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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之i:破城(合) 006 识扬州,土匪不识姐

  翌日一早,大奴没有来得及听到关于张原胜和钱安康对仗的结果,便带着二奴离开了白水村。

  出门时晨曦未露,微弱的星光尚在天际闪烁,村里寂静幽谧,仿佛能听见自山那侧传来的丝丝萧萧夜鸣声。

  大奴拉着板车沿着潺潺清泠溪流走向村口,身上只带了一顿的口食,也没有携带替换的衣物,平日里她的衣物也都是和二奴换着穿,脏了便洗,干了就穿,家里并没有太多的麻料来做衣物。

  所以大奴的车上,除了二奴,什么都没有。

  来到村口时,天已亮,有村民走在乱石道上,大奴大约问了下扬州城的方向,说是东南向,好在大奴还能分辨东西南北,便折了弯往东南走去。

  一路过去,都是一片广阔荒芜野草地,也不知都是些什么草,大酷炎日里竟还碧灿灿地昂着叶茎在风里摇曳自如。

  大奴走的这条路本也不是什么路,是野草地里踩出来的一条痕迹,如此大的荒地,竟就这样被废弃着,外面却还有众多因为找不着粮而被饿死的百姓。

  大奴所在的村里还没有被饿死的,因为那村就像一块被隔绝的世外桃源,只要外面的人不打进来,里面的人还是可以自给自足的,但谁又能保证,它永远都是呢?

  烈日临空照,汗如滴下雨,大奴本不是个怕热的人,但在这日头底下拉着一辆躺着个人的板车,也不免汗雨涔涔,见前面几个人走来,便过去问道:“几位大哥,附近有喝水的地儿吗?”

  一个人说:“水啊,”往身后一指,“前面有个小水塘,就是不干净,你可以去看看。”

  大奴谢过,走了两里方才发现那人说的水塘,是个小沼池,积的是雨水,因为池子挖得比较深,便一直没有干涸,有点混浊,池面上淌着几片叶子,但也不是脏得不能喝,大奴伸手掬了一把,喝了几口,又采了几片大一些的树叶,撩起一些慢慢地给灌进二奴微张的嘴里。

  稍稍歇了会儿,大奴重新拉车启程,一直沿着往东南的方向走,走着走着,忽然见到前面人多了起来,大奴心中疑惑,莫不是她走错了路,走进了哪个村哪个镇了?

  大奴放下车,过去一问,还真被她猜到了,原来她不知不觉中到了一个叫禹水村的村子,传说这边曾是大禹的故乡,聚集到这边的村民就给起了个名叫禹水村。

  这村子建得不久,村里的村民都是从各地逃难过来的,虽说也有一部分是南边这块土人,更多的是从北地迁来的避战难民,今天大奴来得也算巧了,正好村里有户人家,又接来了刚从北边逃过来的亲眷。

  大奴停下车来,与那些逃民攀谈起来,“难道北地又开战了?”

  “这不,才安分了一时日,又打起来了。”

  “谁和谁打呢这是?”

  “还不是那些大军老爷们自个儿窝里斗,今天他杀你,明天你杀我,这么杀来杀去,何时是个头啊。”

  大奴深居山林,不清楚北边的情况,想问,又知道他们也说不出个究竟来,只好作罢,便顺道问了个路:“大叔,我这会儿要去扬州城,您可晓得哪条路?”

  逃难眷属摇头苦笑:“小娘子,我是从北边来的,这扬州城哪里能知道。”

  旁边另一个村民问道:“小娘子为什么要去扬州城?”

  大奴指指车上的二奴,“我妹妹病了,我带她去城里看大夫。”

  村民惋然一叹,“小娘子,我劝你还是别去了罢,就是去了,也未必能找到大夫啊。”

  “这是怎么说?”

  “我前些日从扬州城回来,听说这边一块的节度使被人干掉了,现在扬州城还不知道会落在哪个大佬手里,说不定,咱们这边也要打起来,小娘子也别找大夫了,赶紧的,回家去吧。”

  节度使被杀了?

  大奴虽然两耳不闻窗外事,但也知道扬州城及周围藩地久未经战,只因一度有这位节度使坐镇,现在这节度使突然被杀,干仗怕是免不了了。

  这可如何是好?

  大奴回头看一眼不醒人事的二奴,如果不去,难道就一直让二奴睡着?如果去,她也未必能寻到大夫,就算寻到,打起仗来她怎么保护二奴?

  大奴问那村民:“叔,你可知道最近扬州城有什么动静没有?”

  村民道:“扬州城好像没什么,倒是江陵城里好像已经开始囤粮,一石米涨到了三百文。”

  “江陵城?”大奴不知道江陵城在哪儿。

  “扬州城往东,走程三五天左右。”

  大奴点点头表示明白,“如此说来,扬州城比江陵城还好了一些。”

  “好又怎么样哩,两边打起来还不是咱们老百姓受苦。”

  “叔,奴家有个不请之请,希望叔能帮帮奴家。”

  “说吧,小娘子,你要让叔帮什么?”

  “您熟识去扬州城的路,能不能帮我画一张去扬州城的路线图,我想尽快赶去。”

  村民不料想她如此执着地要去扬州城,愕道:“你不怕死吗?”

  大奴笑一声,摇了摇头。

  村民叹了一口气,大奴拉着车跟村民大叔进了村子,来到一处泥沙空地上,村民大叔捡了一根枝条给大奴在沙地上一条道一条道地大致构出了去往扬州城的路线图,整张图看起来线条交杂,混乱不堪,但听着村民大叔的解释,大奴基本也弄了八九分的清楚。

  解说完,村民大叔丢掉枝条,“小娘子,这路很长,你可要识别清楚,要是迷了路,可就不知道啥时候能到扬州城了。”

  大奴点着头,指着图中某处,“大叔,这片林子安全吗,可有野兽什么的?”如果有,她得提前做些准备才行。

  “大的野兽倒是没有,但小的飞禽走兽总是会有的,你还是要小心一些。”

  说到这儿,村民大叔忽然脸色一变,似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对了,你这么一问,我倒是想起来了,这条道,”他点了点离此地不远的一条线,“临靠一块低丘,这块低丘山上,驻着些山匪,平日不见他们出山,这会儿快打仗了,你得小心一些,现在的土匪,发的就战争财,一打仗,他们就活动。”

  土匪?大奴的眼睛眯成一条狡猾的弧线,唇角也微微上扬,来得正好,她正好想找人借些东西呢。

  这天夜里,大奴在禹水村留宿,与那些从北地逃来的难民聊了一阵,东拼西凑地大约了解到一些关于北地的境况。

  现今北地政权唤卫,卫先帝三年前薨逝,继位的年轻皇子年十八,完全不具备政治能力和手腕,仅过两月,便被先帝倚重的干儿子一举灭掉,自立为皇,国号仍称为卫,新卫帝一上台,实行压迫政策,对朝中最大军阀节度使进行打压,这两人连年战争,直到卫帝崩,其幼子继位,朝中军政权又落入他人之手,近来一年来是战事不断。

  大奴还算蛮幸运地生在了南地,相较于北地轮番的轰炸,南地却是平稳许多,虽也有战乱,但不至于如此频仍。

  安然地睡了一夜,天未亮,大奴便带着二奴不告而别地离开禹水村,沿着记忆中的地图路线行进。

  走了三天,大奴时不时地寻些野味来吃,此地又多水湖,倒也安然无事,走到第四天午间时,大奴觉得腹中空空,甚是饥饿,就想在附近的荒田里去打些鸟兔来吃,寻过一阵,一无所得,只好,这地瓜是兄弟几个种的。”

  “还有呢?”

  “还有?”那人傻愣,“没有,没有了。”

  “当真没有了?”大奴用叶片挠了挠他的脖子。

  “有,有。”那人赶忙纠正。

  “说。”

  “我们打从外面回来,肚子饿了,便来烤几个吃。”

  “外面是哪儿?”

  “扬,扬州城。”

  大奴眯了眼睛,“扬州城?看你们几个就不是好东西,去扬州城干什么?”

  “打,打听消息。”

  大奴忽然冷笑,“原来是几个细作,给谁打听消息呢,准备干一票?”

  “呵呵,姐,你真聪明。”

  “少给我打马虎眼,快说,你们打算烧杀抢掠怎么干?”

  那人喉结咕咙一下,咽了个口水,“没,也没想干什么,本来也就打算扬州破城的时候,混进去搭个手,不过现在看来,没希望了。”

  “什么意思?”

  “泠南节度使被杀以后,江陵城和扬州城就成了死对头,之后不是江陵城并了扬州城,就是扬州城吞掉江陵城,我们兄弟几个这些天瞧着扬州城秩序井然,军纪严明,恐怕是难以攻克得了,所以咱们几个在扬州城逗留了几天,也没弄到几个钱。”

  那村民大叔说得不错呀,扬州城果然有得瞧,大奴一边想着他的话,一边问道:“真没弄到钱?”

  “没,真没弄到钱。”

  大奴不信他鬼话,伸手在他身上各处摸了摸,于衣襟处掏出三块玉珰和几十贯卫元通宝,嘴角微微一挑,掂在手里,问他:“那这是什么?”

  那人急了,说道:“姐,好姐姐,那是我救命的钱,你可别全都拿走了,好歹留些给我。”

  玉珰成色看来不纯,不怎么值钱,但三块玉珰加这些铜线,至少五百多贯,这虽不是个大数目,到底也相当于她现在统共家当的两倍多了。

  大奴把钱塞进自己的腰包,四周扫视了一圈,“你们从扬州城回来,怎么连匹坐骑也没有吗?”

  手边这人对着那被树枝抽胯的人挤眉弄眼地说:“姐说要坐骑,还不快去弄匹过来。”

  那人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正一颠一颠抽腿走时,被大奴一口喝住:“站住!”

  那人顿住脚步,这胯还在痛,实在无力反抗,只得乖乖听话,大奴冷笑一声,扔了那枚叶片,一脚将手边这人踹开,“想趁机通风报信去是吧,成啊,回去告诉你们老大,姐姓白,要来找我就快点儿,姐在前头路上等着,”回身走时,忽又想起一事,“顺便叫你们老大给姐弄辆马车来,姐跟他做笔生意。”

  那两个人面面相觑一阵,便跑去拖起晕在地上的兄弟,一路往就近山丘上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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