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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4章 翻脸无情

  喜来刚送完他家主子上朝,转眼就看到凌世子的马车嗒嗒而来,马车之中世子的脸很黑暗,声音很冰,在听到十四王爷已入宫时,喜来便看到马车调转车头,飞快朝入宫的路上驰去。

  然而凌涵终究是没有追上轩辕鸿,看着宫门内朝臣陆续而入,凌涵低头望望自己这身衣衫,美好的衣冠之下遮盖住的是丑陋却扭曲的身体,他甚至连汗鼻味都没来得及清除,便找来。

  圣殿之上,冲撞龙颜,魏齐侯处,想必绝不会放过抓他小鞭子的机会。

  可是今日,却是最好的机会,他真的不想放过。

  思来想去,凌涵跳下马车,抬步朝宫门口而去。

  此刻不远处站着一名侍卫,在恍明恍暗的清晨之中依稀似乎是熟识的,可是还未等凌涵看清楚,那个人已经偏右惊鸿飘到眼前,凌涵抬头,见是是宇泰,异了下,还未说话,宇泰已经说道,“王爷派属下来守着世子,王爷不希望世子这个时候入宫。”

  “为什么?”

  凌涵愣了愣,打量着宇泰,他在怀疑,轩辕鸿怎么可能神机妙算到这种地步,他怎么会算到自己一定会来这里?

  “世子羽翼未丰,贸然入宫,只能将自己置于敌人的刀下。王爷希望世子能够听他之言。世子要做的事,王爷定不负。”

  被宇泰拦着,凌涵没有坚持而入,只是让车夫将马车停在不显眼的角落,等着这堂朝会结束。

  实际上经过最初的噩梦的惊吓,坚定自己今后之路,到如今宫门口誓要置对手于死地的绝决,再到等待时候渐渐的冷静下来。

  之后凌涵仿佛想通了一些,便令马车调转,回府去了,听说庆兴醒了过来,凌涵疾往庆兴屋内而去。

  榻上的庆兴身上包扎着,血色斑斑,凌涵来到跟前时,他在半眯着眼睛,并没有睡去,显然是在等着他。

  看到面前的人,凌涵微微别开脸,轻轻说道,“马家没事。庆哲去了。”

  在这一次与东方哲的角逐中,虽然击杀了对方的随从,挖除了他在凌翰辅央边的那些奸细,甚至是得到了起死回生丹。可是凌涵却无法开心起来,他知道自己彻底失败了。

  庆哲死了,失去了这个人,凌涵比失去自己的生命还要痛。

  他的一生中,本来真心肯待他的人便不多,好容易有了庆哲,却因护他而死。而他却为了那该死的起死回生丹。

  他想要挽救娘亲不多的生命,可是他做了那么多,最后却换来庆哲的死亡,起死回生丹用来救庆兴,而娘亲

  难道这就是命么。

  难道无法扭转命运么。

  庆兴脸如白纸一般,听到凌涵的话后,他攥紧了拳头,身上的血又片片晕染开来,因为失过血过,他的身子显示出一片颤栗感。

  凌涵见了,小脸露出一丝惶色,憋了半天,只道,“是我疏忽了。你放心,从此之后,凌涵的一切皆与你们马氏无关,我会倾力保马氏平安的。”

  蒙贤与顾晟他们,即使是为自己而死,凌涵满心装着的只有为他们报仇的意志。而庆哲之死,使凌涵看到庆兴后,满心藏着的却是无边无际的愧疚之感。

  也许马氏并不属于他凌涵,他们是属于忠于老夫人的。与其让自己这样愧疚下去,凌涵愿意遵守当初对庆哲的承诺,让马氏退离自己,让他们平安。

  庆兴紧咬着牙,一字未发。

  凌涵知道他是默认了,脸上浮起抹自嘲的笑意,他仰起头,将眼底的湿意逼回,想得到一个人的心,真难呵。

  忽然间,他心中有些想念庆哲。相信那张秀气的孩子似的脸,那颗赤胆忠心,那双眼睛里面只有自己的庆哲。

  庆兴不同,从一开始庆兴是被他逼迫的。

  现在,凌涵放他自由。

  他不再说什么,抬步明外走去,前脚刚迈出门,身后传来床榻嘎吱的声音,紧接着庆兴哑涩的声音铿锵传来,“世子以为这一切,就这么完了么!”

  “究竟是谁杀了庆哲!”

  “我要亲自手刃了他!”

  凌涵身形滞住,转身,目光莫测地朝榻上的人看去,眼底有一瞬间的惊讶滑过,继而化作如海的深沉与赞赏:原来,马家的兄弟,都是一样的。

  过没多久,翎王府便传来了信,凌涵打开信一看,是轩辕鸿亲笔所书。

  凌涵看罢了书信,便沉下了脸,秀气的眉打成了个死结,面色青白一片,干净的瞳仁笼罩着前所未有的迷茫和痛色。

  凌翰辅算计罗氏,那么他凌涵也该让魏齐侯尝点颜色才行。只不过轩辕十四书信上说得明白,他的父亲凌齐,马上就要回来了呵!

  凌氏国公府内已经收拾一新,虹悦院与往常一样,再不见半丝血腥,他娘亲的所色好了许多,至少不必每日卧榻,更不必再吃那些药了,可惜东方哲只给了一半的药,而那颗起死回生丹,也拿来救庆兴了。

  凌涵抬步入院,罗氏正在院中侍弄着茶花,见他来,伸出柔白的手朝他挥了挥,“涵儿过来,娘亲又培育同一株新品种来,你看这茶花,花中带粉,招得蝴蝶最多呢!”

  罗氏满面笑意,这几日她日c日去老夫人院子请安,婆媳相处好极。方姨娘是个会说的,前后侍候得紧,罗氏无不感到满意,同时心里面也明白,方姨娘管着府中的中馈,待自己好,是想继续管理下去。

  凌涵来到近前,伸手撕一朵饱满厚实的花瓣,“啪”的一声就被罗氏打了手,嗔道,“怎么手贱,伤害花作甚?”罗氏不满地道。

  凌涵望着这盛放的花朵,莫名地笑了笑,声音低沉,脸上却不见半丝喜意,“娘亲,这花儿有你的保护,长得真好!可是,如果以后娘亲培育出比它更美好漂亮的花儿,而它已经开败坏了,娘亲还会喜欢它么?”

  “怎的说话越发地让人听不懂了。”罗氏抿着唇,不肯回答凌涵,只是轻轻地摆弄花,不时地浇上两下,不时地赏看着花瓣上带露珠的纯净感。

  “娘亲,爹爹快要回来了,您想看到他吗?”

  凌涵问罢这话,就见罗氏瞳孔中映着的盛放的花儿瞬间凋零成枯,他从那柔软如水的目光中看出了痛色,凌涵皱紧了眉头,压抑着声音道,“娘亲若是不想看见爹爹,我们可以离开。不是还可以和离吗?”

  “混账!他是你爹!”

  听了这话,罗氏一反常态,低低骂道,脸上顿时铺满了强纳出来的当家夫人的官冕大气的笑意,终于问道,“你爹爹要回来了,是不是打了胜仗,他要回来,我自是要亲自去迎接他的,你是嫡子,以后不可再说刚才那般造次的话。”

  “不过是个国公之位而已,孩儿不稀罕!”

  凌涵扭过头小声说道。

  “你说什么!”

  罗氏一巴掌拍到凌涵脸上,不轻不重,却掴出了响声,她秀气的眉攒了起来,看陌生般盯着凌涵,“不论你刚刚说什么,这样的念头,从此给我打消,以后都不准有。你是国公府的嫡子,以后是国公爷,除此之外,没有意外。”

  凌涵扬起脸,清澈的眼瞳中黏稠着化不开的悲哀,一丝一缕漾荡在眼瞳,花瓣上的水珠一粒粒落下,他的眼瞳却直直地盯着罗氏,一丝一毫地纹理纳入心上,印入脑中。

  “国公爷这个位子,就那么重要吗?”凌涵垂下长长的眼睫,面无表情地问道。

  罗氏大诧,颤抖地收回手,柔柔的脸庞仿佛刮过一丝狂风暴雨般,最后化作一片灾难后的荒凉枯萎,她闭了闭眼,眼角的泪水滴落下来,最后深深一叹,“当年对你爹,只是喜欢,却不料,他离得越远,便越喜欢,看到他一房房的姬妾,那喜欢便化作了痛,有多喜欢就有多痛。你外公是大将军,国公爷这样的位子,娘亲也不稀罕。可是娘亲知道,偌大的西炎国,娘亲只喜欢你爹爹,而你的祖母难得待娘亲至好,而恰恰好你爹爹的地位足以匹配娘亲,于是娘亲便走到了今天。涵儿,你不想做国公爷吗,如果你不想,娘亲不勉强你。”

  她知道经过凌翰辅一事后,老夫人对凌涵很是冷淡,罗氏想解释,老夫人这样做,是知道凌涵已经长大了,有一些感情已不需要再浮于表面,只要藏在心里就可以了。

  就算现在老夫人未处置凌翰辅,可对他,老夫人已经心凉了。

  现在凌涵是怎么回事,他觉得厌倦了吗,他害怕了吗?那一夜,国公府到处是血,他从小生在优渥之地,从来未见过血腥,现在他打退堂骨了吗?

  “娘想让孩儿做什么,孩子便去做。”凌涵道,“只是爹爹的小妾那个叫飞儿的,已怀上了子嗣方姨娘掌家,娘亲的身子不好,若是周姨娘再”

  “放心吧。这次你爹爹打了胜仗,也许还会再纳几房吧。涵儿,你身为嫡子,该有宽宏的气度,你要明白,你不可能是这个府中最小的孩子,你爹爹以后还会有很多儿女,这一点你该向凌翰辅学,他不是看着你二哥以及你降生的吗,你看他,一直都那样上进,从来同有抱怨过什么。”罗氏温声劝道。

  凌涵听到这,一直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原来娘亲已经没有那样在意凌齐有几个小妾了,他吁了口气,只是说道,“若是爹爹打了败仗呢?”

  罗氏一怔,脸的表情凝结起来,低声喃喃,“凌齐虽然手中握有四十万兵马,只是他手中的兵从来没有打过胡人,若是败了的话,倒也可以理解,胜败乃兵家常事”

  只不过,这种失败,皇上会容忍吗?

  罗氏心下不确定,她的父亲罗大将军镇守边关,偶尔亦会有败绩,只不过凌齐不能与罗将军相比。罗将军镇守边关,一直防御得死死的。而凌齐,久在帝都,久在皇帝跟前,皇帝对凌齐充满信心,这一仗更是没有遗漏,若是失败的话,皇帝的内心受挫,亦绝不会是“胜败乃兵家常事”一句话能解决得了的。

  “其实爹爹每日不缺女]色,若是他败了,倒是真正能赋闲在家,好好跟府中的那些姬妾玩耍了。”凌涵凉凉地笑了,“爹爹回来,府里面的姬妾都全了,到时候少不了风波,娘亲,你身子不好,便少出去吧。”

  “全了?”

  罗氏偏头看凌涵,对他这句话的意思还不太明白,想仔细问,就见凌涵绕开了话题,带着一丝兴灾乐祸的余味,“爹爹打败仗,能常在府中了,到时候娘亲也能时常看到他,我们一家人,正好,好生团聚团聚!”

  顾晟等四人回来,凌涵听了,将四人交到外院去做事,当长工用。德胜来到近前,问道,“不必向老夫人交待么?”

  即便是老夫人不问,方姨娘也会问,尤其是府中多出四个人后。何况顾晟等人的身份已经暴露,他们假用吴于玉名义,甚至找到一个与吴于玉相仿的人,借以震慑全军。这四个人早不适合留在军中,更不可能再被送回到罗大将军的兵马之中。

  凌涵只能将他们留下来,留在身边。

  “方姨娘若是问起,让她来找我。”凌涵只道。

  德胜一听就明白了,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

  凌涵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面庞有一丝怪异的扭曲。

  这时候蒙贤提刀进来,看到离去的德胜,朝凌涵道,“世子,这个人,要不要除了他?”

  反正是但故院的人,蒙贤每每看到凌涵见德胜时,那眼神,带着复杂又难解,好像是在看一个怀揣着宝物的十恶不赦之徒。蒙贤倒不觉得杀德胜有什么困难的,只是看着凌涵这样子,不如让德胜死了,算是给世子一个痛快,也让德胜痛快。

  下人房中,蒙贤每每看到德胜吃得极少,经常皱着眉头,一个人唉声叹气。

  蒙贤觉得德胜有苦衷,蒙贤也觉得世子不容易。

  既然世子不愿放人,那让这人永远留在他身边,并且闭上嘴,也惟有这一途了。

  凌涵摆摆手,“再等等。”

  从老夫人那里听说了德胜所为,若非他拖延时间,老夫人早死了,甚至是连那假夫人,也会很快被杀掉。

  看起来自己布置假夫人这一招,德胜并不知晓,还当成了真正的夫人吧?

  可是凌涵没办法相信他,前世若非德胜,凌涵得不到最后那一击。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真应该感激德胜,没有德胜,他确实不会死痛快了。

  但他感激不起来。

  对于德胜,凌涵总觉得,他仿佛是一只精美的瓷器,至今还完好无损地摆在自己面前,凌涵还没让这瓷器磕着碰着,还没摔碎,更没变成粉末,凌涵还没玩够,怎么能让人痛快地死,太便宜了。

  “呜——”

  腿边有什么东西摩擦着,毛绒柔软,凌涵回过神来,就看到刘澹送来的那只狗狗,正在他的裤角蹭呀蹭的。

  “这狗狗真可爱!”凌涵一脚将这狗踢一边去,蒙贤顺手将它拎了起来,抱进怀中,抚着它的脑袋,将东西凑到脸颊侧,婆娑着它的毛绒,侧头吻了下狗狗的眼睛,毫不吝啬地大加赞赏。

  凌涵听了挑眉,抬眼看到黑壮高大的蒙贤,抱着一只小狗,怕弄伤了它般,小心怜惜地掬在怀中,不时地梳理着它的毛绒,“既然你喜欢,那你好好照顾它。”

  “世子不要吗?”

  凌涵笑笑,“你喜欢便由你养。”

  “多谢世子。”蒙贤咧开嘴,露出大白牙,随即将狗狗放在地上,那狗便在地上打了个滚,将毛绒全沾上了泥土,两只前蹄扒着蒙贤的腿,偏头嘶咬住他的裤角,往外拽同时磨牙。

  蒙贤见了,笑出声,“它身上脏了,过会儿给它沐浴下。”

  凌涵听后咬了咬唇,哼道,“都没人侍候本世子沐浴,你倒去侍候一只狗!”

  “没人侍候世子吗?”蒙贤不解,朝四下扫了一眼,远远地看到丫鬟嬷子们,像吓倒一样,屏气住声,随时侯命,蒙贤指指那些人,道,“世子,她们都能侍候您的。”

  “不。以后只准你一人进我的房间侍候。”

  凌涵斩定截铁道,心中同时松了口气,“香筠走后,终于有一个人来接她的班了。以后不用自己给自己沐浴了。”

  看到蒙贤朝那条狗瞧,凌涵严正道,“不准你侍候这只狗沐浴,一次也不行!”

  “哦。”蒙贤只能点头,有些呆地摸着脑袋看凌涵,内心不解,世子这是何故。

  “随我去个地方。”

  凌涵说道,当先朝前走去,出了但故院,朝前走,越过花园,在偌大的花园后面,有一处园丁的房子,然后离着这里不远处,便是一口井。这口井还很浅,里面有着湿泌泌的雾气,是一口没能挖崛成功的井。

  最近凌涵都没有在想这口井了,只是不亲自来看看,放不下心。

  蒙贤一看到这口气,旋即道,“国公府只有这一口井,东方哲所说的东西就藏在这里面吧,可是属下找过了,里面什么都没有!”

  凌涵低头,朝这井底看去,声音沉郁,“你当时落入凌翰辅手中,差点被活刮时,在想什么?”

  蒙贤听言怔了怔,微黑的脸颊带着几丝寻思和困惑,最后大剌剌道,“也没想很多,就是就是有点遗憾!”

  “没能回到家乡吗?我许过你衣锦还乡”凌涵太息一声。

  “其实家乡也没亲人啦!也不怎么想家,属下就是觉得这样死了,太不值当,如果能干番大事的话再死,也算痛快了!”

  凌涵扯唇轻笑,“干大事?什么才算是大事?那么,你去帮我做一件大事!”

  “什么事啊?”

  “去做一杆]枪。”凌涵道,俯身在地上将那长]枪的大小尺寸画出来,对蒙贤道,“邀各方或民间或朝堂的奇人异士,用椆木浇制金钢石所铸的柄杆,我要最轻盈最精实的柄杆,枪头亦是如此,但要锋利!”

  “世子怎么想到用枪了?”蒙贤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快要打仗了,当然要有衬手的兵器。”

  前世,凌涵所用的长|枪是用椆木浇制金钢石所铸的柄杆,那是阎赫连多番研究,花费将近一年,邀各方或民间或朝堂的奇人异士,最后在凌涵生辰之时所赠。

  阎赫连费尽心机,就是要避免凌涵用沉重的枪过于费力,同时其他普通的枪,又会产生被敌手折断的风险。

  那杆枪轻极,使起来灵活方便,兼坚实无比,纵然使用者死,枪亦不灭。凌涵当时亦长成了漂亮的青年,表面上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只是力量却比一般的男人要小一些。

  在比武对峙时,若是力量强不过对方,便要在身形动作轻灵上下功夫。

  当年的凌涵长|枪传承于阎赫连,可是在比试时,他远大胜于阎赫连,虽然对方的力量比他大,甚至超出很多。但凌涵一旦进攻,犹如妖魔,身形快若闪电,绝不给对方喘息之机。阎赫连每每败在他手。但阎赫连发现这是凌涵优点的同时,亦是绝命的缺陷。

  若是敌手能在凌涵闪电般的进攻下拖住他,打持久战,那么凌涵将必死无疑,因为他的体力极差。

  凌涵俯身,再度轻抚了下那长|枪上的散碎红缨,唇边逸出一丝低低叹息。

  爱一个人就会爱他的一切,阎赫连惯使长|枪,凌涵亦爱枪。

  那把前世的枪,亦湮于洪流之中,可是这枪法,却让他无论如何难以忘怀,甚至在西棠府时,还救了他一命。

  物是人非。

  原来什么都留不住,什么都靠不住,而那些印在脑中无形的东西,才最指望得上。

  如今他最需要的,这也是这杆]枪了。

  蒙贤听言摸摸自己腰间的大刀,满意地拍了拍。

  “宝儿怎么样了?”

  听凌涵突然问这个,蒙贤想了想道,“能吃能睡。世子给他的药过量了吧,到现在还睡着呢,可喂他饭吧,他闭着眼就能吃下去。”

  凌涵听了,带着丝遗憾道,“东方哲果真是神医。若是能为我们所用,该多好!”

  这药丸他是从东方哲的药庐之中拿到的。

  他所炼制的每一样丹药之上,都会作标记。东方哲作标记的方式很特别,他在上面只写一个字的一半,却并非是西炎的文字,而是胡人的文字,那字既像是图腾,又好像是乱涂乱画的,即使仔细去看,也不一定能识出来。

  凌涵对胡人文字曾有涉猎,当年上战场打胡人时,早在之前便有过准备。

  东方哲的药庐之内的标记,凌涵一看便懂,但却不敢下定论,只是走一步算一步。

  “吩咐人把药庐之内的丹药,都收集起来,放到我那里。”凌涵道。

  “是。”蒙贤点头,这就要退下。

  凌涵又叫住了他,“缺银子去账房支,库房的那些宝物,你别净给国公府省,大可以去拿,做的长]枪,切记,不可工减料,更不能太重,我要最轻捷的!还有,你出门时,去看看京兆尹伤势如何,顺带送些礼品去。”

  蒙贤听了这话,摸了摸自己腰间的荷包,内心暗暗哀苦,上次刘澹就缺钱问他要银子,这一次刘澹为世子受了伤,还不定会不会要金子。有心想拒绝,可看到世子已经转过身去,面色沉重地望着那口井,蒙贤攥攥拳头,只能忍了。

  凌涵在井口坐了一会儿,穿着小厮衣裳的顾晟跑了来,声音沉厚道,“世子,抓到了!”

  “不是让你在外宅做长工,怎么跑内宅来了?”凌涵回头,看到顾晟一身小厮打扮,昂藏七尺,眉如刷漆,冷硬的脸上神情带着军中特有的严肃凛然,凌涵摇摇头,这副样子,哪里像个长工了,留在外宅,只怕会引起更多怀疑。

  顾晟没看透凌涵的想法,他只急道,“凌翰辅的谋士乐思抓到了,可是,此人在被抓到之前,去过武园。”

  武园是凌国公府关押犯错人的地方。如今凌翰辅就在那里关着。

  这说明乐思见过凌翰辅了。

  “世子看,乐思会不会早来到这里了,并且将消息告知了凌翰辅?乐思的袖口有一块被撕了下来,在武园,那块被撕下来的袖口衣料找到了,可是上面已经被血浸透,什么都看不到!”

  顾晟面上露出隐隐地煞气,东方哲所为,他已经听蒙贤所说,全部知道了。蒙贤做事粗糙,但他不一样,势要为世子铲除一切不利因素,但是现在,在这座复杂的国公府内,与军队之中完全不一样,所有的人都有自己的欲念,每一个人都不可能听从命令,而是各怀鬼胎。

  如今看来,东方哲成功了。

  “凌翰辅不能留着了。”顾晟思索良久,目光坚定地望着坐在井间的凌涵,看到他小小的背影,顾晟眼中冒出一丝血性,“世子放心,凌翰辅的死只有一个承担,绝不会有人查到世子头上!世子保重!”

  顾晟缓缓地垂下眼帘,慢慢地抬起手臂,向凌涵拱拱手,蓦地直起身,转身朝外走。

  武园内此刻只关押着凌翰辅一人,虽然有把守,可是对于顾晟来讲,根本不值一提。

  “回来。”

  凌涵从地上站起来,拍打着身上沾着的泥渍,却怎么样都不能弄干净,他转身朝立在原地的顾晟说道,“你死不要紧,这会连累整个罗家。”

  “没人会知道,属下是从罗将军手下出来的。没人会知道。”顾晟头也不回,笔挺脊背,坚决回。

  “我父亲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凌涵淡淡地叙道。

  “凌翰辅是我父亲最爱的儿子,他出去打了一场仗,回头自己最喜爱的儿子不明不白死了,不仅仅是他,连魏齐侯,也会趁机大作文章。”

  凌涵凤眸微微眯起,眼中闪过一道寒芒。

  当初他“死”在东寻城时,没有什么人因为他的死,而与凶手不死不休。

  但现在不同,凌翰辅虽然是阶下囚,但却只是暂时性的,凌涵相信,只要凌齐归来,凌翰辅马上会被放出来。

  “罗大将军,以及我,都没办法承担凌翰辅的死。你们顾家,四个儿子,莫非都要因一个小小的凌翰辅,陪葬?”

  顾晟旋地回身,严厉嗤道,“凌翰辅拿捏住了世子的把柄,既然世子知道得如此透彻,现在你也该明白,凌国公一旦回来,凌翰辅便有了护身符,到时候你将寸步难行!”

  听言,凌涵耸耸肩,笑了,“你还是不太了解凌翰辅。这一次他吃了大亏,即使手握我的把柄又怎样,依他那自持聪明卓绝的性格,一定会好好利用这把柄。只要他肯利用,我便有法子破解。”

  他不等着顾晟答应便令道,“过两日爹爹归来,他打了败仗,心头定然不顺利。这件事情,你莫要再插手了。还有,你别去外宅做长了,便留在但故院吧,把顾郝一齐找来。至于顾恒和顾嘉,让他们留在外宅吧,看着也不那么显眼。”

  顾郝身形与顾晟差不多,留在外宅惹眼,至于顾恒和顾嘉,这两个人足够聪明,懂得隐藏自己,凌涵倒是不担心。

  “好吧。”

  顾晟勉强应命,“那乐思呢?”

  “杀了吧。”凌涵淡漠道,其实乐思这种人,死在他手上,凌涵都觉得有些脏,可是他现在很喜欢凌翰辅的人一个个死在他手上,这种感觉,令他胸口无比徜徉。

  二日后,凌齐率大军归来。

  只不过是败归,凌齐没得到震天的欢迎接,罗氏带着人低调地在城门口迎接,入得城门的凌齐,看到为首的罗氏,满眼期待地望着自己,他解下战袍,缓步走到罗氏面前,俊面冷凝,声音却柔和,叫着罗氏的闺名,“淼儿,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罗氏听言,受宠若惊地张大了眼瞳,激动的眼泪涌了出来,看到凌齐满身风尘,走上前就想要扑进他怀中,只是凌齐侧身躲过了,罗氏扑了个空,泪眼迷蒙中看到凌齐朝空中挥了挥手,罗氏就看到一娇俏美貌更胜从前的女子,盈盈来到近前,凌齐将她揽进怀中,走到罗氏面前,凤眸充满真诚,温声道,“淼儿,周氏她在外面受了不少苦,打仗的这些日子,若是没她陪着为夫,我定然回不来。你身子既然好了,便代我好生照顾她。”

  罗氏氤染着泪意的双眸忽地张大,震惊地望着面前这张令人日夜思念,此生惟一爱慕的男子的俊颜,他的凤眸与涵儿的眼睛,那样像,可是罗氏却从来没在这双眼睛里面看到过半丝温情。

  她好不容易盼到了现在,她在他出征前,与那温存的那一晚上,罗氏以为以为自己在他的心目中已经有了地位,她以为凌齐的心中是有她的了,可是,他还是像那晚一般,如此温柔地待她,可是他却要她照顾周姨娘?

  凌齐没等罗氏回答,带着人便大步进宫了。

  周姨娘身量娇小,可出去这一趟之后,那身材却越发地丰盈傲人了,小脸虽然稍微被外面的风沙洗黑了些,可眼底浓得化不开的柔情蜜意,彻底刺痛了罗氏的眼。

  现在罗氏明白了,为什么之前凌涵会对她说那样一番话。他是在告诉她,周姨娘会回来,会跟着凌齐一同归来。

  罗氏一瞬间想通了很多东西,为什么凌齐会那样温和地“求”自己照顾好周姨娘,为什么凌齐会在出征的前一天晚上,睡在了她的榻上。现在罗氏彻底明白了,根本什么都没有。

  凌齐对她所做的一切,全是戏,统统是戏!

  凌齐根本从始至终没在意过她,凌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周姨娘。

  为了此刻的周姨娘能够顺利入府,为了能堵住她罗氏的嘴,凌齐于是在她的榻上宿下,以至于现在,她根本就没办法拒绝。

  “姐姐,你还愣着干什么呢。夫君都已经入宫了,你仵在这里,莫不是想让人看笑话,难道不知道夫君是打了败仗归来的么!”

  周姨娘保养得没有一丝细纹的皎美小脸刻尽得意,她莲步上前,强自捏住罗氏的手臂,掐着她一同往凌国公府而回。

  罗氏埋首于胸前,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想到自己曾是少女时,她曾经是那样英姿飒爽的少女啊,她在府内,从来没有人会违背她,更不会有人故意气她,她从来无往不胜的啊。

  可是现在,她被一个小小的姨娘拿捏在手中。

  若是照从前的性格,她会反手煽出去,她会让周姨娘尝尝,究竟什么才是欺负人的代价。

  如今,她只能将这一切埋藏在心底,她不能做,现在的她犹如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只要行差一步,满盘皆输,她还有涵儿,为了涵儿,她必须忍住。

  周姨娘春风得意,明明是扶着罗氏回府,她却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罗氏身上,低着头的罗氏,仿佛是她的随从丫鬟一般。

  其实当小妾又有什么不好呢,凌齐最爱的人还是她。她可以随随便便把罗氏拿捏在手中,看吧,她这样欺负罗氏,都没听到一句怨言,天下间,还有比她更好命的妾室了吗?

  周姨娘一路风光无限来到国公府门口,刚要抬步入内,就看到两个高大的小厮,搬着个大火盆冲了出来,直将火盆摆在国公府的门口,那火烧得旺盛,周姨娘被冲得直往后退,脸颊都被烤热了。

  “什么人!”周姨娘一把推开罗氏,指着大火盆尖声叫道。

  两个小厮把火盆放下,便朝两旁退去,而这时候从气势威雄的国公府大门内,鱼贯而出两列家厅,最后走出一名月白色长衫粉面玉琢的少年。

  “娘亲!”

  周姨娘看到这月白长衫的少年,就是一愣,紧接着听到喊娘亲,她顿了下,朝少年的身后看去,只见一穿着大红长裙的女子,抖抖簌簌地从少年身后步出来,头发打理得齐整,只是没有化妆,曾经的桃花粉面,此时一片焦黄死气沉沉,那双盈盈水眸,仿佛干涸了的水洼,哀恸地朝自己望来。

  “娘亲——”

  听到她又叫了一声,周姨娘才蓦地跳起来,奔上前抱住了红裙女子,骂道,“我的凝玉,究竟是哪个天杀的,把你害成这样啊,你告诉娘亲,我一定要重重惩治他!”

  “二姐,你找错娘亲了,娘亲在这里呢。”

  凌涵抬步朝罗氏走去,月白的长衫在空气中打着旋儿,一路来到罗氏跟前,目光触到她眼角未干涸的湿意,凌涵凤眸微微眯了起来,扶起罗氏来到凌凝玉与周姨娘面前,昂然令道,“给母亲见礼。”

  周姨娘见此,眼睛蓦地瞪到滚圆,发狠地噬向凌涵,尖叫道,“无法无天了你!凝玉变成这样子,你竟然还敢让她给罗氏见礼,凌涵你疯了”平时凌齐宝贝凝玉,哪怕有点小风寒,都要亲自来看,现在凝玉病成这样,凌涵竟然敢让她向罗氏行礼!

  啪!

  周姨娘的话还没说完,她身边的凌凝玉脸颊上陡地多出道五指红印,凌涵看着自己打出去的巴掌,再度重复道,“给母亲见礼。”

  凌凝玉捂着发红的脸颊,一把推开周姨娘,转头扑跪到罗氏脚下,不停地磕头,“凝玉见过母亲!凝玉见过母亲!母亲饶命,母亲饶命!”

  周姨娘见此,惊得合不拢嘴,呆呆地看着自己女儿吓得仓皇失措给罗氏磕头,反应过来时,已经厉声大骂起来,指着凌涵和罗氏,尖叫着,“凌涵,你敢欺负凝玉,我饶不了你!来人啊,把这逆子恶妇,给我抓起来!”

  她话音一落,四下顿时传来骚动声,周姨娘寻声看去,却见国公府门外,看热闹的百姓渐渐云集,而她的命令,却一个字都没奏效。

  凌涵与罗氏依然稳如泰山而立,四下两排的家丁,更如磐石一般,一动不动,没一个听她命令的。

  罗氏不安道,“这凝玉怎么”

  “娘亲,二姐本来便是这样子的。”凌涵露出天真的微笑。

  自从上次凌凝玉吃了药之后,她就开始有点不正常了,凌涵觉得可能是自己药下猛了。不过凌翰辅做下那种事情之后,老夫人对凌凝玉也寒了心,凌涵趁这几天有空,于是随便折腾了折腾,没想到效果还不错。

  “凌涵你你很好,等老爷回来,看他怎么治你!”

  周姨娘气得小脸通白,俯身抱起凌凝玉就要进门。

  凌涵上前,一脚踹到周姨娘心口,愤然大斥,“你不过是个被驱逐到宗祠反醒满身晦气的小妾,竟然敢碰我金贵的二姐,真是恬不知耻!”

  “来人,把二姐带到一边,莫让这贱妾弄脏了她!”

  周姨娘作梦都没想到,凌涵竟然敢打她!她一角摔在地上,一时起不得身,心中念头乱窜,最终是意识到不了对。她抬头,猛地朝府门后盯去。

  只见大管家沈松,憔悴瘦弱了很多,没了从前的张牙舞爪,此刻正小心翼翼地缩在一旁,见她望过来的眼神,只是苦着脸,悄悄地摇了摇头。

  瞬间,周姨娘大惊。

  “周姨娘身上晦气太重,过了火盆,再入府。”前面的家丁挡在起身的周姨娘面前,将她推到火盆之外,大声说道。

  “涵儿这”罗氏提醒道。凌齐入宫,也许很快就回来,凌涵在这里摆下阵,最后只能吃不了兜着走,何况还有这么多百姓,若是落了凌涵的颜面,以后在国公府可如何做人?

  罗氏想到刚才凌齐看周姨娘的眼神,她只觉得一阵头疼,身子有些撑不住。

  “娘亲,放心吧,这里交给孩儿。”

  凌涵说着,将罗氏交到身后的嬷嬷手中,轻声吩咐道,“带夫人回去休息,任何人不得打扰她。”

  嬷子应声,扶着罗氏离开。

  凌涵背负着双手,小小的身子立在火盆的后面,似笑非笑地望着一动不动的周姨娘。

  周姨娘一定是在等凌齐回来,帮她出一口恶气吧。也罢,他也正想等凌齐回来,把话好好说开了,毕竟是一家人,心里藏着掖着的,对大家都不好。

  凌齐果然很快便回来了,身后跟着他的护卫队,披着铠甲,正气凛然地朝国公府而来,拨开一众看热闹欢腾的老百姓,一眼便望见地上,满面绝望哀戚的周姨娘。

  “你怎么了!”

  凌齐赶忙来到近前,俯身将周姨娘扶起,亲自护在怀中,小心呵护地寻问着,而周姨娘,则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只摇头不说话,眼睛里面哗哗地流泪,仿佛受到了灭顶的委屈。

  高大俊美的凌齐,温婉贤惠的周姨娘,这两个人在一起,看着是如此的天作之合。

  凌涵透过火盆,远远地瞧着这副画面,随即他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确实是绝配。

  凌齐一眼看到火盆,再看到被架着的,无比柔弱又可怜的凝玉,抬眼望见凌涵,像一个小霸王般,堵在门口,旋即便明白了。

  他轻轻地将周姨娘交给身后的护卫,抬步来到跟着,满身凛然气势,凤眸微眯,暗藏锋芒,“凌涵,把这火盆,拿掉!”

  “爹爹归来,孩儿未曾亲自迎接,还望爹爹恕罪。”凌涵答非所问,迈步上前,月白的长衫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出一丝燎红的鲜色。

  凌齐额头青筋隐隐弹跳,大掌一指地上的火盆,一字一句道,“我令你,亲手拿开火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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