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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月光涟(二)

  菁泷一直记得,初见涟寒的那个夜晚。金色的屏风隔开了视线,屏风两年金光闪闪,用翡翠般的丝线绣满了绿水青山的图案。

  涟寒就坐在屏风后面,银色的月光洒满了她的长发。

  菁泷见涟寒的第一面,便牢牢地记住了她的模样,月色下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她的背后,是如同海洋一般的鸢尾花。

  涟寒眨着眼睛,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菁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看着涟寒,喃喃道:“我我叫菁泷。”

  “菁泷。”涟寒露出了一丝笑容,笑道,“很好的名字呢。”

  菁泷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答。

  涟寒一步一步地踏着月色走了过来,轻声问道:“刚刚是你在唱歌吗?”

  “是的。”菁泷如实回答到。

  “很好听的曲子呢。”涟寒赞美道,“我自幼听过许多华美的乐章,却从来没有听过这么让我心动的曲子,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这首曲子是《海洋。》”菁泷轻声回答到。

  是的,这是他最熟悉的曲子,幼年渔民下海捕鱼的时候会一边高声唱着这首曲子,一边撒网。这首曲子表达了村民对海洋的敬畏,说起来,只算是比较通俗的曲子,并不见得有多么举世无双。

  “海洋?”涟寒眨着眼睛,疑惑地问道,“海洋是什么?”

  “嗯?海洋就是。”菁泷一时竟然回答不上来,只得说道,“海洋里有许多水。”

  涟寒皱眉道:“就像深渊里的泉水一样吗?”

  “啊?”菁泷急忙否认道,“不是,海洋是蓝色的?。”

  涟寒眨眨眼,疑惑道:“水还有蓝色的吗?”

  菁泷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过了许久,才喃喃地说道:“海洋里的水本身没有颜色,但是它能倒映出整片天空,所以海洋才会是蓝色的。”

  涟寒抬起头,问道:“那天空又是怎么样的呢?”

  “这”菁泷正想着如何回答,此时,他看到了窗外盛开的蓝色鸢尾,灵光一现,解释道:“天空和海洋都是蓝色的,就像鸢尾花一样。”

  从那以后,涟寒一直无比期待,能够真正地看见海。

  涟寒将菁泷留在了月光宫殿中,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个决定,也许是几十年深渊的时光太过寂寥,让她无比渴望身边有一个能陪伴她的人吧。

  从那以后的每个夜晚,菁泷都会给涟寒讲外面的世界。菁泷自海边长大,又参加了起义军,去过冥界大部分的地方,他见过广袤无边的绿色草原,见过波涛汹涌的蓝色大概,见过五颜六色的华丽花海。他将那些景色加上自己的修饰,在涟寒面前呈现出了一幅幅唯美的画卷,为她构造了一个唯美却又虚幻的梦境。

  涟寒从来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遇见菁泷之前,她的生活是一潭死水,只有那无止尽的银色月光和冷冰冰的金色宫殿。所以她才渴望菁泷留在自己身边,菁泷的存在激活了她心底的欲望,涟寒觉得,只要有菁泷在,自己可以去天地间的任何一个地方。

  菁泷和涟寒就这样在冥界深渊的月光宫殿里住了下来,这里没有阳光,没有天空,只有银色的月光和一望无际的鸢尾花。

  菁泷曾经问过涟寒,为什么那么喜欢鸢尾花。

  涟寒默不作声,看着窗前的鸢尾花瓣缓缓落下,在无数次飘进了她沉睡的梦里。

  窗前的鸢尾永世不落,在这片冥界深渊里,任何月光落下的地方都有蓝色的鸢尾盛开。

  在涟寒第二十岁生日那天,菁泷用鸢尾花花瓣制成的蓝色颜料勾勒出了一幅海洋的图案。涟寒对此爱不释手,她问道,“这便是海洋吗?”

  菁泷摇摇头道:“才不是呢?真正的海洋远比这个好看,也远比这一幅图画震撼。”

  涟寒将海洋图案挂在了自己的床头,那一天晚上,她梦见了波澜壮阔的大海,翻滚着滔天的浪花,一层一层,拍打在金色的沙滩上。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涟寒的梦里不再只有冷冰冰的月光。

  深渊的地牢里的犯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时光不知道在指尖流淌了多少年。但从菁泷住进月光宫殿的第一个月开始,他便喜欢仰望天空,尽管天空,只有清冷的月色。

  菁泷想,遇见涟寒,或许是他最大的幸运,因为他很清楚,如果没有涟寒,他的结局会是什么。

  那一晚,菁泷站在窗前,仰望着天空,他看到了天空中的月光,又一次变成了血红色。

  他长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明天,地牢就会来新的囚犯吧。”

  深渊的地牢,似乎永远不缺犯人。每一次换犯人的时候,月光就会变成血红色,洒落在他的梦中,梦里,他看到了,血色月光下的地狱,就如同多年前他们攻城的那一天一样。

  后来,宫里的嬷嬷告诉他,深渊的正上空,并不是真正的月亮,那是月城的始祖月仙留下的一串项链,这串项链,便是冥界鼎鼎大名的月光涟。

  月光涟在冥界的深渊里,世世代代守护月城,一旦月城遭遇灭顶之灾,月光涟永世能够力挽狂澜,据他人说,月仙当年在冥界的外号便是死神,她在世之时,月光照耀之处,便是人间地狱。所以,自月城创立以来,天下无人能够攻下月城,涟家世世代代守护月城,万年不倒。

  万年,菁泷摇了摇头,万年是一个很长的数字,时间腐蚀了一道又一道城门,荒芜了一座又一座城市,唯独这座城市,屹立在冥界深渊的边界处,永世不倒。这无疑是月光涟的功劳。

  月城的城主,世世代代守护月光涟,月光涟只能待在冥界深渊内,并且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一次大型的祭祀,才能保证月光涟常年保持光辉。祭祀的祭品,便是人的鲜血。这也是为什么这个地底,有这么多的犯人。那些关在黑暗中的人,都是月光涟的食物。

  同菁泷一起进来的那些犯人,早已死去多年,月光涟洒下的光辉,便是他们的血与肉。

  想到这里,菁泷看了一眼熟睡的涟寒,长叹了一口气,其实,涟寒虽然尊贵为月城公主,却也不过是这座宫殿的囚犯而已。

  老嬷嬷告诉他,月光涟选中的是涟家的血脉,他们身体里流淌着当年月仙的血液,只有月仙,才能将月光涟的力量发挥到极致,没有了月仙的月光涟终究只是一串普通的项链而已。但是月仙已死,这些后人终究也不是月仙。为了发挥月光涟的力量,涟家的每一代城主,都会选出一位月仙公主,选出的公主将会常年居住在深渊中,永生成为月光涟力量的容器。一旦爆发战争,月光涟便会借助月仙公主的身体,爆发出神的力量,守卫月城,千年万年。

  涟寒是这一任的月仙公主,她将永世居住在深渊之中,直到死去,伴随着那清冷的月光,永远长眠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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