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无言独上青楼
红袖街。
芙蓉阁。
满楼红袖招，香风令人倒。
即便河东与河西的形式如何紧张，这里仿佛从未被打扰。这条街上也仿佛从来都没有夜色，萤火般闪耀的烛火从红色的灯笼布里透出，染红了那些苍白的寂寞，女人们的笑闹声，宛如莺歌般美妙。
倚着绿屏窗的美人时不时从窗户探出头来，有时以扇遮面，有时嗔笑着摆弄着手中的绣帕。
夜色里，一个青色的身影翻进了芙蓉阁的后院，如猎豹般灵活熟练的身手，表明他已经不止一次翻墙而入。
苏淮整理整理衣襟，新换上的素蓝衣衫在前来的路上沾染了点夜昙的香气，令路过的旁人忍不住侧目。他头上的发髻有些散乱，嘴角的笑意也似那般漫不经心，甚至连衣服都是那般的朴素，但他微微一笑，便令那满树的桃花失了颜色，紫珂说过，他的微笑是女人的致命弱点。
“苏公子。”沿路不时有那些红牌姑娘的小侍女们红着脸向他打招呼。
他一一温柔颔首，偶尔凑近某个娇俏侍女的身边闻一闻，夸赞一番。
惹得小侍女们一阵娇羞的低笑。
“苏公子你这般处处留情，紫珂姐知道了可要吃醋了。”还未到玉棠娇，紫珂的侍女便迎了出来。
“若是连笑都成了罪过，那这世上的人怕都有罪了。”他反驳，正要登楼，却被小猫拦了下来。
“怎么，她今日不想我了？”
“不是不想，是不敢。”小猫急忙解释，“今夜来的是大人物，连冯妈妈都要退让几分。”
“何人？”他身形微微一顿，古井般的眸子仿佛裂开了一丝波纹。但只是一瞬间便又恢复如常。
他不是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痴情男子，至少，他没有那个能力。这点，他很清楚，所以他转身就要走。就在那时——
吱的一声轻响，仿佛古佛禅里萦回的一丝声响。
门开了。
踏门而出的却是一个邋遢的道士。
他站在阶下，仰头看着那个擦着嘴边酒渍的道士，竟一时愣住。
道士？！
“好酒啊。姑娘的棋艺也不错，就是那盘香辣鸡，实在算不得晋州顶尖的。那个老厨子想必是被李克用那老小儿给收入府中了吧。”道士又喝了一口酒，走路有些摇摇晃晃的，紫珂一向极爱干净的，竟不顾那老道满身污渍，在身后搀扶着。
“不用扶c不用扶”他摆摆手，自己扶着栏杆，醉醺醺地抬头，然后便看到了苏淮。
老道花白的眉毛紧紧皱了起来，然而那蹙眉凝神的神情却不像是厌恶，更像是看到了某幅名山大画的欣喜。
他伸出手去。
苏淮看到那双油腻腻的手，飞快躲向一边。然而，令人惊奇地是，他的动作竟然没能快过那老道，在他退开之前，那只手已经落到了他的肩头，令他动弹不得。
那老道在他背后微微拍了一掌，他只觉身上四肢百骸一阵舒坦。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老道的眉头皱得越发深了，脑袋频频摇动，眼中神色在瞬息间变幻莫测，最后却化为了一声不甘的叹息，“本来以为可以找到可以传接衣钵的弟子了，没想到却是个被穿了琵琶骨的废人。”
苏淮神色如常，挺直的脊背却是一僵，仿佛有一只箭深深刺入了肉里，裂筋断骨！他五指握紧，指尖深深嵌入了肉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减轻痛苦。
废人。这是他第三次听到这样的话。
第一次，是苏家灭门那晚。
第二次，是与岐山李茂贞那一战，大公子李存勖曾说过，已经废了的刀还怎么杀敌？
废人？这道人居然一眼便看出了他琵琶骨被穿。
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那道人已经登上了一辆华贵的两马小车，渐渐随着嗒嗒马蹄隐入了茫茫夜色中。
他此时不知道，这匆匆一面他错过了怎样的机缘。
“公子c公子？”一声江南特有的糯糯女声将他的神思拉扯了回来。
“那道人”
她拾级而下，紫色的裙摆在风中微微一扬，就像一只优雅的蝶，“那道人不过是来蹭蹭芙蓉阁的酒喝，冯妈妈珍藏的那几坛华云酿，可都进了他肚子。”
“我也要喝酒。”他微提衣摆，像一位久违的客人般，熟稔地坐到了席间，苍白的五指随意拎起桌上的白玉酒樽，一饮而尽。蓝衫落落，那散乱的鬓发遮住了他的眉眼，却遮不住肆意流泻的落寞。
杯空，人寂寥。
“给我拿酒来！”
小猫吓得一愣，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凶的苏淮。苏淮的五官精致到了极点，他笑的时候就算是淅沥雨夜也仿佛有星光点点，仿佛上好的水墨描绘的丹青，无害到令人沉迷。然而此刻，他眼里仿佛有熔岩倾泻，仿佛要将人生吞活剥一般可怖。
“还不去拿酒来。”紫珂使了个颜色。
“哦，我马上去。”瘦小地侍女飞快地冲了出去。
苏淮落座，慵懒地靠着椅背，有一搭没一搭地尝着桌上的茶水。
紫珂伸手像往常一样为他揉揉肩，却感觉与他那单薄的肩隔了一阵个暗夜。触也触不到，看也看不清。
他今日明显心情不虞，也不知是谁能惹了他。紫珂正想询问，却听见窗外传来几个丫头的喁喁耳语——
“唉，你听说了吗，今晚茶坊那个曹雄居然来了咱们芙蓉阁，这次居然没有乔装打扮，咱们都以为他不怕他那母老虎了呢，结果”
“结果怎么了，你倒是不要卖关子啊。”
“听说他今天捡了个美若天仙的女子，要卖给冯妈妈，龟奴已经去领人了。”
“冯妈妈这次又花了多少银子？”
“三十两？”
“伸三个指头就以为是三十两啊？”
“难道是三c三百两？！比花魁紫珂多了三倍！”
她的手正贴在他背后，能感觉到他身上的肌肉几乎是一瞬间绷紧了。
怎么了？她正想问。
苏淮一敛衣袖站了起来，朝外走去。
“公子，酒来了。”小猫慌慌张张冲进来，却刚好与他撞个满怀。
砰！
酒瓶碎裂的声音，将两个在玉棠娇外闲聊的小侍女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见苏淮站在她们身后。他在笑，但不似往日的温文儒雅，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霸道。
“你们说的人，她现在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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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阁。
满楼红袖招，香风令人倒。
即便河东与河西的形式如何紧张，这里仿佛从未被打扰。这条街上也仿佛从来都没有夜色，萤火般闪耀的烛火从红色的灯笼布里透出，染红了那些苍白的寂寞，女人们的笑闹声，宛如莺歌般美妙。
倚着绿屏窗的美人时不时从窗户探出头来，有时以扇遮面，有时嗔笑着摆弄着手中的绣帕。
夜色里，一个青色的身影翻进了芙蓉阁的后院，如猎豹般灵活熟练的身手，表明他已经不止一次翻墙而入。
苏淮整理整理衣襟，新换上的素蓝衣衫在前来的路上沾染了点夜昙的香气，令路过的旁人忍不住侧目。他头上的发髻有些散乱，嘴角的笑意也似那般漫不经心，甚至连衣服都是那般的朴素，但他微微一笑，便令那满树的桃花失了颜色，紫珂说过，他的微笑是女人的致命弱点。
“苏公子。”沿路不时有那些红牌姑娘的小侍女们红着脸向他打招呼。
他一一温柔颔首，偶尔凑近某个娇俏侍女的身边闻一闻，夸赞一番。
惹得小侍女们一阵娇羞的低笑。
“苏公子你这般处处留情，紫珂姐知道了可要吃醋了。”还未到玉棠娇，紫珂的侍女便迎了出来。
“若是连笑都成了罪过，那这世上的人怕都有罪了。”他反驳，正要登楼，却被小猫拦了下来。
“怎么，她今日不想我了？”
“不是不想，是不敢。”小猫急忙解释，“今夜来的是大人物，连冯妈妈都要退让几分。”
“何人？”他身形微微一顿，古井般的眸子仿佛裂开了一丝波纹。但只是一瞬间便又恢复如常。
他不是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痴情男子，至少，他没有那个能力。这点，他很清楚，所以他转身就要走。就在那时——
吱的一声轻响，仿佛古佛禅里萦回的一丝声响。
门开了。
踏门而出的却是一个邋遢的道士。
他站在阶下，仰头看着那个擦着嘴边酒渍的道士，竟一时愣住。
道士？！
“好酒啊。姑娘的棋艺也不错，就是那盘香辣鸡，实在算不得晋州顶尖的。那个老厨子想必是被李克用那老小儿给收入府中了吧。”道士又喝了一口酒，走路有些摇摇晃晃的，紫珂一向极爱干净的，竟不顾那老道满身污渍，在身后搀扶着。
“不用扶c不用扶”他摆摆手，自己扶着栏杆，醉醺醺地抬头，然后便看到了苏淮。
老道花白的眉毛紧紧皱了起来，然而那蹙眉凝神的神情却不像是厌恶，更像是看到了某幅名山大画的欣喜。
他伸出手去。
苏淮看到那双油腻腻的手，飞快躲向一边。然而，令人惊奇地是，他的动作竟然没能快过那老道，在他退开之前，那只手已经落到了他的肩头，令他动弹不得。
那老道在他背后微微拍了一掌，他只觉身上四肢百骸一阵舒坦。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老道的眉头皱得越发深了，脑袋频频摇动，眼中神色在瞬息间变幻莫测，最后却化为了一声不甘的叹息，“本来以为可以找到可以传接衣钵的弟子了，没想到却是个被穿了琵琶骨的废人。”
苏淮神色如常，挺直的脊背却是一僵，仿佛有一只箭深深刺入了肉里，裂筋断骨！他五指握紧，指尖深深嵌入了肉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减轻痛苦。
废人。这是他第三次听到这样的话。
第一次，是苏家灭门那晚。
第二次，是与岐山李茂贞那一战，大公子李存勖曾说过，已经废了的刀还怎么杀敌？
废人？这道人居然一眼便看出了他琵琶骨被穿。
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那道人已经登上了一辆华贵的两马小车，渐渐随着嗒嗒马蹄隐入了茫茫夜色中。
他此时不知道，这匆匆一面他错过了怎样的机缘。
“公子c公子？”一声江南特有的糯糯女声将他的神思拉扯了回来。
“那道人”
她拾级而下，紫色的裙摆在风中微微一扬，就像一只优雅的蝶，“那道人不过是来蹭蹭芙蓉阁的酒喝，冯妈妈珍藏的那几坛华云酿，可都进了他肚子。”
“我也要喝酒。”他微提衣摆，像一位久违的客人般，熟稔地坐到了席间，苍白的五指随意拎起桌上的白玉酒樽，一饮而尽。蓝衫落落，那散乱的鬓发遮住了他的眉眼，却遮不住肆意流泻的落寞。
杯空，人寂寥。
“给我拿酒来！”
小猫吓得一愣，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凶的苏淮。苏淮的五官精致到了极点，他笑的时候就算是淅沥雨夜也仿佛有星光点点，仿佛上好的水墨描绘的丹青，无害到令人沉迷。然而此刻，他眼里仿佛有熔岩倾泻，仿佛要将人生吞活剥一般可怖。
“还不去拿酒来。”紫珂使了个颜色。
“哦，我马上去。”瘦小地侍女飞快地冲了出去。
苏淮落座，慵懒地靠着椅背，有一搭没一搭地尝着桌上的茶水。
紫珂伸手像往常一样为他揉揉肩，却感觉与他那单薄的肩隔了一阵个暗夜。触也触不到，看也看不清。
他今日明显心情不虞，也不知是谁能惹了他。紫珂正想询问，却听见窗外传来几个丫头的喁喁耳语——
“唉，你听说了吗，今晚茶坊那个曹雄居然来了咱们芙蓉阁，这次居然没有乔装打扮，咱们都以为他不怕他那母老虎了呢，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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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他今天捡了个美若天仙的女子，要卖给冯妈妈，龟奴已经去领人了。”
“冯妈妈这次又花了多少银子？”
“三十两？”
“伸三个指头就以为是三十两啊？”
“难道是三c三百两？！比花魁紫珂多了三倍！”
她的手正贴在他背后，能感觉到他身上的肌肉几乎是一瞬间绷紧了。
怎么了？她正想问。
苏淮一敛衣袖站了起来，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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