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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淑琴,有个事我们要商量一下了。”江树宽一脸愁容。

  在路上,江树宽思考了几十种回家交代的方法,可是除了解释就是劝孟淑琴宽心的。有用吗?结果还不是自己失业了吗?所以他回到家索性也不顾忌那么多了,干脆直接开门见山。

  孟淑琴看着床上的小江瑜,这两次透析做完孩子明显有了好的改善,现在正躺着手舞足蹈,而且还不时地对着孟淑琴笑。

  孟淑琴也看着孩子一直在笑,现在在她眼里,除了小江瑜什么也看不到了。

  “你说什么树宽?唉,你看女儿多可爱啊,都可以逗你玩了。”此刻的孟淑琴哪有时间理别人,在女儿面前连相伴了六年的丈夫也成了“外人。”

  江树宽不忍心打破这份美好,他勉做欢笑,也走到了床前,轻轻的摸着女儿的小脸蛋。

  小江瑜可能觉得有点痒,笑得更厉害了。这一下把夫妻俩逗的都哈哈大笑起来。

  要是把笑容和时间都定格在这一刻该多好啊?为什么人要有那么多烦恼和无奈呢?

  可是现实终究是要面对的,有些话也是一定要说的。所以江树宽把话题又转回来了。

  “淑琴,有件不好的事情要告诉你。首先真的是对不起,对不起你,更对不起孩子,是我太没用了。”

  孟淑琴还是没有抬头,依旧在哄着孩子。

  “树宽,你说宝贝什么时候会叫妈妈啊?她那么聪明,一定会很早便能学会吧?你说听到女儿第一次叫妈妈会是什么感觉呢?我真的特期待。”孟淑琴好像完全不理会江树宽的话,只是自顾自的沉浸在她的欢乐当中。

  “淑琴,你听我说,有个事我必须”

  “你别说了好不好?让我跟女儿好好的安静的待会好嘛?”孟淑琴突然提高了嗓门,对着江树宽吼道。随即由一脸幸福转而变成了泪流满面。

  面对妻子的这声呐喊,江树宽愣住了,小江瑜也愣住了。

  “你让我在陪女儿开心过完这晚,明早有什么事再说好不好?这段时间为什么我总是活在压抑当中,好不容易女儿状态好一点了,我就是想陪她开心玩一会怎么了?”

  可是江树宽何尝不是一直过在压抑当中呢?但是就因为他是个男人就应该背负一切吗?他感觉生活和现实这个包袱已经快把他压垮了,而妻子莫名其妙的又给他加了一个包袱。

  对?错?谁对谁错?没有人对也没有人错!

  因为他们一家本来就是被命运捆绑在一起的,有些事是没得选的。

  孟淑琴稳定了下情绪,抽了抽鼻子,对江树宽说道:“树宽,给我一晚的时间好嘛?明早天大的事,我们一起面对。”

  江树宽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家,他也想静静,就像妻子一样,让自己的心情安静一晚就好。

  走向哪里,去往何处?既然静下心来也就不是“心”该考虑的东西了,他任凭双脚漫无目的的走着。

  他不记得走了多远,更不知道走了多久,但是他知道—疼痛。他的头不知道撞到了什么。

  他抬起了头,发现原来不知不觉自己居然走到了市医院,而自己撞到的就是医院后面那棵枯死的榕树。

  它已经不知枯死多少年了,可是它依旧在这里,或许它也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吧。

  “树啊,为什么每次想到逃避,我总会碰到你?是因为我和你一样都是那么命苦吗?还是我注定和你一样,枯竭c死掉?”江树宽苦笑着自嘲道。

  他坐在树下,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棵树笼罩了,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可是这种感觉对于江树宽来说却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树啊,你是为什么还存在在这里呢?或许你曾经有着参天的魁伟,有着遮挡一切的繁枝,可是现在你已经一无是处了啊。就像我一样”不知道为什么江树宽觉得这棵树是世界上最懂自己的,和它谈话很舒服。虽然这棵树不可能回答他。

  为什么存在?或许树也有它想要保护的东西吧。也或许有些人也需要这棵树,起码江树宽就算一个。还有过一个背包

  不过背包已经被江树宽背走了,不管是哪一种。

  时间越来越晚了,江树宽的心也平静了许多。回家,面对,继续自己这条坎坷的路。

  坎坷的路,起码有路,有路总比死路好吧?

  回到家里,已经是凌晨一点钟了,女儿已经睡着了,只剩妻子一个人还是坐在那里呆呆的看着女儿。

  江树宽坐在了床边,把妻子搂在怀里,两人谁也没有说话。但是对于孟淑琴来说,每次被江树宽这样搂着她就非常有安全感,以前是,现在也是,或许天塌下来也是吧。

  良久,江树宽先开口了。

  “淑琴,你说女儿以后会先叫爸爸还是先叫妈妈呢?”

  “我觉得是妈妈吧。因为我照看她时间比较长啊,我会先教她叫妈妈的。”孟淑琴说道。

  “我觉得如果呢女儿随我那么聪明,肯定先叫爸爸,随你那么漂亮就先叫妈妈。”

  孟淑琴噗嗤笑了,虽然或许江树宽说的话并不怎么好笑。但是起码这个聊天这种氛围才是家该有的。从孩子出生到现在他们很久没有一家人的气氛了。

  “根本就没关系好嘛,‘妈妈’这个词比较好说,所以小孩都是先会这个词的,再说了我家的女儿肯定是美貌与智慧两者兼具。”孟淑琴答道。

  “那总归智慧这块是遗传我的吧?”江树宽自恋的说道。

  “别不要害臊了,还有比你更笨的吗?当时谈个恋爱暗示你多少次牵我手你就跟个木头似的。要不是我妈劝了我多少回说你老实,肯定以后结婚会疼人,会顾家,我才懒得嫁你呢!”孟淑琴开始调侃起丈夫。

  “得得得,我那是单纯,那叫正直懂吗?一见面一谈对象就牵人手那不成流氓了吗?”

  两口子越聊越欢,俨似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

  “树宽,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就是嫁给你了,有你有女儿多苦我也愿意。”孟淑琴把头倚到了丈夫的肩膀上,显得那么的甜蜜。

  感激。江树宽真的很感激上天给了他那么一个知情达理的老婆。他落泪了,只不过这次他落下的眼泪是甜的。

  就这样两人聊着曾经,聊着相遇的偶然,相恋的美好,相知的甜蜜,相守的幸福。然后两人就这样越抱越紧,聊到累了,聊到话也说不清楚,迷迷糊糊睡着了

  既然有美好去回忆,那就得有挫折去面对。太阳升起了,需要面对与决策的一天也要开始了。

  江树宽先醒来了,妻子还是紧紧的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脸上带着笑意。江树宽把妻子扶到了床上,想让她多休息一会。

  “树宽,昨天的事,你说吧,没关系我不休息了。”孟淑琴也醒了过来。

  “淑琴,你还在月子里,老休息不好我怕影响你身体恢复的。”江树宽关切的说道。

  孟淑琴对丈夫眨了眨眼,笑了笑道:“没关系了,反正也没有心情休息,你说吧,出什么事总得想个解决办法。”

  “唉,好吧,淑琴,我就直说了,因为小许受伤这件事我被单位开除了。也就是我们现在没有经济来源了。我们的生活,女儿的医药费可怎么办?你应该知道,凭我们这几年的积蓄,连女儿一年的透析费都不够。”江树宽发愁道。

  这次反而孟淑琴比较冷静了。

  “树宽,我问你个问题,就算你没失业,依靠你的工资治女儿的病够吗?女儿现在的状况我肯定是在经济上帮不上什么忙了,我们两家情况你也知道,也指望不上。就算没有这事我们也得想别的办法了。”

  江树宽愣住了,这些问题他还真没有想过,就算他没失业一个月的工资也只够给女儿做三次透析,那剩余的五次和一家的吃喝又怎么办呢?这次轮到他无助的看着妻子了。

  孟淑琴见丈夫盯着自己不说话,知道丈夫也是没了主意,她顿了顿接着说:“树宽,我有个意见你看看可以吗。”

  “淑琴,你说来听听。”这次江树宽把希望全都放在了妻子这个点子上。

  孟淑琴咬了咬嘴唇,把房子从上到下,每一个角落都打量了一遍,似乎下了很大决心开口道:“搬离这里,去省城。”

  “去省城?”江树宽惊讶的从凳子上跳起来了。

  “树宽,你别急,听我说。第一,毕竟女儿每周要去两趟省城治病;第二,都说省城里现在自主企业多,只要有能力赚的也多一点;第三,腾出腾出这个房子卖掉,我们过去租房子也能手头多点余钱,压力也小一点。”说道第三点时候,孟淑琴话语中明显的带有不舍。

  “不行,房子不能卖,这是我们的家!”江树宽打断了妻子。

  “树宽,有你,有我,有宝宝的地方才是家啊!你觉得目前还有更好的主意吗?”

  江树宽又不说话了。因为他确实没有更好的主意。

  “就这样吧,那今天我们收拾收拾东西,明天一早我们坐长途车去。”江树宽狠了狠心说道。

  舍,得亦或是舍不得,总之他们开始收拾了。

  从睡过的床,到吃饭的桌椅;从写字的纸笔又到每个小角落的灰尘,其实不过都是他们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既然选择了前行,那么多么珍贵的过往也就不那么重要了,最后也只是在心里留下一抹罢了。

  “咚咚咚”响起了敲门声。

  “谁呀?”江树宽问道,同时本能的打开了门。

  “哥。”

  来人是小吴。开门的一刻,小吴一把抱住了江树宽。哭的已经是稀里哗啦了。

  江树宽也不禁流下了泪,狠狠的拍着小吴的背。

  “哥,你以后怎么过啊?嫂子怎么办?侄女又怎么办?你们一家可怎么办啊?”小吴大哭着说道。

  兄弟就是在你落魄时候把你的困难永远记在心里的那个人。旁边的孟淑琴不想打断两人的兄弟情,转头收拾里屋去了。

  “兄弟,你先坐,哥有了打算。”江树宽擦了擦眼泪,把小吴让到了屋里的沙发上。

  小吴也抹了抹眼泪,看着江树宽,等着他说什么。

  江树宽把自己和妻子的想法一一讲述给了小吴,小吴听后有些失落但同时也有一丝欣慰。

  失落的是可能两兄弟以后就要天各一方了,而欣慰的是虽然前途未卜,但江树宽起码到那边会方便一点。

  小吴掏了掏口袋,拿出了一叠钱。

  “哥,这是我这两年攒的五千块钱。你拿着,到了那边先用着。”

  “不,不,兄弟,这个钱我不能要,这是你这两年受累换来的,自己攒着娶媳妇用吧。”江树宽推辞道。

  小吴不由江树宽推脱,硬把钱塞到了江树宽兜里。

  江树宽见小吴执意要给,再推下去小吴肯定也不会收回,于是说道:“那先放哥这里,回头哥在给你。”

  “行了,哥,等以后你有钱了,兄弟还得仗着你呢。到那边安顿了给兄弟写信。”

  “好,你要有空也过来看看哥哥。”

  虽然两人都这么说,但是在那个忙碌交通又不发达的时代,两人再见面真的不容易了。

  小吴也擦了擦眼泪,起身说道:“哥,让嫂子歇会,我来跟你收拾吧。”说完不由分说把孟淑琴从里屋拉回来按在了沙发上。

  “行了,淑琴,兄弟来了就让他帮忙收拾吧,你去看着孩子,中午炒俩好菜招待招待兄弟。”

  孟淑琴拗不过两人,就任凭他们收拾去吧。

  很快两人把能带走的东西全都打包好了,只留下被褥等第二天早上再收拾。

  “对了,树宽床下还有一个背包,里面有个破了的小熊玩具,是你拿回来的吗?”孟淑琴突然想到。

  “哦,是的,那个是我在医院捡的,没舍得扔,你把它补补以后给女儿玩吧。”

  孟淑琴找出了针线,连同背包带小熊一起修补好了。江树宽出去买了菜和酒,几个人一起下厨很快就做好了。

  酒,是个有氛围的东西,都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可是即使散也可以选择晚些吧!

  就这样,哥俩从中午喝到晚上,从晚上又聊到深夜,把这几年的事情恨不得全都重新回忆一遍。

  人生有很多舍不得,谁都会有。见时间不早了,怕打扰江树宽夫妇休息,小吴起身告辞了,并一再叮嘱明早过来送他们。

  小吴踉跄着出了门,江树宽就这样看着,直到夜幕中看不到了才转身进屋。

  人生或许就是这么多变吧!但是有知己有爱人,有要保护的人,还需要有别的奢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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