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是开玩笑，你们爱信不信！”晓东把早上扔进废纸篓的小报翻出来，扔到他们眼前，“看看吧，就是这个，我跑了一上午就是采访这个！”
同事们争着看那条报道，“你没骗我们？你真的去核实过？这么说来，天下还真有这种奇事。”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不是老话吗？”晓东说。
“你这瓶里装的真是那小孩的汗？”
“骗你们我走路叫汽车撞死，喝水叫水噎死，尿尿叫尿憋死”
“嗨嗨嗨，别说那些倒霉话，你真要死了我们还得送花圈，轮到我们死的时候上哪儿找你还债去？那我们可是赔本了！”
“我还得向主编汇报一下，看这个报道怎么个弄法――咱们先把正事办了再吹牛。”晓东把塑料瓶收回手中，就给主编挂电话。
主编四十多岁，久经沙场，老油条一根。他仔细听晓东讲了经过，说：“这材料有炒作的价值。当下的读者，嘴巴早就被喂刁了，挑剔得很。你报道贪官污吏吧，贪官那么多，抓了这里一个，那里又生出来一窝，他说读起来心里发堵。加上现在工作节奏快，生存压力大，花钱买报无非就是想轻松一下，谁还愿意去操那种操不来的心？搞些情夫怨妇吧，人家早看腻了。小四小五都有了，早没新鲜感了。再说了，婚外恋c老少恋c贫富恋c跨国恋c恋c同性恋c人兽恋c人鬼恋c单恋c自恋c苦恋c爱恋不恋，眼下你想怎么恋都没有人拦得住你，不像以前，道德框框条条多，精神束缚大，只能从旁人的体验中去寻求一点点虚幻的补偿。你要写暴力，杀人越货，血腥气又重，败人胃口。况且这种内容报道多了，社会负面影响也很大，不会作案的都学到国际水准了，说不定你我哪天运气不好，出门就会撞上个专家，保不定还是我们自己培养出来的呢！至于鬼屋，干尸返阳，那些个胡编瞎造，只有吓唬吓唬不懂事的小孩子，哄哄讲迷信的老大妈，不过这些人多半都不愿把闲钱花在天天买报上。流香油汗，闻所未闻，真人真事，正宗白领好的就是这个：既新鲜又真实，既可以满足猎奇心理，又无需承担任何道义责任，轻松消闲，好材料！”
主编又连连夸他：“你小子机变，一百块钱买个独家专访权，值！不过呢，报道你可得悠着点，搞它个系列的c悬疑的，一点一点的倒，吊着读者的胃口，报纸销量才涨得上去――那瓶油可要保管好啊，要不你交给我”
“主编大人，油瓶暂时还是我保管吧，我想研究一下它的成分――我今天的开支”
“开支我知道向老板打招呼，给你实报实销。喂，我告诉你呀，那瓶油千万别拿给别人鉴定，你可以把你的分析写进报道，你想怎么写都成，就是千万别找什么专家搞结论！”
“为什么？”晓东不解。
“你小子，到底还是嫩了点，专家结论一出来，你还有戏唱吗？你看过央台《探索与发现》那个‘飞棍’的报道没有？刚开始弄得那么玄乎，云天雾里的，还真他妈以为是什么高科技新发现，还弄了个上下集，绕了半天，结果呢，什么也没有。上了当还没人敢骂，人家没骗你呀，也没绑架你收视，你心甘情愿让人当猴耍――这就是手段，就是水平！小子，学着点，你就给我这样弄！”
“明白了，主编大人！”晓东很服气，“不过，我怕我们一报道，就会有人抢生意。我一百元钱能买独家专访权，人家一千元不照样能买过去”
“你小子有头脑，一点就通！”主编赞赏道，“你最好在头一则刊登之前，就把那个男孩――你说叫什么来着？”他问。
“张顺强。”晓东回答。
“哦，张顺强，最好把他弄来――你不是单身吗？弄来和你住在一起，就对他奶奶说给他找工作”
“那样成吗？以后他要赖上我怎么办？”
“有什么不好办的？”主编说，“到时候使用价值耗完了，随便给他找个零工不就行了，他干不干得长是他的事，又不要你包养他一辈子。”
“可他才十四岁，算不算违法？”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你只管弄他来，管吃管住，他求之不得呢！当然，对外，你可以说是你表兄弟”
“那费用”晓东有些犹豫。
“费用自然不会算倒你头上，这些我知道怎样操作，肯定亏不了你，你放开手干就行了――就这样了，我这就和老板联系。”主编挂断了电话。
晓东很快就炮制出第一篇报道，篇末说，关于香油汗的成因目前还不清楚，正在进一步调查，本报将继续予以关注。
在发稿前，晓东又跑了一趟黑窝子村。他叫了上次那辆的士，一上车就对司机说：“哥们，今天不用优惠了，单位开销。”
司机满心高兴，说：“成！兄弟你够义气！你照顾我的生意，我也不会亏你，以后你办私事的时候，招呼一声，我给你打九折。”
晓东按主编的策划，对张顺强的奶奶说要带强强进城去配合调查，顺便帮他找工作。
老太婆喜出望外，也没有检查晓东的有效证件，就让孙子带了几件换洗衣服跟着晓东走了。临别时老太婆对孙子交代：“要听你哥的话，到了城里别瞎跑，当心走丢了！”
晓东也没忘向老太婆叮咛：“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强强跟我走了，现在坏人多得很，保不定他们看到强强进城了，心里嫉妒，编着谎话来蒙你，坏强强的事。不管他们说什么，你千万不要对他们说真话！他们要追问强强的去处，你只说出门玩了，别的你都不知道。”
报道的反响果然很大。黑报虽然也写得有鼻子有眼，但是因为它“黑”，没人拿它的话当回事儿。况且它也登不了大雅之堂，它的纸张低劣，印制粗糙，油墨污浊，错别字连篇，除了晓东这种有特殊目的的专业人士，那些有话语权的人决不会用保养得干干净净的手指去触摸这等货色，所以，公众舆论一致认为，关于张顺强香油汗的报道，晓东拥有首发权。
很快就有人打电话到编辑部，查问那瓶汗液香油的分析情况，晓东回答说，马上要做后续报道。接着好些人找到报社，非要亲鼻闻闻那瓶香油。主编亲自解释，说目前香油已经送到权威机构，要等鉴定结果出来后才能收回报社。这一拨去了那一拨来，搞得来编辑部热闹非凡，报社的知名度也跟着来来去去的人流空前提升。
好些刊物都不甘落后，就像荒原上的肉食动物争抢肥鹿，一群群的记者赶到黑窝子村找张顺强，但是，他们都是无功而返――老太婆已经被晓东注射了免疫剂，那张嘴，早成了铁将军把门――锁上了！没有哪个人套出了那个男孩的去向。
报纸销量直线上涨，主编的脸笑成了五月的鲜花，灿烂无比。晓东在主编的指导下一篇一篇地做下去，每篇都让读者以为下篇就是谜底，到了下篇才知道还有下篇，一直这样博弈下去。那些人看得越多看得越累越不肯善罢甘休，就像在赌桌上投得越多你就越想翻本一样，前面的所有付出都是为了最后的回报，谁都想成为最大的赢家。
为了吊足读者的胃口，晓东其实也不轻松。明明是一碟小菜的材料，要把它做成满汉全席，还要像模像样，容易吗？何况那些读者也不都是吃素的，你可不敢天天用白开水打发他们。
为了充实报道内容，晓东跑了好多趟黑窝子村，调查那里的山林c水源c土壤结构c空气质量c村民的生活习惯c食物搭配等等，把它和城里的生存条件作比照，同时作为张顺强产生香汗的背景因素。张顺强的脾性c张顺强家祖宗三代的情况更是摸得一清二楚，说出来都会让张顺强和他奶奶吓一跳。
当然，每次去的时候，他都不会忘记给老太婆买点糖果一类的小食品，有时也塞给她点零花钱，记着告诉她强强在城里挺快乐。
老太婆很满意，主动向晓东表忠心：“他哥，我记着你的话，咱家强强在你那儿的事，我不会告诉别人――都来过好多拨人了，我一个也没说！”
晓东走的时候，老太婆总是千篇一律的交代：“他哥，你当心点，千万别让咱家强强走丢了！”
做这样的系列报道，还必须适时插入相关的香料知识。晓东原来在这方面虽然不是很白痴，但顶多也只能归到半盲类别，现在他觉得自己几乎练就成了一个十足的专家，什么龙涎香的形成c色泽怎样变化c什么样的才是极品，什么香韵c留香性c持久性这些概念，什么麝香c壤香c海藻香c木香c苔香等等的分类，一提到他都能滔滔不绝如数家珍。不过，这些知识在他的报道中可是一点一点分解开来的，每天只给读者那么一小点。
“要让他们有甜头但不能让他们有赚头。”主编告诫他说，“就像驯兽一样，一次只能给一丁点食物，你要一下子喂饱了他们，他们就不会听你的调遣了。”
“我们这算不算软绑架？老这样牵着人家的鼻子，”晓东说，“我都觉得于心不忍了，我们是不是太黑了一点？”
“‘黑’，什么才算‘黑’？”主编骂他，“你糊涂了，自己抓屎糊脸啦？你一不偷二不抢，三不走私贩毒，四不杀人灭口，五不奸淫放鹰，六不拐卖妇幼，七不纵火投毒，八不公款赌博，九不聚众闹事”
主编本来想数到十，凑个整数，不想下边没词了，卡了一下，喘了口气，才接下去说：“要你‘黑’你还没本事，你算哪帮子‘黑’呀？”
晓东能言善辩，不过在主编面前只能是小巫见大巫，他只好干笑两声算是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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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不是老话吗？”晓东说。
“你这瓶里装的真是那小孩的汗？”
“骗你们我走路叫汽车撞死，喝水叫水噎死，尿尿叫尿憋死”
“嗨嗨嗨，别说那些倒霉话，你真要死了我们还得送花圈，轮到我们死的时候上哪儿找你还债去？那我们可是赔本了！”
“我还得向主编汇报一下，看这个报道怎么个弄法――咱们先把正事办了再吹牛。”晓东把塑料瓶收回手中，就给主编挂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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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主编大人！”晓东很服气，“不过，我怕我们一报道，就会有人抢生意。我一百元钱能买独家专访权，人家一千元不照样能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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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不好办的？”主编说，“到时候使用价值耗完了，随便给他找个零工不就行了，他干不干得长是他的事，又不要你包养他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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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充实报道内容，晓东跑了好多趟黑窝子村，调查那里的山林c水源c土壤结构c空气质量c村民的生活习惯c食物搭配等等，把它和城里的生存条件作比照，同时作为张顺强产生香汗的背景因素。张顺强的脾性c张顺强家祖宗三代的情况更是摸得一清二楚，说出来都会让张顺强和他奶奶吓一跳。
当然，每次去的时候，他都不会忘记给老太婆买点糖果一类的小食品，有时也塞给她点零花钱，记着告诉她强强在城里挺快乐。
老太婆很满意，主动向晓东表忠心：“他哥，我记着你的话，咱家强强在你那儿的事，我不会告诉别人――都来过好多拨人了，我一个也没说！”
晓东走的时候，老太婆总是千篇一律的交代：“他哥，你当心点，千万别让咱家强强走丢了！”
做这样的系列报道，还必须适时插入相关的香料知识。晓东原来在这方面虽然不是很白痴，但顶多也只能归到半盲类别，现在他觉得自己几乎练就成了一个十足的专家，什么龙涎香的形成c色泽怎样变化c什么样的才是极品，什么香韵c留香性c持久性这些概念，什么麝香c壤香c海藻香c木香c苔香等等的分类，一提到他都能滔滔不绝如数家珍。不过，这些知识在他的报道中可是一点一点分解开来的，每天只给读者那么一小点。
“要让他们有甜头但不能让他们有赚头。”主编告诫他说，“就像驯兽一样，一次只能给一丁点食物，你要一下子喂饱了他们，他们就不会听你的调遣了。”
“我们这算不算软绑架？老这样牵着人家的鼻子，”晓东说，“我都觉得于心不忍了，我们是不是太黑了一点？”
“‘黑’，什么才算‘黑’？”主编骂他，“你糊涂了，自己抓屎糊脸啦？你一不偷二不抢，三不走私贩毒，四不杀人灭口，五不奸淫放鹰，六不拐卖妇幼，七不纵火投毒，八不公款赌博，九不聚众闹事”
主编本来想数到十，凑个整数，不想下边没词了，卡了一下，喘了口气，才接下去说：“要你‘黑’你还没本事，你算哪帮子‘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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