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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8章

  紫姬进了内殿,却见陈兰桡换了身简服,走到墙角的铜甁中,抽出一根长长地孔雀翎,往外走去。し紫姬跳上前:“这么晚了,还是不要出去了。”

  陈兰桡只是淡淡道:“你不用跟着我。”

  紫姬哪里肯,就跟着往外,出了门,见天际一轮皓月,照的满地清辉,陈兰桡手持孔雀翎,月光下伶仃,摆了个起势,就开始将从樊淮那里学到的软剑招式练了起来。

  宫内因不许私带兵器,而且软剑又极特殊,陈兰桡起初只用树枝练手,后来有一天无意中发现孔雀翎可软可硬,跟软剑十分相似,而且更适合内力的锻炼,所以一贯以来她就用此物来练樊淮所教,这段日子里,功力已然大增。

  紫姬早也习惯了在陈兰桡练功的时候在旁侍候,有时候还会互相切磋或者提出建议,但此刻,她也知道陈兰桡大抵心情不会太好,于是只是守护在旁边,默不做声。

  而对紫姬而言,看陈兰桡练剑,也是种绝妙享受,只见月光下人影翩跹,如同游龙舞凤,最近她的剑法更加精进,一支孔雀翎被使得出神入化,时而发出破空之声,威力不逊于软剑,孔雀尾翎中间那一点,更如一枚栩栩如生的眼睛,灵魅十足。

  紫姬越看越觉得目眩神迷,最后竟隐隐地有些心惊,只觉得这种极美,令人惊心动魄,她几乎有一种想要让陈兰桡停下的冲动,但在这种凌厉的威力之下,却又不敢出声。

  陈兰桡练到最后,孔雀翎当空挽了六个剑花,柔软的翎弯出不可思议的弧度,陈兰桡纵身跃起,内力震于掌心,只听得轻微地“啵”地一声,孔雀翎羽竟炸裂开去,纷纷扬扬,四散于幽暗夜色之中。

  而陈兰桡内力耗费过度,气衰力竭,双足落地,却站不住脚,踉踉跄跄往后退去,身子摇摇摆摆,即将跌倒。

  紫姬惊呼一声,冲上前去,将她拦腰一抱,提一口气,才勉强刹住势头。

  “公主你怎么样?”紫姬低头,急忙问道。

  陈兰桡反复呼吸片刻,才能开口:“没没事,还好。”

  紫姬见她脸色不妙,呼吸紊乱,便道:“回去歇息罢?”

  陈兰桡点头,顾不上说话,紫姬半扶半抱,将她带回内殿。

  第二天一早,陈兰桡因昨晚练功过度,有些伤神伤身,还未起床,紫姬已经跑了进来,慌张道:“公主,出事了!”

  紫姬不是普通的宫女,平素几乎喜怒不形于色,陈兰桡极少见她失态,如今见她如此,猛然起身问道:“怎么了?”

  紫姬道:“我刚才出去,听一些太监私底下议论纷纷,说是外间出了事,据说是章国的使者刺杀我们太子!”

  陈兰桡想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浑身一时如被冰霜:“你说什么?是章国人刺杀我哥哥吗?”

  紫姬点头,眼中有掩不住的焦虑:“我听到的是这样,他们还说皇上已经派人捉拿章国人了!”

  陈兰桡的心怦怦乱跳,几乎要晕厥过去,呼吸都乱了:“那哥哥如今怎么样了,可知道吗?”

  紫姬道:“这个他们没说。我也不知道,就赶紧先回来了。”

  陈兰桡强忍心中惊慌之意,翻身下床,匆匆忙忙更衣,就要前去探望陈源,因为事情紧急,连轿子也不乘,只叫备马。

  魏国自有安置来使们的馆舍,陈源先前也住在馆舍之中,后来燕归特意拨了一座大宅给他安身。这边陈兰桡刚出宫,就见青牛飞奔而来,赶到陈兰桡马前,说道:“皇上听说公主要出宫,又叫青牛来当个识途老马。”

  陈兰桡几乎不想理他,霜影忙上前拉拉青牛:“你做什么还笑呢,是太子遇刺了,而且皇上竟然也不关心吗?”

  青牛故意大声说:“皇上要不关心就不会特意叫我来啦,何况你们着什么急呀,没事儿的。”

  霜影着急:“你干吗还这么大声嚷嚷,留神公主不高兴。”

  青牛向她挤了挤眼睛,却听陈兰桡道:“青牛,我哥哥真的没事吗,你听谁说的?”

  青牛这才又上前一步,说道:“这件事我青牛知道的最清楚不过,昨晚上”他说到这里,忽然咳嗽了声,说:“总之我是想公主别担心,横竖去见了就知道我是不是说谎了。”

  霜影见他欲言又止,很是不解。陈兰桡默然片刻才道:“既然如此,速速动身吧。”

  马儿行的甚快,不多时就到了陈源栖身的宅邸,陈兰桡下马掠身往内,沿路见旁边负责守卫的竟然是禁军的服色。

  不见陈源,陈兰桡始终放心不下,加快脚步入内,还未进厅,就见有人踱步出来,四目相对,正是陈源。

  陈兰桡见他自行出来,心中便一喜,急忙上前:“哥哥,你没事么?”陈源听闻“贵妃娘娘”来到,知道陈兰桡必然是为昨夜之事担心,此刻一笑:“放心,我好端端的。”

  陈兰桡将他上下打量,见他行动自若,脸色亦是最正常不过,才彻底的放心:“我听闻昨晚上出了事,很是担心幸好哥哥无事。”

  陈源听了,就示意旁边的人先行退下。霜影还要多听一听,青牛拉拉她的袖子,把她拐了出去,屋内只有紫姬留下相陪。

  陈兰桡见他有意避着人,便压低声音:“哥哥,是怎么回事?”

  陈源道:“昨晚上说起来的确是凶险无比,但幸好有人及时出手相护。”

  陈兰桡疑惑,陈源凝视着她的眼睛,琢磨了会儿,道:“我至今还觉得有些如梦似幻昨夜我跟人有约,回来的途中遭到伏击,那些人出手狠辣,一心要我性命”陈源来北都的时候,身边带着几个陈国的好手,也算是侍卫中的顶尖儿人物,却在昨晚上几乎死伤殆尽,可见来者之凶猛。

  陈兰桡不由悬心:“然后呢?”

  陈源叹了口气,道:“我还以为这条命要葬送在大魏了,生死攸关的时候,却有四名黑衣人忽然出现,当时刺客还有十几名,但就靠这四个人,却即刻扭转了局面,他们几乎灭了刺客全部”陈源回想着昨夜之事,眼中情不自禁地透出惊悸之意。

  陈兰桡睁大双眼:“那知不知道刺客是谁?这来人又是谁?”

  陈源道:“来的人并没有自曝身份,只是一路护送我回到宅子,旋即不久燕归咳,是皇上居然亲自来到”

  陈兰桡听到这里,才十足地震惊起来:“你说什么,燕归昨晚上来过?”

  她旁边的紫姬也同样面露诧异之色:昨晚上燕归明明歇在皇后宫中,怎么竟悄无声息地

  陈源点头,脸上的表情也有点复杂,道:“是啊,燕归特来看我有无受伤,我才知道,这四个黑衣人,是他之前安排好的人手,负责暗中保护我,已经有数日了。”

  陈兰桡哑口无言,紫姬道:“公主,这些人出手如此厉害,那应该就是刀门的人了。”

  陈兰桡心中也是这样想的,北都武力最强的一派就是刀门,而刀门直接听命于皇帝,所以燕归安排了北都最强也最忠心的高手来保护陈源,这当然不是每个来到北都的使者所能有的殊荣。

  但是燕归从没有对她说过,就算是昨晚上的事他也只字不提,她还以为他一夜风流歇在朱丹梓那里,就算是早上听闻陈源遇刺,都舍不得离开。

  陈兰桡打起精神,便问道:“那么想要行刺哥哥的人是谁可知道么?”

  陈源道:“其实我原本是并不知道的,但”陈源说到这里,脸上露出难过的表情,道:“但是昨晚上那些刺客出现之后,交手中我的随扈认出他们的路数,曾叫了一句”

  双方生死相搏之时,当然会用出毕生所学最凌厉的招数,陈源身边那些侍卫虽然不敌,却也并非等闲,有个见多识广的认出刺客之一所用的招数有些奇特,仔细辨认之下,便道:“你们是不是章国人?”谁知刺客一听,越发疯狂地扑了上来,仿佛要“杀人灭口”,是以这竟是那名随扈临死之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陈源失去了许多陈国的好手,虽然自己平安无事,提起此事,仍是难过,便道:“我记住了这句话,也因此知道这些人是章国派来的。”

  提起章国,陈兰桡心中一痛,此时此刻她想到的,居然不是左妃瑟之流,而是上回那个倏忽出现,却又随风而去的师神光。她深吸一口气,把那道影子压下,道:“竟是章国人章国二王子现在就在北都,难道是他们所为?”

  陈源点头:“我跟皇上说了此事后,他即刻派人前去封锁驿馆,不料却得知消息,章国的王子早在天黑之前就逃出了驿馆皇上大怒,已经派人前去追捕。”

  陈兰桡徐徐出了口气,又拧眉愠道:“这人竟如此丧心病狂,他为何竟然要对哥哥下手呢。”

  陈源面色变幻,半晌只是叹了声。紫姬在旁道:“我猜,若是殿下在北都出事,那么庆城闻听这消息,多半会疑心是魏人故意杀害,会生出许多变数,而天下人若知道此情,怕也会觉得大魏嗜杀不能容人,恐怕无法得天下归心章国此举,显然也是为了日后的大战准备。”

  陈源点头,忧心忡忡道:“大魏跟章国交战,势必要先从云郡跟庆城动手了”想到这里,不由又觉黯然,陈国才算休兵,但却仍是不免要被战火波及。

  本来大魏的新帝刚登基,恐怕不会这么快就起兵,只不过章国如此丧心病狂,可见早有预谋不留退路只怕这场战事很快就会重启。

  厅内一阵沉默,陈兰桡垂眸,思索片刻,才道:“我来的路上,本来想若哥哥无恙,就让哥哥快些回庆城去。”

  陈源转头看她,陈兰桡道:“哥哥说昨晚上是去跟人约见,不知见的是谁人?”

  陈源神色一动,隔了会儿,才慢慢回答:“是范大成。”

  陈兰桡苦笑了声:“果然是他。难道他是劝哥哥留在北都了吗?”

  陈源无奈一笑:“是啊,他确是如此对我说的。”

  紫姬插嘴道:“如果殿下留在陈国,倒也是好的,起码公主不再是形单影只了。”

  陈兰桡眼神一变,沉声道:“但是你可想过,这样一来,哥哥会陷入更大的险境之中!”

  紫姬唇动了动,终于低下头去不再做声。陈兰桡便看陈源:“哥哥你心中可有打算了?”

  陈源仰头出了口气,道:“我来北都之前,从没有想过要留下,但”

  陈兰桡道:“但现在哥哥想留了?”

  陈源同她目光相对,道:“庆城有程立雪跟父王另外,皇上大概会将各国的王位削除,一律封侯,各国已经是名存实亡,只怕再过几年,不管是陈国也好晋国也罢,都只是大魏的郡县。”

  陈兰桡沉默不语。陈源道:“我想留下,想在这天下最接近巅峰的所在,见识一下,该如何治国,该如何御下,该如何待民,究竟该如何做才是最好的。”陈源说这些话,口吻里有一丝失败者的无奈,也有一抹不甘。

  陈兰桡听了这句,却无端想哭:陈国已经不存,诚然陈国有诸多不足,但总得来说,却因大魏太过强盛,这天下从来都是弱肉强食,小国从来没有出声的权力。敌不过,则从而师之,这或许是唯一的选择。

  陈源见陈兰桡不言,他想了想,忽然说:“兰桡,你可记得你离开庆城的时候,父王对你说的话?”

  陈兰桡抬头看他,陈源道:“父皇说过,陈国其实一直都在,只要你在的地方,就是陈国。”

  陈兰桡一震,陈源凝视着她的眼睛,又道:“同样,只要我在的地方,就是陈国。”

  陈兰桡收拾起伏的心绪:“哥哥,请让我再想一想。”

  陈兰桡起驾回宫,刚进宫门,便问青牛:“这个时候皇上在哪里?”

  青牛随口说道:“这个时候多半是在御书房了。”说完了之后才反应过来,惊喜地问:“公主,你莫非是要去见皇上吗?”

  陈兰桡瞥他一眼。霜影捂着嘴道:“你真多嘴,公主去见皇上有什么稀奇的,看你那眼睛瞪得,跟牛一样。”

  青牛竟笑,大言不惭说道:“我叫青牛,可不就是牛眼么?”

  一句话引得几个人都笑起来,连陈兰桡也忍不住面露笑意。

  一行人往御书房的方向去,将走到门口,青牛先行一步,想问问是不是有人在,谁知刚一探头,就听里头燕归声音颇高地说了句:“总之以后不许再肆意妄为!”声音里带着一股怒意。

  青牛吓了一跳,眼见身后陈兰桡已走了过来,他一激灵,就提高声音叫了声:“贵妃娘娘来看皇上啦!”

  青牛喊了声,里头才归于沉寂。陈兰桡见青牛举止有异,心中一动。而霜影被吓了一跳,便埋怨:“你做什么忽然叫起来?”

  陈兰桡心思聪明,站住脚步,淡淡说道:“若是不方便,改天再来也罢,我这就回去了。”青牛忙拦住她:“公主公主!”

  此刻,御书房门口走出一个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陈兰桡颇为意外,原来这出来的人,居然是关承。

  本来陈兰桡以为青牛故意大声通气,多半是因为里面有事以她猜测估计是朱丹梓在,所以青牛才高声提醒,她本想避嫌离开的,却没想到居然只是关承。

  两人对面,关承举手,淡然地行了个礼,口称“贵妃娘娘”,旋即离开了。

  陈兰桡回头看他的背影,正若有所思,门内又有人出来,这次却是燕归,他竟等不及,自己便迎出来了。

  燕归将陈兰桡的手握住,深沉的眼中也带了一抹温暖的笑意,问道:“你回来了?”

  陈兰桡这才收神:“我是不是打扰了皇上的正事?”

  燕归一笑:“什么正事,是他有些啰嗦,我正不耐烦呵斥了两句,还好你来了,不然都要给他闷死了。”说着,就拉了陈兰桡进门。

  青牛在旁看着,这才放心,自觉做了一件机灵的事,忍不住笑逐颜开,不妨紫姬在旁冷冷地问:“青牛你笑什么?”

  青牛一吓,才又继续笑嘻嘻说:“我看皇上高兴,我当然也跟着开心了。”

  紫姬哼了声,不置可否。霜影拉住青牛:“那我高兴你开不开心。”青牛小声说:“你若高兴,我是最开心的。”霜影就用肩头轻轻撞了他一下,两人挤在一块儿,笑得像是两朵花儿。紫姬在旁,就把头转开,视而不见。

  陈兰桡随着燕归进到御书房里头,这还是她头一次来到此处,也无怪青牛听说她要见燕归会那么高兴,这也是她第一次主动地要找燕归。

  燕归拉着她入内坐了,打量着她,道:“去见过哥哥了么?这下可放心了吧。”陈兰桡垂了眼皮,低声问道:“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燕归道:“以你的性子,必然还是要亲眼看见才放心的,再说我不是叫青牛去了么?”

  陈兰桡幽幽一叹,才道:“这次多谢你,多亏你想的周到,早就派人去保护哥哥,不然的话,我没有办法想象现在会是如何。”

  燕归抬手,轻轻地抱住她的肩膀,陈兰桡也未动,燕归道:“北都这一段时间龙蛇混杂,我当然不能容哥哥出一点事,不然的话,我没法子向你交代不说,我最清楚的是你一定会极为伤心,而我是绝不想见你难过的。”

  陈兰桡缓缓抬头看他,燕归微微一笑:“怎么了?”陈兰桡想了会儿,将头微微一歪,缓缓靠向燕归胸前。燕归见她渐渐依偎向自己,一愣之下,忙伸出手臂将她环住,按捺心头的激动,低头在她发上亲了口:“不怪我了么?”

  耳畔响起她几乎若不可闻的回答:“我从来不曾怪过你。”就算以前真的对燕归有些怨愤但因为这件事,那些怨念也已不翼而飞了。

  燕归抱着陈兰桡,满心欢喜摇曳,感念之余,忽然有些后怕。

  他想起方才跟关承的一番谈话,而这一番谈话,是绝对不能让陈兰桡知道的,否则的话,别说是此刻的相依相偎,只怕是连先前若即若离的相处都不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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