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叁
竟然真的回想起来了些什么，在众人死死盯着的目光下，地上到处是湿漉漉的脏衣服和干涸的血迹，我湿着头发，瞪着眼睛，好像真的回到了那个十几年前炎热的午后。
小学二年级还是三年级的暑假，已经混乱了时间，快要开学的时候我跑去离我家有六站路的冯殊瑶家要她的作业。公交车上人挤人的汗臭，黏糊糊的触感，记忆仿佛瞬间活了起来。
我扶着栏杆，几缕头发被汗水濡湿沾在额头上，看着车窗外吃冰棍的小孩舔了舔嘴唇。
下车后立刻买了两根冰棍，一根自己吃，一根贿赂冯殊瑶，我跑得飞快，生怕冰棍划了。等我走进她家里，她妈妈和善地笑着接过我手里的冰棍，用毛巾擦干我手上冰棍融化流下来的糖水，招呼冯殊瑶过来，然后转身把冰棍扔进了垃圾桶里。
这一切仿佛刚刚发生在眼前，我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连这些细节都想得起来，可是一切就停止在了对话上。
冯殊瑶给了我作业就去弹钢琴，我在琴声里走进了她家的书房，看到了她那丰神俊秀的舅舅。不同她妈妈的优雅从容，她的舅舅是一种天生看起来就高人一等的风姿清拔，我当时看见他，带着墨镜冷淡又热切，朝我微微笑着伸手。
我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口唇翕动着，表情渐渐变的疯狂c激动，我默默地听着，像是什么都了解了，知道了。
可是完全想不起来他说了什么。
他微笑时嘴角一撇，脸颊上陷下去一个深深的酒窝，他摸摸我的头，跟我说了什么。
我想得头都要爆炸了，一屁股坐下，双手抱着脑袋想更仔细地回忆下。
许多人声在我脑子里嗡嗡回响，我什么时候养成的这破习惯，开始想别人说过的话就所有人的话同时开始想起来？我头很疼，分辨不出来那些话。
“你不相信？那你看看我的眼睛。”撇着嘴，酒窝陷下去的谪仙卸下了墨镜。
“我想起来了！”我猛地站起来，激动地大声道，“他说我不相信他的故事，让我看看他的眼睛！”
“什么故事！”七仔立刻追问道。
“这个故事很长，你让我捋捋看怎么讲。他当时讲述的时候分了好几条线，最重汇在了一起，可是故事最后的发展却急转直下，和之前所有的线索都南辕北辙，这个故事太吸引人了。”我神情激动，回忆起来所有的细枝末节，信息量竟然庞大到如此的地步。
可是我冷静了一下，手心里就出了些汗。
我为什么能想起来这么久以前的事情，这和我现在的处境很有关系，纸条给了我提醒，但是这和之前的纸条有没有联系，这些人是我应该帮助的吗？
冯殊瑶舅舅讲的故事很动人，小孩子总是容易被神话故事所吸引。他很懂得讲故事的技巧，也很明白小孩子的心理。
故事是这样的，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她太美了，比月宫里的嫦娥还要美。她的父母，兄弟，丈夫，都非常爱她。她却比任何人都厌恶自己。
因为她认为所有人都只爱她的美貌，而她深知自己的美丽会在几十年的时间里迅速褪去，剩下的只能是丑陋的枯骨，而枯骨，是无法承受那么多的爱的。
她厌恶这种虚假的爱，却又无论如何都不想失去它。
她的父亲，兄弟，和丈夫得知了她的苦闷，都选择了离开她，为她寻找永葆容颜的方法，只有她的妈妈一直陪伴在她身边。
她的父亲选择了天上的路，他一路攀着最高的山，眺望着最高远的寺庙。等到爬上了只有秃鹰盘旋的顶峰，大雪皑皑之下掩盖了一切，他跪下来向上天祈祷：“神啊，请救救我的女儿。”
从天上飘落的雪花点在他长头磕烂的额头上，点在他干裂的嘴唇上，神灵怜悯他付出的爱和牺牲，赐给了他神秘的药水。
她的兄弟选择了地上的路，他穿过平原峡谷，穿过闹市荒村，向无数的人询问，在饱尝了无数的白眼和冷嘲热讽之后，得到了许许多多真假难辨的秘方，他选择了用自己和别人一一尝试。
在因此令许多人失去了生命或者完整的人生之后，他得到了一种暂时看起来似乎可以抚去岁月痕迹的秘方。
她的丈夫选择了水里的路。他潜进了无边的深海里，向美艳无双却心狠手辣的鲛人奉上鲜血，在承诺了必然回访，以千万人为代价，带走了将身体改变为鲛人的秘药。
而当她磕长头祈求神灵的父亲，经受了无数人情冷暖的兄弟，流尽鲜血苍白如纸的丈夫回到她面前，他们那美丽的女儿，姐妹，情人，已经死去，成为了一具僵硬的尸体。
她的母亲杀了她。
母亲看着女儿日日夜夜的痛苦，等不到其他人归来的消息，终于在水里下了毒药。
美丽的女儿临死前说：“谢谢你妈妈，只有你是真的爱我。”
听到这里，年纪尚幼的我已经积极地催促，然后呢，最后怎么样了？
可是故事并不是都有结局的，这个充满了象征意义的故事到此戛然而止，他并没有继续讲下去，可是当我表示出疑惑时，他微笑着说：“你不相信？那你看看我的眼睛。”
摘下墨镜后他黑洞洞的眼眶吓住了我，我愣住，口不能言，他戴上墨镜，摸了摸我的头，微笑终于褪去：“这也是其中的代价。”
我至今也还是未能理解他所说的“其中”是什么，可是时隔十几年，在这不知道在海底还是洞窟中的水底，我再一次见到他，竟是如此的境地。
这个故事我当时没能明白，现在能体会到的也不过只是皮毛的感情，真正的含义，恐怕只有七仔他们才能解读。
这些事情之间的联系是我自己无法理解的，我其实也不想知道，只是我想回去的正常生活，不告诉他们，解决这些事情，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达成的。
我想了想，在给他们讲述的故事中埋了一个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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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扶着栏杆，几缕头发被汗水濡湿沾在额头上，看着车窗外吃冰棍的小孩舔了舔嘴唇。
下车后立刻买了两根冰棍，一根自己吃，一根贿赂冯殊瑶，我跑得飞快，生怕冰棍划了。等我走进她家里，她妈妈和善地笑着接过我手里的冰棍，用毛巾擦干我手上冰棍融化流下来的糖水，招呼冯殊瑶过来，然后转身把冰棍扔进了垃圾桶里。
这一切仿佛刚刚发生在眼前，我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连这些细节都想得起来，可是一切就停止在了对话上。
冯殊瑶给了我作业就去弹钢琴，我在琴声里走进了她家的书房，看到了她那丰神俊秀的舅舅。不同她妈妈的优雅从容，她的舅舅是一种天生看起来就高人一等的风姿清拔，我当时看见他，带着墨镜冷淡又热切，朝我微微笑着伸手。
我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口唇翕动着，表情渐渐变的疯狂c激动，我默默地听着，像是什么都了解了，知道了。
可是完全想不起来他说了什么。
他微笑时嘴角一撇，脸颊上陷下去一个深深的酒窝，他摸摸我的头，跟我说了什么。
我想得头都要爆炸了，一屁股坐下，双手抱着脑袋想更仔细地回忆下。
许多人声在我脑子里嗡嗡回响，我什么时候养成的这破习惯，开始想别人说过的话就所有人的话同时开始想起来？我头很疼，分辨不出来那些话。
“你不相信？那你看看我的眼睛。”撇着嘴，酒窝陷下去的谪仙卸下了墨镜。
“我想起来了！”我猛地站起来，激动地大声道，“他说我不相信他的故事，让我看看他的眼睛！”
“什么故事！”七仔立刻追问道。
“这个故事很长，你让我捋捋看怎么讲。他当时讲述的时候分了好几条线，最重汇在了一起，可是故事最后的发展却急转直下，和之前所有的线索都南辕北辙，这个故事太吸引人了。”我神情激动，回忆起来所有的细枝末节，信息量竟然庞大到如此的地步。
可是我冷静了一下，手心里就出了些汗。
我为什么能想起来这么久以前的事情，这和我现在的处境很有关系，纸条给了我提醒，但是这和之前的纸条有没有联系，这些人是我应该帮助的吗？
冯殊瑶舅舅讲的故事很动人，小孩子总是容易被神话故事所吸引。他很懂得讲故事的技巧，也很明白小孩子的心理。
故事是这样的，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她太美了，比月宫里的嫦娥还要美。她的父母，兄弟，丈夫，都非常爱她。她却比任何人都厌恶自己。
因为她认为所有人都只爱她的美貌，而她深知自己的美丽会在几十年的时间里迅速褪去，剩下的只能是丑陋的枯骨，而枯骨，是无法承受那么多的爱的。
她厌恶这种虚假的爱，却又无论如何都不想失去它。
她的父亲，兄弟，和丈夫得知了她的苦闷，都选择了离开她，为她寻找永葆容颜的方法，只有她的妈妈一直陪伴在她身边。
她的父亲选择了天上的路，他一路攀着最高的山，眺望着最高远的寺庙。等到爬上了只有秃鹰盘旋的顶峰，大雪皑皑之下掩盖了一切，他跪下来向上天祈祷：“神啊，请救救我的女儿。”
从天上飘落的雪花点在他长头磕烂的额头上，点在他干裂的嘴唇上，神灵怜悯他付出的爱和牺牲，赐给了他神秘的药水。
她的兄弟选择了地上的路，他穿过平原峡谷，穿过闹市荒村，向无数的人询问，在饱尝了无数的白眼和冷嘲热讽之后，得到了许许多多真假难辨的秘方，他选择了用自己和别人一一尝试。
在因此令许多人失去了生命或者完整的人生之后，他得到了一种暂时看起来似乎可以抚去岁月痕迹的秘方。
她的丈夫选择了水里的路。他潜进了无边的深海里，向美艳无双却心狠手辣的鲛人奉上鲜血，在承诺了必然回访，以千万人为代价，带走了将身体改变为鲛人的秘药。
而当她磕长头祈求神灵的父亲，经受了无数人情冷暖的兄弟，流尽鲜血苍白如纸的丈夫回到她面前，他们那美丽的女儿，姐妹，情人，已经死去，成为了一具僵硬的尸体。
她的母亲杀了她。
母亲看着女儿日日夜夜的痛苦，等不到其他人归来的消息，终于在水里下了毒药。
美丽的女儿临死前说：“谢谢你妈妈，只有你是真的爱我。”
听到这里，年纪尚幼的我已经积极地催促，然后呢，最后怎么样了？
可是故事并不是都有结局的，这个充满了象征意义的故事到此戛然而止，他并没有继续讲下去，可是当我表示出疑惑时，他微笑着说：“你不相信？那你看看我的眼睛。”
摘下墨镜后他黑洞洞的眼眶吓住了我，我愣住，口不能言，他戴上墨镜，摸了摸我的头，微笑终于褪去：“这也是其中的代价。”
我至今也还是未能理解他所说的“其中”是什么，可是时隔十几年，在这不知道在海底还是洞窟中的水底，我再一次见到他，竟是如此的境地。
这个故事我当时没能明白，现在能体会到的也不过只是皮毛的感情，真正的含义，恐怕只有七仔他们才能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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