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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三十)那些念,那些怨

  隐藏在一边的小陌静静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那些突如其来的白光,在卷走破阵营的时候,小陌近乎透明的面容之上泛过一丝波澜。破阵营的恐怖小陌心知肚明,尤其是有灵武战车的破阵营,曾经是云海大陆之上各个种族的梦魇,但是却在白光闪耀之间,毫无反抗的被深埋地下,生死不知。

  当萧芸两人被白光送走,小陌终于忍不住消去了潜行状态,皱着眉头盯着两人消失的地方。“上古传送阵法?”小陌喃喃低语。上古之世,仙民行走云海,留下无数遗迹,而今的传送阵法大多脱胎于上古,但是因为上古留下的阵法图录大多残缺不全,故而当下的传送阵法都需要事前详细布置,没有一个能做到瞬间勾画阵图,形成传送。

  那片掩埋了一队破阵营军士与灵武战车的破碎山石,此时静悄悄毫无声息,嶙峋的山石遍布,五座巨峰再也看不出一点原本的形态,此地已经成了一片乱石场。

  伸手捋了一下鬓间发丝,小陌有些头痛,皇后点名要带回去的人,已经不知去向,此次任务算是完全失败了。

  “哎,罢了罢了。”小陌叹息一声,身子渐渐透明,最后隐藏在山林之中,看不出去向。

  地下镇妖之地中心祭坛处,萧母默默的看着眼前一片光幕,直到小陌消失不见,伸手一抹,光幕也化作光点飞散。自己是这遗迹之地的阵法之灵,遗迹之地内大小事物,只要自己想看,都可以看见,方才小陌现身出来拿出画卷之时,萧母已经看清楚画卷之上的女子容貌。

  长叹一声,萧母有些落寞的说道:“婉儿,你这又是何苦呢。”愣愣的在祭坛之上发了一会呆,萧母伸手从祭坛之上显露的阵图之中捞起一团黑雾,冷笑着看着雾气中隐隐的人影。

  “大元破阵营,好大的名头。”萧母眼神中带着一股恨意,数百年来,就是这些黑甲军士带着这些奇形怪状的战车,不断的压榨着仙灵众生,这些战车不知道带走了多少仙灵人的血肉与冤魂。萧母看了半晌手中的黑雾光团,最终冷笑一声,手上用力,啪的一声轻响,捏散了黑雾光团。

  镇妖之地某处,被白光卷来掩埋在山石之下的破阵营军士,正在排成阵列,紧张的四处探望。周围黑气弥漫,光线所及不过一丈,领头军士正要呼喝灵武战车轰击之时,周围黑雾猛地往中间一收,一股天地大力碾压而过,两百破阵营军士顿时全身爆裂开来,在空中化作了一团血污,融入黑气之中不见了,原地只留下了灵光闪烁的三架灵武战车。没了人员控,灵武战车上灵光闪动片刻,光华消散,终于也融入了周围的黑暗之中。

  落云村原址处,佟飞跪倒在地,双目怔怔的看着眼前横七竖八的无头尸体和满地血污。巫冢遗民,男丁大多已经死在此处。

  “我错了吗?”佟飞双目无神,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凄惨景象。十年前,自己甘冒奇险,违背祖训,硬生生的闯出了巫冢大阵,凭着几手奇异术法混进了大元中枢要地天机府,为的就是让巫冢不再受千万年来祖训束缚,不再为妖物出世当了先头卒。

  走出巫阵之后,自己看见了如此广大的天地,也曾憧憬着自己的族民在这云海大地之上的幸福生活。但是,现在一切都毁了,都毁在了自己手上。晋阳候已经下了屠灭令,大元屠灭令一出,方圆万里,鸡犬不留。

  巫老凄厉的笑骂声尚在耳边,佟飞眼中渐渐流下泪来,原来自己真的错了,错的如此离谱,如此不可挽回。

  晋阳侯冷着脸,过来一脚踹倒佟飞,骂了一句:“废物!”

  佟飞猛地抬起头,冷冷的看着晋阳侯,晋阳侯不屑的啐了一口,说道:“废物就是废物,老子最见不得你这种吃里爬外的狗杂种。看我又怎地?不过天机府一个小卒子,若是找不到劫走囚犯之人,回京第一个斩的就是你这种废物!”

  囚犯!佟飞一个机灵,对,还有囚犯,巫冢人还有活着的人在世。咬咬牙,佟飞从地上爬起,口中颂着巫冢的安魂之曲,一缕缕灵魂从死去的人身上飘起,随着歌声消散在天地之间。佟飞颂祷着安魂曲,慢慢的把村民的尸体收拢,最后双手之间喷出火光,将尸体化为灰烬,然后山间冷风吹来,慢慢卷走了这些骨灰。

  晋阳侯冷哼一声,不再多看佟飞,迈步走进了大帐之内。帐内风候伤重,生死只在一线,如果救不过来,自己这个侯爷的爵位怕是就保不住了。

  三日之后,皇城,御花园内。

  靖元帝独坐小亭之中,周围侍应的太监宫女早已被下令不许进入御花园半步,整个御花园已经被弥天大阵隔开,成为这云海之下的一片小天地,没有人能进来,也没有任何声响能传出去。

  手上端着一个青铜酒爵,脚边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空空的陶土酒坛,靖元帝呆呆的看着不远处的一树梨花,眼神中充满怅然。

  “瑜儿,你还在怪我吗?”靖元帝仰头将酒爵内的残酒一饮而尽,然后低头看着空空的酒爵,低声说道。

  伸手从身旁再拎起一坛酒,手掌如刀,削去了坛口,猛地又给自己满上了一盏烈酒,仰首一口喝干,喃喃自语道:“自从我从父王手中接过这天下之主位子,你就恨我,不肯再见我。”

  靖元帝甩手把空酒爵远远丢开,抓起酒坛,咕咚咚灌了两大口下去,一缕酒线从嘴角留下,洒落龙袍之上。

  “十五年前,朕找到你,你却执意要回仙灵,朕说过,一定回去接你,十年后,朕去了,你为何不肯见朕?”

  再灌几口烈酒,靖元帝眼中带着一丝哀伤。

  “朕是父皇的儿子,这天下之主的位置,不能不坐啊”

  “可是!可是······”

  “你是仙灵之主,你恨我大元百年蹂躏你仙灵之人。可是······可是这天下,其实也由不得我啊!”

  “朕是天下之主,天下都是朕的,天下都是朕的!哈哈哈!可是为什么你不肯和朕共享天下!”

  啪,一个空酒坛被靖元帝远远丢出亭子,在地上摔的粉碎。伸手再抓起一坛烈酒,靖元帝扣住酒坛坛口,傻笑的看着不远处的梨树说道:“你知道吗?当年东海你亲手种下的天霜梨,开花了。我万里迢迢的亲手把它从东海之滨迁移回了御花园。”

  满饮几大口烈酒,靖元帝继续自语道:“朕当年挥军仙灵,只是为了见你一面,仙灵人都说你已经羽化,我知道其实是你不肯见我······你让仙灵人送出了婉儿,让婉儿来陪伴我,为什么你不肯亲自出来见我一面?”

  “十年了,朕知道你还在人间,终于,朕知道你从仙灵出来了······我很开心。”

  “但是你为什么要躲!为什么还是不肯见我!”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朕是天下之主,朕有天下雄兵亿万!但是朕不愿是天下之主,朕只愿还是当年东海的那个浪荡子,还是那个和你行走世间的破落户。”

  仰头再饮几口烈酒,一丝酒意上涌,靖元帝脸颊泛红,怅然的说道:“我大元和仙灵的仇恨,真的这么让你难忘吗?”

  “其实,只要你一句话,朕便是不要这天下又如何?朕就给你仙灵一片净土又如何?为什么,你不肯说?”

  几口喝完手上酒坛中的酒水,一阵醉意涌上心头,靖元帝长叹一声。

  “朕······不甘啊!”

  靖元帝已经喝光了身边的烈酒,大元贡酒掺杂了无数奇珍药材,酒力奇大,几十坛下去,饶是靖元帝已经功参化境,也是抵挡不住,酒气上涌,渐渐醉眼朦胧,远处的梨花一片雪白,逐渐模糊,最后在眼前化作一个柔美的女子,含笑看着自己。靖元帝微笑着看着那处,头一低,伏在石桌之上沉沉睡去。

  皇城,栖凤宫内。

  小陌一脸严肃的站在萧皇后身前,缓缓的用笔墨在桌上勾画出一个女子的图形。萧皇后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女子一笔一划的描画着,图画中的女子跟自己七八分相似,虽然看起来依然稚嫩,但是眉眼之间却多出了一丝英气,少了仙灵人的那点柔美。

  小陌描画的很慢,半个时辰之后,最后一笔勾完,小陌长舒一口气。抬头看了看萧皇后说道:“娘娘,小陌此行所遇女子就是这般形象了,只是最后上古传送发动,将之不知道传送到何处去了。”

  萧皇后点点头,并不抬头,定定的看着画卷上的画像。画卷之中的女子正是萧芸,小陌的图画造影之术十分高超,图卷上的萧芸形态真,气质形象和巫冢之中毫无二致。

  半晌之后,萧皇后抬手挥了挥,说道:“这次幸苦你了,你退下吧。”

  小陌很难得的浅笑一下,说道:“如此,奴婢就先退下了。”说着缓缓退入宫闱之后,出了殿去。

  萧皇后怔怔的看着画卷,最终叹了口气说道:“我的亲姐姐啊,原来十五年前你闭死关,是因为这个小娃娃,我是该叫她侄女呢?还是叫她公主殿下呢?”

  “呵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们瞒的我好苦。”

  缓缓坐在靠椅之上,萧皇后一手托腮,脸上神色不定,默默想着心思,周边的宫女已经屏退,整个栖凤宫的大殿之中,就只有萧皇后一个人。

  “仙灵······大元······唉·······这些东西就真有这么重要吗?姐姐,你还真给妹妹我出了一个难题呢。”

  半晌之后,萧皇后低声自语一声,脸露疲惫,站了起来,缓步走出大殿。殿外侍应的宫娥跪了下来,口呼千岁,萧皇后皱了皱眉头,然后说道:“娥眉,宫内有些气闷,跟我去御花园走走吧。”说着迈步就往御花园所在走去。

  一名宫女应了一声,起身跟着萧皇后前行,途中萧皇后问道:“陛下今日定好了去那宫歇息了吗?”

  “尚且没有定下来,听小太监说陛下早朝回来之后从御厨调了一批御酒,也去了御花园。”娥眉低眉应道。

  “哦?”萧皇后止住脚步,低头沉思了一下,吩咐到:“传几个管事的太监过来问话。”说罢转身返回大殿了。

  ······大元皇城外一处村落,小陌无奈的看着眼前跪着的两个女子。韩琳儿和露珠儿两个端端正正的跪在小陌面前,神色倔强。片刻之前,小陌刚回到此处,她二人就联袂前来,跪在地上求自己收她们为徒。小陌无奈的摇了摇头,俯下身想要扶起两人,但是二人神态坚决,怎么也不肯起来。

  小陌皱着眉头说:“你们先起来吧,收徒之事不要再提,你们不适合。”

  “求仙子收我二人为徒!”露珠儿坚定的跪在地上,咚咚的磕着响头,这个渔家女子,有着不同一般村民的执着,心里打定主意,就不会放弃。

  小陌叹息一声,手上使了个法决,稳稳的把一大一小两人从地上托扶起来,然后淡淡的说:“你们两人拜我为师,是为了什么?”

  “学得仙法,为村里的叔伯报仇!”露珠儿眼神坚定,边上韩琳儿重重的点头,小手攥的紧紧的。

  小陌摇摇头:“修仙之道,步步艰辛,你们可要想好了。”沉吟了一下,小陌又说:“这条路,不好走,其实在这京城之外的山村内做一个凡民,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一入修炼之门,身不由己啊。”

  身前两女沉默不语,但是眼神分外坚定,小陌仔细看了看她们,苦笑一声,说道:“也罢,救人救到底,你二人随我来,先测测灵根吧。”

  ······大元国土之南不知多远之处,韩童儿默默的望着西北方向,那里曾经是他生长的家乡。

  三日前,他们两人被莫名的阵法传送到了此处,几经确认,两人终于认识到已经摆脱了黑甲军的追杀,那莫名的传送阵便是巫老所说的生路。

  从传送出来开始,韩童儿就坐在这山顶上的巨石之上,一言不发的看着远处,萧芸也是满腹心思,默默的陪着韩童儿坐在此地。

  终于,韩童儿开始说话,开始缓缓的讲述自己在落云村的幸福生活。讲述曾经那个与世隔绝的小村落里的各种故事。

  曾经的落云村是如此的和谐安详,渔民捕鱼,猎人打猎,村里的妇女们每天欢乐的唱歌山歌,在村外开垦的田间辛勤的劳作。

  曾经的孩子们在大屋外边带着兴奋,带着惊喜,带着快乐听巫老讲述那千万年间的一个个美丽的传说。

  爷爷粗糙的大手抚摸自己的头颅,告诉自己要成长为村里最强力的猎手,爸爸每次打猎归来之后,扛着猎物回到家中,来不及洗漱就抱着自己和妹妹在院子里欣喜打量,奶奶每天早上烙得饼,煮的粥,慈祥的看着一家子狼吞虎咽的吃早餐,以及已经模糊不清但是又深印心底的母亲的容颜。

  村子里的伙伴们在快乐玩耍,叔叔伯伯们和蔼的笑容,露珠儿调皮的和自己开着不大不小的玩笑,挡在身前伸手讨要千灵花的俏皮模样。

  这一切,都是家的味道。

  那个隐藏在云海之下无数年不为人知的地方,那些曾经为了天下苍生不再受天妖摧残而发誓永世镇守此地的人们,那个安详的小山村,那个曾经的家乡。

  终于,所有的美好的记忆都已经讲完,韩童儿微微笑着看着家的方向,嘴角噙着的笑意慢慢的化为一丝苦涩,家园终究还是不在了。

  “家,已经没有了啊。”韩童儿轻轻的说着。

  萧芸在旁边一边听着韩童儿的话语,一边想着自己的家乡仙灵,最后也长叹一声,说道:“是啊,家,已经没有了啊。”

  韩童儿摸了摸横放在腿上的碧霞弓和震天箭,眼神中露出一丝执着和坚定:“那些毁了我的家的人,我终有一天,要百倍让他们偿还回来。”站起身来,快步往山下走去,萧芸怔怔的看着韩童儿的背影,那片背影,带着一丝执着,一丝迷茫,一丝落寞。

  这个曾经淳朴的山中小猎手,此刻终于真正的踏上了云海大地。

  无数年后,云海之下关于他的传说中,却再也没有提到此时那个落寞孤单的身影。

  ······第一卷桃源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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