。

  江晓跪得脚微微发麻,趁机坐在宁母下的榆木嵌竹丝梅花式凳上。

  过了好一会儿,宁母止住痛哭,啜泣着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大郎好好的怎么成了这副样?”

  来人中年纪大小不一,有老有少。领头的却是个跟宁采臣年纪相仿的,穿了件藏青色长衫,他拱拱手,道:“昨夜我们就和宁兄商量好了,今日一早便返家。”

  他看了一眼聂小倩,沉痛地说道:“宁兄和小倩姑娘先下楼结账,不料,有几个混混见小倩姑娘生得貌美,便出言轻薄。宁兄一时情急,跟他们起了争执,动了手脚。等我们下楼时,只见得宁兄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那几个混混也趁乱跑了。客栈老板嫌晦气,软硬兼施,逼着我们离开客栈。”有个犹带稚气的小哥愤愤地说道。

  长衫男瞟了小哥一眼,又继续说道:“我们也担心宁兄有个万一,便把他送去医馆了。”

  他的语气越发沉重:“哪成想,刚送到医馆,大夫就说没得救了。于是我们又赶紧请了辆车把宁兄先送回来了。大娘,您节哀”

  江晓帮他们总结:你家婢女被人调戏了,所以你儿跟人打架了。结果你儿打不过人家,反倒被打死了。我们只是打酱油的,顺便帮你把儿送回来,冤有头债有主,你别找错人了,赶紧的,先给你儿收尸吧。

  “我呸!”宁母一脸怒容,激动地打断他的话:“你少咒大郎!我们家大郎注定长命岁c官运亨通!一个大夫救不得,难道不会再请第二个大夫吗?”

  她又看了看杵在一旁的聂小倩,怒喝道:“小倩,你跟个木头似的傻站着干啥?还不赶紧去请大夫!要是大郎有个我跟你们没完!”

  聂小倩答应一声,飞快地跑了出去。

  长衫男不禁苦笑,没了言语。哪家医馆敢收这将死之人?

  众人怜她中年丧夫,老年丧,也不跟她计较,纷纷告辞。

  天将将擦黑的时候,小七仍不见踪影。江晓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这个时候她分外怀念现代的手机。电话一打,短信一发,最不济发条微信也成,多方便吖。哪像现在,要是小七自己不出现,她就根本无法联系上他!

  又过了一刻钟左右,聂小倩回来了,身后跟着个须发全白,气喘吁吁的老大夫。

  据聂小倩反映,附近的大夫都知道宁采臣的事了,大家怕担着个医死人的名头,推迟不肯来。她跑了四个村,只有这个老大夫见她哭得可怜,这才勉为其难跟了过来。

  “大夫?”宁母满怀希望的看着他。

  老大夫把过脉之后便抚须沉吟,半响,他摇摇头说:“恕老夫无能为力。”

  “大夫,求求您行行好吧,救救我家大郎!我就这么个儿啊!我,我给你磕头了!”宁母闻言,绝望地跪倒在地,又是哭又是叫。

  老大夫见惯了生离死别,眉毛动都没动,他弯腰去扶宁母,平静地说“老嫂,你且起来。能救的我自然会救。只是令郎久耽房事,精元损耗过多,身骨本来就比常人弱,还没好好调理又遭此重创,气血两亏,脉息微弱。老夫不是华佗转世,没本事跟阎王抢人啊!”

  宁母只是一叠声的哭着喊着求大夫救命,抱着老大夫的大腿不撒手。

  老大夫无奈,只得温言说道:“这样吧,我给他开两副药,先煎一副,要是他半个时辰后他能醒过来,再喂他第二副药。如果能熬得过今晚,明日再去寻我。要是没醒,那就,准备后事吧。”

  说罢,刷刷地写了个方,又给了宁母一粒药丸,道:“这是我自制的急救丸,待会儿用温水给他喂下,赶紧去抓药吧。”

  说罢,收拾好药箱,拿了诊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宁家。

  宁母依言给宁采臣喂了药丸,又让聂小倩去抓了药。

  月上柳梢头的时候,宁采臣喝了第一碗药。可是直到月过中天,仍然不见有任何反应。

  江晓又累又困又饿,不过她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招惹宁母。

  宁母目光呆滞,双目红肿,也许是哭得累了,此时并没有流泪,只是喜怒不定地盯着宁采臣。

  屋内,残灯如豆。

  江晓看着忽明忽暗的灯光,昏昏欲睡。

  忽然,猛听得“啪”的一声,她一个激灵,睡意顿消。

  循声看去,聂小倩白玉般的脸上浮现一个清晰的五指印。

  “贱人!都是你!要不是因为你,大郎怎么会丢了性命!”宁母哀生怒,又气又悔,看到杵在一旁的聂小倩,想也没想,反手就抽了她一巴掌。

  “老夫人!”聂小倩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捂着自己的脸,委屈地辩解道:“奴婢来宁家这么长时间,是个什么样的人您还不知道吗?宁郎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无以为报,又怎会加害与他!奴婢对宁郎绝无二心,天地可鉴!”

  “如果不是你,大郎怎会肾亏体虚?若不是你,大郎怎会和别人动手?若没有和别人动手,他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你没害他之心,却有害他之行!”宁母越说越激动,“我只恨我一时心软,有眼无珠,引狼入室,收留你这个祸害!贱人,还我儿命来!”

  说罢,竟朝着聂小倩撞去。

  聂小倩此时刚好守在宁采臣榻前,见宁母来势汹汹,只得避到一旁。

  由于惯性作用,宁母无法控制身,于是顺着惯性倒在宁采臣身上。宁采臣仍然没有吭声,被压得嘴角溢出一抹鲜血。

  啧啧,狗咬狗,一嘴毛。江晓冷眼旁观,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免受池鱼之殃。

  宁母此时顾不得聂小倩了,她赶紧从宁采臣身上爬起来,又伏在榻前,颤抖着用袖去揩宁采臣嘴角的血迹,边擦边哭,涕泪交加:“大郎,大郎!你怎么这么狠的心哟,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给你娶妻,你就这样回报我吗?大郎啊,你醒醒吧!你就这么去了,丢下我一个人孤伶伶的怎么过活哟!作孽啊!老天爷啊,你睁睁眼,放过我儿吧!冤有头债有主,我儿没做过啥亏心事啊!要真有什么报应,就冲我来吧!老天爷啊,他还这么年轻啊,求求你放过我儿吧!”

  可怜天下父母心!

  诚然,江晓是不喜欢宁母的,可是面对她这付慈母心肠,也不禁动容了。江晓掏出自己的帕,往脸上一抹,也哀哀地哭将起来。

  “夫人,求您求求宁郎吧!”忽然,聂小倩跪倒江晓脚下,哭着说:“眼下就只有您能救他了!奴婢知道,您心里怨恨奴婢,只要您救活了大郎,奴婢就离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了!”

  宁母闻言,眼前一亮,直勾勾地盯着江晓。昏黄的灯光打在宁母的脸上,形成一片晦暗的光影,因为有风吹入,那光影忽明忽暗,可是她的眼睛却亮得渗人,看得江晓毛骨悚然。

  江晓不由得倒退了两步,强忍着惧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道:“大夫都说没得救了!我有什么法!天老爷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夫人,您可以的。听闻夫人乃神药祝余氏后裔,只要您一碗心头血,就可以让人起死回生。夫人,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您就救救宁郎吧!”聂小倩往前匍匐两步,抱住江晓的大腿,哭得梨花带雨,柔弱的双肩上下抖动着,好不可怜。

  宁母眼中的光芒更盛,口中叫道:“媳妇,求求你救救大郎吧!一日夫妻日恩,大郎纵有千般不是,他终究是你相公,你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啊!

  江晓暗叫不好,一脚踢开聂小倩,厉声骂道:“贱婢,都这个时候了还在胡说八道,是何居心!听闻?哼,你听谁说的?你哪里听来的谣言也敢在这里,大放阙词,也不怕下地狱么!自从你来了宁家,就没一件好事!如今,大郎也是因你受伤,倘若他有个长两短的,必要你抵命!”

  呜呜呜,死小七,你快点回来啊,劳资h一ld不住啦!

  聂小倩从容地站了起来,也不自称奴婢了:“我自幼饱读诗书,这是我从祖上藏书看来的,可不是随口说的谣言。宁郎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倾慕他,这才卖身为奴,却也不是任由你打骂的。我从无害人之心。如今发生这等事,并非我本意。如若可以,我宁愿以身相代,也不想让宁郎受这等罪。”

  “媳妇,你就救救大郎吧!我,我今后给你做牛做马了!”宁母哭着哀求道。

  “婆婆,你可别听她胡说!我一不是大夫二不是神仙,自个儿都是泥菩萨过江,哪有什么法。”江晓转过头,对着宁母焦急地解释道。

  她忽觉身上发寒,再转过头一看,就见得聂小倩逼近她,冲着她咧嘴一笑,露出白生生的牙齿,阴恻恻地说道:

  “宁郎若是死了,我便不会独活。就不知姐姐是不是愿意与宁郎同生共死了。”

  嘤嘤嘤,果然冲动是魔鬼么!这个小b一ss是要进入狂暴模式了吗?

  江晓心下阵阵发毛,又悔有怕。都怪自己嘴贱,没有靠山还激怒了聂小倩!她才想着要默默地c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两步,以拉开同聂小倩的距离,不想忽觉颈间一阵剧痛,瞬间软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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