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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7守岁

  康熙四十八年四月,继废太子半年之后,康熙第四次在畅春园召集皇子及满汉大臣议储,并明言,除因咒魇获罪幽禁的大皇子胤禔外,“众以谁属,朕即从之”。众人一改缄默再三,皇八子携众大臣联名上表,陈言国不可一日无储,以固国基,念及前太子省身肺腑,感悟悔改,恳请隆恩浩荡,复立之。其辞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肺腑动人,见者伤心,闻着落泪。

  帝感其表,遂急召八皇子面圣,私话半日之久。

  不日,前太子解禁,父子闭门夜话,皆诉道涕零,感伤殊深。

  同月初十,太子复立。

  翌月,圣谕晋封三阿哥c四阿哥c五阿哥c八阿哥,欲平息半年来宫中郁郁之气。

  即,八阿哥归朝。

  七月,幽禁中的大皇子胤褆交由四阿哥看管,八福晋解禁,却令禁足皇宫。

  一场废立又复立的风波过后,始终牵连甚少的四阿哥同八阿哥无疑成为了最大的获益者,被康熙擢为亲王,并躬拟了“雍”“贤”二字,用意不可谓不深远。

  可见三c五阿哥的淡泊皇权,四c八阿哥的含而不露救了他们。

  而君意之反复莫测,令人咋舌,不寒而栗。

  康熙四十九年,腊月三十,消融居。

  “福晋,正厅里的家宴已经摆好了,杨顺儿方才已经过来嘱咐奴才来请您移步了。”

  我挥了挥手,不做动作。

  “去回爷,我身子不爽就不一同用了,晚间守岁时再过去吧。”

  “嗻!”

  “等等!”

  安茜手里为我盘着发髻,不忘唤了葛特回来。

  “让苏妈妈带着阿哥爷过去吧!难得一年热闹热闹!也不必急着过来,让她带着小主子在爷跟前儿多乐一会儿,等福晋一会儿守岁一起回来。”

  我虚应了一声,也不多做言语,只顾手里的几个年前儿新送来的新首饰,左比比,右试试,好不忙活。

  安茜见状低低一叹,冲低伏的葛特点点头,他这才转身出了外间。

  说到葛特,也是年中我解禁之后,老八特别从十四那里调配回来跟着我的。好像一切一如往昔,但是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葛特对我的照看越发细致,也越发寸步不离了。这院中除了安茜,顶数他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一个了,平日再没第三个人可以与我说得上半句话了。原来府中大小的仆妇本来就不多,伊始安茜也没有再向老王总管配人,后来倒也习惯一个人料理我的起居,连幽禁中被调离的小太监强子也没见老王再送回来,所幸我和安茜二人整日寻个清静。只是葛特,我多次劝说他,更托杨顺儿表达了让葛特人尽其用的想法都不得他们任何人的回应。后来细想起来也明白了大概,那日送弘旺过东厢来时,兴许就是我那一句请求让胤禩心中存了芥蒂,加紧了对我的看顾。

  我苦乐,难道害怕我私逃京城不成?

  除非自己不要命了,不要这府中东厢诸多无辜性命了!

  如今高就的贤亲王嫡福晋藏匿罪名,可不是说笑的,牵连之大,除非呆子,否则谁还敢这般漠视皇威。

  正专注时,安茜犹豫着又开口了。

  “眼看过了年,正月里就是大阿哥的诞辰了,咱们是不是也该张罗张罗了,毕竟是大阿哥第一年在咱们这边。听杨顺儿说,去年的时候虽没有大弄,也在府里好好热闹了一天的。爷就这么一个阿哥爷,如今又是送到了咱们院儿里,眼看也两岁大了,满蒙说话儿,都三岁了,好歹福晋也该走走心思的,没的让旁人挑了理儿,说咱们闲话”

  我放下手中自己设计的镶银黑珍珠的玉指环,抿唇不语,暗暗思索。

  是啊!眼看又是半年过去了,我统共没有正眼瞧过那孩子两三回,每日晨省请安,也都是乳母苏妈妈抱着行了礼,话也多说不了几句,就匆匆打发回去了。

  仅有几次在院中戏耍时偶遇,我也是转身就走,把他们二人晾在一旁,让安茜好生为难。

  安茜的想法并非多余,府中如今闲言也不是一两日了。

  满族的规矩,嫡母胜亲母三分,其它庶母皆以姨娘待。有时候如果生母地位低下,待孩子长成后仍然居府中格格之流,或许还没有得宠的奴才有脸面,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瞧不上自己,那《红楼梦》中的赵姨娘不就是个例子,汉人且如此,遑论满人!弘旺是八王府唯一的阿哥,自是尊贵极了的,况且是由男当家亲自送来的,也算给我正了名,可我不知为何总是连一眼都不愿多望。丝毫没有感念的意思,也难怪府中下人都谣言我是个歹毒的嫡母了。

  也不知出于什么考虑,老八还下令禁止了弘旺与亲母所有聚面的可能。这一向是宫中后妃才有的规矩,虽说满人也一直有这样的说法,那也都是鉴于出身不高的婢子侍妾,但凡有些背景或姿色的,自是不必归为一流。更何况颖格格年前儿刚向内务府提了庶福晋的名儿,正是得宠的时候。再者,宫中后妃c皇子的规矩不过也是摄于男女之防,各皇亲国戚自个儿的府里还不都是主子爷一句话的事儿,毕竟母子血脉相连,纵观北京城所有皇子的衙府也没有这么一出新鲜事儿。

  不过,既然老八有了令,与我向来没什么利害,也随他去了。

  只是听闻头几个月那颖格格,不,应说是现今的颖主子,终日以泪洗面,又不敢与主子爷妄言,十足惹人怜惜。

  不少下人见了听了都为她掬了一把伤心泪,也有为她打抱不平的,胆子大的,明着暗着对我恶言相向的;胆子小的,就好心劝慰她往后再多添几个阿哥格格也就罢了。可日子这么过来,也始终再不见动静。倒是那日以后的苏妈妈沉默寡言了不少。

  对于我在弘旺一直以来漠不关心的态度,安茜始终是懂我的,也从来不多言,今日若不是为我着想,恐怕也不会说了这些惹我心烦的主意。

  “嗯你看着办吧赶明儿和杨顺儿通个气儿,问问爷那边的意思。”

  言罢,安茜收齐了牛角篦子,柔声回。

  “好了,格格看着可还欢喜?”

  “嗯,手艺越发长进了!”

  我莞尔,免不了又闲话了几句,这才施施然起身准备用了晚饭,去正厅同府里人守岁。这也是我自解禁之后,第一回重新面对全府上下,自是静心梳洗。

  还差半刻子时,我这才老神在在地步出了东厢,一路风景簇拥。

  却不想正晃悠到正堂后院回廊时,迎面撞上了匆忙奔来的老王总管。

  “哟!老王你这是怎么话儿说的?”

  见来人是我,老王佝偻着变形的脊背,矮身一揖,讷讷开口。

  “福晋咱们爷吩咐今年各屋主子各回自个儿院子守岁便是,爷身子不爽利就早些休息了”

  见他支吾,神色慌张,我自觉蹊跷。

  “哦?是吗?那

  爷的身子如何了?”

  见他冷汗津津,我连忙追问。

  “还不快带路,让我去瞧瞧。爷的身子骨有个闪失,你们几个脑袋担待?!”

  狠话一撂,他立即缴兵弃甲。

  “哎哟喂!我的福晋,这话原也是爷仔细交待奴才的,切不可声张形式。

  奴才原自己个儿的主意也是瞒不过您的法眼的,实在是爷怕”

  “哪儿那么多这那的!到底怎么了?爷呢?”

  他眼角一塌。

  “爷前脚出府,您后脚就过来了。这不才嘱咐奴才过来迎迎,让您千万别着急上火。”

  我这一听,心里立刻冒了一团火。今年除夕,非比寻常,既是老八风光出山,又是万岁爷恩宠有加,就连我这么个罪无可恕的妒妇,也都看在老八的面子上放了出来,甚至还破格接连晋封了几位亲王,老八是年纪最轻的一个,三十不到的岁数有如此的成绩,就连我都没有想到。要知道历史上,这八贤王是雍正登基后的短短几年里,老四为了平衡各方舆论和势力勉为其难,赐了老八这么个头衔。与如今的形势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这么个辞旧迎新的春节,不用猜我都知道全府上上下下为了今天做了多少准备,前儿为了几个府内内命妇衣饰买办的琐事,就连安茜都被老王总管借去了两日,所幸苏妈妈是一个过日子的好手儿,才让我这东院没有失了分寸。

  如此重要的日子,能让老八一个转身撇开一切孤身出府,又不得不托词遮掩的,那么必定来者不善。

  我一把抓起老王的肩膀。

  “说!可是出了什么大事?!还不快说!”

  “福晋宫里,宫里有人送来了消息”

  一句话,我脑子嗡的一声。

  “良妃娘娘在家宴上厥过去了太医说,怕是不好了”

  “什么?!”

  艰难的吞咽,我一下子哽在了喉头。

  呆立在廊间天井一隅,我缓缓仰视四方天空。

  良妃不好了

  四十九年么?

  历史上良妃好像也正是在一废太子老八失势后病重故去的没错,可是真的是现在么?这么快?

  不,不不让我想想。

  康熙四十九年,一切铺垫停当,胤礽顺理成章的重立为太子。尔后,康熙加封诸子,皇三子胤祉c皇四子胤禛c皇五子胤祺c皇八子胤禩俱著封为亲王,皇七子胤祐c皇十子胤礻我俱著封为郡王,皇九子胤禟c皇十二子胤祹c皇十四子胤禵俱着封为贝子。未受封爵的成年皇子只有已大矢圣心惨遭囚禁的皇长子胤禔和皇十三子胤祥了。

  这和历史上出入并不大,除了胤禩。

  对,这么说来,胤禩从失宠的队伍幸免于难地跳了出来,而且鱼跃龙门,这一跳就与老四并肩。

  接着呢?

  舒晴,不要慌,慢慢来!

  一废太子是四十七年,二废太子似乎是五十一年以后。

  五十三年就发生了毙鹰事件,彻底把老八推向了深渊,而毙鹰事件本来就原起于

  对!原起于老八为了良妃的祭日而没有与康熙随行热河巡视!

  想来能让老八还心心念念不忘,可见良妃故去不会太久,不出三年。

  再者,显然一废太子前后,也就是老八失势前,良妃还好端端的,因为康熙曾经屡次以生母身份低贱的理由言语上刺激打击老八,辱骂良妃系辛者库贱妇。

  在满人的圈子里生活久了,就有了一些不成文的认知,满人信萨满,除非罪大恶极者,对死者公然出言不逊是折福的大忌!良妃有何罪过,她做为一个弱质女流,最大的罪过就是出身卑微罢了!康熙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那么,算起来

  良妃应该至少是二废太子前后病故,很大几率上是五十年到五十一年这两年的时间里。

  不,不不,不能拘泥于历史!

  历史上如今的老八又哪里是贤亲王呢?!

  那那又是如何?

  良妃这一劫到底发生在何时?

  思及此,白裘下的我一震。

  舒晴,你怎么了?

  现在哪里是纠缠这些问题的时候?

  那是良妃呀!视你如女的良妃呀!

  禁足期间,为你跪求一日一夜以致昏厥的良妃呀!

  你还在算计着什么?

  思及此,我生生打断了思路,疾步跨进了早已人丁稀落的正堂。

  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一夜。

  这一夜,记忆好像开了闸门的堤坝,汹涌而来。

  很多我曾经不愿深想的过往渐渐清晰,历历在目。

  脑里眼里满满都是良妃的一颦一笑,倾国倾城。

  直到东方现出了鱼肚白,我没有等到老八回来,端坐整宿的身体已经僵硬。

  起身就像慢动作,我深吸一口气。

  再回到卧房,招葛特低声嘱咐了几句,不理葛特讶异的神色,兀自转身倒下便昏昏入睡。

  意识里,清醒地知道有什么即将发生,我闪躲不及,那么除了硬生生受下,别无他法。而在这之前,我能做地只有等待,至少,不再仓惶,不再无措。

  再醒来时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安茜闷声地呼唤。

  “格格格格”

  随着我一声应答,她推门而入,眼眶红了一圈。

  “格格不好了良主子良主子没了!”

  我平躺着未动,愣愣地直瞪着床顶新置的锦缎帷幔。

  “什么时候的事儿”

  以为自己早已做好了准备,可是一开口才发现刺耳的沙哑和颤抖。

  “子时守岁时厥了过去,送回延禧宫,召了太医进去,就再没醒过来”

  苦苦撑起了身子,才发现自己和衣而睡。

  “安茜,让老王准备车马,即刻进宫!”

  安茜一愣,随即就出门去唤小厮。

  一路心悸,等我缓过神来的是宫门前传话达内侍的小太监一句“圣谕八福晋若非召见不得踏进皇宫半步!”

  不出所料。

  我迎风而立,无动于衷,无视小太监和守门侍卫或讥诮或同情的形容。

  隔着宫墙,我遥望远处的勾廊玉璧,不觉眼前腾起了一层水雾。

  “格格您这又何必咱们回去吧良主子在天之灵看见您的这份孝心也会安慰的”

  “安茜!”我打断,“你的话我听进去了”

  “嗯?!”

  侧脸,看进安茜一脸的不解。

  正要说话

  “福晋莫要怪罪奴才多言。王爷前脚走,您后脚就来了,想必这会儿爷已经到府了,不如福晋早些回府,有个闪失小路子也

  不好交代。”

  我摆手。

  “无妨!既有圣命所在,就没有让公公为难的道理。公公且忙。”

  声音一顿,我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不出一个时辰,自有人来接我入宫!”

  午后的日光正是和煦,照得远处疾行的人影拉得老长,一到近处定睛一瞧,竟是宜妃宫里的大太监张起用!

  近前,他跑得呼哧呼哧地。

  “太后懿旨!宣贤亲王嫡福晋郭洛罗氏进宫,助内命妇收整良妃娘娘衣物,后报内务府!”

  原先的小太监顿时脚下一软,瘫坐一团。

  “福晋,您请!奴才懿旨在手,为您带路!”

  颔首,我垂目。

  “那有劳张公公了!”

  “福晋哪里的话,良主子就贤亲王这么一个倚靠,这也是内务府历来的规矩。太后老佛爷菩萨心肠,也是福晋自己个儿的造化。”

  我点点头,低声道。

  “辛苦你家主子了,替我给娘娘道谢。”

  说着已随张起用迈进了西华门。

  身后的安茜大舒了一口气。

  “格格原来,您让葛特去找的人是九”

  我在袖中紧了紧握着安茜的手。

  内务府的规矩,凡嫔妃殁,由宫中内命妇检视衣饰有无违禁物什,并上报内务府,有子嗣者,可由其子或遣派内命妇一人参携料理,上报后自行收整。当然,宫中高位的主子以及正得宠,又或子嗣有脸面的自然可以当它是繁文缛节,内务府也向来不会较真儿,走个过场也就罢了,毕竟谁也没有必要给自己找这个无趣,甚至惹祸上身。

  老八是良妃唯一的孩子,我是老八的嫡福晋。

  只是事到如今,这个唯一有资格踏足延禧宫助内命妇筛检遗物的我,仍然被康熙拒宫门之外。

  太后的懿旨,已是我最后能够抓到的一颗稻草。

  宜妃的请旨,已是我最快可以点燃的希望。

  而老九恐怕就是我最及时的助力和机会了。

  似意识到我的暗示,安茜立即住了口。

  只有张起用低叹了一句,若有似无。

  “小路子,你个蠢东西啊”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完毕!

  嘿嘿~大人们关心的九九其实之前已经有过他的番外了~番外里已经把九九的结局交代清楚了的说!

  不过后面九九有一段和女主的重头戏~哈哈希望大家继续期待呀!

  背景音乐《夜的钢琴曲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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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节补全完毕!哈哈~下面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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