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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二章 回忆录(八)

  月明如水,曾江坐在花园里牵牛花架下,看着皎洁的月光洒落在花架之间,在地上留下了斑驳的影子。

  他约了人,在这里等她。

  到了午夜,牵牛花架的叶子发出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片刻之后,林玲从花架后面走了出来。此时她穿着一身半新的浅绿色绸缎,梳着双环发髻,乍看之下,还以为是欢儿。

  林玲见到曾江,忙说道:“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这几天,下人看我看得紧,我还是偷偷和欢儿换了衣服才走出来的。”

  曾江忙从青石板上站了起来说道:“只有一句,林小姐,我不能娶你。”

  林玲凄然一笑道:“哦,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原来是这样啊?怎么?你也觉得我配不上你。”

  曾江忙摇摇头道:“不是的,林小姐,您是一个好姑娘,将来必然嫁的贵婿。只是我”曾江顿了顿,说道,“我在老家已经有了一青梅竹马,我永不会背叛于她。”

  林玲听此,问道:“你有妻了?”

  曾江摇头道:“没有,只是,我与她青梅竹马?我”

  林玲说道:“既然不是夫妻,你便不欠她什么,为何娶不得别人。”

  曾江坚定地说道:“我在离家之前跟她承诺过,等我高中,便会回去与她完婚,她是我心爱之人,对她,我不能言而无信。”

  林玲见此,沉默了片刻道:“她叫什么名字。”

  “苏晓。”

  林玲叹了一口气道:“既然你与他人有约,我自然不能夺人所爱,既然如此,我们的婚事便作罢吧。”

  曾江松了一口气,但又想到林老爷,他有些犹豫地问道:“那林老爷那里。”

  林玲轻声说道:“你放心吧,等你走了,我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我爹,我爹自然不会逼我嫁给你。况且,我爹那个人一向刀子嘴豆腐心,今天他也是气过头了,等他消了气,这件事情也就过去了。”

  听林玲这么一说,曾江这才彻底放下心来道:“好,那我现在就回房收拾东西,今晚就离开林府。”

  林玲摇头道:“你还回去收拾什么东西,难道你还想让管家逮到然后再惹我爹生气吗?”

  “这”曾江有些为难道,“可是我所有的东西都”

  林玲从身后拿出了一个包袱递给曾江道:“我料到了你要走,所以在来见你之前已经让欢儿把东西准备好了,这包袱里有一些书籍和三百两银子,就当是我用来感谢你陪我在华府闹的那一场了。这些钱足够你考试的盘缠了,至于你的那些衣服,便舍了吧。”

  曾江犹豫了片刻后,接过包袱道:“多谢。”然后转身,走了两步,回过头来说道,“林小姐,你人美心地也善良,将来一定能嫁一个好夫婿的。”

  林玲笑了笑道:“是吗?但愿吧。”

  趁着月色,曾江离开了林府。

  十月,曾江回到家乡,他落榜了。邻里和亲戚说了许多嘲讽的话,父母虽然没有怪他,但是眼里有着掩饰不住的失望。

  十一月,苏晓出嫁了。她嫁给了省城里一位有钱有势的员外为妾。六人抬的大红锦缎花轿抬到了苏家门口,数十箱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摆满了种满牵牛花的小园子,数百人抬着聘礼,拉着红绸放着鞭炮热热闹闹地来到了苏家。村里的人从未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左邻右舍,七姑八姨的都跑苏家附近看热闹。

  苏晓穿着大红色的嫁衣,那是村里人从来没有见过的华贵料子,嫁衣上是数十个绣娘用了七天七夜才完成的精巧的凤凰刺绣。虽不是凤冠霞帔,却也格外光彩夺目。尤其是她手腕上戴着的两串黄金手链,七八个金色的铃铛叮叮作响,反射着夕阳的光辉,格外耀眼。苏晓坐进了花轿,结亲的人吹吹打打,抬着花轿踏过了锦缎铺成的小路。

  曾江跟在看热闹的人群中间,一直到那大红色的花桥离开村子数千米。众人才说说笑笑的地散了。

  曾江没有回去,他坐在村口的小路边,耳边还依稀能够听到铃铛清脆的响声。他的手里是苏大娘给他的喜糖。

  苏大娘说:“你和苏晓一起长大,一直在照顾她,如今她出嫁了,这些个喜糖你多拿些去,也沾沾喜气。”

  曾江坐在夕阳的青石板上,呆呆地看着远方花轿消失的地方,双眼在夕阳中逐渐泛红,等到夕阳西下,夜幕降临,他仍然呆呆地看着远方。

  远方出现了一丝灯光,一袭大红色的嫁衣出现在眼帘中,耳边又传来了熟悉的铃铛声。

  曾江猛地站起来,大喊了一声:“苏晓。”

  曾江飞快地跑了过去,那个瘦小的人影越来越清晰。

  可是出现在眼前的人并不是苏晓,而是林玲。

  林玲穿着大红色的嫁衣,交上系着两个小巧的铃铛脚环,手里提着一盏八宝玲珑灯。

  曾江愣了片刻,有些失落,然后轻声说道:“林小姐,是你啊?你怎么来这儿了。”

  林玲说道:“我来找你。”

  曾江问林玲为什么离开林府,林玲也不回答。

  她只是说道:“我不会回去了,离开家的第一刻,我便想到了你。所以我穿上了母亲给我缝制的嫁衣,就来找你了。”

  曾江将林玲带回了自己家中,林玲就穿着那一套大红色的嫁衣,成为了他的新娘。至此一生,再不曾相离。

  他们的婚礼没有三媒六聘,没有亲人祝贺,甚至没有几个人知道。只是村子里多了一个外乡来的女孩,半年之后,村子里的人陆陆续续地知道,这位美丽贤惠的女子就是村子里那个穷酸秀才的妻子。

  在村民们眼里,这个女孩是外来的女子,和曾江又没有举行正式的婚礼,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个女孩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会不会是那种不干不净的女孩。就连曾江的父母在一段时间内都无法接受。

  但是,只是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所有人便都喜欢了这个女孩。她温婉贤惠,善良懂事。知道孝敬父母,打理家务。自从她嫁过来,曾家开始了另一派新的气象。

  她陪着人生陷入低谷的曾江,支持他继续努力念书,三年之后再考。家里的开支用度,都是林玲在解决。她的纺织和刺绣都十分优秀,经常拿着布匹去集市上换钱,以供家里开支。

  那些日子,曾江虽然低落,但是一直有林玲陪着他,陪他看书写字,陪他嬉戏游玩。他的人生也有了另一个依靠,他总是觉得,有林玲在,就算天塌了,两个人也能重新创造出一个新世界出来。

  三年之后,曾江再次进京考试。林玲想陪他一同去,可奈何两老病了,家里不能没有人照顾。

  林玲送他到村口,将一个灰色的包袱递给他,嘱咐道:“包袱里有十几两琐碎的银子,你可当做盘缠。另外有你日常换洗的衣裳。因听说帝都天冷,所以我特地熬夜给你缝制了一件新的棉衣,若是冷了,记得换上。还有,上一次你上帝都赶考时路上碰到了强盗,这一次你可千万小心,一定要走官道,哪怕迟一些道帝都也不打紧,安全最重要。”

  曾江一一应下,随后说道:“你在家里好好照顾二老,若我高中,即刻派人来接你,若不能高中,我也会尽快回来,与你好好过以后的日子,从此生生世世再不分离。”

  林玲笑道:“我夫君此去,必能马到成功。”

  曾江笑了笑,接过包袱,转身离开。走了许久,他再次回头,看到了林玲仍站在门口,目送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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