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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推荐您看的开篇

  午后,阳光熏暖,正是睡觉的好时辰,不过如果腹中饥火熊熊,怕是睡仙也难入眠吧。 X李熙整整一天水米未进了,此刻腹中饥火正旺,那是一点睡意也没有,但此时此刻,除了睡觉,他又能做什么呢?看风景,麟州地处西北,虽然刚入八月,却已是秋风瑟瑟,满目苍凉,不看风景看人物,那六十张呆滞、麻木的脸又有什么好看的。

  时间是唐元和十一年,李熙穿越到唐朝来已经整整两年了,这两年来他颠沛流离、为奴做婢,苦难已经让他对生活、对未来、对自己都失去了信心,现在支撑他活着的仅剩本能,吃喝和怕死求生的本能。

  许多时候他都在想,人为什么要活着,人活着究竟要做什么,人若活的像具行尸走肉,或像动物一样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那还不如死了干净。

  但是怕死求生本就是人的本性,但有一线活路,谁又想死呢。因此李熙有时候就想人活着的最大意义就是好好活着,看着像悖论吧,李熙觉着挺深刻呢。

  至少比广场上那六十个或站或蹲或卧,如木雕泥塑般的同类来的深刻。这个广场以前是骡马市,顾名思义是用来交易骡马的场所,麟州地处西北,盛产骡马骆驼,这个地方以前曾经辉煌过。

  因为战争,这里萧索下来,没有骡马出售,就用来出售奴隶。

  李熙现在的身份就是一个奴隶,他的六十个同类也是奴隶,他们还有一个共同之处:都是麟州一霸“斑斓虎”的奴隶。

  “斑斓虎”姓虎,刺了身好纹绣,江湖上的人抬举他,就赠了他这个绰号。战争断绝了关中通往大漠草原的商路,麟州城里百业衰败,但这丝毫没有影响“斑斓虎”虎老板发财。

  虎老板表面上是个马贩子,把草原上的马匹贩卖至大唐的内陆州县,再把内地州县出产的丝绸、瓷器、铁器、调味品贩卖到草原大漠,买卖之间谋取利润。

  这门生意赚钱吗,赚钱,但前提是得在太平盛世,如今这兵荒马乱的,做这门生意不合适,不赚钱。斑斓虎赖以发家继而称雄麟州走的是另一条路——贩卖人口。

  西北马匪多如牛毛,掠卖人口蔚然成风,为他提供了源源不绝的优质货源。

  大唐已经不复昔日的繁盛,但长安还是长安,并未因为帝国的沉沦而稍减璀璨的光环,这座人口超过百万的大都市对奴隶的渴望几乎是无止尽的,公卿贵族、豪门大户,乃至一般的小康市民,蓄奴之风十分兴盛。

  除了长安,河洛之间那些饱受战乱之苦的州县,经济也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在恢复。荒芜的土地需要有人开垦,藩镇大帅的兵员需要及时得到补充,人,到处都需要人,到处都缺人,安史之乱已经过去六十余年,大唐的人口仍没有恢复到天宝时的三分之一。

  百废待兴的大唐像一块被拧干了的海面,急切地需要大量的人口。

  麟州百业衰败,唯贩奴这门生意火爆异常。

  斑斓虎把这些奴隶称作“货品”,话虽有些难听,其实倒也贴切,奴隶类同于牛马,不是货品是什么呢。

  忽然就起了一阵风,黄沙卷着枯叶,沿着一条六丈宽的土街由东向西呼啸而过,扑打在这六十一个待售的“货品”脸上,没有激起一丝涟漪,连个打喷嚏的都没有。

  六十个“货品”或站或蹲或卧,个个如木雕泥塑。

  管事赵大虎是个油光满面的大胖子,刚刚吃过午饭回来,可能还喝了点酒,脸颊红扑扑的。这个时代流行的是一日两餐,作为一种习俗,跟穷富无关,豪门大族也不会因为有钱就多吃一顿,但赵大虎是个例外,他一天要吃几餐连他自己也说不准,总之想吃就吃,能吃就吃,有好吃的就吃。

  吃的太多,活动的太少,自然而然就肥胖起来。

  和他走在一起的管事张三孬则是个典型的瘦子,干巴巴的像腌咸了的鸭子。

  “咸鸭子”此刻一边走一边啃食一只肥大的鸭腿。

  鸭腿的浓郁香味引起了“货品们”的一阵骚动,至少有五个人,三男两女窜了过来,都是三四十岁的年纪,学着狗的模样,蹲坐在张三孬的面前,尽力地仰着脖子,双手腕关节自然放松下垂,五张脸上堆着同样谄媚的笑,一样地哈着舌头,吞着口水,死死地盯着张三孬手里那根只余骨皮不见肉的鸭腿。

  “想吃吗?”张三孬得意地逗弄道。

  五个人把头直点,如小鸡啄米,嘴里发出哈哈哈的类似狗的声音,一个四十多岁的瘦男人甚至还流出了长长的哈喇子。

  “想吃就翻个跟头,俺来瞧瞧,谁翻的好……”

  张三孬的话还没说完,五个人就滚做了一团,因为地方狭小,滚动中免不了磕磕碰碰,于是“狗儿们”就趴在地上互相狂吠起来。

  哈哈哈……

  赵大虎拍着屁股哈哈大笑,只夸张三孬好手段。

  逗弄够了,张三孬随意地把残余的肉骨头往地上一扔,不顾几条狗在尘土里打斗。扬起手挥了挥,一个剃着阴阳头,留着俩俏皮小辫的沙陀奴吃力地提着一个柳条筐走了过来。

  柳条筐上盖着一块破麻布,一股浓郁的香气从麻布片下透出来。

  “知道这下面是什么吗?”

  赵大虎得意地嚷了一嗓子,捋了捋袖子正要继续下面的演讲,忽被一阵呜呜声打断。五条敬业的烂狗至此时还在表演“恶狗争食”的好戏。

  “没眼色的狗东西!”赵大虎脸色骤变,一声暴喝,跨前去没头没脸地一顿猛踢,一阵哼哼唧唧的惨叫,一个妇女的鼻梁断了,鲜血乱喷,却不敢吭声,捂着鼻子倒退着往后缩,临走还不忘抓把黄土掩盖了地上的血迹。

  “一帮狗东西!”赵大虎咒骂了一声,心情全怀里,于是一把扯掉盖在柳条筐上的麻布,指着满满一筐油焖的黄澄澄的肥鸭腿,大声喝道:“想吃鸭腿吗?全他妈的给老子排好队。”

  广场上立即就起了一阵骚乱,待售的奴隶四下乱串,紧张地开始排队,彼此推搡着,叫骂着,乱作一团。

  片刻功夫,六十个奴隶就分作了五队:

  第一队,二十个人,清一色的健壮男子汉,年龄十五岁至三十五岁,身材有高有矮,体形有胖有瘦,肤色有黑有白,头发有疏有密,哦,还有个光头。此刻无一例外地打着赤膊,露出健硕的胸膛。

  第二队,七个人,清一色的年轻女子,年龄十四岁到二十四岁之间,身姿挺拔,模样清秀,不足的是肤色暗黄,眼珠子无神,衣衫褴褛,发髻蓬乱。这会儿人人挺胸提臀,都想给管事爷留下个好印象。

  第三队,十三个人,男多女少,年纪在三十岁到五十岁之间,高矮胖瘦不等,男的谈不上健壮,女的说不上漂亮,胜在个个还都身体健康。

  第四队,十二个,男女各半,年龄五到十二岁之间,人人目光呆滞,面有菜色。

  第五队,八个人,老弱病残孕俱全,看起来个个都还能喘气。

  赵大虎和张三孬一路巡视过来,对一队、二队表示满意,对三队、四队表示基本满意。

  至于第五队嘛,嗯……怎么还有人躺在地上?

  赵大虎和张三孬同时停在第五队前。

  赵大虎捏着鼻子,装出一份很深沉的样子,瞅着惬意地靠在土墙根上,把脚伸的老长,嘴里叼着根草木棒的李熙,问张三孬:“这厮手脚俱全,年纪也不大,怎么摆到这来了?”

  张三孬瞅了眼李熙,说:“他脑子有病。”

  “你丫脑子才有病呢。”李熙在心里回骂了一句。

  若隔在两年前,李熙此刻非得跳起来指着张三孬的鼻子说:“有种你再说一遍?信不信我掀你摊子?档案室的怎么啦,你当我城管局档案室就是管档案的?亮瞎你那对眯缝眼!”

  换在一年前,李熙虽然不敢再说这么霸气的狠话,却也一定会对这胖子怒目而视,挑着大拇哥说:“知道我老大是谁吗?丐帮康老大!敢惹我,灭你全家不带眨眼的。”

  即便是搁在半年前,李熙也会在心里将这胖子的全家成年女性挨个问候一遍。

  不过现在,他就是这么风轻云淡地在心里回句嘴,淡定的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经过了大风大浪,哥,淡定了,跟你们这帮小子置闲气,哥还不如打个盹呢。

  在赵大虎凶狠的目光逼视下,李熙淡定地翻了个身,继续梦他的周公。

  赵大虎正要发作,被张三孬拦住了,他倒不是跟李熙有什么交情,他是怕赵大虎下手没轻没重把李熙给打死了。

  赵大虎是大老爷身边的保镖,手脚又重又黑,你说这万一把人给打死了,自己也不好交代不是?

  他劝赵大虎:“算了算了,这帮东西类同于畜生,跟他们置气,你还不得气死。”然后他冲跟在身后的家丁小五吩咐道:“罚这人今天不许吃饭。”

  小五是个沙陀人,剃着个阴阳头,留着俩俏皮小辫,听了吩咐把腰一哈,说:“得令咧。”

  因为这么一段小插曲,李熙这午觉是没法睡了,干躺在那也不舒服,于是又开始想他的小心思。

  ……

  真是往事如烟云,近事愁如丝啊。

  李熙先发两句感慨,想前世那会儿,自己好歹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国家公务员,虽然只是个股级,可大小也是个官不是?

  在家咱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糊弄的了爹妈,哄得住婆娘,虽说老爸严肃了点,老娘唠叨了点,媳妇刁蛮了点,可这小日子也是过的和和美美。

  在单位咱上尊敬领导,中间团结同僚,下爱护幼苗,管的好档案,镇的了小贩,拍得了马屁,受得了委屈,虽然领导无耻了点,同僚下作了点,幼苗滑溜了点,奈何自己写、吹、拍三门必杀技也算颇具火候,混的还算顺风顺水。

  说你放着这么好的日子为啥来大唐,你丫才想来呢,若不是胃里的白酒、红酒、黄酒、洋酒、啤酒混合在一起有了化学反应,麻痹了俺的中枢神经,让俺眼不清,手不稳,又悲催地错把油门踩成了刹车,谁想把车子当飞机往桥底下开?

  俱往矣……

  唉!且顾眼下吧。

  李熙闻到了一股醉人的肉香,是鸭腿发出的香气,满满一大筐的鸭腿。

  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还是如来佛诞辰一百二十周年,连特么奴隶也翻身作主人吃上鸭腿啦?

  虽然肚子咕咕响,但眼睛还没有花,的确是鸭腿,满满一大筐的鸭腿。

  李熙狠狠地咽了口口水,开始检讨自己的过失:

  冲动是魔鬼啊!

  人不能无傲骨,却不能有傲气啊。

  刚才自己明明醒着呢,为啥就不能起来给两位管事老爷鞠个躬呢,要是鞠了躬,弄不好能分俩鸭腿呢。

  年纪也不小了,咋还这么不沉稳呢?这毛糙的性子不改,百事难成啊。

  淡定,一定要淡定,越是浮躁的年代越是要淡定啊。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好好的吃什么鸭腿呢,哦,我明白了,有大客户来了,吃根鸭腿壮壮精神,等着待会好卖呢。

  嗨,原来如此,如此,不吃也罢。

  想通这一节,李熙淡定多了,不过肚子却更饿了,他坐起身来,歪着脖子瞅着坐在他左手的那位花甲老人,老人正用所剩无几的牙齿和一只肥大的鸭腿搏斗呢。

  因为要为嘴巴和手提供足够的能力,藏在他胸腔里的那台微型智能生物发动机,此刻正开足马力“呼哧”、“呼哧”地响个不停,看起来随时有熄火或爆掉的危险。

  李熙盯着那老人,很想告诉他肺结核病人最好不要吃太油腻的东西。

  话到嘴边他又忍住了,吃啥补啥,吃了鸭的腿,黄泉路上也能走的快点吧,唉,可怜的人,权当是临死之前吃顿饱饭吧。

  在和鸭腿的混战过程中,老人牺牲了一颗牙齿,他把烂牙从鸭腿肉里抠出来,捏在手中兴致勃勃地观赏,像是在欣赏一件价值连城的翡翠。

  忽然,他发现了李熙觊觎的目光,以及目光下拖出半尺长的哈喇子。

  老人赶紧把鸭腿藏进怀里,用半边身子紧紧护住,胸膛里的发动机轰鸣出更大声响。

  李熙赶紧扭过头去,老人若因为护食而死,自己罪过就大了。

  他的左手边是个痴呆儿,女孩,十三四岁的样子,模样也算清秀。左眉右上角生了个大脓疮,不停地流着黄褐色的脓。她约一分钟眨下眼,眼珠子不转动的时候总是盯着自己的脚,她的鼻孔里总是川流不息地流淌着清亮的鼻涕,因为她总是垂着头,鼻涕就挂成了一条晶莹的细线,在空气里荡呀荡呀,倒是极少会流到嘴里。

  有时候李熙怀疑她低头并不是看自己的脚,而是看那些在风尘中摇摆的鼻涕。

  现在她抓着鸭腿一口一口地细细地咬,细细地嚼,细细地下咽,吃相竟十分文雅。

  李熙想提醒她鸭子这种动物呢实际上属于一种鸟,和天上飞的大雁和麻雀是一样的,只是因为它比较贪吃,所以就越长越胖,越长越胖,终于有一天,它胖到飞不动就掉到了我们的餐桌上,成了我们的盘中美食。

  所以呢,鸭肉实际上是很美味,很香甜的,我们在吃鸭腿的时候,完全可以大口大口地啃咬吞咽,否则即使是煮熟的鸭子也是有可能飞掉的。

  要知道一队那伙壮汉很快就会吃完属于他们自己那份,而四处劫掠。

  鼻涕妹显然是误会了李熙,她看到李熙拖着口水盯着自己,就误会他是想吃自己的鸭腿,于是她慷慨地把鸭腿递到了李熙面前。

  望着鸭腿上黏糊糊、亮晶晶的液体,李熙微微一笑,婉拒了,他和蔼地对鼻涕妹说:“谢谢你,小妹妹,大哥哥不饿。”

  李熙望了望正在四处剽掠的一队那伙壮汉,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眼不见心不烦,还是闭上眼想想心思吧。

  一闭眼沧海桑田,再睁眼谁比我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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