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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章 韩叶子(1)

  星期六,王细莲去喂鸡,麦雨秧抢着去开鸡笼门。王细莲去晒被子,麦雨秧马上去找晾衣绳。王细莲走到哪,她就跟到哪。

  “今天怎么这么乖啊?怎么舍得待在家里,不出去找韩叶子玩?”王细莲给香炉续上香,回头看她无精打采地趴在椅背上,右手和左手玩,走过来摸她的额头。

  每次麦雨秧要出去玩的时候,王细莲都要骂她是没良心的黄眼狼,说好不容易才让她盼到星期六星期天,麦雨秧还要跑出去和别人玩,不陪她玩。可是,麦雨秧要是真的在家里待久点不出去了,王细莲又要老问她是不是生病了,头晕不晕,肚子痛不痛,额头都要被她摸得烦死了。

  “我以后再也不去找她玩了!”麦雨秧扫开她贴在我额头上的手,翘着嘴巴说。

  “怎么了?你又和她吵架了?”王细莲马上猜到了。

  麦雨秧没有做声。

  王细莲哼一哼,又说:“你们两个啊,好起来就像穿了一条裤子一样,吵起来,狗咬狗!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啊?”

  “我不告诉你!反正你又不会帮我。”麦雨秧说着起身就往外面走。她想起了自己还有条灯芯呢裤子在韩叶子那里,她得去问韩叶子要回来。

  上次麦雨秧穿了,韩叶子说好看,麦雨秧就把裤子给她了。

  哼,穿了我的裤子,还要讲我的坏话,我才不要把裤子给你穿了呢!麦雨秧越想越生气。

  王细莲追到门口,在她背后大声地说:“你这又是到哪里去?早点回来,别把身上这身衣裳弄脏了,明天你还要穿着它们和我一起去庙里烧香见菩萨的类!”

  麦雨秧没有应她,只回头扯着下眼皮做个鬼脸。

  路上碰见爱香和她妈妈,她妈妈手里还提着一只篮子,篮子里坐着一只大母鸡,舒舒服服地样子像是在坐轿子似的。爱香问麦雨秧到哪里去,麦雨秧不好意思告诉她自己是去收裤子的,骗爱香说她王细莲叫她去菜园土里摘辣子,又问爱香到哪里去。

  “我们到我王细莲家去,我表姐生崽了。”爱香眨眨眼睛小声地对麦雨秧说。

  麦雨秧正要问是她哪个表姐,爱香的妈妈忽然重重地打了一下爱香的头,骂她:“你个嚼舌根的死丫头,什么事都藏不住!我刚跟你说了不要到处乱说,你这边这个耳朵进去了,又从那边那个耳朵出去了是不是?明天我就找根针把你那边那个耳朵孔缝起来,看我教给你的话还从哪里出去!”

  爱香对麦雨秧吐吐舌头,缩着脖子被她妈妈拎着耳朵拎走了。

  麦雨秧一路上都在想到底是她哪个表姐生崽了。爱香的两个表姐她都见过,她们经常到韩家村来找爱香和梅香玩,也和她玩。麦雨秧姑奶奶和她们是一个村的,麦雨秧去她姑奶奶家的时候也会去找她们玩。她们一个叫春珠,一个叫秋珠,都没有上学了。麦雨秧知道她们都不用上学的时候,还眼红地回家叹了好久气。王细莲问她老叹什么气。麦雨秧把爱香的表姐不用上学的事情告诉了她,还说她们每天早上都可以睡懒觉,真是味道。

  “她们每天在家里又要上山砍柴又要下田打禾的类,你以为像你这个懒鬼这样天天坐着等吃的就行?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每天吃了玩,玩了吃,比猪圈里的猪过得都味道,还要在这叫苦!”王细莲顺手拿起鸡毛掸子敲一下麦雨秧的脑壳,又说,“听说那个春珠都已经放了地方了,婆家是鸡公井的,好像明年一开春就要嫁过去了!爹妈怎么这么狠心,把还只有十四岁的娃娃拿去换耕田的水牛!鸡公井那种地方,唉一一一一”

  “鸡公井在哪里?”麦雨秧费力地吃着韩红薯片片,埋怨道,“外婆,你怎么把韩红薯片片晒得这么硬,我的牙齿都要啃断了!”

  “不知足的东西,有得你吃还这么多名堂讲!你呀,前世不知道跪烂了多少个蒲登,在菩萨面前不知道说了多少的好话,这世才有我这么个好外婆!”王细莲又拿起鸡毛掸子敲一下麦雨秧的脑壳。

  麦雨秧偷偷地想,晚上等你睡着了,我一定要把你的鸡毛掸子上面的毛全拔光。

  王细莲又说:“鸡公井啊,在很远很远的一座山里,进进出出都要过一根索桥,那桥又高又窄,人在上面走,一不小心就掉到底下夷江里喂鱼去了,那鱼比我家的小秧还要大,牙齿有这么长一一一一一”

  “啊!”麦雨秧吓死了,不敢再听下去。

  这么说起来,那就应该是春珠生崽了。可是春天还没到,她怎么就生崽了呢?麦雨秧又想,她的崽一定很漂亮,因为春珠长得很漂亮,不过秋珠比春珠还要漂亮。

  这么东想一阵西想一阵,不知不觉她已经到了韩叶子家院子门口。麦雨秧不想踩韩叶子家的地,只站在竹篱笆外面喊她:“韩韩叶子,我来要回我的裤子来了,我不把它给你穿了!韩韩叶子!”她叫了好几遍,韩叶子才眼睛红红地从屋里出来了,身上穿着她那条裤子。

  “什么事?”她站在篱笆里面远远地问麦雨秧。

  “你爷爷又打你了,是不是?”麦雨秧看她苦着脸,知道她一定刚刚哭过,忽然很高兴,把问她要裤子的事情都忘了。

  “你快点走吧,我爷爷喝了好多酒,在睡觉,吵醒了他,他要骂你的。”

  “不怕,我们小声点说话。你爷爷为什么又打你啊?”

  “他要我下山去给他买酒,我一个人走山路怕,不敢去。”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陪你去呀?”

  “我们吵过架的呀。”

  “噢。”麦雨秧像突然才想起有这么件事似的,愣愣地看着韩叶子,韩叶子也愣愣地看着她,过一会儿,她们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

  “给你吃韩红薯片片。这全是用太阳晒出来的,没用柴火熏过的,可香了!”麦雨秧透过竹篱笆的缝,递给韩叶子一把韩红薯片片。麦雨秧本来是想拿来吃给韩叶子看,气死她的,因为她知道韩叶子家里一定没有韩红薯片片吃。

  “你怎么不进来呀?进来陪我玩吧!我的毛笔字已经写完了,可以玩了。”韩叶子把韩红薯片片吃得吧嗒吧嗒响,听得麦雨秧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可是她刚才已经把韩红薯片片全给韩叶子了,自己一片都没有了。于是,麦雨秧又问韩叶子要回来几片,和她一起坐在篱笆下吃。

  “你刚才来的时候在外面喊什么呀?”韩叶子突然问麦雨秧。

  “啊,没,没什么。”麦雨秧眼睛瞟了瞟韩叶子身上穿的裤子,问她,“你为什么要在学校里说我坏话?”

  “说你坏话?”韩叶子一下子站了起来,眼睛瞪地大大的看着麦雨秧,绕口令似的说,“我没有说过你坏话啊?你怎么会说我说了你坏话呢?”

  “是韩土豆告诉我的,他说你在学校里和别人说,我不是我妈妈生的,我爸爸也不是我的爸爸。”麦雨秧也扶着篱笆站了起来。

  “你怎么会不是你妈妈生的呢?”韩叶子吃惊地张大了嘴,见麦雨秧不相信地斜着眼睛看着她,又说,“我真的没有说过,你要是不信,我们现在就去找韩土豆,问问他,我和谁说了这样的话!”

  “真的吗?好吧,我相信你。”麦雨秧想了想,相信了韩叶子。韩叶子不像自己,她从来不骗人的。

  麦雨秧生气地说:“哼,等韩土豆从他姨娘家回来,我一定要去问问他为什么骗我,害我和你两天都没有说话!”

  过一会儿,她又想起,韩土豆昨天去的时候和她说他姨娘家有藏在土窑里的柑子吃。嗯,那就等吃了他带回来的柑子再问他好了。

  麦雨秧把爱香的表姐春珠生了崽的事情告诉韩叶子,没想到她好像早就知道似的,还说:“不是春珠类,是秋珠生了崽类!”

  “秋珠?”麦雨秧吓了一大跳,她比春珠要小,怎么会比春珠先生崽呢?

  “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韩叶子忽然压低了声音,在得到了麦雨秧的保证后,才凑到她的耳边说,“我是听我爷爷和金章新喝酒的时候说的,说秋珠是让他们黄家村的一个老男人给怀上崽的,秋珠在山上砍柴,流了好多的血,她爸爸和妈妈才知道她有了崽。”

  “那个老男人是谁?”麦雨秧突然想,那个老男人会不会是金章新。

  “谁知道啊,秋珠表姐又不肯说,怎么问她,她都只是哭。她妈妈说要带着她和她的崽,三个人一起去跳夷江算了。不过我爷爷他们都说那个老男人一定是黄家村的那个人。”韩叶子附到麦雨秧的耳边说了一个名字。

  麦雨秧又吓了一大跳,因为韩叶子说得这个人她见过。他就住在麦雨秧姑奶奶家隔壁,对谁都笑眯眯的,人可好了。有一次,他还把她叫到他屋里去给她糖吃呢。

  “那他是怎么让秋珠怀上崽的呢?”麦雨秧忽然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不知道。反正秋珠就是这么有了崽了。”韩叶子摇了摇头。

  想到秋珠以后肯定要在家里带她的崽,不能和春珠一起来韩家村玩了,两个人唉声叹气了好一阵。

  晚上回去,麦雨秧躺在床上老想着秋珠和她的崽,怎么也睡不着,光着脚跑到王细莲睡的西厢房,爬到她的身边睡下。

  “外婆,春珠明年春天的什么时候嫁到鸡公井去?”她答应了韩叶子不把她告诉自己的事告诉别人,所以只问秋珠的姐姐春珠,不问秋珠和她的崽的事,怕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你晚上不睡觉,问这个做什么?”王细莲伸手摸摸她的脚板心,然后拧着她的小腿肚子说,“你又没穿鞋子就跑来了是不是?把我的床当成狗窝了,老是踩一脚灰就爬上来了!外婆老了,没有力气老是洗被子了呢!累死了外婆,看哪个煮饭给你吃!”

  “好啦,知道了啦。”麦雨秧乖乖地答应了下来,又问另一个让她睡不着的问题,“外婆,要是我不是我妈妈生的,我爸爸也不是我的爸爸,那你还是我的外婆吗?”

  “唉呀一一一一一”王细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手指头在她额头上戳了一下又一下,戳一下骂一句,“我看我每天就是给你吃得太好了!太好了!你才会吃出这么个猪脑子来!猪脑子!你钉子高的人,哪里来的这么多问题!你不是你妈妈生的那是谁生的?你爸爸要不是你的爸爸,他能那么惯着你?还不闭上嘴巴快点睡觉,我就把你丢到猪圈里去!”

  麦雨秧吓得伸手捂住了嘴,生怕它不听话自己蹦出句话来。外婆家的猪这两天不知道怎么了,老是嗷嗷地叫,听起来像鬼在哭似的,她才不要去和它睡类。上次她和韩叶子她们分边玩躲猫猫的时候,她翻进猪圈里,躲到它旁边,它还来吃她的头发,痛得她哇哇大叫,害得她第一个就被她们的对边找到了。

  “你和叶子和好了没有?”过一会儿,王细莲自己说话了。

  “和好了。”麦雨秧松开手,想了想,又问,“为什么叶子要学毛笔字,我不用学?”

  “韩龙甲生怕别人不晓得他念过几年书,整天叫自己的孙女学这个学那个,一会儿毛笔字一会儿洋唢呐的。”王细莲鼻子里哼一声,又戳一下麦雨秧的额头,“你学?你那屁股上生了刺似的,能在凳子上坐三分钟,我就得出门看看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还学毛笔字呢!”

  “五舅舅他也念过书?”麦雨秧管韩叶子的爷爷叫五舅舅,但是她一般都不叫他。他比王细莲要老,却管王细莲叫婶娘。

  麦雨秧觉得,大人们的事情真是搞不懂。

  “怎么没念过?要不是他爷爷是地主,他还去城里上大学去了呢!他娘真可怜,活活被村里人用做棉鞋的大头针给拍死了。”

  “拍死了?怎么拍死的?被村里谁拍死的?为什么要拍死她?”麦雨秧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使劲摇着王细莲的胳膊,催她快点说。王细莲却说她困了,要睡觉了,明天再告诉她。麦雨秧怎么摇她,她都不肯再说一个字。

  “你要是不说,我今天晚上就不陪你去蹲茅坑!”麦雨秧只好又这样说。

  “哼一一一哼一一一一哼一一一一一我上床之前已经去过一次了,晚上不用再去了一一一一一”

  “哼!”麦雨秧气死了,往床上一躺,没想到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一起来,麦雨秧饭都没吃就跑去韩土豆家看他回来了没。他妈妈说他要上午才回来,叫麦雨秧吃午饭的时候再去,顺便就在她家里吃饭,还说韩土豆的姐姐韩红薯今天从深圳回来,会买很多的糖。

  麦雨秧没见过韩土豆的姐姐韩红薯,去年她从深圳回来的时候,韩红薯已经去深圳打工了。麦雨秧偷偷地想,她一定也长得不好看。韩土豆的姐姐嘛一一一一一一

  麦雨秧可不敢再吃韩土豆家的饭了,大舅妈说韩土豆的妈妈想让她做她的媳妇,所以才对她格外的好。

  她才不要做韩韩土豆的婆娘呢,他长得难看死了,还老是挖鼻屎。麦雨秧怕她要是吃了他们家太多的东西,就不能不做他的媳妇了。而且她今天吃了早饭就要和外婆去猫头山烧香了,中午在庙里吃了饭才回来呢。

  从韩土豆家出来,经过韩叶子家的时候,麦雨秧看到韩叶子的爷爷韩龙甲还有两个她不认识的人站在院子里,指着院子里的两棵椿树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韩叶子站在旁边仰着头看着他们在抹眼泪。

  麦雨秧赶紧跑了进去,摇摇韩叶子的手,小声地问她哭什么,那两个人是谁。

  “呜呜~~我爷爷要把这棵椿树卖了一一一一一那两个人就是来买树的。”

  “为什么呀?你爷爷为什么要卖这棵树?”那两个人也真是奇怪,怎么大清早地就跑来买别人家的树了。

  “我爷爷昨天在乡里打牌,输了好多的钱,欠了他们的钱,他们就来砍这棵树了。”

  “不就是一棵树吗?有什么好哭的呢?”麦雨秧还是想不明白。

  “呜呜~~~以前我爷爷晚上在外面打牌没回来的时候,我站到树底下来就不怕黑了一一一一爷爷!”韩叶子见她爷爷只顾着和那两个人讨价还价,看都没看她一眼,急得又叫了一声。

  “又想讨打了是不是?今天这么多人,你自己识相点,莫硬要我说难听的话!我做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这兔崽子来罗嗦了?还不给我滚开点!”韩龙甲不耐烦地鼓圆了眼睛瞪着她,又转过脸来嘿嘿笑着对那两个人作个揖,“这么高一棵树,你们才出十块钱,也太少了一点吧?再加一点喽!“

  “龙甲哥哎,你不晓得现在的行情哩,一棵这样的树值不了多少钱一一一一一哎呀,好了好了,看在咱们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就把你输我的钱全抵了吧。13块钱,怎么样,再也不要说加点之类的话了!”那个高一点的把手一挥。

  “嘿嘿,龙甲哥,要不,你把这两棵树一起卖了吧,两棵树三十块钱,怎么样?”另一个人嘿嘿笑着说。

  “只卖右边这一棵,你们赶紧锯吧,别把我屋顶的瓦砸烂了!”韩龙甲吧嗒吧嗒抽口水烟,阴着脸背着手进屋喝水去了。

  基本上,麦雨秧从他抽什么烟就能看得出来他那几天打牌是赢了钱,还是输了钱,输了多少钱。

  他要是抽从乡里买回来的包装烟,就是赢了几个钱,不过这种烟他抽得很少,一个月也就一次两次。他抽得最多的就是这种水烟,他自己拿个竹子筒做的,不过麦雨秧不晓得是怎么做出来的。一头放水,一头放烟叶,他一抽,就能听得到咕咚咕咚的声音,然后烟子就从他鼻子孔出来了。

  他抽这种烟的时候,韩叶子就得小心翼翼地,但多半还是会因为这个那个挨打。

  他还有一个烟斗,是韩叶子的小叔从深圳给他买回来的,本来金灿灿的,可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起锈了,他一拿这个烟斗抽烟,麦雨秧就知道他肯定打牌又输了钱,不过输得不多。

  韩龙甲每天像去厂里上班一样,早早地就到乡里去找人打牌。有时候回来得早,有时候天黑了都没回来。韩叶子放学回来,要是在村口看到她家的门是看着的,他爷爷还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抽水烟的话,她就不敢回去的,因为他爷爷那天肯定把钱输光了。

  麦雨秧去韩叶子家找她玩的时候,进门就要先问:“你爷爷今天打牌输了钱么?”后来有一天,韩龙甲在里屋和金章新打牌,麦雨秧不知道,一进门也这样问,结果被韩龙甲听到了。他打开门拿着扫帚就把她赶了出来,还说怪不得他这几天手气不好,原来是麦雨秧这个小兔崽子天天在家里咒他。所以现在,麦雨秧进门改成了问:“你爷爷今天抽什么烟?”

  哗啦一声响后,那棵树在风中晃了晃,倒了下来,很快就被拖走了。韩叶子站在那个光秃秃的树桩前面,眼泪哗哗地流了出来。

  “叶子,你快别哭了,我们明天再栽一棵。过两年它就会长高的!”麦雨秧怎么也劝不住韩叶子,心里替她好担心。

  果然,她的话音还没落,韩龙甲就像被火烫了似地从屋里冲了出来。

  “我还没死呢,你他妈的哭谁的丧?”他大吼一声,啪一个巴掌打了过来,麦雨秧被他扇过来的风刮得后退了几步,韩叶子马上倒在了地上。

  麦雨秧不是第一次看到韩叶子她爷爷这样打她,可还是吓得愣了愣,才想起一把抱住韩龙甲的脚。

  “五舅舅,韩叶子已经没哭了,你就莫再打她了。求求你了!”麦雨秧拉他不住,看到韩叶子还是被踢了一脚,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他妈的,明知道老子今天输了钱,偏要跟老子找不痛快,再哭?你再哭一声试试?”韩龙甲骂骂咧咧地转身走了几步,听到韩叶子还在哭,又折回来,踢踢韩叶子的屁股,高高地抬起脚做出要踢的样子,“他妈的!再哭,老子就把你装进麻布袋丢到土井里,淹死你个小兔崽子!”

  麦雨秧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上次下着好大的雨,而且天都快黑了,他还叫韩叶子去大冲村给他打米酒回来。韩韩叶子只是愁眉苦脸地动作慢了点,他就把她装进了麻袋里,倒提着放到土井上方,一下又一下地浸她的脑壳。后来还是麦雨秧把她二舅舅给找来,他才把韩叶子给放了。

  韩叶子的呜咽声果然小了下去,她爷爷这才铁青着脸进屋去了。

  麦雨秧难过地去拉韩叶子的衣袖,和她说话,她生气地甩掉了麦雨秧的手。麦雨秧也生气了,打她的又不是她,是她爷爷。她怎么反倒生起她的气来了!

  麦雨秧站起来气哼哼地回了家。心里想以后再也不理韩叶子了。

  “小秧,别淘气了,快点走!你又没长翅膀,怎么追得到蝴蝶?它两只翅膀轻轻一扇,就飞到天上去了!”王细莲坐在路边的一块青石上摇着头皱着眉叹气。

  麦雨秧老是走走停停,其他的人已经先走了,就只剩下她和王细莲在这最后面。

  王细莲看麦雨秧打着圈追一只黄色的蝴蝶,怎么说也不听,走过来挥着布袋几下就把蝴蝶给赶跑了。

  “你赔,你赔!人家差一点点就抓到了!”麦雨秧揪住她的布袋,跳着脚要去扯她脖子上挂的佛珠。

  “好好好,明天我就抓一只赔你,今天先快点走吧!去晚了,菩萨要不高兴的,菩萨要是不高兴,你的命就算不准了!”怕麦雨秧把她的佛珠扯断,王细莲两只手把它捂得严严实实。她可宝贝她的这串佛珠了,除了到庙里来烧香,她平时都把它装在一个小袋子里藏在箱子底。

  “我走累了,你要背我,要不然我就不去了!”麦雨秧见没有地方下手,泄气地往地上一坐。

  她被王细莲叫醒的时候,她们已经到了猫头山山脚了。王细莲把她从背上放下来,喘着粗气说:“好了,我们到了。这上山的坡太窄,我的眼睛不行,小心别把你摔着,你还是自己下来走吧。”

  麦雨秧还没完全醒,揉揉眼睛说好。走了几步回头见王细莲还在地上坐着,就说:“外婆,你怎么还不走?你不是说去晚了,菩萨要不高兴的吗?”

  “小秧先走,外婆等会来追你,一定追得上的!”王细莲站起来冲她挥挥手,又坐了下去。麦雨秧爬到山顶等了好半天,王细莲才上山来了,还说一定追得上她,骗人!

  她们进去的时候,庙里早就黑压压地跪满了人,全都闭着眼睛,嘴巴里“涅莫涅莫”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王细莲找来了两个蒲登放地上,指着其中一个小声地对麦雨秧说:“小秧,你就跪到王细莲边上,给菩萨诵福,要他保佑你以后高中状元。”

  “我还只读一年级,菊表姐说我还要再读九年书,才能和她学一样的东西哩,中状元还早着呢,我现在求了菩萨,菩萨到时候也会忘记了的。”麦雨秧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地跪下了,却不愿意学她们“涅莫涅莫”的语言。

  “菩萨怎么会忘了他答应了的事情?你好好和他说,不要再废话了!”王细莲不再搭理她了,闭上眼睛和菩萨解释她晚来了这么久的原因。麦雨秧听到她和菩萨说:“您老人家一定等我等了很久吧?真是罪过啊!我那个劣孙啊,年纪小,所以走路走得慢,您可千万别怪罪我们!等一会,还请您老人家把她的命怎么样,会不会有什么大灾大难全都告诉我,我和她妈妈爸爸也好有个准备。还有啊,她等会求您保佑她中状元的事,您可一定要记住了啊,别忘记了一一一一一一”

  讲来讲去就是这么几句话,然后就是“涅莫涅莫”,真没劲。麦雨秧偷偷地跑出去玩了一阵回来,满屋子还是没完没了的涅莫来涅莫去,她趴在蒲登上听着听着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吃饭了。

  “哎呦,王老妹,这就是你那外孙女吧?模样长得真俊!怪不得你常挂在嘴边类。”和她们坐一桌吃饭的一个人一来就拉着我的手上上下下地看了又看。

  “嘿嘿,俊什么呀,全天下的小孩就数她最丑!最不听话的小孩也是她。小秧,还不快叫李奶奶?”王细莲笑得嘴巴鼻子挤成一堆。

  谁说她是天下最丑的小孩?明明韩韩土豆比她长得丑些!哼!

  麦雨秧生气地瞪着王细莲,叫了一句李奶奶。李奶奶摸着她的脑壳夸她真乖,然后就和王细莲说话去了。

  庙里的菜除了白菜就是萝卜,豆腐还算是好菜了,盐也放得少,油星子都看不到。麦雨秧吃了几口就不肯吃了,竖起耳朵听她们说话。她听李奶奶问王细莲:“你家彩妹子去深圳打了这么多年的工了,肯定挣了不少钱了吧?唉,你老人家真是八字好啊,两个儿子家里也搞得红红火火火,女儿也在城里赚大钱!”

  “哎呀,哪里比得上你八字好呀!你家闺女就嫁在乡里,你想她的时候腿一伸就到了,回来的时候,还要大包小包地打发给你。”王细莲笑得嘴都合不拢,手还要一直摆,摇着头说,“哪像我,生个女儿像没生一样,一年到头都看不到个人,还要送这么个磨人的鬼丫头回来烦我的心!”

  王细莲说着又翘起一根手指头要来戳麦雨秧的脑壳,麦雨秧早就注意到了,脖子一偏,躲过去了,得意地看着王细莲笑。

  李奶奶扒口饭,又问:“你家彩妹子还是在那个油漆厂里做事吗?”

  “早就没在那做了,说是那厂里有什么毒气,在那里面做了两个月就生了两个月的病,人都瘦了一圈了,现在和小秧她爸爸在一个蜡烛厂里做事。”

  “你给她带闺女,她应该没少给你钱用吧?我们村上的刘老太给他儿子带着两个崽,每年他儿子都给她好几百块钱类!听说她儿子在广东打建筑,挣了不少钱!”

  “她给的那几个钱还不够这丫头买药的钱类!”王细莲指指麦雨秧说,“你别看她能吃能睡,闹腾起来都能把屋顶掀了,其实这身子骨弱着呢,三天两头地生病。她妈还以为这带闺女跟种白菜似的,往地里那么一扔,就能噗呲噗呲地自个儿长。再说了,种白菜那还得去浇浇水撒点鸡粪灰不是——”

  “嘿嘿,您呀,这是不知福哩。我想有个孙女在身边闹腾闹腾都没有类,我家先勇去了之后,我一个人辛辛苦苦把崽带大,好不容易盼到他大学毕业分配工作了,他又讨了婆娘了。我媳妇是城里人,嫌乡下脏,都不把闺女往我们村里带的,还说我没文化,不讲卫生,牙都不刷,亲她闺女要害她生病的。哎,你说她怎么也不想想,她丈夫是谁带大的,怎么就没见我把他给毒死类一一一一一一”

  麦雨秧终于知道了为什么王细莲这么喜欢来烧香,原来是这里有个比她还要自来水龙头的人,而且往回拧都没用。

  吃了饭,要回去了,李奶奶又拉着王细莲在山脚下说了好久话,还要王细莲下次再带麦雨秧来烧香,晚上就去她家睡,她一个人在家,都没人陪她说说话,她夜里睡不着觉的时候就和楼板上的老鼠说话。

  麦雨秧偷偷地想,我才不要去你家类,你和我外婆两个水龙头碰到一起,我要被淹死的。

  走到村口的时候,麦雨秧趁王细莲不注意,悄悄地从另外一条路上溜走了。她偷偷地从庙里多拿了两个斋粑,现在要拿去给韩叶子吃。不知道韩叶子还在不在为那棵树难过一一一一一

  她还在篱笆外面就听到韩龙甲在骂韩叶子小兔崽子,赶紧缩着背蹲到墙角听。

  哐当一声响后,韩龙甲的声音:“今天夜里我去金章新家里睡,哼,让你一个人在家里喂鬼!你就懒吧!”然后是韩叶子打着哭腔的声音:“爷爷,莫把我一个人留在屋里类,我求你了!我再也不敢懒了!我明天一定下山去给你打酒,你千万莫到章新爷爷家里去睡!我怕奶奶!”

  噢,糟了!麦雨秧忽然想起,今天她和外婆去庙里烧香去了,又没陪韩叶子下山去给她爷爷打酒!

  “哼!你奶奶没死的时候,最喜欢吃猪肉了,现在变成农药鬼了,一定喜欢吃人肉!你今天晚上就等着吧!她先吃你的肠子,再吃你的耳朵一一一一一一”韩龙甲说到这,就没说了。过一会儿,他歪歪扭扭地出来了,麦雨秧见他已经走到牛栏那边了,才敢猫着腰顺着土墙爬到门边。

  韩叶子坐在地上哭,鼻涕糊了一嘴巴,鼻孔下还有一个大大的鼻涕泡泡,麦雨秧一叫她,那个泡泡又缩了回去。

  “叶子,你别怕,今天晚上你和我睡,我外公不吃小孩的。”麦雨秧赶紧从裤兜里把那两个斋粑掏出来,想了想,一咬牙全给了她。

  “呜呜呜一一一一一我爷爷不会准我去你外婆家睡的!”韩叶子边吃斋粑边哭。

  “你爷爷不是到金章新家里去了吗,他怎么会晓得你到我外婆家去了?”

  韩叶子想了想答应了,又问:“你问了韩土豆了吗?”

  “什么?”麦雨秧一时没想起来。

  “就是他说我说了你坏话的事情啊。”韩叶子总算是停下没有哭了,她抬起衣袖往鼻子下一抹,再放下来,鼻涕就不见了。

  “我早上去找他,他还没回来,要不,你现在和我一起去吧?”

  韩叶子皱着眉头摇了摇头,说不敢和麦雨秧一起去,要是她爷爷回来找不到她,又要打她的。麦雨秧说你爷爷肯定又是到金章新家里打牌去了,肯定不会回来了。韩叶子想想,点了点头。

  路上,麦雨秧问她婆婆是怎么被做棉鞋的大头针给拍死的。韩叶子说她不知道她婆婆是怎么死的,她只知道她奶奶是和她爷爷骂了架后跑到山上去喝的农药。

  “你爷爷那么喜欢骂人,怪不得你奶奶要去喝农药!”麦雨秧去踢路边的一颗尖石头,痛得跳了起来,捂着脚丫子一边说,“韩叶子,你可千万别去喝农药,你要是喝了农药,就没人陪我玩了!”

  “农药苦死了,我才不要喝呢!”韩叶子想也不想就说。

  “你怎么知道农药是苦的?”

  “我听我爷爷说的。”

  “你爷爷怎么知道的?他又没喝过!”

  “他喝过的!有一次,他把装农药的瓶子当成了装米酒的瓶子,喝了好大一口呢!”韩叶子见麦雨秧不相信她,着急了。

  “呀!那他怎么没死呀?”

  “他马上就喝了好几勺水呀,还把手指头伸到喉咙里去,中午吃的酸瓜藤都吐出来了一一一一一”

  “咦一一一一!脏死了,快别说了!”麦雨秧两只手不停地扇着鼻子周围的风,好像真的闻到了一股酸酸的味道,要晕车了似的。

  “唉一一一一一要是他死了就好了一一一一一”韩叶子忽然长长地叹一口气。

  “你说什么?”麦雨秧吓了一大跳,以为听错了。

  “他要是死了,就没人带我,没人带我的话,我爸爸就肯定又会把我接到深圳去的一一一一一”

  韩叶子和麦雨秧一样,本来是在深圳的,但是她是因为她妈妈去年给她生了个弟弟,要带弟弟没有时间带她,她才被送回韩家村的。

  麦雨秧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傻傻地跟在韩叶子后面走,听她又说:“我一点都不喜欢和我爷爷住在韩家村,他老是喝酒,老是骂我,还揪着我的头发叫我去撞墙,还要叫我写毛笔字,烦死了,我一点都不喜欢写。我姑姑回来的时候,还要说我把她们给我爷爷买的好东西全吃了!我根本就没吃过她们买的东西,就晓得冤枉我一一一一一一”

  麦雨秧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韩土豆家就到了。韩土豆的妈妈站在篱笆外面提着只湿漉漉的鸭子拔毛,一眼看到她们,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小秧和韩叶子来了呀?快进屋里去,叫韩土豆拿糖给你们吃,你们红薯姐从城里买回来的稀罕糖呢!今天夜里就在莲舅妈家吃饭,莲舅妈给你们煮鸭腿吃,好不好?”

  “好!”麦雨秧咽下一口口水,响亮地应道,“莲舅妈,你怎么把你家的鸭子给杀了呀?它才这么小!”

  一一一一一一给韩土豆做婆娘的事,以后再说吧。

  “唉!瘦点就瘦点吧,好歹是吃到嘴里去了,总比给天杀的野鬼祸害了好些!”韩家村最近来了个喜欢吃鸭子的鬼,韩家村养了鸭子的人家每天夜里都会死两只鸭子,麦雨秧外婆家的鸭子,还有肖苏石外婆家的鸭子也死了好几只呢。

  韩土豆盘腿坐在一堆五颜六色的糖前面,嘴巴里吃得啪嗒啪嗒响,看见麦雨秧和韩叶子进去了,他嘴一咧,嘿嘿笑着从地上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抓两把糖塞给她们,又马上转身进了里屋,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两个黄橙橙的柑子,苦着脸说:“小秧,本来我从我姨妈家给你带了六个柑子的,可是回来的时候在村口被韩小岩抢走了四个,他还在我的屁股上踢了一脚!”他说着转过身去把屁股翘起来给我看,那上面果然还有一个鞋印。

  “那个要死的韩小岩,就知道抢别人的东西吃!你不知道一看到他,就躲开点吗?”麦雨秧递一个柑子给韩叶子。

  “我一开始没有看见他,等我看到他的时候,已经跑不赢了一一一一一一”

  “韩韩土豆,我什么时候说了小秧的坏话了?你哪只耳朵听到的?”糖和柑子一到手,韩叶子马上就翻脸不认人了。

  “我,我,一一一一一”韩土豆被韩叶子突然瞪得圆鼓鼓的眼睛吓到了,摆着手支支吾吾地说,“不一一一不是我说的,是一一一是韩小岩一一一一”

  “怎么又是韩小岩?你肯定骗人!”麦雨秧嚯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韩小岩,是韩小岩的妈妈说的!”

  “韩小岩的妈妈?”麦雨秧和韩叶子一齐问。

  “是韩小岩的妈妈和韩小岩说的,我从他家屋门口过听到的。”

  “韩小岩的妈妈为什么要说我不是我妈妈生的呀?韩小岩抢我的柑子吃,他妈妈还要说我的坏话!他们一家人全都讨厌死了!”麦雨秧一下子生气了,“我还听我大舅妈说韩小岩的哥哥不是他爸爸的崽呢!”

  “那你为什么要说是我说的呀?”韩叶子气呼呼地一脚踩在韩土豆脚上。

  “因为一一一因为韩小岩出门的时候看到我了,他说不许我把我听到的东西说出去,要不然以后看到我一次就要打我一次,可是我又怕小秧不知道她不是她妈妈生的一一一一一一”韩土豆把头低了下去。

  “我问过我外婆了,我外婆说我就是我妈妈生的,还说我爸爸要不是我爸爸,我这么不听话,早就把我打扁了!”麦雨秧心里其实怕死了,因为她知道她外婆经常骗人。

  “你们这几个小鬼在这里叽叽喳喳说些什么?”韩红薯香喷喷地进来了,摸摸麦雨秧的脑壳说,“你就是小秧吧?哈哈,我妈就是说要你做她崽媳妇呀?”

  “红薯姐,你身上为什么这么香呀?”麦雨秧还没说话,韩叶子就抢先说了。

  “哈哈,好闻吧?我身上撒了香水类!一个大老板送给我的!”韩红薯笑起来还是很好看的,一边一个酒窝。不像韩土豆,一笑鼻子眼睛嘴巴全到一块了,更加显得他的脸长那么宽又没什么用处。麦雨秧的大舅妈说,韩韩土豆的脸就是把四粒黑豆子安在了一个大饼上,不仔细找,根本找不着哪里是眼睛,哪里是鼻子,哪里是嘴巴。

  “大老板?那他是不是很有钱呀?”麦雨秧把生韩小岩妈妈的气都给忘记了。

  “当然有钱啦,他还给我买了好多东西类!”韩红薯说着就牵着她们的手一起去她屋里看她带回来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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