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 探宝(三)
这一下突生奇变,吓得昆林一颗心差一些要停止跳动,脑海中只有闪过一个念头,那就是:“完了,我死定了。”
但是太阴心经十五六年的内功造诣,此时也开始发挥作用,让原本惊慌失措的昆林,灵台随即恢复清明,百忙当中无暇细想,两手仍是牢牢抱着蓝星,两腿略作蜷曲状,低头下望,但寻有无一线生机。还好那悬崖峭壁并非笔直向下,而是有些向外斜出,只是斜度陡峭,根本谈不上有没有办法滑行,就是猿猴飞鸟亦不得至。昆林的秋风飞叶手虽然同样无力可施,但是他的脚,却不时地碰触到山壁。
这下他再无迟疑,情势也容不得他再迟疑,身子一挺,伸足往山壁点去,两只脚把峭壁当成平地,开始在上面奔跑起来,速度之快,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而初学乍练的指立破迷阵法,也在此刻发挥到极致,昆林两眼所及,仅只在他双脚下一步所要踏到的那一点上,并且尽量地往旁边奔出,以求抵销向下坠落的力量。
可是两人的重量毕竟让他感到吃不消,如此才急奔一下子,两只腿就开始不听使唤,有些跟不上坠落的速度。但他知道此刻只要一个不小心跌跤,那两人就要一路滚下山去,而以目前的速度,那还不摔成一团肉泥?当下咬紧牙关,苦苦支撑,蓦地眼前一片绿意,与山壁的颜色明显不同。昆林直觉已经来到山崖底了,而绿色的东西,当是生长在崖底的树木。时机稍纵即逝,他大喝一声,双手一抬,将蓝星往上抛出,抵销她往下掉落的力道,将她扔到一旁树丛当中。
这么一来,蓝星的性命安全机会大增,而昆林往下坠落的速度,则突增一倍,早已超出了一双脚所能应付的范围。当然,他在抛出蓝星的同时,也早就看好了一处落点,猛力一蹬,双手抱头,跃进了他自认生长茂密的树丛里。
只听得哗啦哗啦,劈哩啪啦一阵乱响,昆林手上c身上,像万虫啮咬般辣地生疼。忽地在茂林树枝之间,见到几条横在当中的藤蔓,他毫不犹豫地飞身抓去,便在同时,两脚已经着地,昆林趁势就地滚开,天旋地转一阵,眼前一黑,彷彿就要昏厥过去,可是紧接着双脚剧痛,又把他给痛醒了回来。
昆林挣扎着坐起身子,这次不仅两脚持续剧痛着,而是全身上下,几乎是只要有骨头的地方,都感到疼痛。他小心翼翼地想要抬一抬脚,这才发觉他两只脚小腿骨折,而且断处逐渐肿胀起来。再仔细瞧瞧自己,全身衣物破烂不说,左边肋骨好像也断了几根。
昆林强忍着疼痛,抬头往上望去,但见岩壁矗然高耸,直插入云,根本瞧不清楚悬崖顶上。再四处查看自己所在的地方,心想,还好这山壁是斜的,而崖底是一片树林,不是岩石;而树林所在之处,还是山坡,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但是反过来想,自己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也不过是一下子的时间,虽然全身是伤,但是眼前一条命终究是保住了。他忽然觉得这可不是仅仅靠着福大命大几个字,就能够解释的。更重要的应该是自己一身的武艺,在危急时能够靠着自身的机智反应,做出正确的判断与充份的发挥,而终于表现出超越自己能力的演出。
昆林越想越觉得得意。他大难不死,竟佩服起自己的能耐来了,纵使全身伤痛,也不知能不能挨过明天。
或许这也正是部分原因吧?总之,他忽然突兀地将脖子一仰,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他越笑越开怀,笑到后来有点太过忘情,肋骨也开始疼痛。胸口一收缩,接着便是剧烈的咳嗽,然后越咳胸口就越痛,越痛他却越想大笑。
如此疯疯癫癫地笑了一阵,忽然有人声大喝道:“喂!你干什么?疯了是不是?”昆林一瞧,原来是与自己一同跌落山崖的蓝星噢,不,不,不,应该说是那个让自己莫名其妙地摔断了双腿,而她自己却安然无恙的蓝星。
昆林不改狂笑之态,向蓝星招了招手,说道:“你好啊,瑶光姑娘。”他原本称呼蓝星总叫张姑娘,这回不但表情神色不同以往,就连说话的口气,都有所不同。
蓝星见他嘻皮笑脸,模样轻浮,忽地一个箭步上前,“啪啪”赏了他两个耳光,怒道:“你为什么要救我?你凭什么救我?为什么?为什么?”
她这两下虽未用上内力,但是使劲颇大,昆林周身乏力,待到惊觉,却是一点反抗的能力也没有,两边脸颊登时肿了起来。但他不怒反笑,说道:“嘿嘿,对啊,我为什么要救你?我为什么要救你?我是个什么东西,我居然会为了为了哈哈,居然连自己的命也不要了,还摔断了一双腿!”说罢,又哈哈笑了起来。
蓝星余怒未消,听到他的笑声只觉得分外刺耳,大骂道:“谁叫你要多管闲事,摔断了你一双腿,是你活该报应!为什么不摔死你算了!”说罢掩面顿足,狂奔而走。
虽说蓝星在落下山崖的时候,并未花费到什么力气,不过她当时既然决定就死,可见心神所受到的震荡颇大,而本想一跃而下,一了百了,不料却让昆林一把抱起。她既一时未死,便忽然又怕死起来,所以这一路下来,她也是胆战心惊的。现在又漫无目的奔跑一阵,也逐渐气力不继,两脚发颤。蓦地脚下一绊,扑倒在地。
蓝星这一下趴在地上,眼里嘴里都沾满了泥土,心中委屈跟着一下子爆发出来,当场忍不住嚎啕大哭。她这一哭直哭到泪干声哑,才渐渐让定下心来。忽然间天上飘来一阵细雨,轻轻地落在她的身上,过不了多时,雨势渐大,轰隆一声,黄豆般大的雨珠如倾盆一样,从天空中倒了下来。蓝星急忙起身,找了一处隐蔽处躲雨。
雨声淙淙,放眼望去,四周是一片可怕的单调孤寂。蓝星先接了一些雨水洗脸,接着才畏缩在一株大树下的树洞中。身上又湿又冷,但觉际遇多舛,不免又哀怨起来。原本以为已经哭干的眼泪,又像断了线的真珠项炼般,不住滚滚滑落。
良久良久,蓝星才想起了昆林,寻思:“他的腿若真的断了,不就哪儿都去不了了?现在大雨滂沱,岂不是淋得一身湿透了吗?”她的理智逐渐恢复,想想昆林再怎么说,也是为了救自己,这才弄伤了脚。如今被救的人除了全身有些擦伤,也算得上是安然无恙,而救人的此刻却躺在地上,任凭风吹雨打。真要说来,就是所谓的好心没好报了。
其实以蓝星的个性,断不是个见死不救的人,否则她也不会先把封飞烟从秦日刚的虎口中救出来,然后答应昆林放她走了。只是她原本一心想死,却莫名其妙的被阻止,于是便将那番恶劣的心情,一股脑儿地全发泄在昆林身上罢了。
昆林成了代罪羔羊,蓝星将心比心,实在觉得过意不去。山中阵雨来得急去得也快,待得雨势稍歇,她便循着原路回去。不过想到刚才自己这样对他,说不定昆林还在气头上,为了避免自讨没趣,所以她决定先躲在一旁,先探探虚实再说。
蓝星一步一步往前挨进,远远地便望见昆林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良久良久,一动也不动。蓝星心中一惊,心想可别真的出事了,急忙往前查看。只见昆林全身湿漉漉地躺在地上,有半个身体还浸在水漥当中,双目紧闭,也不知是死是活。蓝星伸手要去拍他的脸,忽然见到他两颊红肿,清清楚楚地留着五指掌印,心中歉然,不敢再碰他的脸,便换动手去摇他的肩膀,一边叫唤他的名字。
摇了一会儿,昆林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嘴唇微张,但说不出话来。蓝星见他眼神涣散,情况不妙。只想让他就一直躺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便动手要去搬动他的身子。没想到她才拉起昆林的手,这么一抬,昆林忽然立刻转醒,大叫一声:“我的脚,我的脚”蓝星大惊失色,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昆林彷彿到了此时,才知道眼前是她,忽然说道:“你你不再寻短了吗?”蓝星没想到他有此一问,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昆林看着她,微微笑了一笑,渐渐地又将眼皮合了起来。蓝星大惊,又去摇他的肩膀。昆林闭着眼睛,哼哼唧唧地说道:“我好累哦,让我睡一会儿”
蓝星拭泪道:“你先别睡,我去找个东西想办法来搬你,等我找到一个干净的地方,你再好好地睡一觉。”昆林嗯嗯啊啊,不知说些什么。蓝星又去摇动他,这回他只是动一动眼皮,连张开都不愿意张开了。
蓝星心想:“事不宜迟,我得先找到可以遮风躲雨的地方,然后尽快将他安置过去,否则他这条小命不保。”心中计议已定,便四处找寻合适的树木,见到枝干笔直,粗若碗口的,二话不说,便发掌将之击断。一连劈了两枝觉得合用的后,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伸手往靴筒一摸,提出了一柄短剑,不禁哑然失笑。
原来自己因为打算离开,这些天已将一些准备随身携带的东西,通通放到身上来了,免得到时情况突然,来不及带走。所以那时叫人新打的一柄短剑,就放在靴筒里面,伸手入怀,火摺c火石c火绒,还有外用金创药膏c内服行气散丸,也都一应俱全,看样子最派不上用场的,可能就是那些重约十五六两的金叶子了。
蓝星将东西一一收好,只提着短剑去斫取木条藤蔓,然后划开昆林的裤管,准备替他扶正断腿,绑上夹板。这一扶动,又惹得昆林哀痛大叫,转醒过来,他见蓝星准备了一番物品,便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了。于是自行点上穴道,忍痛让蓝星动手。这一番折腾,两人都累出一身汗,直到蓝星在伤处敷上药膏,缚上夹板为止。
搞定昆林,蓝星便用相同的方法编了一具简陋的担架,轻轻地抬他上去之后,又用昆林的破裤管,将他牢牢地绑在担架上面。昆林忽然苦笑道:“这件裤子,我今天还是第一次穿哩!”
蓝星道:“还好,欧阳昕送的料子还不错,坚韧耐磨。”自将昆林绑好,见天色已晚,实在没空跟他多谈。便反手抬起担架的一端,头上脚下地拖着昆林走。
也是老天爷眷顾,日落之前,两人终于寻到了一处山洞,此时离着两人坠崖处,只怕已有五六里远,待得蓝星安顿好昆林,寻柴生火,天已大黑,虽然又饿又累,可是目前的情况,却也只能选择与昆林一样,偎在火堆旁边,先睡一觉再说。
第二天一早,蓝星首先转醒,便去瞧昆林的情况。但见他一夜衣服未干,身体颇有发热的情况,于是便动手将他身上的衣服脱掉,至于他的裤子早就因为裁掉裤管,而露出两只大腿,此刻倒是不忙脱。
昆林悠悠转醒,说道:“劳驾,可否让我到外头晒晒太阳?”蓝星点点头,抬他上担架,拖到了洞外,头上脚下地让他靠在一处大石头旁。同时捡了一根木棍放在他手边,说道:“你的双手没坏,要是碰到什么野兽,就用这个打发它吧。”
昆林瞧她细心,设想周到,说道:“真多谢你了”蓝星忽然眼眶一红,说道:“你”闭上嘴,转身跑开。
昆林有点发烧,脑袋昏昏沉沉的,见她神态忸怩,欲语还休,倒也没有心思多想,又睡了一个多时辰,这才转醒。醒来发觉无事可做,便虔心默想,修练太阴心经。只是一个多时辰练下来,每每气运到两足时,便发觉受到阻碍,心想:“我两腿骨折,就连经络也受损了,不知疗伤篇对于外伤有没有用?”反正时日正长,又运起疗伤篇的有关于足部经络的自疗法门,一步一步打通足上经络。
再次开眼,蓝星已经回来了。而且就地生火,火堆旁不知烤着什么东西,昆林闻着味道,说道:“嗯,好香哦,是是鱼!”蓝星笑道:“我在山下寻到了一条小溪,这溪小鱼儿也小,将就着吃吧!”又用火将石块烤热了,在上面烧烤溪中小虾。
这小鱼小虾剥壳去刺,除头截尾,已经所剩无几,又没有可供烹调的佐料,吃起来没什么味道,可是两人早已饿得慌了,无论什么东西吃到嘴里都成了美味珍馐,不到一会儿,什么焦的c半生不熟的c连壳带刺的,还不都一一吞吃下去。
两人意犹未尽,蓝星便又去寻一些野果,待到回来,天色已晚,一天即将过去,蓝星将昆林拖回洞中,并在洞口升起火堆。
两人都有一肚子的话想向对方说一说,可是谁也没有开口。隔天两人又重复一样的动作,蓝星负责两人一天三餐,还要照顾昆林的起居,换药包扎,几乎没有什么空闲的时间。昆林则是不断地运功调息,只希望能够早日恢复行动自由。在山中过自给自足的生活,他好歹也有过经验,多多少少可以分担一点。
如此又过了两天,好不容易,蓝星一早在替昆林换完药之后,终于打破沉默,开口说道:“瘀肿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看样子,你的脚应该很快就能复原了。”昆林道:“那可真是多谢你了,要是没有你,我早就死在山崖下了。”
蓝星淡淡一笑,说道:“你这不是在挖苦我吗?要不是为了救我,你会掉到这山崖来吗?”昆林沉默一会儿,终于说道:“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想不开?”
蓝星道:“怎么?想知道值不值,是不是?”昆林道:“值不值重要吗?我现在人不是在这边吗?”
蓝星喜怒不形于色,说道:“是,没错,你现在人在这里是我害的,可是谁叫谁叫你要多管闲事”昆林心中颇有不悦,想自己不过是基于关心,随口问问,没想到她的反应这般激烈,于是便道:“当时掌门人要我拦着你,可不是多管闲事。”
蓝星忽然发怒,说道:“你是说,当时我哥哥如果没有要你拦着我,你就会让我掉下去,是吗?”
昆林也没好气,说道:“这不是姑娘你所一心愿望的吗?”蓝星怒道:“你”却不知该骂什么好,过了一会儿才道:“你为什么不干干脆脆的说出来,说你怨恨我,恨我坏了你在紫阳山门的大好前途,早知道蓝星这么难缠,当时就不该这么拼命的救你!”
这件事情昆林早就想过了,其实是一直到现在,连他自己也想不通:那时为何要这么奋不顾身?
昆林当时是下令要他帮忙拦着蓝星没错,但就当时的情况,应是指不要让蓝星离开的意思,而他确实也已拦住了蓝星。要不然,蓝星就不会在一时情急之下,纵身往山崖跳了。
那自己真的是为了救蓝星,宁可性命不要吗?昆林不知道。不过在刚刚摔到山崖底下,知道自己弄断了腿的那一刻,他曾经怨恨过自己,为什么做事这么粗枝大叶,不考虑后果。
不过是几天前,他还在规划着自己的未来,构筑着美丽的前景,幻想着终有一天,自己能在紫阳山城里起一座毫宅大院,然后将云梦接过来住。等到哪一天他武功c财富c地位c名望都达到一定的程度时,他就可以开口要云梦下嫁给他了。
然而这一切,在昆林决定要发足前奔,拦腰去抱蓝星的同时,就注定了终究是云烟幻梦一场了。
所以蓝星此时这么一问,顿时难住了他。昆林无法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答案。
蓝星见他迟疑,自觉了然,“哼”地一声,将头一扭,悻悻离去。这一天昆林便在山洞里待了一整天。直到日落,蓝星才珊珊转回,除了带了东西给他吃,还丢给他一对简易的柺杖,意思是要他以后想要出洞晒太阳,得自己杵着柺杖去。
昆林笑笑收下,没多说话。蓝星也懒得理他,到另一边倒头就睡。昆林想起第一次与蓝星单独相处时的情景,心想:“要不是你知道我两脚不方便行走,不然你很可能要赶我出去外面睡了。”自此打算尽量隐瞒自己两脚痊癒的程度。
如此不知又过了几天,昆林掐指算算,想来今天已经是八月十五了。到了晚上,他想偷偷起身,到外头瞧瞧月亮,张眼一望,却不见了蓝星。心想:“她大概也是出外散心了吧?女孩子家对着一轮明月,总是有着几分不可言喻的感情。”
他这一推论,是从云梦那儿得来的。每月月圆,若是碰到阴天下雨,云梦的心情就会低落一整天。而要是天气清朗,云梦总会倚在窗边,对月张望。昆林还记得小时候,母亲曾跟他说过有关嫦娥奔月的故事,还说嫦娥一个人孤独寂寞的住在广寒宫中几千年了,一定很想回到地面上来。
那时昆林还不明白,母亲跟他说最后面那句话的意思是什么。不过后来看到云梦那个样子,他才逐渐了解:嫦娥既然活了几千年,那她一定是神仙了。而纵使是身为神仙,也是会感到害怕寂寞的。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云梦也许不相信男人,但是她的确常常感觉到寂寞。
昆林知道这一点,今天又正好是八月十五,所以云梦此时此刻,一定也在某个地方,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吧?他立刻迫不及待地拄着柺杖出了山洞,往地势高的地方行去,挑了一处视野好的地方做了下来。
举头遥望明月,但见月光皎洁明亮,就像一面银白色的镜子。昆林忽然突发奇想:“这月亮这么像一面镜子,要是云姊也在某个地方,与我同时看着它,说不定可以映照出云姊的面容来呢!”他心中既做如此想,看月亮可就更加专注了。
不久月过中天,更往西沉。昆林明知根本不可能从月亮里见到云梦,但终究不舍就这么离去。当下起身拄拐,更往高处走去。未几,月又隐没树梢,昆林再度起身,再往高处走去,直到能看到月亮为止。
夜风拂来,昆林彷彿听到半空中有咽咽呜呜的声音,断断续续,不甚清楚。昆林循着声音前行,一边仔细听去,便确定这绝对不是什么野兽或是夜枭的声音,而是有人在哭泣。可是大半夜的,有谁会在这荒山野岭中暗自啜泣?他好奇心起,更不可遏,放轻脚步,继续往前寻去。
不久之后,在朦朦胧胧地月光底下,昆林隐隐约约地瞧见有个人,斜对着自己,蜷坐在前方的大石上,再看那穿着打扮,不就是那蓝星是谁?昆林赶紧闪进一旁的林子里,心想:“他半夜跑出来偷偷哭泣,遮莫与她决定跳崖的事情有关?”在确认蓝星并没有发现他之后,这才一拐一步地,偷偷往前挨进。
昆林尽可能地靠近她,然后找隐蔽藏身,才刚刚躲好,忽听得蓝星窸窸窣窣地动了一动,接着低声说道:“我实在不明白,他明明就不是我的亲哥哥,为什么偏偏不准我喜欢他呢?难道喜不喜欢一个人,这种事还可以规定的吗?”
昆林心想:“她在跟谁讲话?”偷偷地探头出去,却见蓝星背向着他,两足跪在大石头上,抬头望着月亮。心中恍然大悟道:“啊,她对着月亮在自言自语”
昆林知道不该偷听别人的心事,可是现在要是离开,万一给她发现了,那事情反而糟糕。不如静静地躲在这里,只要自己不说,除了天知地知,还有谁会知道?
心中一阵忐忑,耳边蓝星的声音继续传来:“不过,总算天见可怜,天意要我大难不死。前些日子,小女子总是不明白,为何就是要死,也有人要横加阻拦?不过我现在明白了,老天爷是既要让小女子看破红尘,又要留着有用之身,将来替天行道,才无所罣碍。”
昆林心中暗骂道:“放屁!什么天意要你不死,是老子要你不死。若要说替天行道,那我不早就在替天行道了?还救了你这个糊涂的小妞!”回头一想,心下又道:“她刚刚说亲哥哥什么的,难道说,她爱上了自己的哥哥昆林?”
昆林忽然对蓝星产生无比的亲切感,好似在茫茫人海中找到难得的知音一样。蓝星爱上了亲如兄长的昆林,而他也爱上了对他有养育之恩的云梦,这种旁人看来可能会觉得荒唐,引人侧目的恋情。他自己身在其中,自然特别能体会,这种喜欢上同时是自己最亲近的人的那种感觉。这种感觉,他其实很想跟旁人分享,但又说不出口,如今见到蓝星这般情形,就好像一切不言可喻,两人心有灵犀一般。
昆林想到了自己的事情,就没听到蓝星接着说了些什么,待回神过来,只听得她续又道:“既然哥哥他不喜欢我,我也不想勉强他。如今我坠落山谷,昨日种种,譬如昨日已死。希望他从此无牵无挂,早日悟道,完成他一身志业。”
昆林微微一惊,心道:“难道她打算放弃了吗?不行,爱一个人,怎么能就这样轻言放弃呢?想来是其中有些阻碍。找个机会,我得劝劝她才是。”
原来这蓝星那天之所以毫不犹豫地跳崖轻生,果然便是为了昆林。
话说蓝星在七岁那年左右,因为父母双亡,跟着一帮乞儿,从乡下来到小镇上,在街头游荡。一天昆林的父亲碰巧路过,瞧她五官清秀,模样可爱,便在她被人口贩子拐带之前,花了几两银子,将她带了回家。当时的昆林,已经被贬戍岭南,所以并不在家。
昆林的父亲将她带回去之后,并没有把她当成童奴一样看待,而是因为思念亲儿,所以把一股情绪,全部寄托在蓝星身上。他让蓝星喊他一声:“爹!”就彷彿是昆林在叫喊他一样。
后来昆林得遇贵人,接着又在紫阳山传道授徒,生活安定之后,便将父母亲接了去。结果昆林便在这样的情形下,平白无故地多了一个妹妹。
多了这个妹妹,昆林无疑也是开心的。因为紫阳山门草创之初,繁杂工作颇多,每天都有许多大小事务等着他去处理,难得有空孝顺父母,嘘寒问暖。蓝星最少是父母亲的精神寄托,更何况那时她十一二岁,正是聪明活泼,又会撒娇,常惹得两老开怀不已,昆林对这位妹妹,自然也是把她当成亲妹妹一样看待了。
及至几年后两老相继辞世,昆林便接着担负起照顾蓝星的责任,只是他一个大男人,女孩子的事情,什么也不懂。刚好听说有一个远房表舅,也有一个独生爱女,便让人去请他们一家人上山来,表舅呢,就安排工作给他,表妹就来陪陪蓝星。这个表舅表妹,便是柳辉烈与伍祥父女了。
除替她找伴之外,所有生活所需,亦一律供应俱全无虞。蓝星想要做什么,也都完全照着她的性子,未曾加以干涉。于是,蓝星在一定的程度上,便给昆林给惯坏了,而伍祥跟着这个表妹,也因此什么都有,相当程度的也逐渐骄纵起来。
只是物质生活可以充分供应,但是精神层次的,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两名少女一年年长大,伍祥首先到达情窦初开的年纪,开始也会吟风弄月,赋词说愁,编织着对于未来的美梦。而蓝星就这么一个伴,耳濡目染之下,也就显得比同年龄的女子早熟些。
但问题是,紫阳山上虽然男人不少,不过论才情学识,武功涵养,能够与她们匹配的,就已经不多了,再要想门当户对,那可真没有。所以柳辉烈明明知道自己的女儿,早已经到了该许人的年纪了,却还是婉拒了所有上门提亲的亲事,最后才造成伍祥自己相中秦北辰,还偷偷跟着他离家,效那私定终身的情事发生。
那蓝星与伍祥情同姊妹,又是闺中密友,姊妹俩平日互吐心声,无话不谈,蓝星自然知道秦北辰的事情。她不忍表姊为情所苦,所以常常暗中帮助秦北辰与伍祥私会,一直到东窗事发。以致有柳堤小筑遇昆林,并受伤而回的事情。
这伍祥还有她的父亲替她屏除一些干扰,断绝太过疯狂的欲念,但是蓝星却没有。相反的,从伍祥身上,她发现只有自己更积极,更直接,才有机会得到想要的。
她想要的是什么?就如同先前所说的,紫阳山门里,能跟她匹配的男人实在太少了。大前年,万国明的长子万永隆,托自己的父亲向昆林提亲,蓝星拒绝。去年夏天,紫阳山门最年轻的副堂主,白金堂的郭南英,由管竹生领着亲自向昆林求亲,蓝星一样拒绝。
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想动蓝星的脑筋了,因为已经没有比前面这两位青年,更有才干,不论身分地位,还是仪表容态,都足堪与蓝星相提并论的未婚男子了。
不过倒不能说紫阳山上,没有一个男子,可以让她动心。原来在她的心里,早已有个让她仰慕倾心的男子,那个人就是昆林。
无庸置疑的,昆林当然是整个紫阳山上,地位最崇高,甚至也是近世江湖中,最杰出的英雄人物之一,只是没有人会想得到,蓝星会喜欢上自己的哥哥。
这件事情,伍祥知道,昆林也约略感觉得出来。除此之外,整个紫阳山门并无人知晓。若是再扣除昆林故意装做什么都不知道,那么整件事情,就只是蓝星向伍祥所吐露的无数心事,当中的某一件c某一部份而已。
其实就连像伍祥那样,应该是属于她的亲密战友的,都不太看好,甚至不太赞成蓝星去喜欢她的哥哥,她们的掌门真人。
这一点蓝星也有自知之明,所以她也曾尝试着去打开心胸,多到外头去多接触一些人,多认识一些人,也许该是属于她生命中的那个人,不久就会出现在她面前。
樊乐天自蓝星第一天来到紫阳山门起,便看着她一天天长大,平日对于她也是爱护有加。蓝星的心事,他多多少少猜到一点,只差没往昆林身上猜而已,于是也热衷于陪她下山散心。那天看到昆林,觉得他秉性资质都不错,又刚好有绝影的事情作为机会,就想把他介绍给蓝星认识。回到紫阳山上,也是大力鼓吹。
所以伍祥有一度以为,昆林是一个有本事让蓝星心动的人,而对他另眼相待。同样的,其他所有自以为知道的人,也同样把昆林放在心上,其中自然祝福巴结的有之,怨恨暗妒的亦有之。
后来昆林大力提拔昆林,虽说也是看在他是个可造之材,但在蓝星这个环节上,自然也占了不少的因素。更何况有樊乐天明着大力支持,昆林也乐得暗中顺水推舟。聪明人瞧在眼里,早已明白是怎么回事,昆林要加入紫阳山门,自然便是水到渠成。
昆林不明究里,蓝星也蒙在鼓里,而伍祥虽然嗅到了这股气息,但她选择了听任自然,所以她最后才决定要跟蓝星浪迹江湖,让两人都有更大更开阔的眼界与视野。
于是蓝星在临别之际,特别又去看昆林,也许只是看看,也许多说一会儿话,蓝星拿不准,所以才想避开昆林,拉着昆林到后山去。结果说着说着,情况失控,蓝星将心一横,终于硬着头皮问他:“难道你对我连一点感觉都没有吗?”昆林假装听不懂,东拉西扯,绕着圈子要蓝星接受昆林。
原本昆林若是一直装糊涂,蓝星也不会这么生气,可是昆林说到最后,把昆林推出来当挡箭牌的用意相当明显。在那刹那间,蓝星忽然全都明白了,一时气苦,先出其不意地点了昆林的穴道,然后明白的跟他说,自己已经决定离开这里,告诉他根本不必那么为难。
昆林大吃一惊,虽然在他来说,蓝星的手劲并不算什么,但是要穴被制,一时半刻之间,却也冲解不开。若是蓝星讲的都是真的,以天地之大,要刻意闪躲一个人,那可真的有如鱼入大海,除非她自己愿意回来,否则蓝星只怕要从此走出他的生命中了。
昆林没有这样的心理准备,惊骇之余,忽然见到昆林出现在眼前,彷彿是看到了救星,当下二话不说,便要昆林帮忙拦住她。
那蓝星因为已经将话说破了,再留下来,以后见面只有徒增尴尬,所以更是吃了秤陀铁了心,见昆林真的来拦自己,不由得又气又恼,劈头就是一掌。但过了两招之后,她发觉昆林这些天来武功大进,别说想要突围了,只怕在百招之后,自己就要束手就擒。
其实也不用昆林来擒自己,昆林内功通神,随时都有可能突破被封的穴道,蓝星只觉得再面对他们,也只剩羞辱,霎时万念俱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终于狠心往山崖下一跳,只求一了百了。
昆林不知这些微枝末节,只想着要如何可以鼓励蓝星,让她在这条路上,知道有人会支持着她,她并非孤独一人。听着蓝星又对着月光说了一堆话,昆林听了颇觉得害臊,可那声音却又一直钻进耳朵里,不想听都不行。也不知过了多久,但听得蓝星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这才默默地从石上下来,缓缓走出林子。
昆林因为行动不便,深怕万一蓝星去而复返,会正好让她撞个正着。于是又耐着性子躲了好一会儿,这才悄悄地从藏匿地点起身,快步返回山洞。来到洞前,见蓝星一见到自己,立刻掉头进入山洞内,表情冷漠木然,与刚刚那个在月光底下侃侃而谈,有着满腔热情,与用不完的爱恨情仇的女子判若两人。没想到在探宝的时候,收获了自己的感情,昆林感到这好像就是我要找的那一个女孩。
(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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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太阴心经十五六年的内功造诣,此时也开始发挥作用,让原本惊慌失措的昆林,灵台随即恢复清明,百忙当中无暇细想,两手仍是牢牢抱着蓝星,两腿略作蜷曲状,低头下望,但寻有无一线生机。还好那悬崖峭壁并非笔直向下,而是有些向外斜出,只是斜度陡峭,根本谈不上有没有办法滑行,就是猿猴飞鸟亦不得至。昆林的秋风飞叶手虽然同样无力可施,但是他的脚,却不时地碰触到山壁。
这下他再无迟疑,情势也容不得他再迟疑,身子一挺,伸足往山壁点去,两只脚把峭壁当成平地,开始在上面奔跑起来,速度之快,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而初学乍练的指立破迷阵法,也在此刻发挥到极致,昆林两眼所及,仅只在他双脚下一步所要踏到的那一点上,并且尽量地往旁边奔出,以求抵销向下坠落的力量。
可是两人的重量毕竟让他感到吃不消,如此才急奔一下子,两只腿就开始不听使唤,有些跟不上坠落的速度。但他知道此刻只要一个不小心跌跤,那两人就要一路滚下山去,而以目前的速度,那还不摔成一团肉泥?当下咬紧牙关,苦苦支撑,蓦地眼前一片绿意,与山壁的颜色明显不同。昆林直觉已经来到山崖底了,而绿色的东西,当是生长在崖底的树木。时机稍纵即逝,他大喝一声,双手一抬,将蓝星往上抛出,抵销她往下掉落的力道,将她扔到一旁树丛当中。
这么一来,蓝星的性命安全机会大增,而昆林往下坠落的速度,则突增一倍,早已超出了一双脚所能应付的范围。当然,他在抛出蓝星的同时,也早就看好了一处落点,猛力一蹬,双手抱头,跃进了他自认生长茂密的树丛里。
只听得哗啦哗啦,劈哩啪啦一阵乱响,昆林手上c身上,像万虫啮咬般辣地生疼。忽地在茂林树枝之间,见到几条横在当中的藤蔓,他毫不犹豫地飞身抓去,便在同时,两脚已经着地,昆林趁势就地滚开,天旋地转一阵,眼前一黑,彷彿就要昏厥过去,可是紧接着双脚剧痛,又把他给痛醒了回来。
昆林挣扎着坐起身子,这次不仅两脚持续剧痛着,而是全身上下,几乎是只要有骨头的地方,都感到疼痛。他小心翼翼地想要抬一抬脚,这才发觉他两只脚小腿骨折,而且断处逐渐肿胀起来。再仔细瞧瞧自己,全身衣物破烂不说,左边肋骨好像也断了几根。
昆林强忍着疼痛,抬头往上望去,但见岩壁矗然高耸,直插入云,根本瞧不清楚悬崖顶上。再四处查看自己所在的地方,心想,还好这山壁是斜的,而崖底是一片树林,不是岩石;而树林所在之处,还是山坡,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但是反过来想,自己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也不过是一下子的时间,虽然全身是伤,但是眼前一条命终究是保住了。他忽然觉得这可不是仅仅靠着福大命大几个字,就能够解释的。更重要的应该是自己一身的武艺,在危急时能够靠着自身的机智反应,做出正确的判断与充份的发挥,而终于表现出超越自己能力的演出。
昆林越想越觉得得意。他大难不死,竟佩服起自己的能耐来了,纵使全身伤痛,也不知能不能挨过明天。
或许这也正是部分原因吧?总之,他忽然突兀地将脖子一仰,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他越笑越开怀,笑到后来有点太过忘情,肋骨也开始疼痛。胸口一收缩,接着便是剧烈的咳嗽,然后越咳胸口就越痛,越痛他却越想大笑。
如此疯疯癫癫地笑了一阵,忽然有人声大喝道:“喂!你干什么?疯了是不是?”昆林一瞧,原来是与自己一同跌落山崖的蓝星噢,不,不,不,应该说是那个让自己莫名其妙地摔断了双腿,而她自己却安然无恙的蓝星。
昆林不改狂笑之态,向蓝星招了招手,说道:“你好啊,瑶光姑娘。”他原本称呼蓝星总叫张姑娘,这回不但表情神色不同以往,就连说话的口气,都有所不同。
蓝星见他嘻皮笑脸,模样轻浮,忽地一个箭步上前,“啪啪”赏了他两个耳光,怒道:“你为什么要救我?你凭什么救我?为什么?为什么?”
她这两下虽未用上内力,但是使劲颇大,昆林周身乏力,待到惊觉,却是一点反抗的能力也没有,两边脸颊登时肿了起来。但他不怒反笑,说道:“嘿嘿,对啊,我为什么要救你?我为什么要救你?我是个什么东西,我居然会为了为了哈哈,居然连自己的命也不要了,还摔断了一双腿!”说罢,又哈哈笑了起来。
蓝星余怒未消,听到他的笑声只觉得分外刺耳,大骂道:“谁叫你要多管闲事,摔断了你一双腿,是你活该报应!为什么不摔死你算了!”说罢掩面顿足,狂奔而走。
虽说蓝星在落下山崖的时候,并未花费到什么力气,不过她当时既然决定就死,可见心神所受到的震荡颇大,而本想一跃而下,一了百了,不料却让昆林一把抱起。她既一时未死,便忽然又怕死起来,所以这一路下来,她也是胆战心惊的。现在又漫无目的奔跑一阵,也逐渐气力不继,两脚发颤。蓦地脚下一绊,扑倒在地。
蓝星这一下趴在地上,眼里嘴里都沾满了泥土,心中委屈跟着一下子爆发出来,当场忍不住嚎啕大哭。她这一哭直哭到泪干声哑,才渐渐让定下心来。忽然间天上飘来一阵细雨,轻轻地落在她的身上,过不了多时,雨势渐大,轰隆一声,黄豆般大的雨珠如倾盆一样,从天空中倒了下来。蓝星急忙起身,找了一处隐蔽处躲雨。
雨声淙淙,放眼望去,四周是一片可怕的单调孤寂。蓝星先接了一些雨水洗脸,接着才畏缩在一株大树下的树洞中。身上又湿又冷,但觉际遇多舛,不免又哀怨起来。原本以为已经哭干的眼泪,又像断了线的真珠项炼般,不住滚滚滑落。
良久良久,蓝星才想起了昆林,寻思:“他的腿若真的断了,不就哪儿都去不了了?现在大雨滂沱,岂不是淋得一身湿透了吗?”她的理智逐渐恢复,想想昆林再怎么说,也是为了救自己,这才弄伤了脚。如今被救的人除了全身有些擦伤,也算得上是安然无恙,而救人的此刻却躺在地上,任凭风吹雨打。真要说来,就是所谓的好心没好报了。
其实以蓝星的个性,断不是个见死不救的人,否则她也不会先把封飞烟从秦日刚的虎口中救出来,然后答应昆林放她走了。只是她原本一心想死,却莫名其妙的被阻止,于是便将那番恶劣的心情,一股脑儿地全发泄在昆林身上罢了。
昆林成了代罪羔羊,蓝星将心比心,实在觉得过意不去。山中阵雨来得急去得也快,待得雨势稍歇,她便循着原路回去。不过想到刚才自己这样对他,说不定昆林还在气头上,为了避免自讨没趣,所以她决定先躲在一旁,先探探虚实再说。
蓝星一步一步往前挨进,远远地便望见昆林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良久良久,一动也不动。蓝星心中一惊,心想可别真的出事了,急忙往前查看。只见昆林全身湿漉漉地躺在地上,有半个身体还浸在水漥当中,双目紧闭,也不知是死是活。蓝星伸手要去拍他的脸,忽然见到他两颊红肿,清清楚楚地留着五指掌印,心中歉然,不敢再碰他的脸,便换动手去摇他的肩膀,一边叫唤他的名字。
摇了一会儿,昆林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嘴唇微张,但说不出话来。蓝星见他眼神涣散,情况不妙。只想让他就一直躺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便动手要去搬动他的身子。没想到她才拉起昆林的手,这么一抬,昆林忽然立刻转醒,大叫一声:“我的脚,我的脚”蓝星大惊失色,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昆林彷彿到了此时,才知道眼前是她,忽然说道:“你你不再寻短了吗?”蓝星没想到他有此一问,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昆林看着她,微微笑了一笑,渐渐地又将眼皮合了起来。蓝星大惊,又去摇他的肩膀。昆林闭着眼睛,哼哼唧唧地说道:“我好累哦,让我睡一会儿”
蓝星拭泪道:“你先别睡,我去找个东西想办法来搬你,等我找到一个干净的地方,你再好好地睡一觉。”昆林嗯嗯啊啊,不知说些什么。蓝星又去摇动他,这回他只是动一动眼皮,连张开都不愿意张开了。
蓝星心想:“事不宜迟,我得先找到可以遮风躲雨的地方,然后尽快将他安置过去,否则他这条小命不保。”心中计议已定,便四处找寻合适的树木,见到枝干笔直,粗若碗口的,二话不说,便发掌将之击断。一连劈了两枝觉得合用的后,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伸手往靴筒一摸,提出了一柄短剑,不禁哑然失笑。
原来自己因为打算离开,这些天已将一些准备随身携带的东西,通通放到身上来了,免得到时情况突然,来不及带走。所以那时叫人新打的一柄短剑,就放在靴筒里面,伸手入怀,火摺c火石c火绒,还有外用金创药膏c内服行气散丸,也都一应俱全,看样子最派不上用场的,可能就是那些重约十五六两的金叶子了。
蓝星将东西一一收好,只提着短剑去斫取木条藤蔓,然后划开昆林的裤管,准备替他扶正断腿,绑上夹板。这一扶动,又惹得昆林哀痛大叫,转醒过来,他见蓝星准备了一番物品,便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了。于是自行点上穴道,忍痛让蓝星动手。这一番折腾,两人都累出一身汗,直到蓝星在伤处敷上药膏,缚上夹板为止。
搞定昆林,蓝星便用相同的方法编了一具简陋的担架,轻轻地抬他上去之后,又用昆林的破裤管,将他牢牢地绑在担架上面。昆林忽然苦笑道:“这件裤子,我今天还是第一次穿哩!”
蓝星道:“还好,欧阳昕送的料子还不错,坚韧耐磨。”自将昆林绑好,见天色已晚,实在没空跟他多谈。便反手抬起担架的一端,头上脚下地拖着昆林走。
也是老天爷眷顾,日落之前,两人终于寻到了一处山洞,此时离着两人坠崖处,只怕已有五六里远,待得蓝星安顿好昆林,寻柴生火,天已大黑,虽然又饿又累,可是目前的情况,却也只能选择与昆林一样,偎在火堆旁边,先睡一觉再说。
第二天一早,蓝星首先转醒,便去瞧昆林的情况。但见他一夜衣服未干,身体颇有发热的情况,于是便动手将他身上的衣服脱掉,至于他的裤子早就因为裁掉裤管,而露出两只大腿,此刻倒是不忙脱。
昆林悠悠转醒,说道:“劳驾,可否让我到外头晒晒太阳?”蓝星点点头,抬他上担架,拖到了洞外,头上脚下地让他靠在一处大石头旁。同时捡了一根木棍放在他手边,说道:“你的双手没坏,要是碰到什么野兽,就用这个打发它吧。”
昆林瞧她细心,设想周到,说道:“真多谢你了”蓝星忽然眼眶一红,说道:“你”闭上嘴,转身跑开。
昆林有点发烧,脑袋昏昏沉沉的,见她神态忸怩,欲语还休,倒也没有心思多想,又睡了一个多时辰,这才转醒。醒来发觉无事可做,便虔心默想,修练太阴心经。只是一个多时辰练下来,每每气运到两足时,便发觉受到阻碍,心想:“我两腿骨折,就连经络也受损了,不知疗伤篇对于外伤有没有用?”反正时日正长,又运起疗伤篇的有关于足部经络的自疗法门,一步一步打通足上经络。
再次开眼,蓝星已经回来了。而且就地生火,火堆旁不知烤着什么东西,昆林闻着味道,说道:“嗯,好香哦,是是鱼!”蓝星笑道:“我在山下寻到了一条小溪,这溪小鱼儿也小,将就着吃吧!”又用火将石块烤热了,在上面烧烤溪中小虾。
这小鱼小虾剥壳去刺,除头截尾,已经所剩无几,又没有可供烹调的佐料,吃起来没什么味道,可是两人早已饿得慌了,无论什么东西吃到嘴里都成了美味珍馐,不到一会儿,什么焦的c半生不熟的c连壳带刺的,还不都一一吞吃下去。
两人意犹未尽,蓝星便又去寻一些野果,待到回来,天色已晚,一天即将过去,蓝星将昆林拖回洞中,并在洞口升起火堆。
两人都有一肚子的话想向对方说一说,可是谁也没有开口。隔天两人又重复一样的动作,蓝星负责两人一天三餐,还要照顾昆林的起居,换药包扎,几乎没有什么空闲的时间。昆林则是不断地运功调息,只希望能够早日恢复行动自由。在山中过自给自足的生活,他好歹也有过经验,多多少少可以分担一点。
如此又过了两天,好不容易,蓝星一早在替昆林换完药之后,终于打破沉默,开口说道:“瘀肿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看样子,你的脚应该很快就能复原了。”昆林道:“那可真是多谢你了,要是没有你,我早就死在山崖下了。”
蓝星淡淡一笑,说道:“你这不是在挖苦我吗?要不是为了救我,你会掉到这山崖来吗?”昆林沉默一会儿,终于说道:“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想不开?”
蓝星道:“怎么?想知道值不值,是不是?”昆林道:“值不值重要吗?我现在人不是在这边吗?”
蓝星喜怒不形于色,说道:“是,没错,你现在人在这里是我害的,可是谁叫谁叫你要多管闲事”昆林心中颇有不悦,想自己不过是基于关心,随口问问,没想到她的反应这般激烈,于是便道:“当时掌门人要我拦着你,可不是多管闲事。”
蓝星忽然发怒,说道:“你是说,当时我哥哥如果没有要你拦着我,你就会让我掉下去,是吗?”
昆林也没好气,说道:“这不是姑娘你所一心愿望的吗?”蓝星怒道:“你”却不知该骂什么好,过了一会儿才道:“你为什么不干干脆脆的说出来,说你怨恨我,恨我坏了你在紫阳山门的大好前途,早知道蓝星这么难缠,当时就不该这么拼命的救你!”
这件事情昆林早就想过了,其实是一直到现在,连他自己也想不通:那时为何要这么奋不顾身?
昆林当时是下令要他帮忙拦着蓝星没错,但就当时的情况,应是指不要让蓝星离开的意思,而他确实也已拦住了蓝星。要不然,蓝星就不会在一时情急之下,纵身往山崖跳了。
那自己真的是为了救蓝星,宁可性命不要吗?昆林不知道。不过在刚刚摔到山崖底下,知道自己弄断了腿的那一刻,他曾经怨恨过自己,为什么做事这么粗枝大叶,不考虑后果。
不过是几天前,他还在规划着自己的未来,构筑着美丽的前景,幻想着终有一天,自己能在紫阳山城里起一座毫宅大院,然后将云梦接过来住。等到哪一天他武功c财富c地位c名望都达到一定的程度时,他就可以开口要云梦下嫁给他了。
然而这一切,在昆林决定要发足前奔,拦腰去抱蓝星的同时,就注定了终究是云烟幻梦一场了。
所以蓝星此时这么一问,顿时难住了他。昆林无法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答案。
蓝星见他迟疑,自觉了然,“哼”地一声,将头一扭,悻悻离去。这一天昆林便在山洞里待了一整天。直到日落,蓝星才珊珊转回,除了带了东西给他吃,还丢给他一对简易的柺杖,意思是要他以后想要出洞晒太阳,得自己杵着柺杖去。
昆林笑笑收下,没多说话。蓝星也懒得理他,到另一边倒头就睡。昆林想起第一次与蓝星单独相处时的情景,心想:“要不是你知道我两脚不方便行走,不然你很可能要赶我出去外面睡了。”自此打算尽量隐瞒自己两脚痊癒的程度。
如此不知又过了几天,昆林掐指算算,想来今天已经是八月十五了。到了晚上,他想偷偷起身,到外头瞧瞧月亮,张眼一望,却不见了蓝星。心想:“她大概也是出外散心了吧?女孩子家对着一轮明月,总是有着几分不可言喻的感情。”
他这一推论,是从云梦那儿得来的。每月月圆,若是碰到阴天下雨,云梦的心情就会低落一整天。而要是天气清朗,云梦总会倚在窗边,对月张望。昆林还记得小时候,母亲曾跟他说过有关嫦娥奔月的故事,还说嫦娥一个人孤独寂寞的住在广寒宫中几千年了,一定很想回到地面上来。
那时昆林还不明白,母亲跟他说最后面那句话的意思是什么。不过后来看到云梦那个样子,他才逐渐了解:嫦娥既然活了几千年,那她一定是神仙了。而纵使是身为神仙,也是会感到害怕寂寞的。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云梦也许不相信男人,但是她的确常常感觉到寂寞。
昆林知道这一点,今天又正好是八月十五,所以云梦此时此刻,一定也在某个地方,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吧?他立刻迫不及待地拄着柺杖出了山洞,往地势高的地方行去,挑了一处视野好的地方做了下来。
举头遥望明月,但见月光皎洁明亮,就像一面银白色的镜子。昆林忽然突发奇想:“这月亮这么像一面镜子,要是云姊也在某个地方,与我同时看着它,说不定可以映照出云姊的面容来呢!”他心中既做如此想,看月亮可就更加专注了。
不久月过中天,更往西沉。昆林明知根本不可能从月亮里见到云梦,但终究不舍就这么离去。当下起身拄拐,更往高处走去。未几,月又隐没树梢,昆林再度起身,再往高处走去,直到能看到月亮为止。
夜风拂来,昆林彷彿听到半空中有咽咽呜呜的声音,断断续续,不甚清楚。昆林循着声音前行,一边仔细听去,便确定这绝对不是什么野兽或是夜枭的声音,而是有人在哭泣。可是大半夜的,有谁会在这荒山野岭中暗自啜泣?他好奇心起,更不可遏,放轻脚步,继续往前寻去。
不久之后,在朦朦胧胧地月光底下,昆林隐隐约约地瞧见有个人,斜对着自己,蜷坐在前方的大石上,再看那穿着打扮,不就是那蓝星是谁?昆林赶紧闪进一旁的林子里,心想:“他半夜跑出来偷偷哭泣,遮莫与她决定跳崖的事情有关?”在确认蓝星并没有发现他之后,这才一拐一步地,偷偷往前挨进。
昆林尽可能地靠近她,然后找隐蔽藏身,才刚刚躲好,忽听得蓝星窸窸窣窣地动了一动,接着低声说道:“我实在不明白,他明明就不是我的亲哥哥,为什么偏偏不准我喜欢他呢?难道喜不喜欢一个人,这种事还可以规定的吗?”
昆林心想:“她在跟谁讲话?”偷偷地探头出去,却见蓝星背向着他,两足跪在大石头上,抬头望着月亮。心中恍然大悟道:“啊,她对着月亮在自言自语”
昆林知道不该偷听别人的心事,可是现在要是离开,万一给她发现了,那事情反而糟糕。不如静静地躲在这里,只要自己不说,除了天知地知,还有谁会知道?
心中一阵忐忑,耳边蓝星的声音继续传来:“不过,总算天见可怜,天意要我大难不死。前些日子,小女子总是不明白,为何就是要死,也有人要横加阻拦?不过我现在明白了,老天爷是既要让小女子看破红尘,又要留着有用之身,将来替天行道,才无所罣碍。”
昆林心中暗骂道:“放屁!什么天意要你不死,是老子要你不死。若要说替天行道,那我不早就在替天行道了?还救了你这个糊涂的小妞!”回头一想,心下又道:“她刚刚说亲哥哥什么的,难道说,她爱上了自己的哥哥昆林?”
昆林忽然对蓝星产生无比的亲切感,好似在茫茫人海中找到难得的知音一样。蓝星爱上了亲如兄长的昆林,而他也爱上了对他有养育之恩的云梦,这种旁人看来可能会觉得荒唐,引人侧目的恋情。他自己身在其中,自然特别能体会,这种喜欢上同时是自己最亲近的人的那种感觉。这种感觉,他其实很想跟旁人分享,但又说不出口,如今见到蓝星这般情形,就好像一切不言可喻,两人心有灵犀一般。
昆林想到了自己的事情,就没听到蓝星接着说了些什么,待回神过来,只听得她续又道:“既然哥哥他不喜欢我,我也不想勉强他。如今我坠落山谷,昨日种种,譬如昨日已死。希望他从此无牵无挂,早日悟道,完成他一身志业。”
昆林微微一惊,心道:“难道她打算放弃了吗?不行,爱一个人,怎么能就这样轻言放弃呢?想来是其中有些阻碍。找个机会,我得劝劝她才是。”
原来这蓝星那天之所以毫不犹豫地跳崖轻生,果然便是为了昆林。
话说蓝星在七岁那年左右,因为父母双亡,跟着一帮乞儿,从乡下来到小镇上,在街头游荡。一天昆林的父亲碰巧路过,瞧她五官清秀,模样可爱,便在她被人口贩子拐带之前,花了几两银子,将她带了回家。当时的昆林,已经被贬戍岭南,所以并不在家。
昆林的父亲将她带回去之后,并没有把她当成童奴一样看待,而是因为思念亲儿,所以把一股情绪,全部寄托在蓝星身上。他让蓝星喊他一声:“爹!”就彷彿是昆林在叫喊他一样。
后来昆林得遇贵人,接着又在紫阳山传道授徒,生活安定之后,便将父母亲接了去。结果昆林便在这样的情形下,平白无故地多了一个妹妹。
多了这个妹妹,昆林无疑也是开心的。因为紫阳山门草创之初,繁杂工作颇多,每天都有许多大小事务等着他去处理,难得有空孝顺父母,嘘寒问暖。蓝星最少是父母亲的精神寄托,更何况那时她十一二岁,正是聪明活泼,又会撒娇,常惹得两老开怀不已,昆林对这位妹妹,自然也是把她当成亲妹妹一样看待了。
及至几年后两老相继辞世,昆林便接着担负起照顾蓝星的责任,只是他一个大男人,女孩子的事情,什么也不懂。刚好听说有一个远房表舅,也有一个独生爱女,便让人去请他们一家人上山来,表舅呢,就安排工作给他,表妹就来陪陪蓝星。这个表舅表妹,便是柳辉烈与伍祥父女了。
除替她找伴之外,所有生活所需,亦一律供应俱全无虞。蓝星想要做什么,也都完全照着她的性子,未曾加以干涉。于是,蓝星在一定的程度上,便给昆林给惯坏了,而伍祥跟着这个表妹,也因此什么都有,相当程度的也逐渐骄纵起来。
只是物质生活可以充分供应,但是精神层次的,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两名少女一年年长大,伍祥首先到达情窦初开的年纪,开始也会吟风弄月,赋词说愁,编织着对于未来的美梦。而蓝星就这么一个伴,耳濡目染之下,也就显得比同年龄的女子早熟些。
但问题是,紫阳山上虽然男人不少,不过论才情学识,武功涵养,能够与她们匹配的,就已经不多了,再要想门当户对,那可真没有。所以柳辉烈明明知道自己的女儿,早已经到了该许人的年纪了,却还是婉拒了所有上门提亲的亲事,最后才造成伍祥自己相中秦北辰,还偷偷跟着他离家,效那私定终身的情事发生。
那蓝星与伍祥情同姊妹,又是闺中密友,姊妹俩平日互吐心声,无话不谈,蓝星自然知道秦北辰的事情。她不忍表姊为情所苦,所以常常暗中帮助秦北辰与伍祥私会,一直到东窗事发。以致有柳堤小筑遇昆林,并受伤而回的事情。
这伍祥还有她的父亲替她屏除一些干扰,断绝太过疯狂的欲念,但是蓝星却没有。相反的,从伍祥身上,她发现只有自己更积极,更直接,才有机会得到想要的。
她想要的是什么?就如同先前所说的,紫阳山门里,能跟她匹配的男人实在太少了。大前年,万国明的长子万永隆,托自己的父亲向昆林提亲,蓝星拒绝。去年夏天,紫阳山门最年轻的副堂主,白金堂的郭南英,由管竹生领着亲自向昆林求亲,蓝星一样拒绝。
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想动蓝星的脑筋了,因为已经没有比前面这两位青年,更有才干,不论身分地位,还是仪表容态,都足堪与蓝星相提并论的未婚男子了。
不过倒不能说紫阳山上,没有一个男子,可以让她动心。原来在她的心里,早已有个让她仰慕倾心的男子,那个人就是昆林。
无庸置疑的,昆林当然是整个紫阳山上,地位最崇高,甚至也是近世江湖中,最杰出的英雄人物之一,只是没有人会想得到,蓝星会喜欢上自己的哥哥。
这件事情,伍祥知道,昆林也约略感觉得出来。除此之外,整个紫阳山门并无人知晓。若是再扣除昆林故意装做什么都不知道,那么整件事情,就只是蓝星向伍祥所吐露的无数心事,当中的某一件c某一部份而已。
其实就连像伍祥那样,应该是属于她的亲密战友的,都不太看好,甚至不太赞成蓝星去喜欢她的哥哥,她们的掌门真人。
这一点蓝星也有自知之明,所以她也曾尝试着去打开心胸,多到外头去多接触一些人,多认识一些人,也许该是属于她生命中的那个人,不久就会出现在她面前。
樊乐天自蓝星第一天来到紫阳山门起,便看着她一天天长大,平日对于她也是爱护有加。蓝星的心事,他多多少少猜到一点,只差没往昆林身上猜而已,于是也热衷于陪她下山散心。那天看到昆林,觉得他秉性资质都不错,又刚好有绝影的事情作为机会,就想把他介绍给蓝星认识。回到紫阳山上,也是大力鼓吹。
所以伍祥有一度以为,昆林是一个有本事让蓝星心动的人,而对他另眼相待。同样的,其他所有自以为知道的人,也同样把昆林放在心上,其中自然祝福巴结的有之,怨恨暗妒的亦有之。
后来昆林大力提拔昆林,虽说也是看在他是个可造之材,但在蓝星这个环节上,自然也占了不少的因素。更何况有樊乐天明着大力支持,昆林也乐得暗中顺水推舟。聪明人瞧在眼里,早已明白是怎么回事,昆林要加入紫阳山门,自然便是水到渠成。
昆林不明究里,蓝星也蒙在鼓里,而伍祥虽然嗅到了这股气息,但她选择了听任自然,所以她最后才决定要跟蓝星浪迹江湖,让两人都有更大更开阔的眼界与视野。
于是蓝星在临别之际,特别又去看昆林,也许只是看看,也许多说一会儿话,蓝星拿不准,所以才想避开昆林,拉着昆林到后山去。结果说着说着,情况失控,蓝星将心一横,终于硬着头皮问他:“难道你对我连一点感觉都没有吗?”昆林假装听不懂,东拉西扯,绕着圈子要蓝星接受昆林。
原本昆林若是一直装糊涂,蓝星也不会这么生气,可是昆林说到最后,把昆林推出来当挡箭牌的用意相当明显。在那刹那间,蓝星忽然全都明白了,一时气苦,先出其不意地点了昆林的穴道,然后明白的跟他说,自己已经决定离开这里,告诉他根本不必那么为难。
昆林大吃一惊,虽然在他来说,蓝星的手劲并不算什么,但是要穴被制,一时半刻之间,却也冲解不开。若是蓝星讲的都是真的,以天地之大,要刻意闪躲一个人,那可真的有如鱼入大海,除非她自己愿意回来,否则蓝星只怕要从此走出他的生命中了。
昆林没有这样的心理准备,惊骇之余,忽然见到昆林出现在眼前,彷彿是看到了救星,当下二话不说,便要昆林帮忙拦住她。
那蓝星因为已经将话说破了,再留下来,以后见面只有徒增尴尬,所以更是吃了秤陀铁了心,见昆林真的来拦自己,不由得又气又恼,劈头就是一掌。但过了两招之后,她发觉昆林这些天来武功大进,别说想要突围了,只怕在百招之后,自己就要束手就擒。
其实也不用昆林来擒自己,昆林内功通神,随时都有可能突破被封的穴道,蓝星只觉得再面对他们,也只剩羞辱,霎时万念俱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终于狠心往山崖下一跳,只求一了百了。
昆林不知这些微枝末节,只想着要如何可以鼓励蓝星,让她在这条路上,知道有人会支持着她,她并非孤独一人。听着蓝星又对着月光说了一堆话,昆林听了颇觉得害臊,可那声音却又一直钻进耳朵里,不想听都不行。也不知过了多久,但听得蓝星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这才默默地从石上下来,缓缓走出林子。
昆林因为行动不便,深怕万一蓝星去而复返,会正好让她撞个正着。于是又耐着性子躲了好一会儿,这才悄悄地从藏匿地点起身,快步返回山洞。来到洞前,见蓝星一见到自己,立刻掉头进入山洞内,表情冷漠木然,与刚刚那个在月光底下侃侃而谈,有着满腔热情,与用不完的爱恨情仇的女子判若两人。没想到在探宝的时候,收获了自己的感情,昆林感到这好像就是我要找的那一个女孩。
(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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