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二章 蛮荒之地
过了几天，任流生发现，之前在心理协会编辑部认识的那个体育系男生叫雷镇钢，他也没有回家，那几天没有发现是因为他在外面找到了一份暑假工，只有晚上才会回来。经过心理协会编辑部一年的活动，任流生已经跟雷镇钢关系相处得不错了，特别是他们几个男生曾经排练过一部小品，然后在心理协会的庆祝午会中表演。他们的关系更加熟悉了。
他们都是第一次在很多人面前正式的表演节目，为了表演的时候不至于忘词出丑，尽量有好一点的表演效果，他们之前排练了几次，任流生饰演的一个小偷，刚开始要表现得很委琐一点才搞笑，雷镇钢饰演一个贪官，主要内容以两人的谈话为主，所以他们两的台词是最多的，小品主要以搞笑为主，后面上场打一下酱油的另外两个人是作为警察来抓任流生这个小偷的。
第一次表演前，任流生还是挺紧张的，不过看着里面的人，都在吃着花生瓜子，不算太严肃，而且黄穿甲说了这个表演别人也不知道你说的台词是不是错的， 你随机应变就行了，任流生也就没有怯场。
刚开始进去的时候，任流生像是一个委琐的人偷偷摸摸地向舞台中心走，模拟在黑夜中偷东西的样子，假装摸到梅小玥提前放在桌子上的一个苹果咬了一口，然后甩头就吐了出来，说了一句：“呸，还是馊的。”
第一分钟任流生倒是引得别人笑了出来，然后就到贪官雷镇钢出场，两个人进行了一番该不该贪，该不该偷的讨论，任流生忘了一两句词，跳到下一句了，雷镇钢想了一会也接了下去。最后终于表演完成，任流生这几天紧绷的弦总算松了下来。
知道任流生也想做暑假工后，就说可以介绍他到那个餐馆一起工作，任流生非常感谢，第二天就过去，见了老板娘，老板娘也非常满意任流生的态度，说看着面相就是个实在的人。
任流生就在那个餐馆厨房里帮忙洗盘子，雷镇钢在外面帮端菜上桌或者收拾盘子。就这样做了一个月，雷镇钢说到他妹妹在家里要结婚了，准备不在这做，要回家一趟，毕竟他只有一个妹妹。
任流生觉得在那做挺累的，可能是没有干过这么长时间的活吧，既然他不在这做了， 任流生也没打算继续做下去。两个人说好，就在一天晚上下班的时候，跟老板娘说了，老板娘刚开始不同意，说至少有一个人要留下来帮忙吧，不然一时找不到人，他们就会很忙，任流生他们坚持说有事老板娘也没办法，给他们结算了工资。
回家的时候，雷镇钢对任流生说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再去找工作吗？”
任流生说：“之前去找过，没找到招工的，再看看吧，过几天再出去碰碰运气，我倒是没抱什么希望了。”
雷镇钢说：“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回家吧，一起参加我妹妹的婚礼，毕竟我们那边的结婚，可能你是没见过的，就当是旅游了。”
任流生想了一下，“也好，如果方便的话，那就跟你一起回去吧。”
雷镇钢说：“有什么不方便的啊，我有同学一起回家，家里人高兴还来不及呢。”
任流生：“那就好，你妹妹多大了，怎么这么早就结婚，毕竟我们也才20岁。”
雷镇钢神情有些黯然：“我们家是在南疆西边，那里的人如果不能上学改变命运，外出务工便成了不可回避的宿命，也有在外面打工一两年父母就让他们回家结婚的，说是为了让孩子早一点“收心”，然后再一起出去打工，所以早婚似乎就是不能继续上学的大多数人的宿命，而且早点结婚，也不用花这么多钱，男女双方的家长当然会这么选择。”
任流生：“是这样了，那看来早婚在你们那里是很普遍的。”
雷镇钢无奈地说：“是的，我们那能上大学的很少，我是我们村唯一一个，就算学习好的，也有很大部分因为家庭经济或者其它原因不能继续上学，而且很多父母在外打工，子女在老家上学的女同学都与男友发生关系了，觉得“性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这些留守少年在性方面十分随意，导致早孕，有了孩子后就只能选择辍学嫁人。”
任流生：“嗯，我们村几年前也有一对小学刚毕业就怀上孩子，然后就结婚的。”
雷镇钢语气里有些许气愤：“那你应该也知道了，尽管婚宴具有公开的仪式性，早婚却并不具备法律效力，因为未到法定年龄，不能领证，只是很多老人虽然知道了早婚的青少年虽然具备了生育的家庭功能，却没有想过他们是否具备了承担家庭责任的能力，他们其实也还只是孩子。”
任流生：“没想到我也会亲自见到这一种社会现象。”
雷镇钢说：“那你就好好体验一下不同人的不同人生吧。到宿舍了，早点休息，明天就上车了。”
第二天，他们简单收拾了一些衣物，就开始往火车站走，还好暑假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买票的人不是很多，让他们没有排队太久。下午坐上了火车，开始往南疆方向，从一开始外面的山区地貌，到平原地带，夜里都是在平原的地区行驶，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映入眼帘的则是一片荒凉的黄土山坡，有点像戈壁的样子。
下午两点的时候，就到了雷镇钢老家所在的蛮荒市，然后到汽车站坐大巴往他们县城走，再转一次三轮车，到村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7点了，雷镇钢给他的父母介绍了自己的大学同学任流生，看得出来，他们的父母挺意外任流生的到来，也挺高兴。
通过雷镇钢，任流生知道，他们村婚礼的习俗分为（1）“五馕”提亲，（2）“清单”送礼（3）“唱礼”订亲（4）“尼卡”成婚（5）“绕火”入门（6）“揭盖头”闹婚这几个步骤，之前已经做过前四步了， 明天就会进行后面的两步。
任流生也看到了雷镇钢的妹妹雷珍宝，才18岁，看着还只是小姑娘，想到她明天就要嫁作人妇，任流生真的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
晚上，因为是到了新的地方，任流生没这么容易睡着，而且想着雷珍宝那18岁仍未脱尽稚嫩的脸蛋，这么早就进入婚后的生活而感慨不已。
第二天下午新郎穿上结婚的礼服由亲友们簇拥着向新娘家进发，一路上新郎和小伙子们唱歌，奏乐一路而来。而雷珍宝的女友们在得知迎亲的队伍来到后便会立即把大门堵上，以向迎亲队伍索要礼品，得到礼品后方才放行。
新郎和迎亲的人进屋后，雷珍宝的女友们则要招待迎亲来的宾客，并给每位宾客赠送手帕等礼物。
看到新郎及新郎的小伙伴，还有新娘的女友们，都是不到20岁左右的青少年，任流生突然有了一种他们是在过家家的错觉。
任流生听着附近有人议论，“结婚晚了，好姑娘都被别人挑走了”这句话在很大程度是对的，大陆因过去30年间实施计划生育，预估目前全大陆农村约有2000万左右的剩男，农村女性成为稀缺资源，即使是离婚女性，不管聘金多与少，都不会没有人上门求亲，甚至很多大龄男青年，愿意做上门女婿，也是这个原因。
早点定下婚事，的确是明智的选择，只是把婚事提前到还未成年这么早，还是不敢苟同的。不少贫困家庭为了聘礼，未成年的女儿则成为早婚对象。这个现象的形成确是有很现实的原因在里面。
然后雷珍宝离家出门时，要流泪同家人分别。这时女方家的歌手则要模仿新娘母亲的口气唱告别歌。歌词大意是请多多关照我的女儿，愿青年夫妻和睦相处等。唱完歌之后，同新郎来迎亲的小伙子便打起手鼓，弹起独塔尔和小提琴等乐器，唱着喜歌走在前面，新郎和新娘分乘彩车随在后面去到男方家。
到男方家时，男方家门口早已点燃了一堆火，这火是用来避邪的。客人们分别勾起一点火，在新娘头上绕三圈，新娘则向各位分送礼品，然后绕火堆转一圈，才可登堂入室进入洞房。
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第二天要在男方家举行揭盖头仪式，这一天同样也是在欢宴中度过的，任流生跟他们家的人到男方家去，新郎那边自然是要热情款待。
喜筵开始时，男女双方的至爱亲朋必须用水壶洗手。然后依次围坐在地毯或毡子上。洁白的布单上摆满了喜糖c葡萄干c杏子c大枣c花生和糕点等，主人用具有民族特色的烤馕c抓饭和羊肉招待客人。宾客们边吃边谈，异常兴奋，小伙子们则更是情不自禁地弹起“都塔尔”引吭高歌，跳起欢乐的舞蹈。
饭后，年长的客人们都告别离去，只有青年男女们留下，等待为新娘揭盖头。
揭盖头时，男女双方的主要客人必须在场。女方客人在左，男方客人在右，同作“都瓦”（祈祷），这时男方有一客人（一般是妙龄少女）。突然从人群中跑出来，轻巧敏捷地将新娘头上的面纱揭去，新娘的真容显露，整个新房便欢腾起来。这时，欢乐的歌舞开始，一对对青年男女，在手鼓和热瓦甫的伴奏下，踩着鼓点，合着乐曲，跳起传统的刀郎舞。新郎新娘则在大家的邀请下，步入会场，轻举舞步，巧转腰肢。所有在场的人也都纷纷参加。
之后，便是请客人入席吃喜宴。在吃喜宴之前，先是请客人喝茶c吃喜糖c吃干果和点心，之后是馕c抓羊肉和抓饭。在客人们饱餐之后，又要开始唱歌跳舞。有的地方跳传统的维吾尔民间舞蹈，大家相互邀请，个个起舞。
经过这一天对村里人，村里情况的所见所闻，任流生感觉到，这种现象可能要归咎于性教育缺失，以及很多农村孩子成长过程中父母角色的缺失。他们的父母很多到大城镇或是较为富裕的城市打工，无暇顾及孩子，这些孩子也就成了所谓的“留守儿童”。
回到学校后，任流生一直在心里有个结，想知道那里的人为什么会群体性地出现早婚的现象，后面一段时间，任流生一直在思考这个关于社会属性的问题。
通过网上的信息，任流生了解到一部分。早婚的背后隐伏着农业社会与现代社会的价值分歧与观念冲突。
早婚通常都得到了父母的支持，为何？一方面，帮助子女成家立业既是父母的道德责任，也是父母的情感义务；另一方面，早婚不仅可以加速孩子的成长，也可以降低婚嫁的成本。此外，在一些地方性共识中，早婚成为衡量一个家庭社会资本的标尺，能够帮助人们赢得正面的社会评价。
在子女“跳出农门”无望的背景下，早婚关系是代际关系变动的结果，即养老倒逼婚姻——父母希望早日完成人生任务以便趁年轻力壮为自己积攒养老资源，子女在接受早婚要求的同时也通过婚姻向父母索取了大量家庭财富，代际之间的理性博弈助推了早婚的出现。
只怕雷镇钢或多或少都是知道这些的，所以才在他粗犷的外表下，却有着一个孤僻的性格，只有在偶尔的时候，才会发现他生命里的沉重，原来他平常不轻易说出来的东西，会如蚕茧一样束缚着他，挣不开，脱不掉。
任流生希望他有破茧成蝶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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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是第一次在很多人面前正式的表演节目，为了表演的时候不至于忘词出丑，尽量有好一点的表演效果，他们之前排练了几次，任流生饰演的一个小偷，刚开始要表现得很委琐一点才搞笑，雷镇钢饰演一个贪官，主要内容以两人的谈话为主，所以他们两的台词是最多的，小品主要以搞笑为主，后面上场打一下酱油的另外两个人是作为警察来抓任流生这个小偷的。
第一次表演前，任流生还是挺紧张的，不过看着里面的人，都在吃着花生瓜子，不算太严肃，而且黄穿甲说了这个表演别人也不知道你说的台词是不是错的， 你随机应变就行了，任流生也就没有怯场。
刚开始进去的时候，任流生像是一个委琐的人偷偷摸摸地向舞台中心走，模拟在黑夜中偷东西的样子，假装摸到梅小玥提前放在桌子上的一个苹果咬了一口，然后甩头就吐了出来，说了一句：“呸，还是馊的。”
第一分钟任流生倒是引得别人笑了出来，然后就到贪官雷镇钢出场，两个人进行了一番该不该贪，该不该偷的讨论，任流生忘了一两句词，跳到下一句了，雷镇钢想了一会也接了下去。最后终于表演完成，任流生这几天紧绷的弦总算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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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流生就在那个餐馆厨房里帮忙洗盘子，雷镇钢在外面帮端菜上桌或者收拾盘子。就这样做了一个月，雷镇钢说到他妹妹在家里要结婚了，准备不在这做，要回家一趟，毕竟他只有一个妹妹。
任流生觉得在那做挺累的，可能是没有干过这么长时间的活吧，既然他不在这做了， 任流生也没打算继续做下去。两个人说好，就在一天晚上下班的时候，跟老板娘说了，老板娘刚开始不同意，说至少有一个人要留下来帮忙吧，不然一时找不到人，他们就会很忙，任流生他们坚持说有事老板娘也没办法，给他们结算了工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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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流生说：“之前去找过，没找到招工的，再看看吧，过几天再出去碰碰运气，我倒是没抱什么希望了。”
雷镇钢说：“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回家吧，一起参加我妹妹的婚礼，毕竟我们那边的结婚，可能你是没见过的，就当是旅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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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镇钢说：“有什么不方便的啊，我有同学一起回家，家里人高兴还来不及呢。”
任流生：“那就好，你妹妹多大了，怎么这么早就结婚，毕竟我们也才20岁。”
雷镇钢神情有些黯然：“我们家是在南疆西边，那里的人如果不能上学改变命运，外出务工便成了不可回避的宿命，也有在外面打工一两年父母就让他们回家结婚的，说是为了让孩子早一点“收心”，然后再一起出去打工，所以早婚似乎就是不能继续上学的大多数人的宿命，而且早点结婚，也不用花这么多钱，男女双方的家长当然会这么选择。”
任流生：“是这样了，那看来早婚在你们那里是很普遍的。”
雷镇钢无奈地说：“是的，我们那能上大学的很少，我是我们村唯一一个，就算学习好的，也有很大部分因为家庭经济或者其它原因不能继续上学，而且很多父母在外打工，子女在老家上学的女同学都与男友发生关系了，觉得“性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这些留守少年在性方面十分随意，导致早孕，有了孩子后就只能选择辍学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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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镇钢说：“那你就好好体验一下不同人的不同人生吧。到宿舍了，早点休息，明天就上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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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年长的客人们都告别离去，只有青年男女们留下，等待为新娘揭盖头。
揭盖头时，男女双方的主要客人必须在场。女方客人在左，男方客人在右，同作“都瓦”（祈祷），这时男方有一客人（一般是妙龄少女）。突然从人群中跑出来，轻巧敏捷地将新娘头上的面纱揭去，新娘的真容显露，整个新房便欢腾起来。这时，欢乐的歌舞开始，一对对青年男女，在手鼓和热瓦甫的伴奏下，踩着鼓点，合着乐曲，跳起传统的刀郎舞。新郎新娘则在大家的邀请下，步入会场，轻举舞步，巧转腰肢。所有在场的人也都纷纷参加。
之后，便是请客人入席吃喜宴。在吃喜宴之前，先是请客人喝茶c吃喜糖c吃干果和点心，之后是馕c抓羊肉和抓饭。在客人们饱餐之后，又要开始唱歌跳舞。有的地方跳传统的维吾尔民间舞蹈，大家相互邀请，个个起舞。
经过这一天对村里人，村里情况的所见所闻，任流生感觉到，这种现象可能要归咎于性教育缺失，以及很多农村孩子成长过程中父母角色的缺失。他们的父母很多到大城镇或是较为富裕的城市打工，无暇顾及孩子，这些孩子也就成了所谓的“留守儿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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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怕雷镇钢或多或少都是知道这些的，所以才在他粗犷的外表下，却有着一个孤僻的性格，只有在偶尔的时候，才会发现他生命里的沉重，原来他平常不轻易说出来的东西，会如蚕茧一样束缚着他，挣不开，脱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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