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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7.谋反

  清晨时分,黄江带着贴身侍卫去给李熙问安。 X阮承梁正指点李四在院内练刀,李四的刀法马马虎虎,阮承梁的指点则纯属乱来。伤重的张三坐在廊下的椅子上,不知是在发呆还是睡着了,一动不动。见到黄江,阮承梁招呼李四停下来,黄江却摆手示意李四继续,他把侍卫留下,一个人绕过迎面的绿篱,绿篱后面有座石拱门,拱门无门,径直走进去又是一座幽雅的小院。迎面是五楹砖木结构的坡顶小屋。

  一间挂着细竹帘的门前立着一人,分不清男女,作为男人,他的身材太瘦弱了些。作为女人,她的相貌实在让人不敢恭维。此人钉在门前廊下如一根铁钉,看着像是侍卫。黄江心里嘀咕,李熙身边何时又多了这么一个侍卫?

  “劳驾,我是汀州刺史黄江,来给大王问安。”

  说完这句话黄江很想抽自己一个耳光,自己堂堂一州刺史,又是在自己的地头,莫名其妙的怎么跟个侍卫低三下四的,脸上还陪着谄媚的笑,真是贱到了骨头。那个人看了黄江一眼,面无表情地让到一边,没有像一般侍卫那样去打起竹帘。他的目光里没有丝毫锋芒,莹润如一颗黑珍珠,那黑色的光泽却又逼人双目,令人望之生怯——黄江明白了自己为何要低三下四跟这个人说话的原因了。

  此人立地生威,好霸道的气势!

  李熙躺在床上还没有起来,人却是醒着的,黄江进门时,还听到他咳嗽了两声。

  黄江这么早赶来,除了问安,还有一件急务呈报。驻江西虔州的寻芳使送来一份密报,告知西北王曹谷已经到了虔州,随行兵马甚众,原因不明,寻芳使提醒汀州方面注意戒备。

  李熙谢绝了黄江的搀扶,颤巍巍地坐起来,喘着说:“他此番来,应该是为迎接我的,这个人素来爱排场,出巡江西不带兵来反倒不正常了。”

  稍顿之后,李熙即吩咐:“准备车马,我要去虔州。”

  黄江含泪道:“大王身体怎耐长途劳顿,他到虔州又不曾知会咱,装着不知道便是,何必顺着他的心意。再说叶兰至今还没露面,万一路上遇到这厮该如何是好?”

  李熙微笑道:“她已被我收买,就在廊下,怕他何来?”

  黄江差点没跌一跤,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与千防万防的杀手叶兰刚刚竟擦身而过!她就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自己还低三下四地跟她说了句话。她几时进的刺史府,几时找到的总主,几时又被总主收买由杀手变成了打手,自己完全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李熙安慰惶惶不安的汀州刺史道:“江湖上有江湖上的规矩,跟江湖人打交道,得按照他们的规矩办,你没在江湖混过,不了解他们那一套,这不为过,不必耿耿于怀。”

  李熙又交代黄江说:“我去虔州的消息暂时不要外泄,就当我还在汀州好了。”

  下面的话李熙没说,黄江却已经明白,他擦擦眼,说:“福建这边有什么动向,我会派快马禀知大王。”李熙赞许道:“这就好。”

  事后,黄江的一个侍妾在清扫李熙住过的房间时,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一柄精钢打造,状若柳叶,刀身上阴刻着一个“兰”字的精巧小刀,她把这柄小刀送给黄江看。

  黄江小心翼翼地用一张麻纸包起来,挨到天黑,他用小刀去刺自己饲养的两只画眉鸟,鸟儿狂叫,惊的整个刺史府都躁动起来,吓的汀州刺史赶紧把家养的黄猫抱来恐吓小鸟,鸟儿才止住鸣叫。

  第二天,鸟儿好好地活着,柳叶刀似乎并不是像传说中的那样淬有剧毒。黄江事后将这柄小刀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派专人给李熙送去。

  叶兰的“暴雨刀”最少一次性发出十六枚淬有剧毒的小刀,最多则可以发出八十一枚。那晚,她向李熙发出的“暴雨刀”就有八十一枚柳叶刀。近在咫尺之间,叶兰下此狠手,是狠了心要置李熙于死地的,那一刻的狰狞,时候想想,她自己都害怕。

  “暴雨刀”疾如暴雨,咫尺之间,却被李熙衣袖一卷以不可思议的手段尽数收去!叶兰一招失手,三点“寒芒针”猝然激发,一切完全出自本能。“寒芒针”出手的那一刻,神智略有恢复的叶兰,决心不给李熙以任何喘息之机,电光石火间,她又将自己的杀手锏指甲刀射了出去。指甲刀出手的那一刻,她的心尖颤抖了一下,不知为何竟隐隐有些失落的感觉。

  叶兰倾尽全力,自诩已是半神之人的李熙也不敢怠慢。他故作轻松之态,大袖一卷,悉数收取了她的八十一枚柳叶刀,因为他见识过叶兰的“暴雨刀”,知道如何防患,并做了充分的准备,这一卷之式,看似潇洒,他却苦练了半个月了。

  李熙以比较有风度的姿势“轻松”地拨去了三枚“寒芒针”,因为此前他曾见识过这三枚无声无息的小刀的厉害。但叶兰的杀手锏——指甲刀却让他变得狼狈不堪,他是用了“懒驴打滚”的招式才勉强躲过。

  破解“暴雨刀”和“寒芒针”,李熙共缴获了八十四柄小刀,事后他都还给了叶兰,那枚叶兰用来修指甲的指甲刀却不知去向,屋里黑洞洞的,李熙自然不会端着灯四处爬着替她寻刀。而叶兰大败之后,脑袋里一片空白。作为一名顶尖杀手,刺杀失败即意味着一次生命的终结。接下来的时间内,她像一个木偶一样任凭李熙摆布。李熙让她发誓效忠,永不背叛,她就发誓效忠,永不背叛;李熙让她发誓今后滥杀无辜,她就发誓不滥杀无辜;李熙让她以后改回女人装束,这个她拒绝了。

  表面镇定的她,内心实际汹涌着如潮水般的震撼,她哪有心思去找什么指甲刀?

  而除这柄指甲刀外,叶兰所有的刀上都淬有剧毒。

  ……

  福、漳、泉经过一段时间的沉寂后,对李熙被刺身亡的传言做出回应,指斥这是唐国奸细散布的无耻谎言,东南王此刻正在漳州巡视。漳州出现了东南王的仪仗,而且“东南王”本人也骑着马出现在漳州大街上,出现在世人的眼中,似乎专门为辟谣而现身。

  大圣国的“东南王”高调在漳州现身,让岭南节度使孔戣、清海军兵马使莫大海,潮州刺史韩愈,潮州营指挥使张颌异常紧张,岭南全境调兵遣将以应对大圣国可能发动的挑衅,潮州更是如临大敌,所有将吏不得告假,不得辞官,不得婚丧嫁娶,日夜戒备,严阵以待。

  潮州刺史韩愈因此气的砸了他最喜欢的一个白玉碗,并在刺史府里高声怒骂李熙无耻,至于无耻的原因就是,他在潮州苦熬了四年,四年考绩都是优异,眼看即将回京复职,却又摊上这档子倒霉事。

  据韩愈回忆,元和十四年,他初到潮州时,这个李熙——当日还叫杨赞——跑到潮州来剿匪,一边剿匪一边伙同驸马郭仲恭暗地里跟海盗勾结走私贩卖盐铁。事发后他自知罪孽深重心虚投了贼,别人不敢追究驸马郭仲恭的责任,却把账算到他头上,说他这个刺史无所作为,对驻军监管不利。

  韩愈心里委屈,叫苦连天,保安军当日隶属保宁军节度使管,驻屯在潮州剿匪,地方有义务筹集粮草助军,却哪有权力监管他内部军务?他私下勾结海盗走私违禁物品,与地方刺史何干。此事虽有朝中故旧维持,没有酿成大祸,却也让他失去了一次离开潮州的机会。

  元和十五年,朝中故旧又帮他争取了一个调回长安任职的机会,可恨又是这个李熙,设局引诱清海军的张颌去打漳州,张颌那厮昏头昏脑,懂得什么军机谋略,结果闹的全军覆没。张颌自己也被俘虏,潮州局势骤然紧张起来,身为刺史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临时担当起潮州军政全责,害的大好机会白白流逝。

  转眼到了元和十七年,眼看又有一次离开潮州的机会,可恨这厮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又跑来巡边。可恨!可恨!可恨!三声“可恨”后,躁怒的韩刺史摔了自己吃饭喝汤的家伙,怒气消去,韩愈心疼的肝肠寸断。这个白玉碗是他当年初逛平康里时,红极一时的头牌姑娘虎飞燕所赠,以奖掖他吟的一首好诗文,几十年过去了,朝夕相处,日夜把玩,一朝分离,韩刺史如何能不心疼?

  他庶出的女儿韩潆年十三,自幼跟舞姬出身的母亲学了一身的好舞蹈,耍的一手好剑,久在闺中称雄,心高气傲的小姑娘已经闹不清“舞”与“武”的区别,以为凭着自己一口宝剑可以扫平天下事,闻听老父在书房痛哭,他提剑闯入,叫道:“又是那个姓杨的无赖欺负你么,我去摘他脑袋来给你出气。”

  她母亲吓的脸色苍白,赶紧一把拖走她,吼她说:“你就安生些呆着吧,那贼窝岂是你个姑娘家能闯的,去了就是羊入虎口。”

  韩潆哼道:“你们夸他是虎,我却看他像只猫,我这只羊偏要去撩拨他这只猫。”

  做母亲的把脸一寒,喝令韩潆的两个侍婢说:“你们给我听好了,她若离开这宅子半步,我敲断你们的腿。”

  韩潆当着她母亲的面在心里连骂了几声卑鄙,却也无可奈何。幼年时因为她的任性,她母亲是当着她的面打断过家人的腿的。奴婢的命不值钱,韩潆却不愿她们因自己受牵连。她回到自己的闺房,拿纸画了一副虬髯大汉的图像,故意画了三只眼和两个鼻子,然后把画上绑在木桩上,将其当作李熙的替身,剑刺、刀劈、箭射,忙了个不亦乐乎。

  侍婢问她道:“小娘子又没见到那大恶人,何以如此痛恨他?”

  韩潆喝道:“你眼瞎吗,他欺负我父亲,是我韩家的大仇人,我不敢恨他吗?”

  侍婢微笑道:“小娘子既然恨他,何以将他画的如此雄壮、英武?除了多了只眼和鼻子,这人怎么看也是个翩翩美男子呢。”

  韩潆也犯了疑惑,说来也是,自己既然如此恨他,为何又照着心目中美少年的模样来勾画他?自己这到底是恨他呢,还是欣赏他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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