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无耻的祸害
马奕被押回京城,所犯之恶性公之于众,朝野哗然。
堂堂一个骁骑军的统领,天子亲卫,竟然如此无法无天,冒充山匪抢掠和亲公主的车队还不够,居然还想谋害岭南王,意图栽赃!
立刻有人由此想到了之前百万军饷遭劫的一案。
对啊,难怪一直查不出线索来,也抓不到那些山匪,因为那些山匪就在朝廷里,就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披着羊皮,阳奉阴违啊!
这岂不是把天子当猴耍,把王法当放屁吗?
这是谁借给他的胆子?!
雪花似的奏折飞上了金鸾殿,要求严查此案,审出与马奕同谋之人,抄家灭族,凌迟处死,方能严肃法纪,重振天子的威严。
皇帝震怒,当即下旨将马奕投进诏狱,三司会审,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凡有牵连者,无论王孙贵族,统统下狱待罪,不得赦免。
一时之间,京城世家朝臣之中,人人自危,唯恐会与此案扯上关系。
外头关于马奕背后的同伙,又是一场纷纷乱乱的流言,矛头直指与马奕素来亲厚的成王朱泰。
成王府顿时也是门庭稀落,无人敢来奉承寒暄。
朱泰在朝中受了冷落,又被皇帝找茬狠狠训斥了一顿,心情自然是恼火憋闷到了极点,回府时,娇妾美婢捧着香茶迎接,也被他一脚踹开。
“都滚远些!没看见爷正在心烦吗?”
跟随在他身后的门客,长随为了让他安心,忙拣了好听的话来开解。
“清者自清,殿下问心无愧,何惧那些荒唐流言?”
“是啊,又没有真凭实据,跟咱们成王府有什么关系。”
“对,对,殿下不过是同马奕为点头之交,何来亲厚?他们根本就是胡说八道嘛!”
“对什么对!一群饭桶!”成王黑沉着脸,攥着茶杯就朝他们掷去,众人避之不及,被泼了一身的热茶,也不敢擦,唯唯诺诺的站在那儿听他咆哮。
“你说没有关系就没有关系?只要别人想害我,要什么证据做不出来?还有那个马奕,为了活命,说不定就攀咬上成王府,到时候御史们都闻风出动,上折子弹劾我,你看父皇还信不信我?!”
他越说越气,又抄起博物架上的花瓶朝那些人砸过去。
“殿下息怒,息怒。”
众人吓的战战兢兢跪下来请罪,成王把手里的一个翡翠摆件狠狠扔在了地上,似是脱力一样的坐了下来。
“怎么会就成了这个局面······”
他颓然的揉着额头,声音十分的低落。
“本王筹谋半生,竟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殿下,何至如此悲观,此事也还没到无可挽救的地步。”门客中有一年长之人上前了一步拱手说道:“有一人,可解殿下之困。”
朱泰茫然的抬起头,“谁?”
“岭南王。”
楚轻尘?
是啊,只要他肯出手,定能祸水东引,把成王府从此事里撇清出来。
朱泰的眼睛闪过一道亮光,却又很快的熄灭了。
“听说他近来与朱宁那小子走的很近,还曾去过朱宁亲信秦子念的南阳郡王府做客,只怕是已经被安王府给拉拢过去了,又怎么会来帮我呢?”
门客摇了摇头,摸着胡子道:“并不是他被安王拉拢过去了,而是他那个姓苏的宠妾受了安王的重金,吹的枕头风而已。”
姓苏的宠妾?
朱泰想起那个在落月山庄见过的绝色美人儿来,眼睛眯了眯,沉吟着没有说话。
旁边众人也纷纷附和。
“是啊,听说那苏姓女子贪财如命,收了吴家三四万两银子的好处,所以安王的那场赏雪会,从不赴宴的楚阎王爷才会突然现身。”
“没错,就连去南阳郡王府,也是收了秦世子的妹妹好几千两的谢礼,才哄着楚王爷陪她去的。”
“这女子,的确是有过人之处。”朱泰的脑海里闪过苏如宝遇刺时,那镇定冷静的样子,也点了点头,“难怪不近女色的楚阎王,也会对她亲眼有加。”
年老门客趁机又加了一把火。
“所以我们可以从她入手,重礼砸下去,不怕她不动心,别的不提,只要能让岭南王把诏狱里的马奕看管牢,不让他攀咬到殿下身上,这笔银子咱们就花的不冤枉。”
朱泰抓紧了圈椅的扶手,语气暗沉道:“可若是她不收······”
“成与不成,总的试一试吧。”门客道:“殿下若坐以待毙,这成王府上上下下三百余口,也都没了活路了。”
沉默了半响,朱泰倏地站了起来,沉声道:“好!他们想要我死,我却偏不让他们如愿!来人,去账房提银子!”
双茶巷,冯宅。
天色已近黄昏,屋檐上收起了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远处有炊烟寥寥,正是到了人们归家吃晚饭的时候。
冯子期在翰林院任职,差事并不繁重,早早的便回来了。
只是他并未去歇息用饭,而是脱去了外袍,在外间庭院的青石板上端端正正的跪了下来。
眼下虽然已经开春,却还是冷的很,尤其到了这暮间,更是寒气逼人,冻得人手脚都要僵住了。
冯子期穿着单薄的里衣,在冷风中更是浑身冰凉,双耳通红,十分的难熬,但他却是神情平静,跪的更笔挺了些。
上房的门帘被掀开了些,似乎是有人在朝这里张望了一下,又放下了帘子。
“大嫂,子期都跪了两天了,你就让他起来吧。”
说话的正是冯子期的三婶王氏,她走到冯子期的母亲陈氏的身边坐下,叹着气劝道:“这么冷的天,冻坏了可怎么好?”
陈氏似乎是头很疼的样子,一直在揉着自己的眉心,无奈的吐了口气。
“是他自己犯了倔,我便是让他起来,他也是不肯。”
“说到底,还是怪苏如宝那个小贱人!”王氏愤愤的说道:“竟然跑到京城里作怪,把子期给勾引坏了!”
提到苏如宝这个名字,陈氏的头更加的疼了,闭了眼睛叹道:“孽缘啊!”
为了儿子,陈氏可以说是付出了一生的心血。
在她的眼中,世上没有女子能配的上冯子期,就连丞相府的高小姐,若不是才德兼备,贤名在外,她也是不会去求亲的。
更何况,是苏如宝那样无人教养,落魄庸俗,牙尖嘴利的孤女。
这样的人,怎么能进她冯家的大门,成为她的儿媳妇?
做梦都别想!
原本,苏如宝从她这里敲诈了一万两银子,她是很生气的。
可后来想想,一万两能买的这贱人永远不再出现她的面前,永远不会影响冯子期的锦绣前程,其实也是值得的。
再说这世道这么乱,苏如宝一个孤女无人庇护,怀揣着这么多银子,迟早会被人盯上,不管是谋财害命还是打家劫舍,是绝不会有一个好下场的。
原本以为从此以后,再不用听到这个恼人的名字,却万万没想到,她会以这样一种方式,重新出现冯家人的眼前。
冯子期自作主张的同丞相府退婚,又写了信来说要娶中书令家的吴小姐,这一连串的消息叫陈氏她们错愕不及,赶紧命人收拾箱笼,要亲自赶到京城来问个究竟。
但是还没等她们动身,冯子期的书信又来了,这回他竟然说吴家小姐他也不娶了,他心中已有心仪之人,若不能娶她为妻,他宁愿终身不娶。
简直是荒唐!
同丞相府退婚本就是得罪了成王,再同中书令退婚,那就又得罪了安王,将来不管他们谁登基做皇帝,只怕都得秋后算账,来找冯家的晦气了。
这孩子,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
冯家人气急之下,只能把事情往好处想。
冯子期不是这般没有分寸的人,说不定这里头另有隐情,也许,他心中的那位心仪女子,家世品貌比高,吴两家更好呢?
陈氏同王氏姜氏几个商议了一下,也觉得这种的可能性更大。
毕竟冯子期自小就孝顺听话,何曾忤逆过长辈,又何曾置家族的声誉安危而不顾?
她们立刻去信,让跟去京城服侍冯子期的仆从留心观察,把那女子的家世打听清楚。
冯子期虽然把自己的一腔心思在下人掩饰的极好,但终归是露出了些蛛丝马迹。
仆从在书房发现了他画的一个女子的画像,又经过细致的观察打探后,终于找到了些线索。
而陈氏在接到仆从的消息后,惊的当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罕见的失态。
苏如宝?
怎么会是她!
那一瞬间,陈氏浑身的血液几乎都要凝固了。
为什么,为什么又会被烂泥一样的贱人给缠上!
她是不是故意接近子期的?她想干什么?
想引诱子期同家里反目,想毁了冯家全部的念想和希望,想活活气死冯家人吗?
为了她心中的那点怨恨,她就使出如此卑鄙的手段吗?
无耻!
陈氏的愤怒,在赶往京城的路上,无意看见路边那个美貌惊人的小姑娘时,达到了顶峰。
那姑娘的那张脸娇媚的如早上新开的芙蓉花,身段婀娜的如初春的柳条,一举一动都好似画儿一般的令人赏心悦目。
可在陈氏看来,这美人却如同修罗恶鬼一般可怕。
“苏,如,宝。”她咬着牙根,一字一句的念出了美人的名字。
真是冤家路窄啊!
苏如宝那光洁如玉的脸蛋,精致漂亮的衣裙,还有头上那流光溢彩的宝石簪子,落到陈氏的眼里,都仿佛是如同芒针一般的刺眼。
把我们家害的人仰马翻一团乱麻,你却在这里逍遥自在,踏春赏景吗?
你怎么有脸呢?
你这样的祸害,就该死了才太平!
死?
这个字提醒了陈氏。
当初就是因为她一念之差,没有对苏如宝痛下杀手,所以才留下了如今的祸根,现在,该是她当机立断的时候了。
她环顾了一圈周围僻静的环境,无比庆幸自己因为想抄近路而没走大道的决定。
看来,这是天意啊。
活该你这贱人,今日葬身于此。
护送冯家人来京城的是沧州的威远镖局,这是陈氏妹夫家的产业,使得都是心腹之人,所以,让镖局的人去动手,再合适不过了。
最后看着苏如宝骑着那匹小马消失在树林里时,她的一颗心真是提到了嗓子眼。
老天保佑,可千万别让这个祸害给逃了,一定要除了她,只有让她咽了气,我的子期才会得救,我们冯家才会得救。
为了避人耳目,她并没有留在原地等,而是直接动身往京城去了。
一定会有好消息来的,她合掌不停的念佛,企盼她的心愿能够成真。
可是,那贱人的命数怎么就那么硬呢!
回禀的人告诉她,事情败露了,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个高手来,救了那苏如宝。
她在失望之余,更是有些惊惶。
那,会不会被人查出来跟我们冯家有关?
这到底是京城,不是沧州,若真是惹上人命官司,只怕是会有一场大麻烦。
回禀的人让她放心,在镖局那两个杀手被抓之时,就自己咬破了藏在牙齿里的毒药,吐血而亡,不管是谁,都别想从他们身上问出一句话了。
她终于是稍稍放下了心。
可来到京城见到日思夜想的儿子后,她对苏如宝,更是恨到了血肉里。
冯子期没了往常的意气风发,眉眼含笑,变得苍白憔悴,消沉落寞了。
他说,他是真的想娶苏如宝为妻,求母亲成全。
陈氏气的发抖,破天荒的对儿子发了脾气,让他去天寒地冻的院子里跪着,好好清醒清醒。
冯子期不争不辩,每天回家就自己主动去庭院里跪好,一跪就是一整夜。
他那本就憔悴虚弱的身子,也就更加的雪上加霜,这两日还犯了咳疾,满脸的病容,看的陈氏心里疼的揪心。
那个苏如宝,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她儿子为她如此执着?
陈氏又是愤怒又是无奈,憋闷的连茶饭都吃不下去了。
“大嫂,要不,咱们就娶了那个苏如宝进门算了吧?”王氏突然说道。
“你胡说些什么?”陈氏蹙着眉头低声斥道:“娶那种下贱之人进门,你是想活活气死我吗?”
王氏忙摆摆手。
“大嫂你听我说完嘛,如今子期被她迷惑,已经是中了邪了,你一味的拦阻,反倒是把他往那贱人推的更近了些,不如先顺着他的心意,娶了苏如宝进门,等她到了咱们的眼皮子底下,想怎么收拾她,那还不容易吗?”
陈氏的心中一动。
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
那贱人命硬花招又多,若是挑唆的子期六亲不认,连前程都不要了,那痛苦的还是自己这个做母亲的。
与其让她在外头兴风作浪,不如娶进了门来攥在手心里,到时自己是她的婆婆,一个“孝”字就能折磨死她。
再说,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子期就是因为得不到才念念不忘,一旦到了手尝过了新鲜,再给他纳上几房温柔美貌的妾室,自然很快就对苏如宝没了兴趣。
到那时,苏如宝是“红杏出墙”被沉塘还是“暴病而亡”被下葬,不都是自己这个婆婆一句话的事吗?
这法子就是所谓的“置之死的而后生”吧······
陈氏的眉头舒展开来,甚至还朝王氏笑了笑。
“还是你看的明白,差点我就进了死胡同,酿成大错了。”
“大嫂也是一时急火攻心,想不到也是有的。”王氏也跟着笑了起来,“咱们都活了几十岁的人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难道还能让一个黄毛丫头给拿捏住了?”
陈氏脸上的笑更是温和,抬手吩咐身边的婢女道:“去把大公子扶进来,就说,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同他说。”
婢女答应着出去,过了一会儿,门帘掀起,冯子期被侍女搀着,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
“给母亲请安。”他煞白着一张脸,朝着陈氏行礼。
“快坐下吧。”陈氏指了指旁边铺着厚厚锦垫的椅子,语气分外的柔和,“你跪了这么半天,仔细伤了膝盖。”
冯子期并未动,眉目低垂着,缓缓道:“儿子不孝,叫母亲动怒,跪一下也是应该的。”
陈氏看着他,似是无奈的叹了口气,走上前来拉着他的手把他带到了椅子上坐下,又唤了婢女端了热热的姜茶过来,柔声道:“这世上做母亲的,哪有不心疼儿子的道理?既然娶那位苏小姐是你的心愿,那我便是再不乐意也要成全的。”
冯子期怔了怔,待反应过来陈氏话中的意思后,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欣喜。
“母亲说的可是真的?”
“傻孩子,母亲何时骗过你?”
陈氏笑着,拍了拍儿子的手背道:“我这就找了官媒来,去向那苏小姐提亲,该有的礼数,我们冯家一样都不会缺,一定风风光光的给你把她娶进来。”
冯子期的眼神越发的亮起来,整个人像是重新活过来了一般,连脸色都红润了不少。
“多谢母亲。”
陈氏慈爱的看着他,温和的笑笑。
“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只要你万事遂心,活的高高兴兴的,就是对母亲的孝顺了。”
冯子期低了头,似是有些惭愧的样子,王氏在一旁笑道:“好了,母子两个把话说开了,以后就还是亲亲热热的一家人嘛,子 期快把姜茶喝了,把病养好了好做新郎官啊!”
屋子里的人都笑起来,一派和睦融洽的欢喜。
“蓉蓉呢?”冯子期喝了茶,冰凉的手脚才缓和了一些,四下看了看道:“怎么不见她在母亲跟前?”
冯蓉蓉也是陈氏所生,冯子期嫡亲的妹妹。
陈氏摇了摇头道:“她哪里还肯在家呆着,这两日满京城的逛去,不到天黑都不肯回来。”
冯子期知道自己这个小妹天性爱玩爱闹,在沧州的时候就不是个安分的,如今见了这京城的热闹繁华,更是如脱了僵的野马,拉都拉不住了。
“您也别一味的纵着她,这京城里头遍地都是达官显贵,若是在外头冲撞了哪家的贵女,只怕吃亏的还是她自己。”冯子期道:“她都十四岁了,您就让她多在家呆着绣绣嫁妆,收收心吧。”
“我知道。”陈氏温和的笑笑,“这不是头一次来京城,瞧什么都新鲜嘛,等她玩的够了,自然就懒得往外跑了。”
赵蓉蓉因为是家里最小的女儿,素来受宠,陈氏也很是娇惯,并不怎么约束,冯子期的劝告自然也没什么用处。
他摇了摇头,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得门帘一掀,跟着进来了个梳着双丫髻穿着青色衣裳的小婢女,满脸的仓皇焦急之色,“扑通”一声跪到了陈氏面前,带着哭腔喊道:“夫人,夫人不好了,小姐被人抓走了!”
“什么?”
屋子里的人皆是齐齐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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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啊,难怪一直查不出线索来,也抓不到那些山匪,因为那些山匪就在朝廷里,就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披着羊皮,阳奉阴违啊!
这岂不是把天子当猴耍,把王法当放屁吗?
这是谁借给他的胆子?!
雪花似的奏折飞上了金鸾殿,要求严查此案,审出与马奕同谋之人,抄家灭族,凌迟处死,方能严肃法纪,重振天子的威严。
皇帝震怒,当即下旨将马奕投进诏狱,三司会审,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凡有牵连者,无论王孙贵族,统统下狱待罪,不得赦免。
一时之间,京城世家朝臣之中,人人自危,唯恐会与此案扯上关系。
外头关于马奕背后的同伙,又是一场纷纷乱乱的流言,矛头直指与马奕素来亲厚的成王朱泰。
成王府顿时也是门庭稀落,无人敢来奉承寒暄。
朱泰在朝中受了冷落,又被皇帝找茬狠狠训斥了一顿,心情自然是恼火憋闷到了极点,回府时,娇妾美婢捧着香茶迎接,也被他一脚踹开。
“都滚远些!没看见爷正在心烦吗?”
跟随在他身后的门客,长随为了让他安心,忙拣了好听的话来开解。
“清者自清,殿下问心无愧,何惧那些荒唐流言?”
“是啊,又没有真凭实据,跟咱们成王府有什么关系。”
“对,对,殿下不过是同马奕为点头之交,何来亲厚?他们根本就是胡说八道嘛!”
“对什么对!一群饭桶!”成王黑沉着脸,攥着茶杯就朝他们掷去,众人避之不及,被泼了一身的热茶,也不敢擦,唯唯诺诺的站在那儿听他咆哮。
“你说没有关系就没有关系?只要别人想害我,要什么证据做不出来?还有那个马奕,为了活命,说不定就攀咬上成王府,到时候御史们都闻风出动,上折子弹劾我,你看父皇还信不信我?!”
他越说越气,又抄起博物架上的花瓶朝那些人砸过去。
“殿下息怒,息怒。”
众人吓的战战兢兢跪下来请罪,成王把手里的一个翡翠摆件狠狠扔在了地上,似是脱力一样的坐了下来。
“怎么会就成了这个局面······”
他颓然的揉着额头,声音十分的低落。
“本王筹谋半生,竟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殿下,何至如此悲观,此事也还没到无可挽救的地步。”门客中有一年长之人上前了一步拱手说道:“有一人,可解殿下之困。”
朱泰茫然的抬起头,“谁?”
“岭南王。”
楚轻尘?
是啊,只要他肯出手,定能祸水东引,把成王府从此事里撇清出来。
朱泰的眼睛闪过一道亮光,却又很快的熄灭了。
“听说他近来与朱宁那小子走的很近,还曾去过朱宁亲信秦子念的南阳郡王府做客,只怕是已经被安王府给拉拢过去了,又怎么会来帮我呢?”
门客摇了摇头,摸着胡子道:“并不是他被安王拉拢过去了,而是他那个姓苏的宠妾受了安王的重金,吹的枕头风而已。”
姓苏的宠妾?
朱泰想起那个在落月山庄见过的绝色美人儿来,眼睛眯了眯,沉吟着没有说话。
旁边众人也纷纷附和。
“是啊,听说那苏姓女子贪财如命,收了吴家三四万两银子的好处,所以安王的那场赏雪会,从不赴宴的楚阎王爷才会突然现身。”
“没错,就连去南阳郡王府,也是收了秦世子的妹妹好几千两的谢礼,才哄着楚王爷陪她去的。”
“这女子,的确是有过人之处。”朱泰的脑海里闪过苏如宝遇刺时,那镇定冷静的样子,也点了点头,“难怪不近女色的楚阎王,也会对她亲眼有加。”
年老门客趁机又加了一把火。
“所以我们可以从她入手,重礼砸下去,不怕她不动心,别的不提,只要能让岭南王把诏狱里的马奕看管牢,不让他攀咬到殿下身上,这笔银子咱们就花的不冤枉。”
朱泰抓紧了圈椅的扶手,语气暗沉道:“可若是她不收······”
“成与不成,总的试一试吧。”门客道:“殿下若坐以待毙,这成王府上上下下三百余口,也都没了活路了。”
沉默了半响,朱泰倏地站了起来,沉声道:“好!他们想要我死,我却偏不让他们如愿!来人,去账房提银子!”
双茶巷,冯宅。
天色已近黄昏,屋檐上收起了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远处有炊烟寥寥,正是到了人们归家吃晚饭的时候。
冯子期在翰林院任职,差事并不繁重,早早的便回来了。
只是他并未去歇息用饭,而是脱去了外袍,在外间庭院的青石板上端端正正的跪了下来。
眼下虽然已经开春,却还是冷的很,尤其到了这暮间,更是寒气逼人,冻得人手脚都要僵住了。
冯子期穿着单薄的里衣,在冷风中更是浑身冰凉,双耳通红,十分的难熬,但他却是神情平静,跪的更笔挺了些。
上房的门帘被掀开了些,似乎是有人在朝这里张望了一下,又放下了帘子。
“大嫂,子期都跪了两天了,你就让他起来吧。”
说话的正是冯子期的三婶王氏,她走到冯子期的母亲陈氏的身边坐下,叹着气劝道:“这么冷的天,冻坏了可怎么好?”
陈氏似乎是头很疼的样子,一直在揉着自己的眉心,无奈的吐了口气。
“是他自己犯了倔,我便是让他起来,他也是不肯。”
“说到底,还是怪苏如宝那个小贱人!”王氏愤愤的说道:“竟然跑到京城里作怪,把子期给勾引坏了!”
提到苏如宝这个名字,陈氏的头更加的疼了,闭了眼睛叹道:“孽缘啊!”
为了儿子,陈氏可以说是付出了一生的心血。
在她的眼中,世上没有女子能配的上冯子期,就连丞相府的高小姐,若不是才德兼备,贤名在外,她也是不会去求亲的。
更何况,是苏如宝那样无人教养,落魄庸俗,牙尖嘴利的孤女。
这样的人,怎么能进她冯家的大门,成为她的儿媳妇?
做梦都别想!
原本,苏如宝从她这里敲诈了一万两银子,她是很生气的。
可后来想想,一万两能买的这贱人永远不再出现她的面前,永远不会影响冯子期的锦绣前程,其实也是值得的。
再说这世道这么乱,苏如宝一个孤女无人庇护,怀揣着这么多银子,迟早会被人盯上,不管是谋财害命还是打家劫舍,是绝不会有一个好下场的。
原本以为从此以后,再不用听到这个恼人的名字,却万万没想到,她会以这样一种方式,重新出现冯家人的眼前。
冯子期自作主张的同丞相府退婚,又写了信来说要娶中书令家的吴小姐,这一连串的消息叫陈氏她们错愕不及,赶紧命人收拾箱笼,要亲自赶到京城来问个究竟。
但是还没等她们动身,冯子期的书信又来了,这回他竟然说吴家小姐他也不娶了,他心中已有心仪之人,若不能娶她为妻,他宁愿终身不娶。
简直是荒唐!
同丞相府退婚本就是得罪了成王,再同中书令退婚,那就又得罪了安王,将来不管他们谁登基做皇帝,只怕都得秋后算账,来找冯家的晦气了。
这孩子,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
冯家人气急之下,只能把事情往好处想。
冯子期不是这般没有分寸的人,说不定这里头另有隐情,也许,他心中的那位心仪女子,家世品貌比高,吴两家更好呢?
陈氏同王氏姜氏几个商议了一下,也觉得这种的可能性更大。
毕竟冯子期自小就孝顺听话,何曾忤逆过长辈,又何曾置家族的声誉安危而不顾?
她们立刻去信,让跟去京城服侍冯子期的仆从留心观察,把那女子的家世打听清楚。
冯子期虽然把自己的一腔心思在下人掩饰的极好,但终归是露出了些蛛丝马迹。
仆从在书房发现了他画的一个女子的画像,又经过细致的观察打探后,终于找到了些线索。
而陈氏在接到仆从的消息后,惊的当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罕见的失态。
苏如宝?
怎么会是她!
那一瞬间,陈氏浑身的血液几乎都要凝固了。
为什么,为什么又会被烂泥一样的贱人给缠上!
她是不是故意接近子期的?她想干什么?
想引诱子期同家里反目,想毁了冯家全部的念想和希望,想活活气死冯家人吗?
为了她心中的那点怨恨,她就使出如此卑鄙的手段吗?
无耻!
陈氏的愤怒,在赶往京城的路上,无意看见路边那个美貌惊人的小姑娘时,达到了顶峰。
那姑娘的那张脸娇媚的如早上新开的芙蓉花,身段婀娜的如初春的柳条,一举一动都好似画儿一般的令人赏心悦目。
可在陈氏看来,这美人却如同修罗恶鬼一般可怕。
“苏,如,宝。”她咬着牙根,一字一句的念出了美人的名字。
真是冤家路窄啊!
苏如宝那光洁如玉的脸蛋,精致漂亮的衣裙,还有头上那流光溢彩的宝石簪子,落到陈氏的眼里,都仿佛是如同芒针一般的刺眼。
把我们家害的人仰马翻一团乱麻,你却在这里逍遥自在,踏春赏景吗?
你怎么有脸呢?
你这样的祸害,就该死了才太平!
死?
这个字提醒了陈氏。
当初就是因为她一念之差,没有对苏如宝痛下杀手,所以才留下了如今的祸根,现在,该是她当机立断的时候了。
她环顾了一圈周围僻静的环境,无比庆幸自己因为想抄近路而没走大道的决定。
看来,这是天意啊。
活该你这贱人,今日葬身于此。
护送冯家人来京城的是沧州的威远镖局,这是陈氏妹夫家的产业,使得都是心腹之人,所以,让镖局的人去动手,再合适不过了。
最后看着苏如宝骑着那匹小马消失在树林里时,她的一颗心真是提到了嗓子眼。
老天保佑,可千万别让这个祸害给逃了,一定要除了她,只有让她咽了气,我的子期才会得救,我们冯家才会得救。
为了避人耳目,她并没有留在原地等,而是直接动身往京城去了。
一定会有好消息来的,她合掌不停的念佛,企盼她的心愿能够成真。
可是,那贱人的命数怎么就那么硬呢!
回禀的人告诉她,事情败露了,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个高手来,救了那苏如宝。
她在失望之余,更是有些惊惶。
那,会不会被人查出来跟我们冯家有关?
这到底是京城,不是沧州,若真是惹上人命官司,只怕是会有一场大麻烦。
回禀的人让她放心,在镖局那两个杀手被抓之时,就自己咬破了藏在牙齿里的毒药,吐血而亡,不管是谁,都别想从他们身上问出一句话了。
她终于是稍稍放下了心。
可来到京城见到日思夜想的儿子后,她对苏如宝,更是恨到了血肉里。
冯子期没了往常的意气风发,眉眼含笑,变得苍白憔悴,消沉落寞了。
他说,他是真的想娶苏如宝为妻,求母亲成全。
陈氏气的发抖,破天荒的对儿子发了脾气,让他去天寒地冻的院子里跪着,好好清醒清醒。
冯子期不争不辩,每天回家就自己主动去庭院里跪好,一跪就是一整夜。
他那本就憔悴虚弱的身子,也就更加的雪上加霜,这两日还犯了咳疾,满脸的病容,看的陈氏心里疼的揪心。
那个苏如宝,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她儿子为她如此执着?
陈氏又是愤怒又是无奈,憋闷的连茶饭都吃不下去了。
“大嫂,要不,咱们就娶了那个苏如宝进门算了吧?”王氏突然说道。
“你胡说些什么?”陈氏蹙着眉头低声斥道:“娶那种下贱之人进门,你是想活活气死我吗?”
王氏忙摆摆手。
“大嫂你听我说完嘛,如今子期被她迷惑,已经是中了邪了,你一味的拦阻,反倒是把他往那贱人推的更近了些,不如先顺着他的心意,娶了苏如宝进门,等她到了咱们的眼皮子底下,想怎么收拾她,那还不容易吗?”
陈氏的心中一动。
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
那贱人命硬花招又多,若是挑唆的子期六亲不认,连前程都不要了,那痛苦的还是自己这个做母亲的。
与其让她在外头兴风作浪,不如娶进了门来攥在手心里,到时自己是她的婆婆,一个“孝”字就能折磨死她。
再说,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子期就是因为得不到才念念不忘,一旦到了手尝过了新鲜,再给他纳上几房温柔美貌的妾室,自然很快就对苏如宝没了兴趣。
到那时,苏如宝是“红杏出墙”被沉塘还是“暴病而亡”被下葬,不都是自己这个婆婆一句话的事吗?
这法子就是所谓的“置之死的而后生”吧······
陈氏的眉头舒展开来,甚至还朝王氏笑了笑。
“还是你看的明白,差点我就进了死胡同,酿成大错了。”
“大嫂也是一时急火攻心,想不到也是有的。”王氏也跟着笑了起来,“咱们都活了几十岁的人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难道还能让一个黄毛丫头给拿捏住了?”
陈氏脸上的笑更是温和,抬手吩咐身边的婢女道:“去把大公子扶进来,就说,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同他说。”
婢女答应着出去,过了一会儿,门帘掀起,冯子期被侍女搀着,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
“给母亲请安。”他煞白着一张脸,朝着陈氏行礼。
“快坐下吧。”陈氏指了指旁边铺着厚厚锦垫的椅子,语气分外的柔和,“你跪了这么半天,仔细伤了膝盖。”
冯子期并未动,眉目低垂着,缓缓道:“儿子不孝,叫母亲动怒,跪一下也是应该的。”
陈氏看着他,似是无奈的叹了口气,走上前来拉着他的手把他带到了椅子上坐下,又唤了婢女端了热热的姜茶过来,柔声道:“这世上做母亲的,哪有不心疼儿子的道理?既然娶那位苏小姐是你的心愿,那我便是再不乐意也要成全的。”
冯子期怔了怔,待反应过来陈氏话中的意思后,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欣喜。
“母亲说的可是真的?”
“傻孩子,母亲何时骗过你?”
陈氏笑着,拍了拍儿子的手背道:“我这就找了官媒来,去向那苏小姐提亲,该有的礼数,我们冯家一样都不会缺,一定风风光光的给你把她娶进来。”
冯子期的眼神越发的亮起来,整个人像是重新活过来了一般,连脸色都红润了不少。
“多谢母亲。”
陈氏慈爱的看着他,温和的笑笑。
“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只要你万事遂心,活的高高兴兴的,就是对母亲的孝顺了。”
冯子期低了头,似是有些惭愧的样子,王氏在一旁笑道:“好了,母子两个把话说开了,以后就还是亲亲热热的一家人嘛,子 期快把姜茶喝了,把病养好了好做新郎官啊!”
屋子里的人都笑起来,一派和睦融洽的欢喜。
“蓉蓉呢?”冯子期喝了茶,冰凉的手脚才缓和了一些,四下看了看道:“怎么不见她在母亲跟前?”
冯蓉蓉也是陈氏所生,冯子期嫡亲的妹妹。
陈氏摇了摇头道:“她哪里还肯在家呆着,这两日满京城的逛去,不到天黑都不肯回来。”
冯子期知道自己这个小妹天性爱玩爱闹,在沧州的时候就不是个安分的,如今见了这京城的热闹繁华,更是如脱了僵的野马,拉都拉不住了。
“您也别一味的纵着她,这京城里头遍地都是达官显贵,若是在外头冲撞了哪家的贵女,只怕吃亏的还是她自己。”冯子期道:“她都十四岁了,您就让她多在家呆着绣绣嫁妆,收收心吧。”
“我知道。”陈氏温和的笑笑,“这不是头一次来京城,瞧什么都新鲜嘛,等她玩的够了,自然就懒得往外跑了。”
赵蓉蓉因为是家里最小的女儿,素来受宠,陈氏也很是娇惯,并不怎么约束,冯子期的劝告自然也没什么用处。
他摇了摇头,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得门帘一掀,跟着进来了个梳着双丫髻穿着青色衣裳的小婢女,满脸的仓皇焦急之色,“扑通”一声跪到了陈氏面前,带着哭腔喊道:“夫人,夫人不好了,小姐被人抓走了!”
“什么?”
屋子里的人皆是齐齐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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