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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五章 你不是你?

  精美绝伦的金爵在殷三雨手中轻盈的转了两转,回闪出一道又一道刺眼炫目的金色光芒。

  他忽然轻笑了两声,兀自摇摇头,像是带着几分醉意,沉着声音感概,“礼崩乐坏,瓦釜雷鸣,莫过于此。”

  云西有些讶异,没想到这个流氓般的糙汉还能有如此文采。

  云南却没有转身,他缓缓抬起头,仰望着门外深邃莫测的苍穹,幽幽叹道:“高岸为谷,深谷为陵,一时一天道,只看人,守不守得住那一颗本心。”

  殷三雨眼眸倏然而亮,他缓缓放下杯子,望着云南的背影陷入了沉思,许久,迷蒙的视线才又转向云西,声调微轻的问道:“初进滕县时,我看姑娘望着城门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醇厚的声音与白日的轻佻简直判若两人。

  云西微微一怔,随着他的声音,眼前竟恍然浮现了昨晚的情景。思绪飘了几飘,才定定回道:“我只觉那城楼像是一头巨兽,静静镇守一方平安。”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如实的回答。

  或许,只是因为今夜过得太不寻常了。

  无论人或是事,都太不寻常。

  “镇守平安的巨兽?”殷三雨呵呵笑了两声,又执起酒壶,倾出一道清亮浅碧细细水柱,伴着水流的声音,漫不经心的道:“滕县若是巨兽,县衙就是巨兽的血盆大口了,初时,我看你们一个是个如花似玉小姑娘,一个是疲弱多病贵公子···”

  “罢了···”说着,他忽然抬起头,一敛所有的疲色,深邃的眼睛中迸射出逼人的光彩,熠熠闪耀,甚至亮过了身后高燃的烛火。

  “只希望你们离开腾县时,还能带个囫囵全尸走。”他亦定定的说。

  云西的心忽的一揪。

  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又听到云南温润如玉的声音幽幽响起。

  “君子美意,云南心受,只是人各有命,各安天命罢了。”

  说完,云南衣衫轻扬,拔步走出房门,素白的衣衫被冷风扬起,带起绸布摩擦特有的萧索沙沙声。

  云西默然看了独酌独饮的殷三雨一眼,再不迟疑,转身也投进那浓墨一般化不开的黑色夜幕里。

  冷风生硬如刀,割面而过。

  “人各有命···各安天命?呵呵···”

  身后只留下一个男子寂寥的醉吟呢喃。

  深夜中的衙门,静得异常,不见了来时一排排明珠似的灯笼,只剩下几盏值夜的孤灯在风中飘飘摇摇,忽明忽暗。

  “他的话,你信几分?”云西拢紧外衣,跟上云南小声的问道。

  “你呢?”云南淡淡回问。

  云西不觉皱了眉。

  又来了!

  刚夸他几天,一个不留神,冷面装十三范又回来了。

  她真想破口大骂:不反问,直接回答特么会死人哪!

  但转念却是悲喜哭笑不得,还能装高冷,最起码证明他的体力已经恢复。

  她扶着额,无奈说道:“殷三雨有句话,才说了一半。”

  “那句?”云南扬起下巴,斜斜瞥了她一眼。

  她轻快地跳到他的面前,瞪大着眼睛,愤愤的扮了丑鬼脸。

  “你猜?”

  哼!不就是装十三嘛,谁还不会?

  云南冷冷的转过脸,不再说话。

  云西也不说话,闷闷走了好几步。

  “我还在等,怎么不说了?”走了几步,云南终于又道。

  看着他一副全然不解无辜的样子,云西顿觉自己装十三的技术还远未上道,她无奈哭笑,却还是老老实的交代道:“他说的‘初看咱们一个女子,一个少爷’那里,生生被截断了一半话。”

  “截了什么?”

  云西潇洒的一甩刘海,仿着殷三雨的口气,煞有介事的道:“初时,我看你们一个是个如花似玉小姑娘,一个是疲弱多病贵公子,偶然间起了善念,才阻拦你们进这吃人不吐骨头的腌臜地儿。只是,没想到姑娘如此豪爽不凡,那样下作的手段都没能将你吓跑,竟还有心思细细查案···”

  云南忍俊不住的轻笑出声,“学得倒挺像。”

  能把冰山逗笑,云西总算找回了点面子,很是得意,“他的这个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不过,你真觉得他耍流氓是出于好心?”

  “十几碗,便是武松也醉了。酒后之言,尚有两分可信;光天化日,在县衙大堂前轻薄同僚,本就是愚蠢之极的举动,本还有五分可信,但是,得以确定赶不走咱们,暂且示好,保证最起码不敌对,不被敌对阵营收拢。”云南沉吟了片刻,又缓缓道:“涉及利益冲突,消减两分,如此,勉强五分。”

  “五分?”云西黑着脸。

  这特么和没说有区别吗?

  “你怎么想?”云南问。

  “我?”云西忽然记起了什么,忽地举起拳头,瞪着眼睛,恨恨的说道:“我管他真心假意,好心歹意!敢调戏本大爷,都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哼!云南你就给我瞧着吧!逮到机会!看我不整死他小丫的!”

  云西正嘚瑟的起劲,眼前忽然晃过一道白影,刚要闪避,额上早已中了一个大大的爆栗子。

  “哎呀!”云西忍不住痛呼出声。

  云南站定在她面前,右手还悬空保持着弹栗子的手势,脸上却没有一点玩笑的感觉,就和往常一样正经。

  “叫哥!”他冷沉着一张脸,严肃的说道。

  云西疼得龇牙咧嘴,刚要发作,他却又飘出一句话,便自顾自转身,自顾自走了。

  “异世的白话,不要再讲了,容易出事。”

  云西彻底无语。

  如果不是额上酸麻的痛感尚在,她真不敢相信,这个正经刻板的珠穆朗玛冰封还会爆人大栗子。

  爆也就爆了,偏还要这样一本正经的没有半点人性。

  但她却没有生气,反而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自己受他影响颇多,可他又未尝没受她影响。

  “好吧,下次不说了,哎,你等等我呀。”

  一个失神,云南已经将她拉出好远,穿堂绕室的,很快就走到了吏舍院前。

  云西无奈只能快步追上。

  谁知刚追上,云南忽然脚下一滞,一堵墙一样的挡在了云西的面前,云西赶紧刹车,恍惚间,却觉得前方吏舍半圆形的月亮门中,似乎有什么人正站在里面。

  云西扶着云南的手臂探出头,杏圆的眼睛忽然一亮。

  前方有一人,执一灯,正傲然的站在黑漆漆的院中。

  灯笼昏黄的光线四散,勾勒出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形,虽看不他的脸,却看得清他宝蓝色锦衣长衫,绣工精美的花样。

  虽然不甚清楚,但是云西记得,那应是梅兰竹菊四君子图案。

  “符生良?”她不禁讶然失声。

  ------题外话------

  我是小注脚一(n_n)一哈哈~

  高岸为谷,深谷为陵,出自《诗经·小雅·十月之交》:

  “烨烨震电,不宁不令。

  百川沸腾,山冢崒崩。

  高岸为谷,深谷为陵。

  哀今之人,胡憯莫惩。”

  原意比喻世事变迁。

  在文中与殷三雨说的礼崩乐坏,瓦釜雷鸣,相呼应,意指社会的不公,好的变坏,坏的变好,本该遵守的公道礼法却被人唾弃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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