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十一 潜龙之怒
程青雀缩在车的一角，战战兢兢望着眼前的皇帝。宇文邕面沉似水，一言不发，挑起车帘一角，出神地看着窗外。
他们已经上车好一会儿了，他却仍没有叫车夫启程。青雀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车外，初秋的蝉唱听来格外刺耳。车内，尴尬的静默叫她更加心慌。
青雀受不了这种折磨，趁着宇文邕出神的档口，小心地抓起自己的剑，往车门爬去。
“你去做什么？”他还是望着窗外，语调平静无波。
“我我去牵马。我要先回了，还有习作没有改，明天要给她们讲课的。”她边说，边继续往车门摸。
“明天讲什么？”他终于转过头，望着她，目光冰冷，嘴角微微勾起，“《郑风》吗？教一教她们，什么叫‘男女相弃，淫风大行，莫之能救’。”
青雀拧起眉，想他终于发难，便也不挪动了，扔下手里的剑，在他对面坐好，咬牙瞪着他。
宇文邕见她没有答话，竟连反驳的想法都没有，不由更加恼怒，笑笑道：“怎么不说话？你平日的伶牙俐齿到哪里去了？”
青雀没有好气：“你要我说什么？我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你会信吗？”
宇文邕愣了愣，嗤嗤笑了声：“恩我信的。用我给你的符信骗过守卫，漏夜逃出宫禁。人定时进了倡馆，直到巳时方出来。然后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跟我上了车。”
他唇上挂着冷笑，一双金棕色的眼睛直直望着她，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这个无耻的骗子”。
青雀惊讶地瞪大了眼：“你派人跟踪我！？”
宇文邕下意识捏拳，努力控制着情绪：“我每天都有可能被毒死。可我并不害怕。因为老贼就在明处张牙舞爪。我怕的是，哪一天，会有人在我背后插上一刀。”
青雀愣住了，呆了半晌，终于惨惨笑起来：“跟着我的，是那些同州死士吧？那座皇宫里的眼睛可真是多。我在盯着阿史那兰，他们却在盯着我，那么谁又在盯着他们呢？皇帝陛下应该长出千手千眼才好吧？”
“千手千眼？”他蹙眉低下头，轻轻自语，“又有哪一双眼，能看穿人心。”
青雀这一回，是彻底寒了心。
就在刚才，她还指望他能像从前一样，兴师问罪大骂她一通，然后两人干脆痛快地吵上一场，也许还会流上几点眼泪。那是十六年来，她与他之间，反复上演的故事。
可是，她还停在原地，他，却已经走远了。
坐在对面的人，不是同州城里的纯真少年，而是长安城里的潜龙天子。他在提防着每一个人。
“陛下为什么还不走？难道是要臣在此地伏诛吗？”
宇文邕仍是望着窗外的脂粉门墙：“你再进去一趟吧。”
青雀莫名其妙地望着他：“陛下此言何意？”
他郑重地将她的剑摆在两人之间，淡淡道：“提着他的头，出来同我交账。你也知道，今日中元，朝里有大祭，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你最好快一些。”
青雀实在没有想到他会轻描淡写说出这样的话，惊得不知所措。
见她没有反应，宇文邕笑笑望着她：“你是不愿意动手吗？”
青雀咬唇，不知道说什么好。“提着头”，他要她去提谁的头？
宇文邕等不到结果，终于蹙了眉：“真是麻烦。”
他抓过剑，冷冷道：“御驾亲征也不是不行，只是你总该告诉朕，敌军何在。”
青雀抓住他的手：“你要做什么？”
“我来猜一猜，是什么人勾走了我的雀儿。”宇文邕挑着眉，露出诡异的笑容，“听说这里的头牌仿佛就是那个涂逸之？”
“你在胡说什么？”她的脸色瞬间惨白。
宇文邕见到了她的惊慌，心一沉：“雀儿，你一点都没变。还是不经意就把喜怒都漏在了脸上。”
他深深吸了口气，克制着滔天的怒意：“上巳节那天我就看出了异样，果然早就暗通款曲了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怪不得，你不愿意要”
“你说够了没有？！”程青雀实在是佩服他丰富的想象力，竟然能说得这样有模有样。大概皇帝做久了，在疑神疑鬼一事上都会有突飞猛进的发展。
她恨得忘了情，死死掐住他的手腕：“你还要编派我什么罪名？谋逆弑君好不好？既然你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我，为什么还要让我留在长安？你当我乐意每天跪在朝堂里，看着皇帝陛下这幅颐指气使的嘴脸？你以为每一个人都像你那些妃子一样，盼望你的临幸？祢罗突，你真是个混账东西。你知不知道我已经忍你很久了！”
宇文邕愣住了，望着她满脸的鄙夷，咬牙切齿：“终于说了真话。看来我是对你太客气了。竟还放你出来教书。你能教什么？教怎么不守妇道吗？早知道这样，就该把你锁进北宫”
青雀突然放开了他，摇头苦笑。
“你笑什么？”他看着她颤抖的肩，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有什么东西，终于失控了。
“妇道”程青雀抬起头，凝视着他，脸上平静无波，“请问，我是皇帝陛下的什么人，凭什么要为你守妇道？”
宇文邕如遭雷击，甚至忘了该用什么表情应对她的这种挑衅。
他们凶恶地瞪着彼此。
“涂逸之涂逸之”
忽然，他喃喃念着那个名字，立着眉，抓起剑，起身就要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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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已经上车好一会儿了，他却仍没有叫车夫启程。青雀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车外，初秋的蝉唱听来格外刺耳。车内，尴尬的静默叫她更加心慌。
青雀受不了这种折磨，趁着宇文邕出神的档口，小心地抓起自己的剑，往车门爬去。
“你去做什么？”他还是望着窗外，语调平静无波。
“我我去牵马。我要先回了，还有习作没有改，明天要给她们讲课的。”她边说，边继续往车门摸。
“明天讲什么？”他终于转过头，望着她，目光冰冷，嘴角微微勾起，“《郑风》吗？教一教她们，什么叫‘男女相弃，淫风大行，莫之能救’。”
青雀拧起眉，想他终于发难，便也不挪动了，扔下手里的剑，在他对面坐好，咬牙瞪着他。
宇文邕见她没有答话，竟连反驳的想法都没有，不由更加恼怒，笑笑道：“怎么不说话？你平日的伶牙俐齿到哪里去了？”
青雀没有好气：“你要我说什么？我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你会信吗？”
宇文邕愣了愣，嗤嗤笑了声：“恩我信的。用我给你的符信骗过守卫，漏夜逃出宫禁。人定时进了倡馆，直到巳时方出来。然后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跟我上了车。”
他唇上挂着冷笑，一双金棕色的眼睛直直望着她，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这个无耻的骗子”。
青雀惊讶地瞪大了眼：“你派人跟踪我！？”
宇文邕下意识捏拳，努力控制着情绪：“我每天都有可能被毒死。可我并不害怕。因为老贼就在明处张牙舞爪。我怕的是，哪一天，会有人在我背后插上一刀。”
青雀愣住了，呆了半晌，终于惨惨笑起来：“跟着我的，是那些同州死士吧？那座皇宫里的眼睛可真是多。我在盯着阿史那兰，他们却在盯着我，那么谁又在盯着他们呢？皇帝陛下应该长出千手千眼才好吧？”
“千手千眼？”他蹙眉低下头，轻轻自语，“又有哪一双眼，能看穿人心。”
青雀这一回，是彻底寒了心。
就在刚才，她还指望他能像从前一样，兴师问罪大骂她一通，然后两人干脆痛快地吵上一场，也许还会流上几点眼泪。那是十六年来，她与他之间，反复上演的故事。
可是，她还停在原地，他，却已经走远了。
坐在对面的人，不是同州城里的纯真少年，而是长安城里的潜龙天子。他在提防着每一个人。
“陛下为什么还不走？难道是要臣在此地伏诛吗？”
宇文邕仍是望着窗外的脂粉门墙：“你再进去一趟吧。”
青雀莫名其妙地望着他：“陛下此言何意？”
他郑重地将她的剑摆在两人之间，淡淡道：“提着他的头，出来同我交账。你也知道，今日中元，朝里有大祭，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你最好快一些。”
青雀实在没有想到他会轻描淡写说出这样的话，惊得不知所措。
见她没有反应，宇文邕笑笑望着她：“你是不愿意动手吗？”
青雀咬唇，不知道说什么好。“提着头”，他要她去提谁的头？
宇文邕等不到结果，终于蹙了眉：“真是麻烦。”
他抓过剑，冷冷道：“御驾亲征也不是不行，只是你总该告诉朕，敌军何在。”
青雀抓住他的手：“你要做什么？”
“我来猜一猜，是什么人勾走了我的雀儿。”宇文邕挑着眉，露出诡异的笑容，“听说这里的头牌仿佛就是那个涂逸之？”
“你在胡说什么？”她的脸色瞬间惨白。
宇文邕见到了她的惊慌，心一沉：“雀儿，你一点都没变。还是不经意就把喜怒都漏在了脸上。”
他深深吸了口气，克制着滔天的怒意：“上巳节那天我就看出了异样，果然早就暗通款曲了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怪不得，你不愿意要”
“你说够了没有？！”程青雀实在是佩服他丰富的想象力，竟然能说得这样有模有样。大概皇帝做久了，在疑神疑鬼一事上都会有突飞猛进的发展。
她恨得忘了情，死死掐住他的手腕：“你还要编派我什么罪名？谋逆弑君好不好？既然你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我，为什么还要让我留在长安？你当我乐意每天跪在朝堂里，看着皇帝陛下这幅颐指气使的嘴脸？你以为每一个人都像你那些妃子一样，盼望你的临幸？祢罗突，你真是个混账东西。你知不知道我已经忍你很久了！”
宇文邕愣住了，望着她满脸的鄙夷，咬牙切齿：“终于说了真话。看来我是对你太客气了。竟还放你出来教书。你能教什么？教怎么不守妇道吗？早知道这样，就该把你锁进北宫”
青雀突然放开了他，摇头苦笑。
“你笑什么？”他看着她颤抖的肩，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有什么东西，终于失控了。
“妇道”程青雀抬起头，凝视着他，脸上平静无波，“请问，我是皇帝陛下的什么人，凭什么要为你守妇道？”
宇文邕如遭雷击，甚至忘了该用什么表情应对她的这种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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