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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八章

  明天就是回老家的日子了,江树宽和工地请了两天假,刚好对于家的环境或许也能让他和妻子换个心情。

  和母亲通了电话,老人家也是难掩心中的喜悦,毕竟从孙女出生到现在都未曾见面,作为一个隔辈的老人,期待之情可想而知。

  江树宽和妻子一提到回家明显心情好了很多,话也相对多了。

  “树宽,好久都没有回去过了,也不知道我爸妈现在什么样了,一想到明天就能见到他们,突然还有点紧张呢。”孟淑琴兴奋的说道。

  “呵呵,见你爸妈有什么紧张的,都共同生活二十多年了。”江树宽说道。

  “谁知道呢,咱们一出来就是一年,一年也就跟他们相处那么几天,去年回去时候突然发现,我爸都有白头发了。”说着说着,孟淑琴不觉一脸忧伤。

  江树宽看着妻子,妻子说的确实没错,对于自己的父母来讲,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在他的记忆力父亲原本也是一个身体硬朗的中年人,可是有一次再见却感觉父亲真的老了,而他深深的感受到这种改变不是溢于言表的,从内心父亲却是老了。

  “树宽,明天他们不会发现我们隐瞒的事情吧?”孟淑琴突然问道。

  人在高兴之余往往会忘了身后的隐患吧,那么天大的事情如果真的被发现,后果真的不好设想了。

  “应该不会吧,女儿每次治疗都挺好的,气色方面也还不错,我们满打满算也就在家里待一天,放心吧。”沉默了片刻,江树宽答道。

  “可是这件事能瞒一辈子吗?”孟淑琴接着问道。

  似乎全天下的女人都喜欢要问题有一个彻底的答案,而这些问题又都堆给男人来回答。不过答案一定是否定的,只不过不愿意说出来而已。

  “谁知道呢,顺其自然吧,总不能让他们每天也生活在担忧中吧?”

  明明对明天是一个愉快的向往,最后却变成了担忧,转变确是有点大了。

  “休息吧。”说完江树宽独自上床休息去了,把背影留给了孟淑琴。

  第二天早早的他们就起来了,为了赶上午饭时间,他们选择了早上五点的首班车。

  小江瑜似乎还沉浸在她的世界中,即使再颠簸的路,也没有影响到她的美梦。

  五个小时的车程不算短,对于大人和孩子都是种煎熬,天本不算冷,可是车子确是四处漏风。孟淑琴紧紧的搂着小江瑜,生怕她受风着凉。

  江树宽则是大方的让出了自己的座位,一路上站的腿酸酸的,不过对于他来讲做这种事早就已经习惯了,貌似从开始坐车到现在,他坐着的次数单手就可以数出来。

  “村路口到了,请您带好随身行李从后门下车。”

  听到乘务员的播报,江树宽感觉终于熬出来了,他捶了捶早已失去知觉的双腿,随后左手拿起行李,右手又搀起了妻子,从后门排队下了车。

  久违的归属感又有点陌生的环境。

  夫妻俩搀扶着走回家,边有还不忘捡着村子的改变。

  “你看树宽,这是二柱子家,年初我们走的时候他家还是土房呢,现在也变成砖的了。”孟淑琴指着一处房子让丈夫看。

  “是啊,你再看村大队,挂着‘学雷锋,做模范’的标语。那大字多漂亮啊!”江树宽也说道。

  “怪不得村里看起来利索干净了不少吗!应该是村里也开始响应国家号召了。”

  孟淑琴抱着小江瑜还不忘东望望西看看,就像初来乍到一样。

  不过也难怪他们惊奇,本来他们村属于县里多次点名的贫困村,脏乱差各种负面现象他们村都占了。村里人文化素质都不太高,年轻的稍微有点本事的都走出去了,剩下的都是上岁数的,叫他们来改变村貌也不太现实。

  不过这次政府这次下了大力度,坚决要改变这几个典型的贫困村面貌,所以派遣了多名知识分子和专业人士,仅仅半年时间便让村有了本质的改变。

  转过村大队,就到了江树宽的家,双方父母齐刷刷的站在门口,有的跺着脚,有的踱着步,有的四处张望,皆是难掩心中的焦急。

  “来了,他两口子回来了。”说话的是孟淑琴的父亲。

  孟淑琴也看到了他们四老,开心的一边挥手一边大喊着爸妈。

  孩子的奶奶和姥姥都急着看看小孩子,早已跑到了近前。

  “哎呦,这孩子可真好看啊,你看看唇红齿白的,肯定以后是个大美人。”

  “是呢,是呢,你看她看到咱们还笑呢,真是可爱。”

  两位老太太抱过孩子走回了家的方向,留下江树宽夫妻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给了一个无奈的笑容。

  回到家里,四个老人围在一起逗弄着小江瑜,小家伙被逗的一直笑。

  “妈,都挺好吧?”江树宽走到母亲身后说道。

  “好,我们都挺好的,你们在外面自己也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江妈妈关切的回道。

  孟淑琴也走到了母亲旁边。

  “妈,回来不方便,今天才让你看到孩子,真不好意思。”

  孟妈妈转过头看了看女儿。

  “没事,不晚,我去安排饭,时间也不早了。”说罢居然起身走了。

  母亲这是怎么了?看到女儿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甚至只是随便扫了一眼自己。

  陌生,今天母亲看起来是如此的陌生。

  女人们都去忙活饭菜了,孟淑琴总是在找机会和妈妈多讲几句话,可是得到的总是应付的两三个字的回答。随即就低着头只顾忙活饭菜了。

  屋里,双方父亲在和江树宽聊着天。

  “树宽,最近工作还行吧?有时候背着劳模这名号就是得比别人干得多,干得好,背后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老岳父说着。

  “是啊,既然是国家给的荣誉,就得珍惜,好好表现才是。”父亲也接着说道。

  而这些话题对江树宽来说真的是不想聊的,因为他确实没法回答。

  “树宽,是不是一路上累了?要么先歇会吧。”

  江父见儿子今天貌似状态不好,以为是一路劳累所致。

  “走吧,咱们去那屋下盘棋,让树宽歇会。”

  老岳父拉起了亲家的胳膊,两人去了隔壁屋。

  诺大的屋子只留下江树宽和女儿,突然一下子冷清下来。这个局面是江树宽预料到的,他不想欺骗父母,但是也无法不隐瞒。看着床上独自玩耍的女儿,他真的有些羡慕,羡慕那种无忧无虑不谙世事的感觉。

  “饭好了,快入席吧。”江母喊道。

  六个人依次坐好。

  江树宽低着头,他生怕又被问道一些无法回答的问题。

  “树宽,你这孩子是怎么了,快给岳父岳母倒酒啊?”江父见儿子只顾坐着不动,提醒道。

  “没事没事,孩子们一路累了,让他们歇歇吧,自己来就行,没那么多事。”老岳父忙打圆场。

  江树宽忙站起来倒好酒,又坐回了原处。

  原本的一场喜庆的饭宴,此时却显得无比尴尬。

  酒,也喝的很尴尬,原本盼着儿子回来可以跟自己好好喝几杯的,但今天儿子显然不在状态,只顾低着头,也不言语。

  如果只是和自己在一起还好,可是今天亲家也在,江树宽此举显得很没有礼节,江父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来,大哥难得坐一起,喝一个。”老岳父见亲家脸色似乎不对,忙举起杯化解尴尬。

  江父恨恨的看了一眼儿子,举起杯一口喝掉。

  话题总是有限的,在有限的家常聊完后,话题又到了江树宽身上。

  “树宽,你们给我留意着点啊,你二舅家的表弟今年就该大学毕业了,如果你们那用人,给留个位置,最好跟你,肯定错不了。”老岳父对女婿说道。

  “哦,我们这应该不用人。让他看看别处吧。”江树宽随口答道。

  突然“啪”一声,江父把酒杯摔在了地上。一桌的人都愣住了。

  江父气的浑身发抖,用手指着自己的儿子。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是不是受表彰有身份就看不上这个穷家了?大劳模,如果瞧不起我们这些老农民就从这滚出去。”

  江树宽吓的也站了起来,他看向妻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爸,树宽没有恶意的,他他可能是最近工作压力大,没休息好。”孟淑琴忙站起来劝道。

  一大桌人好不容易把江父劝好又重新坐回了座位,江树宽也拿来了新杯子给父亲倒满。

  江父似乎还是怒气未消,扭过脸不去看儿子。

  而此时,又有事情发生了,床上的小江瑜哭了两声,然后吐了起来。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树宽,快去包裹里拿药。”

  孟淑琴走过去把女儿一把抱在怀里。江树宽也手忙脚乱的去翻药。

  其他人却愣住了,明明刚才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孩子反差会那么大。

  大概一刻钟时间,小孩子呼吸开始恢复了平静,脸色也由白转红,和刚回来时候没什么两样。

  待孩子稳定,桌上的人也回过神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江母忙问道。

  江树宽站在孩子跟前,一言不发。孟淑琴也是紧紧的搂着孩子,眼睛看着丈夫,要丈夫做决断。

  这时候话最少的孟母突然哭了起来。

  “别逼问他们了,他们也是怕你们担心的。”说罢她从大衣口袋拿出一张报纸放在了桌子上。

  几个人凑过去拿起了报纸,上面正是关于江树宽的那则新闻。

  “什么?这孩子有尿毒症?”江父看完消息无力的瘫坐在地上。

  “树宽你失业了,还去了省城做这种粗活?”江母不敢置信的看着儿子,眼里含着泪花。

  见瞒不住了,江树宽一股脑把自己的经历全都讲出来了。结果已经这样了,释放才能得到解放吧。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也有意无意的点给过你们,可是听你们的意思全然不知,我也就不便多说了。”孟母擦着眼泪,说道。

  江父走到儿子面前给了儿子一个耳光,他颤抖的捂着胸口去了隔壁房间。江母则关切的摸着儿子的脸,很心疼儿子受的苦。

  “我们先回去吧,晚点再过来,让树宽和亲家也冷静冷静,好好沟通沟通。”这种局面,再近的关系也显得尴尬。

  江母从儿媳手中接过孙女,她不敢相信日思夜盼的小孙女居然会有这种病症。泪水不住的流下,倾诉着一个当奶奶的疼惜。

  江树宽站在父亲屋子门口,他不敢掀开门帘走过去,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得到父亲的谅解。

  孟淑琴走过去握住了丈夫的手,示意他过去和父亲好好谈谈。

  江树宽咬了咬嘴唇,走到了父亲屋里。

  江父回头看了一眼儿子,又转过了头,依旧揉着胸口。

  他知道父亲胸口又开始疼了。每次生气,这个胸口疼的病总会犯。

  他走过去想帮父亲揉揉胸口,可是手却被父亲大力的甩开了。

  “滚,我没有你这不孝的儿子。”

  江树宽突然跪了下去,他眼睛含着泪,望着父亲说道:“爸,我知道像这种天大的事我不应该瞒着您,可是我更不想让你们徒增担忧。你身体本来就不好,我怕这事您知道了身体会更受影响。”

  江父看了一眼儿子,又转过了头,依旧不理会他。

  “爸,我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是应该我来承担的了,你们这个岁数,真的不应该再替我来背负这些苦难了。”说着江树宽抱住了父亲的腿,已是泪流满面。

  江父看到眼前的儿子,似乎心软了,他扶起了江树宽。

  他语重心长的说道:“树宽,你知道为什么我要打你吗?”

  见父亲终于开口和自己讲话了,江树宽赶忙答道:“我应该打的,您是怪我隐瞒您这些事吧?”

  江父摇了摇头,说道:“不仅如此,你觉得一个做父母的看到自己儿子为了生活去做那些下贱的工作会心疼吗?你的好心其实爸爸理解,可是你说有些事情要自己背负,你能吗?又把我和你妈放在什么位置呢?对于江瑜来说,父亲是你的头衔,你有你的责任,可是我也是个父亲啊!看到自己儿子那么不容易我也会心痛。”

  江树宽一脸感激的看着父亲,其实他们两个的心情本是一样的,做父亲的愿望都是自己的儿女健健康康成长,而对于自己则别无他求了。

  “江瑜的事情,我们一起承担,我们是一个家,你也给我注意身体,别让自己先倒下。”江父说的很严厉,但话语中又是满满的父爱。

  “知道了爸,也谢谢你。”江树宽替爸爸揉着胸口,却没有发现爸爸却一直盯着自己,眼里也含着泪花。

  家是一个整体,家也是唯一充满温暖的地方,与大小无关,更与豪华与简陋无关。

  “树宽,晚上把你岳父他们叫来,我孙女的百岁宴还没过完呢。”江父已换上了一副开心的面容。

  “是啊儿子,难得回来一趟,淑琴也应该多和父母坐坐的。”江母擦了擦眼泪,对儿子说道。

  痛,谁不痛?小江瑜的痛是父母的痛,也是一个家的痛。但是一个家庭一起来分担这些痛慢慢的也就变成了甜。

  晚上的饭宴愉快了许多,解开了心结也说出了真相,江树宽觉得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不谈伤心事,只把欢声笑语刻在瞬间,这也是小江瑜想看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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