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访贫问苦4
第12节 第三章访贫问苦4
工作队同志要拜访的首先是阿康庚土父子俩的家。一行人迈进了姜阿康家的小土院子时，老汉姜阿康正在廊下骑着个长凳子埋头打草鞋。
他们一进院子，走在头里的姜阿亮就大咧咧地嚷起来，说：“大叔大叔，你看你快看嘛，我给你领进什么贵客来了？”
老汉抬起头来眨巴着眼一看是赵先生，几乎一惊，他连忙撇下活计站起来招呼。
他把客人让进屋子里，一看屋子里面乱糟糟的就又招呼着他们出来回到院子里。他又是搬凳让坐又沏茶水，显见得十分热情。赵先生重新回来而且又当了工作队的指导员一事老汉是知道的，但看着眼前的这个赵先生还有另外的两个都穿着黄军装，有一个还扛了一杆枪，不知为什么，心里又有几分恐慌。
“大叔，我穿上了这身军装，您老有点认不出来了吧？不过，我赵真还是原来的赵真，您一点也不用紧张。我们解放军么，不是过去国民党匪军更不是早先的日本鬼子，我们是人民子弟兵。都是自家人嘛，您也不用忙乎，要坐要喝都让我们自己来。”
赵真说着就笑了笑，为了打消老汉不必要的顾忌，赵真又把老汉陌生的冯雪洁和小刘同志介绍了一番，冯雪洁和小刘也忙亲切地“大伯大伯” 的喊起来，老汉忙不迭点着头，那心头才渐渐放松下来。
赵真说：“大叔，这一直来，您老身子还硬朗吧？我来锦口这么些天了总想着过溪来看看您，与您说说话。就是忙，到今天才过来，真是太对不起了。”
阿康老汉忙说：“赵先生你别这么说，这我知道知道。你当了指导员，工作哪儿能不忙呢？”
赵真看着这个原来十分熟悉的小院子现在冷冷清清的好像变得更破陋更空荡了，便问：“大叔，您家里别的人也都好吧。庚土兄弟呢，他出去了不在？”
“他还在野猪岙山上替东家干活呢，过会儿很快会回来的”
姜阿亮听了就冷笑，说：“大叔你们也真是的，都解放了，我们穷人可要翻身当家作主人了。你们倒好，还在给地主老财干活，那也未免太老实太规矩了吧？” 猴子也说：“就是。这些天干脆就在家里歇着，等分田分地下来后再干。”
阿康老汉说：“东家又没有辞退我们，我们咋就能不干呢？再说，他也没少我们的工钿。”
“噢，那个小花花呢，她到外面玩去了？──这个没爹没妈的孩子也是够可怜见的，您老养着她也不容易。多日不见，身体也该长高不少了吧。”
赵真说着就从冯雪洁的提包里拿出一个洋娃娃来，那洋娃娃是他们出来时特地在锦口街上买的，现在赵真就要送给花花玩。
一提起孙女小花花，老汉立刻就黯然神伤了，他说：“花花她她早已去了，跟着她妈去了”
赵真听了心头不觉就一咯噔：“怎么，去了？──大叔，这是啥个意思？你是说小花花她，她”
“她也死了。”
“怎么回事？”赵真瞪起了眼。“这是真的？”
猴子说：“怎么不是真的？就在你赵先生躲避过他们警察追捕离开姜村后没过上几天就去了。不瞒你说，花花的死，其实也还不是为了掩护你？”
“──猴子，你快别这么说。”猴子正想把小花花死亡的原委告诉出来，阿康老汉却已经急忙把他的话打断了，又向他使眼色。小孙女反正已经死了，老汉不想因此给赵先生带来什么精神负担。他接着说：“小花花她是是生病死的。她的身子本来就瘦弱，生了病，我们也没请大夫好好的瞧，这样过几天就死了。这同你赵先生没有关系”
“──这怎么同赵先生没关系呢？猴子说的是事实嘛。” 阿亮听着也忍不住了，忍不住就戳穿了老汉的谎言。“大叔，你也太看重情面了吧，赵先生面前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猴子也觉得没有故意隐瞒的必要。于是猴子和阿亮就告诉赵真：警察大追捕的那天早晨，小花花正发高烧闹着病，是那个狗所长方威命令他们父子俩把跺在院子里的柴禾堆拿开，要看个明白，那时赵真正好躲藏在这柴禾堆中。他们父子俩当然不肯拿开，于是就被拳打脚踢，抱在老汉怀里的小花花也被打翻在地。小花花受了惊吓，真是雪上加霜呀，从此病情就愈发加重，没几天就真的去了。
猴子接着就说：“当时，你赵指导员不是正躲在这柴禾堆中？你应该也是清楚的呀。”
“──对对对，有这事有这事。” 没待猴子再说下去，赵真立即就连连点着头记忆起来了。“当时，这帮警察也真够穷凶极恶的，他们打了他们父子俩，还连累了孩子。不过，后来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一点也不知道了”
赵真说到这里，想到了当时为摆脱国民党警察的大搜捕而东躲西藏的危险情景，这表情就变得持重了，那心头也是够沉甸甸的。他突然攥住了老汉的手说：“大叔，这太意外了，小花花她原来是为我才牺牲的呀？你们父子俩，还有你猴子和阿亮兄弟为了掩护我也都遭到毒打，受了苦，你们作出的牺牲太多了。我对不起你们，太对不起你们了！”
赵真低着头唏嘘良久，想了想还是把那个十分可爱逗人的洋娃娃交给了老汉，他要大叔把它供到小花花的坟头去，又说赶明儿他也一定要去那墓地好好看望看望，看望这个为他而死的小朋友，顺便也想看一看她的那个年轻可怜的妈妈王冬菊。
面对着赵真一面的不安和歉疚，老汉越发觉得不自在了，他的心头酸酸的，说：“赵先生，你千万别信听他们两人的胡说八道。我的小花花是生病死的，真的是生病死的，当时没有你的这事她也会死的。你千万别挂在心上哇！──赵先生，你的心肠实在是太好了，你真要提小花花那事，那我老汉呢，我那次在大溪背毛竹摔倒了，你不也救过我的命么？我们是谁跟谁呀，还不是如你常常说的我们都是自家人嘛？去的已经去了，就让她去吧。──这事就说到此为止，以后就别提了，谁也别提。”
老汉回头就不无责怪对猴子阿亮说：“都听见了？──都是你这猴子还有阿亮多嘴多舌！”
“大伯说得对，都是我多嘴多舌，是我多嘴多舌好不好？好好儿的，是我这张嘴巴惹出来的事。该掌嘴，掌嘴。”
似乎是老汉善良的胸怀感动了他，也似乎为了缓解一下这个沉重的气氛，猴子说打就打，说着就真的动手在自己嘴巴上狠狠打了两下，打得大家都一阵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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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队同志要拜访的首先是阿康庚土父子俩的家。一行人迈进了姜阿康家的小土院子时，老汉姜阿康正在廊下骑着个长凳子埋头打草鞋。
他们一进院子，走在头里的姜阿亮就大咧咧地嚷起来，说：“大叔大叔，你看你快看嘛，我给你领进什么贵客来了？”
老汉抬起头来眨巴着眼一看是赵先生，几乎一惊，他连忙撇下活计站起来招呼。
他把客人让进屋子里，一看屋子里面乱糟糟的就又招呼着他们出来回到院子里。他又是搬凳让坐又沏茶水，显见得十分热情。赵先生重新回来而且又当了工作队的指导员一事老汉是知道的，但看着眼前的这个赵先生还有另外的两个都穿着黄军装，有一个还扛了一杆枪，不知为什么，心里又有几分恐慌。
“大叔，我穿上了这身军装，您老有点认不出来了吧？不过，我赵真还是原来的赵真，您一点也不用紧张。我们解放军么，不是过去国民党匪军更不是早先的日本鬼子，我们是人民子弟兵。都是自家人嘛，您也不用忙乎，要坐要喝都让我们自己来。”
赵真说着就笑了笑，为了打消老汉不必要的顾忌，赵真又把老汉陌生的冯雪洁和小刘同志介绍了一番，冯雪洁和小刘也忙亲切地“大伯大伯” 的喊起来，老汉忙不迭点着头，那心头才渐渐放松下来。
赵真说：“大叔，这一直来，您老身子还硬朗吧？我来锦口这么些天了总想着过溪来看看您，与您说说话。就是忙，到今天才过来，真是太对不起了。”
阿康老汉忙说：“赵先生你别这么说，这我知道知道。你当了指导员，工作哪儿能不忙呢？”
赵真看着这个原来十分熟悉的小院子现在冷冷清清的好像变得更破陋更空荡了，便问：“大叔，您家里别的人也都好吧。庚土兄弟呢，他出去了不在？”
“他还在野猪岙山上替东家干活呢，过会儿很快会回来的”
姜阿亮听了就冷笑，说：“大叔你们也真是的，都解放了，我们穷人可要翻身当家作主人了。你们倒好，还在给地主老财干活，那也未免太老实太规矩了吧？” 猴子也说：“就是。这些天干脆就在家里歇着，等分田分地下来后再干。”
阿康老汉说：“东家又没有辞退我们，我们咋就能不干呢？再说，他也没少我们的工钿。”
“噢，那个小花花呢，她到外面玩去了？──这个没爹没妈的孩子也是够可怜见的，您老养着她也不容易。多日不见，身体也该长高不少了吧。”
赵真说着就从冯雪洁的提包里拿出一个洋娃娃来，那洋娃娃是他们出来时特地在锦口街上买的，现在赵真就要送给花花玩。
一提起孙女小花花，老汉立刻就黯然神伤了，他说：“花花她她早已去了，跟着她妈去了”
赵真听了心头不觉就一咯噔：“怎么，去了？──大叔，这是啥个意思？你是说小花花她，她”
“她也死了。”
“怎么回事？”赵真瞪起了眼。“这是真的？”
猴子说：“怎么不是真的？就在你赵先生躲避过他们警察追捕离开姜村后没过上几天就去了。不瞒你说，花花的死，其实也还不是为了掩护你？”
“──猴子，你快别这么说。”猴子正想把小花花死亡的原委告诉出来，阿康老汉却已经急忙把他的话打断了，又向他使眼色。小孙女反正已经死了，老汉不想因此给赵先生带来什么精神负担。他接着说：“小花花她是是生病死的。她的身子本来就瘦弱，生了病，我们也没请大夫好好的瞧，这样过几天就死了。这同你赵先生没有关系”
“──这怎么同赵先生没关系呢？猴子说的是事实嘛。” 阿亮听着也忍不住了，忍不住就戳穿了老汉的谎言。“大叔，你也太看重情面了吧，赵先生面前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猴子也觉得没有故意隐瞒的必要。于是猴子和阿亮就告诉赵真：警察大追捕的那天早晨，小花花正发高烧闹着病，是那个狗所长方威命令他们父子俩把跺在院子里的柴禾堆拿开，要看个明白，那时赵真正好躲藏在这柴禾堆中。他们父子俩当然不肯拿开，于是就被拳打脚踢，抱在老汉怀里的小花花也被打翻在地。小花花受了惊吓，真是雪上加霜呀，从此病情就愈发加重，没几天就真的去了。
猴子接着就说：“当时，你赵指导员不是正躲在这柴禾堆中？你应该也是清楚的呀。”
“──对对对，有这事有这事。” 没待猴子再说下去，赵真立即就连连点着头记忆起来了。“当时，这帮警察也真够穷凶极恶的，他们打了他们父子俩，还连累了孩子。不过，后来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一点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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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真低着头唏嘘良久，想了想还是把那个十分可爱逗人的洋娃娃交给了老汉，他要大叔把它供到小花花的坟头去，又说赶明儿他也一定要去那墓地好好看望看望，看望这个为他而死的小朋友，顺便也想看一看她的那个年轻可怜的妈妈王冬菊。
面对着赵真一面的不安和歉疚，老汉越发觉得不自在了，他的心头酸酸的，说：“赵先生，你千万别信听他们两人的胡说八道。我的小花花是生病死的，真的是生病死的，当时没有你的这事她也会死的。你千万别挂在心上哇！──赵先生，你的心肠实在是太好了，你真要提小花花那事，那我老汉呢，我那次在大溪背毛竹摔倒了，你不也救过我的命么？我们是谁跟谁呀，还不是如你常常说的我们都是自家人嘛？去的已经去了，就让她去吧。──这事就说到此为止，以后就别提了，谁也别提。”
老汉回头就不无责怪对猴子阿亮说：“都听见了？──都是你这猴子还有阿亮多嘴多舌！”
“大伯说得对，都是我多嘴多舌，是我多嘴多舌好不好？好好儿的，是我这张嘴巴惹出来的事。该掌嘴，掌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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