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牢房里的无言者（下）
虽然有过种种想象，也在小说和电视剧中接触过描写受刑者的画面，但当真正的受刑者出现在面前时，石头的内心依旧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浸着他双腿的水清冽而像幽潭，血呈絮状漂浮在水面，绑住他手腕的是两条麻绳而非铁链，脚和腰也固定在特殊的位置上。“伪装者”不能放松肌肉，那会使伤口泡入水中加速溃烂，同时也无法大幅度活动身体。
长时间处在这样的环境中，紧绷的精神会对声音十分敏感，他越是渴求听见什么，就要陷入动与不动的挣扎——这死寂的刑室里，只有扭动身体才能听到些微的水波声。
“真是煎熬啊。”石头忍不住想。他坐到冰凉的椅子上，隔过铁栏，凝视着“伪装者”的眼睛。那双无神又像在蔑视他一样的眼睛和石头的目光碰在一起，没有激起什么波澜。
是漠视，是自信，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这是从他身上找到的东西。”
浮萍将一只沉重的手提木箱放在石头身前的桌上，打开之后露出十几个排列整齐的小瓶子。这些瓶子都塞着木质的软塞，瓶身上刻着古怪的线条，大概是某种暗号一样的标记。
瓶内盛放着暗红色的液体，浮萍告诉石头，经过鉴定，确认这些液体都是掺杂了某种药物的血浆。
箱内空白的地方摆满了零碎的物件，石头拿出一枚纽扣一样的东西，那是阵营徽章，上面镌刻着袖章形状的图案。
“袖章”，就是学生会那位英雄的“称号”吧？石头把徽章举到眼前，看似在仔细辨认上面的纹路，余光却飘向了“伪装者”。
他依然在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与先前一般无二。
“从昨天开始就一直是那个样子了。”浮萍看上去很无奈地耸耸肩，“虽然说并没有想要打击你们的积极性，但我不认为在‘拷问’方面你们能做得比我更好。”
火光照在角落里的刑具架上，影子投射在地面上跳动着，让那些看一眼就让人心里发毛的工具显得更加狰狞。
石头缩缩脖子，和黑狗交换了一个眼神，对浮萍含蓄地笑着说：“恰好相反，我们这次来并不是要对他逼供，只是像通过另外一种方法，试着让他开口说话。”
“如果他一直不能提供情报，你们也会很困扰吧？”
“哦？”浮萍有些惊讶。
“虽然有一部分运气成分在里面，但我之所以能确定他的间谍身份，其实主要原因，还是依靠了我的‘超规则’。”
“我的超规则是‘画’。”石头整理一下语言，认真地说，“伴随这个超规则，同时我也获得了‘观察’的能力。”
“人能够传达出的信息并不只有语言和文字，肢体动作情绪细节，这些信息都可以通过‘观察’来获知。我想试试能不能从他身上‘看出’什么东西来。”
黑狗附和着他，凝重地点了点头，浮萍露出似懂非懂的表情，看上去对于石头通过“看”来获取信息的方法感到新奇。她当然不知道，石头只是套用了一些行为心理学的理论简述，而这些，在她们那个战火绵延的世界里，还是未被提出的概念。
石头从黑狗手中结果纸笔，挑衅似的对视线焦点似乎更靠近了一些的“伪装者”，晃动一下缠满绷带无力下垂的右臂，用完好无损的左手握住了画笔，然后轻声问：“对我出刀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呢？”
当然没有人回答他，而他也没期望能得到谁的回答。就在话音还未落下的时候，左手已经动了起来，片刻后，石头放下笔，拿起桌上的画纸，目光像观察模特的素描画师那样，不停地在画面和“伪装者”之间来回移动。
站在他身后的浮萍看到那幅画，下意识地张开嘴唇，这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石头作画的场景。
“伪装者”当然也是第一次，望月前往支援“狗帮”和“学生会”的战争时，折露并不在队伍当中。
所以他们不会发现石头绘制的速度虽然依旧惊人，但与右手依旧有着天差地别。黑狗不动声色，只是继续给石头递过一张纸。
石头换了一个问题再次提问，然后又看了眼“伪装者”，接着继续动笔。
这样的过程一直持续着，最开始还仅仅是好奇的浮萍，随着石头询问与绘制的进程也渐渐严肃起来，“伪装者”涣散的眼神仿佛也渐渐凝聚到石头的身上。期间有两名兽娘从外面进来，大概是协助浮萍的行刑人，她们发现了石头审问方式的不同，于是也静静地站到了浮萍身后。
这些问题之间看上去并没与什么特别之处，也没有突然的转折，仅仅只是针对了“伪装者”使用折露这一身份时的所作所为。
但石头每次停笔后随手丢在一边的画像仿佛有种魔力，叫人感觉折露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残酷的顶替了的女孩，从“伪装者”身上一点一点地他被剥离了出来。
“最后一个问题。”从开始提问后一直面无表情的石头忽然露出了笑容，他看向眼中已经恢复了神采的“伪装者”，手中慢悠悠地转动着笔杆。
“‘如果真的没有做错事，那我为什么要担心’，你对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
石头和“伪装者”对视着，有气流从深处的通风窗漫进来，微风经过水面荡起轻轻的涟漪。
刑室里响起夜枭叫声般的低笑，“伪装者”饶有兴趣地看着石头，终于张开了死叔枯皮一样干皱的嘴唇。
浮萍愣了一下，可“伪装者”只是伸出并不湿润的舌头舔了舔嘴角，然后再次回到了最初的状态。石头默不作声地低下头，完成了最后一副画像。
“怎么样？”浮萍显得有些急迫，她一把捏住石头肩膀处的衣角，“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那两名助手也对石头投向了敬佩和期待的眼神，希望能从他口中得到鼓舞人心的情报。
之前一天的时间，在浮萍的指挥下，各种专业的刑讯手段都施加在了那个间谍的身上，却没有得到任何能算的上进展的结果，她们心里的焦虑不比浮萍更轻，这毕竟关系到极大的阵营利益。
然而石头放下画笔，静静地整理完所有的画像后，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非常抱歉，或许是我太过于自信了。”石头站起来，“细节上的信息确实得到了很多，但他猜出了我的意图。”他叹了口气：“所以我看到的这些，大概都是他故意做给我看的无用的东西。”
“是这样么”浮萍丧气似的抿住嘴唇，然后像鼓励一样拍拍石头的肩膀，“但也不见得完全无效，至少让他有所警惕。”
“接下来还是交给我们吧！辛苦你们了。”
浮萍的助手再次向他们致谢，然后才关上那扇厚重的木门。石头和黑狗没有逗留，不急不缓地离开了这里。
时间到了正午，路上已经看不到多少行人，街边巷子的阴影里传来狗的低声吠叫，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黑狗点点头，石头跟在它后面转进了小巷里。
“老乡，说句实在话，你的演技真心不错啊。”
走进小巷后，那只发出叫声的狗撒腿跑了起来，他们也加快了步伐跟了上去，黑狗歪着嘴抬头瞥了石头一眼。石头尴尬地笑了笑，捏了捏手心里的汗。
石头的“超规则”不是“画”，这一点在那天晚上就已经被送钱便利店的无良老板证实过了，所以之前在刑室里说过的那些话，大部分也都是假的。
他和黑狗在演戏。
作为一名被称为天才的动画原画师，石头有随时观察眼前事物的习惯。他不是什么名侦探，也并没有真正系统的学习过心理学，但由于常年接触演技作画要用到的参考素材，他对这方面的知识也有接触。
“伪装者”知道自己暴露身份的原因后，有意无意间一定会在面对石头时，试图掩藏什么东西，这是不可避免的心理作用。
利用这两点，石头成功骗到了“伪装者”，甚至骗到了浮萍等人。看上去没有必要，甚至是意义不明的举动，其实，都是黑狗和石头提前做好的安排。
内部仍然可能存在间谍，这是最大的隐患，在真相彻底大白之前，他们不得不谨慎小心。
“最后能成功让他开始怀疑自己被看出了什么，比我们的预期还要好一些。”黑狗迎风伸出湿漉漉的舌头，“但是我更想不明白了，就算你用左手，那也肯定不是普通人可以达到的速度，凭什么这就不算是你的‘超规则’呢？”
“我也是才刚刚有点头绪而已，这种事情就不要一直在纠结啦。”
石头只能苦笑。没错，虽然石头知道自己的能力确实不是“画”，但同时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超规则”具体是什么。
只不过刚才“伪装者”的反应，真的不像是一个闭口不言的被捕间谍所应该有的。这也多少证实了石头对自己能力的猜想。
从小巷里出来就到了另一侧的大街上，这里石头已经来过一次，只不过他当时并不知道，刑室居然就在相距不远的地方。
街对面是展馆的小楼，小楼门口的石阶上坐着一个小女孩——是早就应该离开了的小萝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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浸着他双腿的水清冽而像幽潭，血呈絮状漂浮在水面，绑住他手腕的是两条麻绳而非铁链，脚和腰也固定在特殊的位置上。“伪装者”不能放松肌肉，那会使伤口泡入水中加速溃烂，同时也无法大幅度活动身体。
长时间处在这样的环境中，紧绷的精神会对声音十分敏感，他越是渴求听见什么，就要陷入动与不动的挣扎——这死寂的刑室里，只有扭动身体才能听到些微的水波声。
“真是煎熬啊。”石头忍不住想。他坐到冰凉的椅子上，隔过铁栏，凝视着“伪装者”的眼睛。那双无神又像在蔑视他一样的眼睛和石头的目光碰在一起，没有激起什么波澜。
是漠视，是自信，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这是从他身上找到的东西。”
浮萍将一只沉重的手提木箱放在石头身前的桌上，打开之后露出十几个排列整齐的小瓶子。这些瓶子都塞着木质的软塞，瓶身上刻着古怪的线条，大概是某种暗号一样的标记。
瓶内盛放着暗红色的液体，浮萍告诉石头，经过鉴定，确认这些液体都是掺杂了某种药物的血浆。
箱内空白的地方摆满了零碎的物件，石头拿出一枚纽扣一样的东西，那是阵营徽章，上面镌刻着袖章形状的图案。
“袖章”，就是学生会那位英雄的“称号”吧？石头把徽章举到眼前，看似在仔细辨认上面的纹路，余光却飘向了“伪装者”。
他依然在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与先前一般无二。
“从昨天开始就一直是那个样子了。”浮萍看上去很无奈地耸耸肩，“虽然说并没有想要打击你们的积极性，但我不认为在‘拷问’方面你们能做得比我更好。”
火光照在角落里的刑具架上，影子投射在地面上跳动着，让那些看一眼就让人心里发毛的工具显得更加狰狞。
石头缩缩脖子，和黑狗交换了一个眼神，对浮萍含蓄地笑着说：“恰好相反，我们这次来并不是要对他逼供，只是像通过另外一种方法，试着让他开口说话。”
“如果他一直不能提供情报，你们也会很困扰吧？”
“哦？”浮萍有些惊讶。
“虽然有一部分运气成分在里面，但我之所以能确定他的间谍身份，其实主要原因，还是依靠了我的‘超规则’。”
“我的超规则是‘画’。”石头整理一下语言，认真地说，“伴随这个超规则，同时我也获得了‘观察’的能力。”
“人能够传达出的信息并不只有语言和文字，肢体动作情绪细节，这些信息都可以通过‘观察’来获知。我想试试能不能从他身上‘看出’什么东西来。”
黑狗附和着他，凝重地点了点头，浮萍露出似懂非懂的表情，看上去对于石头通过“看”来获取信息的方法感到新奇。她当然不知道，石头只是套用了一些行为心理学的理论简述，而这些，在她们那个战火绵延的世界里，还是未被提出的概念。
石头从黑狗手中结果纸笔，挑衅似的对视线焦点似乎更靠近了一些的“伪装者”，晃动一下缠满绷带无力下垂的右臂，用完好无损的左手握住了画笔，然后轻声问：“对我出刀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呢？”
当然没有人回答他，而他也没期望能得到谁的回答。就在话音还未落下的时候，左手已经动了起来，片刻后，石头放下笔，拿起桌上的画纸，目光像观察模特的素描画师那样，不停地在画面和“伪装者”之间来回移动。
站在他身后的浮萍看到那幅画，下意识地张开嘴唇，这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石头作画的场景。
“伪装者”当然也是第一次，望月前往支援“狗帮”和“学生会”的战争时，折露并不在队伍当中。
所以他们不会发现石头绘制的速度虽然依旧惊人，但与右手依旧有着天差地别。黑狗不动声色，只是继续给石头递过一张纸。
石头换了一个问题再次提问，然后又看了眼“伪装者”，接着继续动笔。
这样的过程一直持续着，最开始还仅仅是好奇的浮萍，随着石头询问与绘制的进程也渐渐严肃起来，“伪装者”涣散的眼神仿佛也渐渐凝聚到石头的身上。期间有两名兽娘从外面进来，大概是协助浮萍的行刑人，她们发现了石头审问方式的不同，于是也静静地站到了浮萍身后。
这些问题之间看上去并没与什么特别之处，也没有突然的转折，仅仅只是针对了“伪装者”使用折露这一身份时的所作所为。
但石头每次停笔后随手丢在一边的画像仿佛有种魔力，叫人感觉折露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残酷的顶替了的女孩，从“伪装者”身上一点一点地他被剥离了出来。
“最后一个问题。”从开始提问后一直面无表情的石头忽然露出了笑容，他看向眼中已经恢复了神采的“伪装者”，手中慢悠悠地转动着笔杆。
“‘如果真的没有做错事，那我为什么要担心’，你对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
石头和“伪装者”对视着，有气流从深处的通风窗漫进来，微风经过水面荡起轻轻的涟漪。
刑室里响起夜枭叫声般的低笑，“伪装者”饶有兴趣地看着石头，终于张开了死叔枯皮一样干皱的嘴唇。
浮萍愣了一下，可“伪装者”只是伸出并不湿润的舌头舔了舔嘴角，然后再次回到了最初的状态。石头默不作声地低下头，完成了最后一副画像。
“怎么样？”浮萍显得有些急迫，她一把捏住石头肩膀处的衣角，“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那两名助手也对石头投向了敬佩和期待的眼神，希望能从他口中得到鼓舞人心的情报。
之前一天的时间，在浮萍的指挥下，各种专业的刑讯手段都施加在了那个间谍的身上，却没有得到任何能算的上进展的结果，她们心里的焦虑不比浮萍更轻，这毕竟关系到极大的阵营利益。
然而石头放下画笔，静静地整理完所有的画像后，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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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么”浮萍丧气似的抿住嘴唇，然后像鼓励一样拍拍石头的肩膀，“但也不见得完全无效，至少让他有所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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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乡，说句实在话，你的演技真心不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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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黑狗在演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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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装者”知道自己暴露身份的原因后，有意无意间一定会在面对石头时，试图掩藏什么东西，这是不可避免的心理作用。
利用这两点，石头成功骗到了“伪装者”，甚至骗到了浮萍等人。看上去没有必要，甚至是意义不明的举动，其实，都是黑狗和石头提前做好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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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才刚刚有点头绪而已，这种事情就不要一直在纠结啦。”
石头只能苦笑。没错，虽然石头知道自己的能力确实不是“画”，但同时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超规则”具体是什么。
只不过刚才“伪装者”的反应，真的不像是一个闭口不言的被捕间谍所应该有的。这也多少证实了石头对自己能力的猜想。
从小巷里出来就到了另一侧的大街上，这里石头已经来过一次，只不过他当时并不知道，刑室居然就在相距不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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