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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起死回生的新郎(四)

  一夜夫妻,即成永诀,亚发悲痛不已,看着岳母娘极度悲伤,他加重了自己的责任感。他诚恳地对她说:“婶,如今我你都很痛苦,这是难免的。但有件事请婶放心,我吴亚发始终是你的儿子,今后会象往常那样孝敬你老人家。”

  黄二婶得到了很大的安慰,逐渐恢复了精神,和女婿合力安排好家庭生活。亚发照常在学校教书,空间下来就主动帮干点农活,或者陪老人家聊聊天,讲讲新闻,黄二婶很高兴。一次,亚发去赶马草镇的坪日,还特意到五金交电商店买了一个价值十来块钱的小盒子收音机,每当吃饭或者晚上空闲下来的时候,亚发就打开来,让岳母娘听听音乐c戏曲或者新闻。

  锅热饼贴。黄二婶为了给亚发补养身体,专门养了几只下蛋鸡。每天早上,她都打个新鲜鸡蛋,加上半匙羹猪油拌在热粥里,端给亚发吃。,亚发说:

  “婶,别都把鸡蛋让我吃完了,多孵点小鸡不好吗?”

  “蛋要吃,小鸡也要孵,我都安排好了。发呀,你每天教书是很辛苦的,那群猴子不是那么好招呼的。工作劳累,再不补点营养还行?”

  不过,黄二婶更关心亚发父子关系。打从火英死后,昊木匠对儿子的态度也变丁,亚发久不久就回去看望父亲一次。每次回去,黄二婶都特别关照,给带上些鸡蛋,或者两包“钟山”卷烟。吴木匠如数照收。两亲家之间的厚墙,总算裂出了道缝,能够通点风了。

  六月天,南方的天气已很热了。一天晚上,亚发在卧室里点起煤油灯批改学生作业,才一会儿,已是大汗淋漓了,不得不走到厨房里舀凉水抹脸。黄婶正坐在屋后搓麻线,说道:

  “天气好热,坐在房子里更热,就在外面凉一会儿吧!”

  “是啊!房子矮,窗口又小,坐在里面就象进入蒸笼一样。”亚发说。

  黄二婶突然灵机一动,说:“发呀!窗户小可以改大嘛,后面那幅墙也可以开一扇窗,那么,房间就会凉些。”

  “是的。不过,这又要花钱啊!”

  “花钱是不会多的,我们家有现成的木料,不用买了。”黄二婶想了想说:“亲家爷不是会做木工吗?他愿来帮帮忙,那就更不用花钱了。就爬他”她没把话说完就闭嘴了。

  这是个好主意,就耽心吴木匠不肯帮忙。亚发说:“改天我回雷沙村跟爸爸说一说吧。”

  黄二婶的顾虑是多余的,吴木匠听了儿子传话,欣然答应。星期天趁着儿子休息,他一早就赶来黄家了。

  “亲家爷,让你辛苦了。”黄二婶打着笑脸迎接亲戚,一面说着一面把吴木匠引入厅堂就坐。或许是激动,心砰砰剧跳。

  亲家登门,是要注意礼貌的。今天,黄二婶用心梳理头发,盘好髻子,上身穿着半新旧的阴丹士林大襟衫,下身是蓝靛土布做的新裤,脚踏解放鞋。手上的银镯,昨晚也用草木灰洗擦过,银光锃亮。她怕亲家看不起呀!

  吴木匠却没敢正眼看她,放下手上的工具,坐下来抹了把汗,说道:“亲家母不必那么客气。这些事是我应该做的,亚发是我的儿子嘛!”他说话的时候,眼睛直盯着屋外扒食的公鸡母鸡。

  “亲家爷还饿着肚子哩,我去拿早餐来。”黄二婶扭身走向厨房,步子十分轻快。

  鸡蛋煮面条,刚才已经煮好,满满一大碗。白玉镶金般的鸡蛋搁在面条上,旁边还洒着翡翠般的葱花,热腾腾,香喷喷。黄二婶恭恭敬敬地捧到吴木匠的面前,吴木匠伸出双手来接。不知为什么,那双坚实有力的手,这会儿竟微微颤抖,连碗也端得不平稳,面汤泼了出来,洒在地上,洒在自己的大腿上。黄二婶一着急,连忙用衣袖给他擦腿上的面汤。霎那间,两入脸都红了。他们都是五十上下的人了啊!

  门角有个老鼠探头探脑地爬出来,黄二婶连忙喊道:“哟,好大的老鼠。”并随手抄起一条棍子去打。老鼠跑到门外,她也追到门外。虽然没打得着老鼠,她心里也感到轻松了。

  吴木匠吃了早餐,便和儿子在房子里转来转去,又量又算,心中有个谱了,便一齐动起斧凿刨锯来。从早上直干到傍晚时分,基本完工。

  “哦,做了这么多菜。”开始吃晚饭的时候,吴木匠端起酒杯,,看饭桌上摆满了碗碗碟碟,信口说了一句。

  黄二婶正想答话,亚发抢着说了:“其实菜不多,只是桌子太小,放不下几个碗碟就满了。爸,今晚你就住在这里,明天再帮做个饭桌不好吗?”

  “亲家爷,留下一两天吧!”黄二婶也表示欢迎。

  吴木匠没有说话,轻轻呷了口桂林三花酒。

  ‘亲家吃菜。”黄二婶夹了块白嫩的鸡肉放到吴木匠的碗里。

  吴木匠慢慢地咬着鸡肉,考虑着儿子提出的要求,一会儿才说:“今晚我还是回去,家里的事,白天是叫振雄帮料理的,晚上还得自己照顾。桌子嘛,我在家做好了,亚发抽空回去要。”

  不几天,吴木匠果然做了一个三尺多直径的圆桌,并且让人带话给亚发口亚发这几天稍忙,黄二婶便说。

  “后天是马草镇的圩,日,我赶圩回来拐个弯,就到亲家爷那里拿饭桌。发呀,这事你别管了。”

  马草镇的圩日,中午才是。黄二婶在时就做完自己的买卖。她另外为吴木匠割了一斤五花肉,买了一瓶挂林三花酒,两包戴帽的钟山烟,便走出圩场,赶早到雷沙村去。

  吴木匠刚吃过饭,坐在门前破竹子削篾,忽儿听到轻微的脚步声,抬头一看,见黄二婶笑吟吟地走来,又惊又軎,连忙站起来招呼:

  “亲家母上门,真难得。”

  “亚发没空来取桌子,我今天赶马草镇圩场,就顺便来了。”

  吴木匠放下手上的活,把黄二婶引进厅堂,忙不迭地递凳子c送蒲扇,说:“天气太热了,扇扇凉。”

  黄二婶只顾掏篮子里的礼物,客气地说:“亲家爷,在圩场上顺便买了点东西给你,很不象样,失礼得很,不要笑话啊!”

  “礼仪太重了,受不起啊!”吴木匠连忙说。

  黄二婶把东西放到桌子上,说道:“亲家爷,家里事多,我要回去了。新桌子在哪里?”

  “不坐一会儿就要走?是我家板凳有刺?”

  “亲家爷讲到哪里去了?实是我家有事情多。”

  “亲家母上门,连碗水也没喝,一传到外面去,我的脸面往哪里搁罗。”吴木匠停了停,果断地说:“你先歇歇,我马上去煮点东西,吃碗饭再走。”

  黄二婶见盛情难却,也不好说什么了。吴木匠登登登地走向厨房。黄二婶那闲得住,也跟着去了。她看见吴木匠舀水洗米,手伸得蛮低,水瓢擦着缸底沙沙响,便说。

  “水缸里没水了吧!?”

  “嘿嘿。今天特殊些,早上急着下地,没有挑水。”吴木匠不好意思地说。

  “你煮饭,我去挑水。”黄二婶说着便去拿扁挑c水桶,吴木匠要拦也拦不住。

  缸里水满了,饭菜也熟了。共同的劳动,互相的关心,此刻两人心里都是甜丝丝的。虽然饭菜简单,嘴上却觉得蛮有味道。不知道为什么,双方记忆的帷幕都在徐徐拉开,各人的思想象一匹野马奔驰在历史的长河中,屋里一片沉默,只闻咬嚼饭菜的声音。

  吃过饭,黄二婶要回家了,吴木匠直送到村边,而且说:“以后赶圩路过,就来喝碗粥啊!”

  “是罗,亲家爷有空也常来看亚发啊!”

  亲戚来往,本是平常事。然而吴木匠跟黄二婶这一去一来,却引起人们莫大的关注。

  雷沙村人的议论蛮热烈。

  “看来老树要开新花啦。哈哈!”

  “喂,那天女的还来吴木匠家吃了顿饭哩!鳏夫寡母,亲亲热热,鸡也叮不开。那女的出村时,吴木匠步步紧跟,还带点八十年代的味道呢!”

  “老伴,老伴,越老越想伴嘛!”

  这些议论传到亚发耳朵里,耳屎都要流出来。他为了促进两位老人的结合,还分别跟振雄表哥和“乌鸦嘴”讲了悄悄话,叫他们各在一头扯紧红绳。岂料心急吃不得热汤圆,这下子却惹来了麻烦。

  秋天到了,再过十来天,新的学年要开始了;但是,亚发却不见韦老师送新课本来给他备课。韦老师虽没“校长”的头衔,但实际上是学校的负责人,亚发打算抽空去找他问问情况。没等亚发上门去,那天下午五点钟,韦老师却找亚发来了,手里还提着酒菜,笑吟吟地说:

  “吴老师,今天是马草镇的圩日,怎么没见你去赶街呢?”

  “没有什么东西要买就不去了,”亚发说,接着问道:

  “要准备下个学期的课了,新课本回来了没有?”

  “买来了”韦老师突然转口说:“吴老师,很久没跟你喝酒了,今天买来了点酒菜,我们痛痛快快喝几杯吧!一

  亚发当然欢迎。黄二婶在一旁说:“韦老师,要喝酒空手来就行了,何必那么客气?是耽心我们家拿不出桂林三花,还是怎的?”

  “哎,二婶说到哪里去了?反正我们都随便点才好嘛!”韦老师说着,把酒菜递给黄二婶,又说:“我回家交代两句就来。”

  韦老师走了,黄二婶去做饭了,亚发独自沉思着:往常他们曾多次一起小酌,那是在这几种情况下举行的,一是过节,二是有喜事,三是有重要的事情商量。难道今晚有要紧事商量?什么事情?亚发心上打起了疙瘩。

  晚饭开始了,韦老师的话特别多,他郑重其事地说:“今天我在马草镇上听说,省城的晚报上登香港小姐求对的启事。这小姐是香港大资本家的女儿,人长得漂亮,钱又多。她出的上联是:‘寄寓客家寂寞寒窗空守寡’。谁做得出下联,符合要求,这位千金小姐就嫁给他。如果已经有了婚配,不愿再娶,就给五万港币酬谢。好一条大鱼呀!我在镇上跟几个人琢磨了好久,就是对不出来。这上联蛮刁钻,每一个字都是宝盖顶。那么,下联除了要求意思跟上联有联系之外,还要对仗工整,平仄得当;而且每一个字的偏旁部首必需是清一色的。太难办了!吴老师,你脑子灵,干这种玩艺有两下子,顶多在床上滚翻一个晚上,想个好的下联,捡个香港小姐回来不好吗?干!”

  “要钱好,要个小姐回来难伺候。人家穿金戴玉,出门三步要坐车,住的是夏天凉冬天暖的房子,吃的连肥扣肉那么好的东西还嫌弃,来到我们乡下能呆得住?”黄二婶抢着说。

  “小姐不愿住乡下就跟她去香港嘛。二婶你也去,当个香港太太嘛。”韦老师说着放声“哈哈”大笑起来。

  黄二婶说:“韦老师今晚喝醉了,拿我来开玩笑。我可没有那份福气。”

  亚发一直沉思着,没理会他们说什么话。过了一会儿,他慢条斯理地说:“下联应该是:迷途远遁返回莲迳过逍遥。”

  “好!”韦老师放下杯箸,击节称赞,接着从衣袋里掏出钢笔和本子,叫亚发重念一遍,让他一字字记录。之后,他又把上下联串起来反复吟诵几遍,更是得意,兴奋地说:“吴老师,这条大鱼真家伙给你网住了!”

  “这已不是什么新鲜玩艺了。有本旧小说上曾讲到这副对联,因为看过的时间久了,我回忆了一阵子才记起来。”亚发老老实实地说。

  “既然书上已经有了记载,那得赶快寄出。相同的答案是。先到为君,后到为臣,的呀!”韦老师有点熊急了。

  “算了吧!那会有香港小姐征联求婚的事?全是谣言别白费心思了。”亚发说。

  “不!我在马草镇上听人家说得有眉有眼,哪一个月哪一天的报纸都说得清清楚楚。你不寄我来寄。得奖的话,二一添作五。”

  “你全要好了。我绝对不要!”亚发斩钉截铁地说。

  韦老师却不甘心,说:“不管怎么样,反正明天我就把对联寄出去,顶多是浪费八分钱邮票。”

  这时,亚发心里坦然了。原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岂料竟是如此无聊滑稽的勾当!

  然而,当酒足饭饱的时候,韦老师沉吟一会儿,心事重重的说道:“吴老师,有件事本该早几天就告诉你了,只因我还想努力一番争取改变局面。但是,力不从心,没有办法啊,所以,今天就”韦老师没说完,便又叹气。

  亚发心里格登一下,问道:“什么事?”

  “最近,村委会根据学生家长的意见,决定从下学期开始由本村的春耕接替你的工作,春耕刚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家长们要求他来教自己的孩子。那么,吴老师就得另攀高枝了。”

  亚发愣了一下,说:“哦,把我解聘了。”韦老师继续说:“吴老师来雷何存教学两年,做出不少成绩,跟我合作也好,我是舍不得你走的。曾经几次跟村委会反映过意见,他们没接收。我甚至跟乡政府的干部c学区辅导员都提出要求,希望他们来说服村委会。他们说,民办小学教师的聘任或解聘,主要决定于村委会。现在他们已经这样定下来了,一时也难于改变呀!”

  这个消息象一记旱天雷,亚发愣了老半天,又说道:“哦,他们解聘我了!”

  韦老师无可奈何地长叹了一声。

  “不教书也好,那帮猴子也不是好管的,得钱又少,倒不如做农活。”黄二婶不以为然地说。

  韦老师沉默片刻,说道:“古诗有道,天生我才必有用。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吴老师还是可以到别的地方教书,学区辅导员也有过这样的意思。”

  亚发苦笑了一下,没有吭声。

  黄二婶收拾碗筷送到厨房去。两位老师默默地相对吸烟。一会儿,亚发忍不住问了一句:

  “他们解聘我,到底根由在哪里?”

  “唉!”韦老师感到为难,想了想说:“你和火英的事,你们两位老人的事,村里的入背地议论蛮多,大概是耽心你教坏学生吧!”

  恰巧,黄二婶从厨房转回来听了,十分恼火,大骂道:“让那些爱嚼舌头的人,统统嘴巴生疮”

  韦老师觉得不便久留,站起来告辞了。

  夜幕笼罩着大地,天上没又月亮,云缝间偶尔有闪烁的星星。周围的房屋一树木的黑影,令人有点害怕。秋虫唧唧,增加了悲凉的气氛。亚发窝着一肚子闷气,走出后门看着这一切,思结万千,来回踱步。

  忽然屋里传来了低低的哭声,亦泣亦诉:“天呀,我的命为什么这样苦”

  亚发心头一震,蓦地感到刀割那么痛。他想去劝慰丈母娘,但又觉得没有必要。他停下了脚步,双手叉腰,昂首挺立,愤愤然然地说:

  “什么‘迷途远遁’,什么‘返回莲迳’,统统他妈的滚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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