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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9 章

  ,可惜我们现在找不到他,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活着还是死了?”

  达思牧师说:“上校,从明天开始,你也会这样说我,那个达思牧师,活着还是死了?我就要离开你了。”

  戈蓝上校气急败坏地说:“没用的牧师,要走就赶快走吧。”

  那个亮丽尊贵又稍纵即逝的召唤又一次出现了:“达思快来,等你,等你。”达思牧师查看地图,发现按照“吉凶善恶图”的指引,他必须到达工布江达境内的尼洋河南岸,才能继续修炼时轮堪舆金刚大法,走向另一条神通之路。

  达思牧师离开时,菩媸姑娘依然跟着他。

  经声和风声不分的魔咒越来越放肆地占领着戈蓝上校的耳朵,他的听觉被搞乱了,任何时候都觉得西藏人的千军万马正在朝自己奔杀而来,让他处在嘈杂恐惧之中无法睡眠,已经好几夜了。他找来军医看病。军医说:“上校,你这是严重的神经耳鸣症,跟士兵们得的病一样。有好几个士兵除了西藏的咒语,别的任何声音都听不见了。你还好,还能听清我的话。”他这才知道,进驻拉萨的十字精兵,许多人都中了魔咒。军医又说:“上校,我们不适应这个地方,不光我们英国人不适应,连雇佣军的廓尔喀人、印度人和南麓藏人都不适应。”戈蓝上校吼起来:“不要给我胡说,你是不是也中了魔咒?你的话就是魔咒。”

  作为上帝的信徒,戈蓝上校对抗魔咒的办法就是带领军队祈祷和树起十字架。他说,祈祷是把我们的占领告诉上帝;树起十字架是把上帝的占领告诉西藏的人和神。他让士兵在拉萨河边砍伐了几十棵杨树和松树,制作了许多大小不一的十字架,树立在了拉萨所有的寺院、所有的箭垛、所有的高地上。他说:“让耶稣基督的标志去战胜西藏的魔咒吧。我就不信,一直保佑我们的上帝,在我们实现军事目的、就要达到宗教和政治目的的时候,突然就不保佑我们了。”

  拉萨的十字架如雨后春笋。树立它们的时候,戈蓝上校生怕和西藏人发生冲突,派了重兵保护。但西藏人似乎很麻木,不知道十字精兵在干什么,远远地看着,或者根本就不看。只有几个农民做出很生气的样子,那是因为十字精兵砍断了他们家院子里的树。所有十字架中,树立在次松塘军营里的最高最大,那是两根原木的jiāo叉,结实,沉重,光埋入地下的就有三米。

  但是没过几天,所有的十字架都成了西藏人膜拜的对象。那些十字架上不仅挂起了经幡,还刻上了六字真言、文殊心咒、菩萨像和护法神像。处在路口和山包上的十字架,被西藏人当成了箭垛的骨架,他们自发地垒砌石头,chā上树枝做的箭丛,装填起柏香、青稞、经文、佛像、酥油、糌粑,拉起绳索,缀上一道道风马旗,然后把喇嘛们请来,念着经绕上几圈,就变成了山野神灵新起的宫殿。它们的作用自然不是戈蓝上校希望的战胜西藏的魔咒,而是保佑拉萨富裕平安和帮助西藏人镇伏外道邪魔了。还有几处十字架,成了嘛呢石经堆。西藏人尤其是fù女和孩子,带着刻有六字真言的嘛呢石从远方走来,一人丢几块,很快就掩埋了十字架。那些彩色的雕刻就像一个个舞蹈的人影,因了十字精兵的愤怒而欢天喜地。

  只有次松塘军营里的十字架,仍然是耶稣基督的十字架。

  戈蓝上校依旧处在西藏魔咒的折磨之中,严重的神经耳鸣症已经让他连续几天几夜睡不着觉了。耳朵里时时刻刻都在刮风或者诵经。他握起拳头,向上帝又是祈求又是发誓:找到达赖喇嘛,一定要找到达赖喇嘛。可是这样的愿望越迫切,就越找不到。派往哲蚌寺、色拉寺、******、大昭寺以及拉萨所有寺院搜寻达赖喇嘛的十字精兵都回来了,结果是一样的:没有人知道达赖喇嘛在哪里,好像西藏根本就没有一个叫达赖喇嘛的人。

  戈蓝上校也有点怀疑:达赖喇嘛是不是个虚构的神王呢?他带兵来到噶厦办公的大昭寺,问几个值班的政府官员:“我们需要见到达赖喇嘛,请带我们去。”回答是:“这得由达赖喇嘛决定。”戈蓝上校又说:“我们需要一些粮食和牛nǎi,还有ròu,希望你们尽快提供。”官员说:“这得由达赖喇嘛决定。”戈蓝上校说:“我们已经占领西藏,西藏必须听从英国的。否则,我们将惩处那些对我们不利的人。”回答还是那句话:“这得由达赖喇嘛决定。”戈蓝上校大叫起来:“我们不准你们用佛教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侮辱我们神圣的十字架,上帝必胜,知道吗?”回答没有改变:“这得由达赖喇嘛决定。”戈蓝上校撕住一个官员,逼问道:“达赖喇嘛在哪里?到底在哪里?”那人摇头道:“不知道。”

  好在这时来了首席噶lún顿珠。他是唯一一个愿意和英国人接触的噶厦高级官员。他把戈蓝上校带到过去摄政王迪牧活佛理事、现在他办公的文殊大殿里,让座上茶,态度恳切地回答了戈蓝上校的所有问题。

  “达赖喇嘛在哪里?”戈蓝上校觉得这个问题一再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已经极其乏味了。

  顿珠噶lún的回答和别人一样,但表情是诚实的:“真的不知道。”

  戈蓝上校说:“也许达赖喇嘛只是一个虚构,根本就不存在。”

  顿珠噶lún笑道:“达赖喇嘛当然也可以不存在。”

  戈蓝上校盯着对方狡黠的眼睛:“什么意思?”

  顿珠噶lún说:“这里说话不方便,你还是去找找驻藏大臣否太吧。”

  在驻藏大臣官邸,否太吸着冷气说:“本大臣也是很长时间没见过达赖喇嘛了,如果达赖喇嘛已经离开拉萨销声匿迹,那么到底是谁在行使权力呢?看来不能说他避而不见,只能说他擅离职守,弃位而去。”他说着,兴奋得跳起来,“不如我们借机参奏,弹劾****,另立宗教权威,你我不是都方便了吗?”

  戈蓝上校当即同意,说:“贵大臣此番举动极见贤明,西藏的许多祸乱都是达赖喇嘛招致来的,今受处罚,罪有应得。快快草拟参奏电稿,jiāo给我,我让人迅速拍发。”

  参劾十三世达赖喇嘛的奏折当即由否太亲笔草就:

  戈蓝上校抵藏,奴才当即往拜,并以牛、羊、米面犒其士卒,又以礼物酬应办事诸员。该英员戈蓝上校深念邦jiāo,与奴才颇为融洽。

  据查,达赖喇嘛已于日前昏夜潜逃,询问僧俗番众,皆云不知去向。本年战争,该****实为罪魁,背旨丧师,拂谏违众,及至事机逼迫,不思挽回,乃复遁迹远,弃土地而不顾,究竟有无狡谋,实难揣测。自该****执掌西藏事务以来,天威有所不知,人言亦所不恤,骄奢yín侈,暴戾恣睢,无事则挑衅邻封,有事则潜踪远遁,种种劣迹,民怨沸腾,盖自有西藏以至于今,未有如该****之不肖者也。该****违例远出,并未咨报,若不严行纠参,实无以谢邻封而肃藩服。

  乞代奏请旨,将达赖喇嘛名号,暂行褫革,并请旨饬令班禅额尔德尼暂来拉萨,主持黄教,兼办jiāo涉事务。

  此时,俄国和日本为抢夺中国地盘正在北京和沿海纠缠,内外jiāo困的清朝政府无力调查否太参奏的真假,匆匆忙忙复电,就按他说的办了。复电云:

  奉旨,否太电悉,着即将达赖喇嘛名号暂行革去,并着班禅额尔德尼暂摄。钦此。

  否太立刻把朝廷复电抄写成告示,贴满了拉萨的各街各寺。又派人前往后藏日喀则扎什lún布寺延请班禅速来拉萨。但是班禅对教权和政权毫无兴趣,也知道去了拉萨会造成达赖喇嘛对自己的误解,借故推脱了,只捎来一封信:

  钦奉恩命,自应谨遵,曷敢妄渎,惟查后藏为紧要之区,

  地方公事须人料理,且后藏距江孜仅二日程,英人出没靡常,

  尤宜严密防范,若分身前往前藏,恐有顾此失彼之虞。

  似乎这是驻藏大臣否太早已估计到的,也不勉强班禅,而是前往次松塘军营和戈蓝上校商议,再上奏折,保举顿珠噶lún为新任西藏摄政王。电稿还是通过戈蓝上校发给了大清朝总理衙门,但朝廷却迟迟没有回复。

  就在戈蓝上校怀疑达赖喇嘛的真实存在,而朝廷又革去达赖喇嘛名号之后,达赖喇嘛却更加铁腕地显示了他的权力。一件件除了达赖喇嘛,其他任何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拉萨政教两界,乃至驻藏大臣官邸,突然紧张起来。

  一个秋雨霏霏的日子,一队藏兵从曾任前线总管的俄尔噶lún家中,逮捕了前来拉萨避难的颇阿勒庄园的主人颇阿勒夫人,没收了所有带来拉萨的财物:金银财宝、珍珠玛瑙、毛织卡垫,还有几百袋细糌粑、酥油、nǎi皮、红糖、茶叶、盐巴以及驮运的骡马等。罪状是不遵守噶厦颁布的严禁外国人入境的法令,公然容留来历不明的洋人牧师达思,并把达思介绍给班丹活佛,而正是这种施主身份的介绍,让达思从班丹活佛那里获得了侵略西藏的“吉凶善恶图”。更应该受到惩戒的是,明知达思是随同十字精兵来犯的异教牧师,还允许自己的女儿菩媸姑娘随他而行并想嫁给他。一个在西藏危难时刻,把洋魔牧师认作女婿的西藏庄园主,难道不应该受到惩罚吗?受到牵连的还有俄尔噶lún,也被藏兵带走了。

  俄尔噶lún似乎知道会有这一天,也知道他还会回来,走的时候对颇阿勒夫人的大女儿央真说:“哪儿也不要去,就在家里等着。你看,我连铺盖衣物饭碗也没带。”又对带他走的藏兵首领说:“我不为难你们,你们也不要为难我。我虽然跟前摄政王迪牧活佛关系不错,但我也是忠于达赖喇嘛的。过去我听迪牧活佛的,因为他在我头上,我还想把这个噶lún做好做久呢。现在达赖喇嘛到了我头上,请告诉他,他就是太阳,我希望也能给我一点热乎乎的光,我会誓死为他效劳的。”

  他把这番话说给了从现在起,能见到的所有管用的人。可以想见他们肯定传禀了达赖喇嘛,不久他就被放了出来。

  这一个傍晚,俄尔噶lún快步回家,径直走进了央真姑娘的卧房:“我回来了。”

  “啊,回来了。”央真很高兴,朝门外望去,想看到阿妈的影子。

  俄尔噶lún二话不说,抱住就亲:“现在,你可以是我的了。”

  央真推搡着他:“阿妈呢?阿妈呢?”

  俄尔噶lún说:“别问你阿妈了,几个月前,在你用鞭子抽打公牛的时候,我心里就只想着你了。你不是说,你自己想知道我是不是男人吗?现在你就会知道了。”

  “啊嘘,啊嘘,俄尔叔叔,你不能这样。”

  “别叫我叔叔,从今以后我就不再是你叔叔了。我是颇阿勒庄园的主人,你是主人的老婆。”

  但是俄尔噶lún想占有颇阿勒庄园并娶央真为妻的企图并没有实现,就在这天晚上,拉萨发生了一件西藏人杀西藏人的血案:凶手是颇阿勒夫人的儿子鹊跋,他在央真卧房的门口,杀死了俄尔噶lún。

  对鹊跋来说,恨俄尔噶lún早已超过了恨英国十字精兵,所以杀人后他逃向了次松塘军营,一路喊着:“洋魔救我,洋魔救我。”

  发生俄尔噶lún事件的同时,一队藏兵在大昭寺文殊大殿内逮捕了顿珠噶lún。

  顿珠噶lún问他们是谁派来的。他们说是******赤巴(法台)岩措坚赞大活佛派来的。等见到了岩措坚赞大活佛,顿珠问道:“谁给你了权力,居然要逮捕噶厦的首席噶lún?”大活佛说:“达赖喇嘛给的权力。”顿珠问:“达赖喇嘛呢?我有话当面要禀告他。”大活佛望着天空自问自答:“达赖喇嘛呢?不知道。”

  岩措坚赞大活佛在把顿珠噶lún投入布达拉宫夏钦角牢房的同时,向各大寺院以及拉萨市民宣布了顿珠噶lún的罪状。

  据四品俗官民兵总管曲哲丹诺禀报,噶厦紧急组建的三个藏军代本团,只有林芝代本团到达江孜战场,昌都代本团和藏北代本团遭到噶厦派员的阻拦而半途返回。经查实,此派员是顿珠噶lún的私人亲信,而非噶厦公务人员。由于顿珠噶lún阳奉yīn违,倾心向敌,致使卡诺拉山口之战一败涂地。

  顿珠噶lún始终不知道,民兵总管曲哲丹诺是达赖喇嘛的亲戚,在他准备把两个藏军代本团没有到达江孜战场的责任推卸给曲哲丹诺之前,曲哲丹诺就已经向达赖喇嘛告知了真相。

  这是最主要的罪状。还有他在担任民兵总管期间,滞留拉萨,不上前线,拖延征兵,迟迟不去参战,基本没有筹集武器弹yào的罪状;有在作为“特别会议”召集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