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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中的一首诗 第一百二十七章

  第三天的下午泽梁回来了。

  泽梁一回来,来守着丁申的人就多了起来:泽栋家、泽梁家、丁顺、秀兰、庚槐、庚德、海燕、庚佑、戊戌、邵嘉、宗本、得胜、寅虎等人把小小的东屋挤的水泄不通,人们都抽着烟排挤屋里难闻的气味,连一些老烟民都被呛的喘不过气来,吭吭地咳着,还有的过一会儿就到院子里去透透气。云胜也来了,他走到东屋门口一看人也挤不进去、话也说不出去就站了一会儿走了。

  天一黑,丁申就咽气了。人们七手八脚地给穿了寿衣,然后商量好了由戊戌和宗本主丧。宗本问要不要火化,泽梁说:“不是必须得火化啊?”宗本说:“恁当家子就能干这个事儿,给他三千块钱,就不用火化嗹;但是尽量别张扬,让外人知道了不好。”泽梁说:“老人儿一辈子不容易,不能烧,咱又不是穷的过不下去嗹。我拿这个钱。”说着就从背包里抽出来一沓钱,正反数了两遍,说:“戊戌收你去替我说去?”戊戌说:“这事儿还得你亲自去。”

  泽梁去找云胜去了,人们就在屋里收拾屋子,把丁申在堂屋停好盖上了蒙子,泽栋家和泽梁家跪在灵前就哭了起来。

  泽梁一回到堂屋先跺了一下脚,大冬天的地没颤三颤,却把妯娌两个吓了一跳。泽梁说:“别哭嗹,这事儿不能张扬!”两个女人立刻就不哭了。秀兰说:“总闷还不让哭咹?!”泽梁说:“咱这事儿不能让外人知道。”秀兰说:“你一回来人家就知道恁爹要不行嗹,你不回来村里人们也都知道不行嗹,你总闷瞒滴过去咹!”泽梁说:“能瞒多少算多少。”秀兰就不说话了。

  宗本说:“我天明了就安排找吹打的,雇几啊人咹?”泽梁说:“宗本收,不能雇吹打的,一出动静人们就都知道嗹。”宗本说:“死了个人能没个动静啊?”泽梁说:“咱这是违法的事儿,闹出动静来就不好嗹。”宗本愣住了,也不出声了。

  戊戌说:“孝衣还是从恁丁顺收那里拿啊?”泽梁说:“咱要是不哭,也别穿孝衣嗹!”秀兰又忍不住了,说:“何者死了人不哭也不穿白啊?咱村里还有谁不知道恁爹死嗹?钻过脑袋来不顾腚(做事做了一半,剩下的就不管不顾了),不让人笑话啊?”泽梁说:“那就还让喃收把孝衣拿来吧;别哭,别出动静儿。”

  戊戌说:“佐钱也不挂哩啊?”泽梁说:“不挂。”宗本说:“你打算几天出殡咹?你这样儿我都不知道总闷安排嗹!”泽梁说:“三天。”秀兰接过话茬说:“何者恁爹死了跟死个小孩子一样啊?”泽梁说:“时间越长,知道的人越多,要是有人给举报了,咱那钱就白花嗹!”秀兰说:“你真花了钱,人家上头才不管你这些个事儿哩。”

  宗本说:“三天?那你还入殓办?”泽梁说:“得入殓咹。明天入殓,入完了殓去刨坟。”宗本说:“入完了殓天都黑滴嘛也看不见嗹,上哪里找人给你刨坟去咹?这大冬天冻得就(ji)地都当当滴(形容大地硬的像钢铁一样砸一下有回响)!”泽梁说:“就得天黑的时候才刨坟哩,白天刨坟人家有人路过就看见嗹。”宗本说:“这么黑这么大冷的天儿,我可找不来人给你刨坟。”泽梁说:“不能找人,有外人来了给摆话出去就坏嗹,就得咱这伙儿人去刨去!”宗本一边后退一边小声说:“我还没听说过主丧的和当家子们刨坟哩。”

  秀兰说:“恁爹死了,咱这当家子们还得哭哩。何者死了人不哭,让他的兄弟和侄子们都去刨坟去啊?”泽梁说:“兄弟们和侄子们总闷嗹?我还得跟着去刨坟去哩!”秀兰说:“你不守灵啊?”泽梁说:“让她俩守着不就行哩啊?”秀兰说:“亲爹死唠,孝子不守灵,去挖坟去,我还没听说过哩;再说光她俩不害怕啊?”泽梁说:“不是还有喃娘哩啊!自个儿滴爹怕嘛咹!”

  人们都觉得泽梁的安排太出格了,从来还没见过这样安排的呢,于是离开丁申家往外走的时候人们就小声说泽梁长期不呆家,家里的风俗和规矩一点儿都不懂嗹。人们虽然心里不同意泽梁的安排,但是无奈主人家决定这样自己也就只能跟着配合,等于主丧的没有什么用了。

  果然第二天晚上入殓后人们就借了三把洋镐、带了三把铁锨一起去了坟地。女的按风俗不能去,去了也帮不了什么忙,所以去的都是大老爷们儿,有泽梁、丁顺、庚德、庚佑、邵嘉、邵杰。也不用勘察什么方位和风水了,泽梁在他爷爷坟前找了个地方说:“就呆这里开始吧。”拿着洋镐就抡了起来:一镐下去只能挖出一寸宽、半寸深的一点儿冻土。

  很快泽梁的汗就下来了。庚德觉得干看着不顺眼就也抄起来一把洋镐抡了起来,一边抡一边说:“得悠着点儿劲,别脱了把儿砸着人就坏嗹。”所以庚德的节奏就慢了很多。邵嘉也跟着抄起一把洋镐抡了起来。剩下的人就只能拿着铁锨干看着了。

  庚德累了,说:“收你替我一会儿。”就把洋镐给了丁顺,自己点着了烟抽。丁顺从来没用过这东西,怕真的脱了把儿,加上本来就没有多少力气,于是干起活来就分外难看,一镐下去只能挖出指甲大小的一点土块儿和一棵枯草,速度还特慢,像是磨洋工的。泽梁看见了丁顺的样子就放下自己的洋镐、脱下羽绒服随手扔到一个坟头上然后抢了丁顺的洋镐,说:“收你起来,你看看我是总闷干活滴。”丁顺本来觉得泽梁看不起自己就很生气了,一看到邵杰抽着烟,烟头明灭间照着一张笑脸,就也笑了:你小子有力气你就干吧,我躲的远远的。

  泽梁说:“邵杰兄弟,你用我那个洋镐咹!”邵杰猫腰撅腚捡起来洋镐抡了一下,结果比丁顺还慢、力气还小。这一下除了泽梁外,其他人都笑了。泽梁说:“兄弟你没力气啊?”邵杰扔了洋镐说:“我腰椎间盘突出,连走道儿都费劲。”泽梁说:“真的啊?总闷不去看看去哩?”邵杰说:“我还糊弄你啊?你不信你问问喃邵嘉哥,家里的力气活儿都是喃爹干。”邵嘉赶紧说:“是。”泽梁说:“早知道恁俩这样儿,还不如呆家里守灵哩!”

  泽梁怕一句话得罪了两个人就又笑了,说:“我忒着急嗹。”说着放下洋镐从羽绒服里摸出一盒烟来,给每个人都敬了一棵。人们都停了手拿着烟,有等着泽梁给点烟的,有和庚德、邵杰引着烟的,烟头就在每个人脸前一明一灭。

  泽梁说:“我呆北京可忙嗹,要不是有这事儿哪里有空儿家来咹!”庚德说:“辰辰小学儿没上完就早早地不上嗹,你能给找个事儿干办?咱一大家子就你能耐大!”泽梁说:“嘛话咹!交给我你放心,辰辰跟着我吃不了亏!”庚德说:“你得教给他真才实学咹,有机会提拔提拔。你把他教好了,我呆家里把喃婶子照料好了,这样儿咱两头都不用担心。”泽梁说:“你放心吧,德哥!咱又不是外人儿,我还不知道总闷干啊?我呆北京说起来得算是那最不行的,北京当官儿的太多嗹,人家说一面墙倒了砸死十个人,得有七个是当官的。咱和人家没法儿比,和咱这农村里老百姓比还差不多。北京那女的那个多啊,那俊的多嗹,个个都比咱家里这个好看。我不是吹牛,我要是找的话,得有十个八个的愿意跟着我。”

  邵杰说:“你不领家来一个让咱看看?”泽梁说:“我要领,不是领不回来;领回来往哪里摆咹?再说,咱能那么干啊?不让人家笑话啊!”邵杰说:“谁笑话谁咹?我看着是羡慕眼红还差不多。这年头儿就是熬渴的熬渴着,水多的淹死唠。”说的几个人都笑了。

  几个人边摆话边挖,等到地下一尺多深之后就不是冻土了,泽梁就抄起铁锨跳下去哗哗地往上扔土,很快汗又下来了,胳膊也酸了,就跳上来说:“谁来替我咹?”庚德第一个跳下去往上铲土,铲的累了也上来了,说:“收你替我一会儿。”丁顺根本就不想下去,何况周围都是年轻的小辈,怎么样也轮不到自己下去挖土,但是又想不起来用什么话答对,就慢吞吞地滑下去,还没往外铲土呢却带下去了一堆土。

  泽梁一下子就不高兴了,再看到丁顺铲土的速度就更不满了,说:“收你还是上来吧,别累着你!”丁顺听出泽梁的语气不好,就没心思再干活了,伸着两手扒着坑沿往上一蹿竟然没蹿上来。泽梁又气又笑地说:“你看你,连出来都出不来,还指着你来干活!你还真不如呆家里守灵哩。”丁顺只觉得每个人都看不起自己,却又想不起来什么话骂上面的一帮兔崽子一顿。这时候邵嘉过来蹲下一把把丁顺拉了上来。

  邵杰说:“我可下不去,下去了也上不来嗹。顺收,咱家走啊?”丁顺本来还不好意思自己回家,这时候有了伴儿就和邵杰一起回家了。

  丁顺回到家已经十一点多了,秀兰还在看电视。丁顺说了泽梁嫌弃自己的事,秀兰说:“早点儿家来不更好啊,受那个罪哩!以后他们再和你那么说话,你不会冲他们啊?好歹你也是个收,他们还敢动手打你啊?他们要是敢动手打你,你就正好呆他爷爷奶奶坟上念叨他们一阵子,咒死他们王八操滴!”

  丁申终于可以无声无息地土葬了,这是对于上级检查来说;在村里却并非无声无息,而是非常不顺利:因为没有租灵轿,挪棺材的抬杠和撬杠、灵轿架子都没有,人们徒手是没法把棺材平稳地放到墓穴里去的。好在泽梁聪明,临时想起来造一个斜面,把棺材滑下去。这样,在下葬之前又动起了大工程,泽梁成了主劳力,领着头干的热火朝天。好在下午冻土没有那么硬,折腾了好久总算是完工了。

  丁申出殡后,丁顺就和我出去卖东西去了。秀兰把老十二牵到当街的时候(没错,已经是第十二胎了)正遇到泽栋家路过。泽栋家说:“没事儿啊婶子?”秀兰说:“没事儿,你有事儿啊?”泽栋家说:“小梁这要出门儿走哩,我去看看去,你跟我就伴儿去啊?”秀兰说:“行,你等我拴上牛。”

  两个人进了丁申的堂屋,泽梁正在东屋里和丁申家摆话。泽梁说:“这个钱可不该要,要这个钱简直不要脸!”秀兰掀开门帘走了进来说:“嘛钱不该要咹?”泽梁的脸腾地红了。丁申家说:“孝衣钱呗!这个钱你该要啊?”泽梁一看丁申家说的理直气壮就也有了底气,说:“婶子咱这关系可不算远咹,还没出五服哩吧?你不信,我把家谱找出来咱看看;实在不行,咱上祖坟上去排排辈儿去,准没出五服哩!这孝衣钱你该要啊?!你缺这十块钱花啊?!”

  秀兰说:“小梁,你先坐下!你听谁说这孝衣钱不该孝子出咹?”泽梁说:“喃娘俩这不是正囔囔(摆话、嘟囔)这个哩啊!”秀兰说:“小梁,恁娘俩不懂不要紧,你上村儿里任何一家有老人儿的家里去问问去,孝衣钱有当家子出的不!要是有一个这么说的,我就不要你这份儿钱,回来还给你赔礼道歉!反过来说,你小子打算总闷办咹?”

  秀兰一句话把泽梁镇住了,半天没说出话来。丁申家说:“你听见谁说的这个理儿咹?必须得是孝子出钱啊?”秀兰说:“听喃死唠滴申哥说滴!有小子在,亲侄子都不能掏这份儿钱,让外人掏不是等于说自个儿是个死绝户啊!他爹死唠他不出钱赁孝衣,让外人出钱啊?死滴是谁滴爹咹?”

  丁申家也闭了嘴,缓了半天,说:“你看恁申哥才没出息哩,拉滴到处都是粑粑,害的我连个干净被子都没有嗹。”秀兰说:“不会趁着有爷儿爷儿的时候拆洗了啊?一天就晾干嗹。等着泽香来了,我和她就伴儿给你缝上。”丁申家就先笑了。泽梁也转移了撒气的对象,说:“村里人们忒坏,都合算咱,看咱的笑话儿!刨坟的光管刨坟坑子,不管总闷下葬!”秀兰说:“不是村里人们坏,是你不雇灵轿,人家租灵轿的人都带着家什(全套工具)哩。刨坟滴历来都是这么刨,从来也没人靠挖个斜坡儿下葬。”秀兰觉得气氛不对,又搭搁了一会儿泽梁什么时候走就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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