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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4章

  第二天,吴韵琛陪伴徐毓蓉回了趟家,作了准备。他的核桃c木耳有了用处。尽管在她坚辞之下仅像征性地使用了一点点,还是可以表表心意,大家都很高兴。

  他们也与莫德英c小蔡话别,互道珍重,相约很快再见面。

  130货车在地区供销社里加装了栏板,供销社也配集了一些人员,组成临时工作队。他们是一大清早出发的。车队驶离城区,过了汉江大桥,就明显地感觉着车是在往山里开了。团队一路迤俪而行,到达一个叫做辛集的大镇,大家下车作进山前的必要的准备。十来个支持工作者,原本分属各个不同的单位,此时俨然是同一单位的同事。大家互相攀谈,自我介绍,每个人喜气洋洋,仿佛是一次野炊游的同伙。离开辛集上路便是正规的进山行程,过不多久,在木知木觉中,大家忽然发觉已经开行在山里了。

  汉中的南山地理学上被称为米仓山。米仓山是大巴山的最西一部分,再往西就是青藏高原东边的一个台阶——岷山c龙门山了,这是它的属性。而它的风格依然是典型的“巴山风格”,植物繁茂,雨量丰沛,物产硕饶。当地民情温良c强悍或者强悍c温良,就像哺育他们的山。山里面这个“坪”那个“坝”,大多如此。我们不妨按字面去推测,可以知晓,这些坪坝也许就是一个个盛产谷子的地方,谷子舂成米后就是一个个米仓了。

  通达方坪的公路是路网最末端c最原始的公路。它的大部分地段两辆车可以交会,其它的区间只能由一辆车通行。车子进入仅供一辆车通行的道路前,必须停车,用高音喇叭探询前方是否有车相对而来,如果有,对方也会用高音喇叭应答。此时它就在原地等待,以后再通过。

  徐毓蓉和吴韵琛乘行在驾驶室里。山里满目青秀,壮阔美丽,可是他们没能充分领略。实在是公路比较险危,只在有些相对和缓的地段才让自己放眼一览。四月里,杜鹃花怒放了,山崖c陡坡上时不时喷出一丛丛红花。杜鹃花真令人惊叹。

  “进山”对没有尝试过的人只是个概念。他们进了山了,他们就有了更深入c更多方面的感知。他们越上第一重山,前面又是更高的第二重山。他们下第一重山,登上第二重山。又一次重复下山c上山过程,就攀上第三重山。每过一重山,海拔就增高三c五百米,气候就冷一个阶梯。过了第一重山,杜鹃花就突然消失了,这第一重山里,“杜鹃花开”的花事是在近一个月后了。

  方坪是翻过第三重山——大崖山——并下到谷底的平坝里才到达的。当天到达时是下午四c五点钟。方坪供销社拿出它最大的诚意欢迎远道而来的支援者,晚上的“宴会”是必不可少的。安排他们的住宿费了领导不少心思,政府c小学校c镇上唯一的一座小饭店都被利用起来。徐毓蓉和吴韵琛被安排就宿在政府机关大院里。

  方坪是“区”这一级政府的所在地,区政府管辖几个公社。方坪区范围广大。东西向包含几十公里的崇山峻岭,往南直达陕川边界。它坐落在一个典型的“坝子”上。西流河(那条河的名字就是这样的)从南边的山里劈斩而来,在方坪这一带绕了一个大弯,转奔西南而去。西流河在两岸冲积出一块块小平地,就是当地人说的坝子。方坪坝子南依群山,北隔西流河,面对巍巍的大崖山。大崖山在地形上成就了汉江和嘉陵江的分水岭,所以西流河的水是流入嘉陵江的。方坪供销社在河边的平坝上,区政府在其后的半山坡上。

  现在是一年中收购鸡蛋的黄金时段。由于方坪区地域广大,交通不便,因而交售和收购都有困难。支持工作者的到达提供了充沛的人手,正是收购工作的有力保证。供销社的领导筹划好了,准备了一些“盐票”。交售鸡蛋者可以免费获得一定数量的食盐——多少弥补了交售者“自由出售”和“交售”之间的利益损失。况且,交售的计划数仅仅每丁口二c三斤鸡蛋,所以,只要收购者双脚能够走到,顺利地把鸡蛋收购上来是不成问题的。

  实际工作都是基层干部在做的,他们是解决问题的能手。徐毓蓉是女性,不便走村串户,领导就安排她做门市营业员,替换下来的营业员去从事收购工作,两全其事。吴韵琛做收购点上收购员之间的联络c记数工作,也是合理的安排。正所谓各尽所能。工作有条不紊地展开,收购计划渐次推行。

  这天,方坪没有集事,徐毓蓉早早回到住宿的机关大院。她把她们二人晾晒的衣服收下,来到她的宿舍——与女性职工宿舍相邻的一间杂屋。徐毓蓉有时翻阅小说,有时复习教科书,依着打发闲暇时光的习惯。透过西窗可以看到大部分坝场和西流河对岸往下游方向去的道路。他每天回来是从这条路上走来的。她手里拿着书,但无法再像以前一样沉浸在书中,时不时地朝窗外的路看看。她知道,是在思念他。每天盼望看到他出现在归路上成了她固定的“功课”。一刻不见他如隔三秋。她领会到的,她是陷入热恋中了,或者说她与热恋中的人一样了。今天早上,她回想,自己怎么就克制不住,在他与其它职工一起出发时,推开了窗户。他走来了,在窗前停下。由于地形的缘故,自己与他正好有一个“墙头”和“马上”的高差。自己叮咛他的一席话,显然是老生常谈,只能引来同事们一阵起哄。她生发出许些羞涩,不禁双手捂住了她的脸。一次一次的守望,总有一次是不会落空的。终于吴韵琛与同事们出现了。他们每人背着一个背篓,背篓里是鸡蛋,回来了。他知道她在窗内看着,每当转过最后一片山壁,突然能看到这扇窗户了,他就举起手频频招扬。现在,其它同归者已经发现这个秘密。他招手时,他们也一起招手。是啊!他们也回来了,谁不渴望有人依门而望,谁不稀罕这份幸福呢。

  深山里的夜晚格外漫长。白天的单位工作结束了,集也散了。寂静一点点弥散开来,一直弥散到喧嚣也能达到的领域。看书c聊天c扑克牌是职工们全部的业余生活。这儿的工作人员不幸全部是家在汉中c因而一个人住的。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这样也好,无论选择什么业余生活方式都不缺少同伴和对手。夜里,照明是头一等的大事。方坪区自建了一座“小水电”,它只有一个千伏安的容量。灯泡的灯丝红红的一根线,只能发出微弱的光芒,聊胜于无,而且差不多在八点就停止供电了。所以比较需要光亮的个人和场所宁可使用蜡烛。支援者上山时随带了几大箱蜡烛,是有备而来。

  徐毓蓉和吴韵琛比较幸运,他们在恋爱中,有说不完的话,而且希望供说话的时间充分地长。经过不懈的寻觅和整修,他们终于在她的宿舍里安排了一只桌子和两只凳子——实现了生活场所的最低配置。

  政府工作人员配对收鸡蛋者是全新的组合,所以很合适进行聊天。今天她们参与了一次真正的“龙门阵”。她们来到一间办公室。室内电灯和蜡烛同时亮着,气氛很好。看起来大家已经发挥了一阵了。

  “欢迎小吴和小徐到来,”一位政府工作人员接着说,

  “小吴同志是大学生,这位小徐同志应该是愿意听听小吴喜欢的话题的,”哈其它的人附和着。他说下去,

  “去年,巧得很,也是这个时候,三c四月间,我们这儿发生了一件大事件。当时我们只在私底下议论一阵就完了。现在差不多一年了,说说也无妨。不过,大家听听罢了,听过也就算了。”他停了一下,喝了口水,走到屋中央的炉火边,拨弄了一下燃料,似乎在调整会场的气氛。大家一点声也没有,竖起耳朵听他往下说。他接着说,

  “那天午夜过后,我正在熟睡中。一个同宿舍的同事不断地推搡我,我被弄醒了。刚睁开眼就觉得情况不对。同事一手举着蜡烛,毛着脸,一付惊恐万状的样子,说话声有些发抖。他说,‘刚才我出去方便,看到大崖山山顶上有人向天空打手电。’我一听便不当会事。这么高,这么远的地方打个手电能被看到吗?更本不可能。我让他快睡。谁知他反倒进而要把我拉起来。还说,他已经看了好几天了,很准时的,每天这个时候,今天又有了,肯定是人为的。他说得有模有样的,而且他往常的为人是比较谨小慎微的。我意识到是可能发生什么事情了。反正看一下也不费事。我就穿上衣服随他来到屋外。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一道略为有些扩展度的光芒从大崖山山顶射向南天。光芒斜斜的,很亮,和天幕背景反差强烈,有一根竹竿那么长,四c五c六米的样子。当时”他停下了说话,喝了口水,点上一支烟,拨弄了一下燃料。呵其它人长吐了一口气。徐毓蓉发现她的一只手紧紧地抓着吴韵琛的小臂。她没有顾这些,她说,快说下去。那位政府工作人员听到她让他说下去,倒也没什么大反应,只是显出更加认真的样子。他接着说,

  “当时我首先肯定那不是手电筒发出的光。估计是某种天文景像,或别的不知道原因的光芒。我们一直看着它,大约有十分钟的样子,光芒的发光体升出了山顶。它十分明亮,射出一道光芒,略带扩展度,窄窄的。它有一只烧饼那么大,或者说比大碗小,比小碗大,像供碗那样大。小吴同志,你分析一下,它是什么物体。”

  “你先说说你的判断。”吴韵琛说。

  “我们各自把名称写在一张纸上,这样最公平,最有趣。”

  “好。”办公室内并不缺少纸和笔,他们便写下那个物体的名称。有一位自告奋勇的支援者上前收集了他们的纸张,走到烛光边,就着烛光读了出来,“彗星”c“彗星”,两张纸上都写着“彗星”二字。这时紧张的气氛完全没有了,大家重又轻松愉快起来。大家认定,他们看到的是彗星,就是扫帚星。

  “小吴同志,你是知识分子,请详细说一说。”一位听众发出倡议。

  他思忖,此刻不是什么郑重c庄严的场合,说说,助助兴也是不错的主意。于是他就说道,“其它的都不太可能,只有可能是彗星,民间说的扫帚星。而且,据我在各种书籍上看到的而言,如果这颗彗星真有他们看到的那么大c那么明亮的话,那它肯定是一c二千年来最大或是最大几颗之一的一颗彗星。很遗憾,我没有眼福,错过了这几千年一遇的天像。”随着话音的落下,说话声c喝水声c点烟时划火柴的声音c轻微的惊叹的声音纷纷响起。作为善后介绍,那位说事者接着述说了后来的事情。这颗彗星实际是每天比前一天要晚出现一点的。后来,他们,几乎是全体政府员工一起连着观察了二十来天,除了天气不允许的日子外,每天都能看到。再后来,它还没升起天就亮了,就看不到它了。

  事由都会走向反面。今天的话题比较有趣c比较刺激,所以其它的议论就没有立足之地了。于是,有人提议打扑克牌,大家就附和了。徐毓蓉和吴韵琛注意到电灯的红光已经熄灭,只剩下一支烛光,时候不早了。

  淅淅沥沥的春雨是从昨天晚上开始下的,今天下了一整天。此刻,它仍然在沥沥淅淅地下着。

  徐毓蓉的宿舍里无法生火取暖,格外的冷。她披着一件军绿色的棉大衣,紧紧地把自己包裹在里面。棉大衣是吴韵琛出发时向厂里借的,它是供到寒冷地带出差的职工使用的,出差结束后需要归还厂方。黑暗降临。她点上蜡烛,蜡烛昏黄的光线即刻陪伴了她,吴韵琛也不失时机地加入陪伴者的行列。他穿着一样的棉大衣。刚才他钻过雨幕而来,衣上微微有些潮润。

  “蓉,”他们不知从何时起就以“蓉”和“韵琛”互相称呼了。

  “蓉,今天我知道了一些事情,方坪这个地方是有些小名气的呢。”“是吗?”

  “早先,大学里我有个同班同学,他是北京的。当时我们已经知道要到汉中来了。他有一次让我看一本空白的日记本里面的一幅彩印,是一张照片。彩印的页脚处的标题是:《黎坪山区有志人》。我清楚记得,照片是一群有志青年的特写镜头,背景是青山。他们和她们二十上下,风华正茂,应该在畅谈他们和她们的深远理想与阔大的抱负,或者在憧憬将来能够实现的宏图。我同学说,他去别的学校的图书馆深入地查过这回事。他说,《人民日报》配发过长篇通讯,题目也是《黎坪山区有志人》,说的是陕南山区的事。陈主任跟我们说要到方坪来,我就想起它了。我一直估计说的是这一带的事。”“这么巧的事?这么巧的事就这么巧碰到你?这么巧!”徐毓蓉忍不住插话。吴韵琛笑了。

  “无巧不成书么。是非常巧。今天下雨,窝在家里,我和主任说话。我顺便问了这件事,正问准了。一说起来他就情绪高涨。他十二分肯定,是这儿的事。当年青年们到达前,平整地块,盖茅草棚的任务还是他负责完成的。他说,报上说的黎坪是方坪区的一个公社,在很南边的省界上,离这儿有三十多公里呢。那里只是个下乡青年工作的小点,大部队就在方坪附近,在西流河对岸菜沟的上面,跑马坪。青年们目的是垦地c繁育良种和繁殖优良种畜,所以单位的名称是‘垦殖场’。他还认为,也许是“黎坪”二字音节c字形比较优美,而且它更远离人烟,还在红四方面军的革命根据地范围里,所以就采用了它。”

  “后来怎么样了?这些青年还在吗?你问过他吗”徐毓蓉很想听。

  “我也很想知道。我问主任了。主任说,‘人和事业都在。只是事过境迁,都变成拉家带口的了,大的孩子八c九岁,小的二c三岁。每天垦殖场都会有人来镇上采购东西。他们是具有城市户口的辍学青年。垦殖场是国营单位,他们是争工资的,和供销社职工差不多,二c三十元上下。由于远离领导,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熬不住了就杀养的牛。牛是国家财产,怎么可以随便杀呢。’”

  “他们随意杀牛吃是不像话。但是他们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我看当初他们的热情是真诚的。这样的高寒山区,庄稼是长不好的,饲养种畜更是件非常困难的事。要实现这样两个目标,光靠他们几十双手和茅草棚是不行的。就是只实现其中一个目标也是不可能的。”

  “是啊。如果让我们两个从事这项工作,我们是不可能乐意的。好在主任说,过些日子垦殖场要撤消编制了。”

  “你肯定不愿意。但是我觉得每月二c三十元工资,农村户口转为城市户口,我就是在半夜的睡梦中也会笑醒的,就是我们郭付书记也会半夜笑醒的”徐毓蓉说。

  “又来了,不关户口的事,我在任何条件下都永远爱你的。”吴韵琛打断她的说话。

  “韵琛,我们的爱是真诚的。我祈盼它也是恒久的。不会有一天你举起你的”

  吴韵琛隔着桌子抓起她的手贴在他的脸上,“蓉,不要这样,海可枯,石可烂,大崖山可以崩塌,西流河水可以倒流,我们的爱是恒久的。”

  “‘海枯石烂’根本是陈词滥调,倒是‘大崖山’c‘西流河’有心意。”

  “这么说你认可了,你开心了我们说其它的,比如——杜鹃花。”

  “杜鹃花过一会儿说,你先说为什么英国农村有公共马车。你上次说要思考思考的。”徐毓蓉说。

  “你还记着这个话题,难为你这么认真。还好我是想过的,否则就失信了。我想应该是没有需求,因而就没有供应。是封建社会里有权的和有钱的把农民压榨得太干枯,他们就没有了能力消费,公共马车就失去了存在的基础。农民太微不足道的话,上层建筑也不会好到那儿去。”

  “不会有这么沉重吧。我认为习惯思维也可能是个因素。比如我们再穷,不说皮的,粗布手套还是用得起的,但农村里谁也不用手套。”

  “是有这方面的原因。”

  一阵山风打着窗户和外墙面,雨点伴着风声洒在窗玻璃上,哔哔啵啵的。蜡烛火摇摇曳曳的样子,一会儿它跳跃起来。徐毓蓉拿起桌上的一个小东西准备处理一下火芯。吴韵琛又有乐子了。他挡住她的手,支使她拿剪刀。徐毓蓉笑了,一边起身去拿剪刀,一边数落他:“哪有你这样的。‘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是很美,但那是一种意境,不能像你这样硬凑便可得到的。”吴韵琛不说话,喜欢地看着她剪去多余的蜡烛芯。

  他们说到过杜鹃花,并且都认定杜鹃花应该是中国的国花。他们在非常的c平常的话题里绕过来c绕过去,雨暂时歇了,夜也深了。

  徐毓蓉披着军绿的棉大衣坐在被窝里靠在床头的墙上,她醒着,睡意朦胧。吴韵琛回他的住处了,但她感觉到他依然陪伴在她身旁,如同他真的在她身旁一样。她有一种切肤的感受。他们是热恋了,可是她的情绪越来越不能被把握。前些日子,他们一见钟情,仅仅是生活在“好感”里,那倒是最无忧无虑的幸福时光。如今,她的“原罪”坚定地显示出它的存在,就像混在甜蜜里的苦一样。她想,人们说的谈婚论嫁,就是一个“谈”个“论”,“谈论”就是理清楚,清楚是恋爱的终极目标的附属物,要清楚,还要什么恋爱呢?

  徐毓蓉在思绪里理不出一个头绪。她轻轻地锤锤自己,叮咛道,不要太多愁善感,忽视它,当它不存在,热烈地去拥抱他的拥抱。她的睡意越来越朦胧了。

  “草苑里悉索,”又一个夜里,他们对坐在西窗下,双双对着烛光。“竹园里马叫,东南方向乒嘭,西北角上灯亮。”吴韵琛说完谜语,让她猜。

  “第一个是雨,第三个是雷,第四个是闪电,第二个一下子猜不到。”

  “再好好想想,应该能的。”

  “猜不出。竹子都是一丛一丛的,没见过竹园,你揭底吧。”

  “我们家乡,农村里人家的屋后都有竹园。冬天,风吹竹园,发出呜呜的异响。谜底是风。你也说一个,让我来猜。”

  “好的,听着。东壁c东壁种葫芦,蔓蔓蔓到南半路,花花开向三面坡,西山顶上结葫芦。”

  吴韵琛听罢,惊奇地拍了一下桌子,“世上竟有这种奇事,我们那里也有这样的一个谜语,猜的是同一个谜底,句形c语态几乎与你说的一模一样。”吴韵琛迫不及待地说出他的谜语:“东边c东边种葫芦,爬藤爬到西太湖,开花开在神州县,洞庭山上结葫芦。”二人相视而嘘,不可思议——是他们所下的评语。这两个谜语说出了人们共同的情感;语境的不同,只是反映了地域的不同,人们不同的方言。而且,徐毓蓉的谜语呈现的是一种“小家碧玉”的意境,吴韵琛的谜语表达出“大气磅礴”的精神。谜语让他们感叹了好一阵。他们都设想冥冥之中似乎对他们的爱有一种认可和安排,只是他们都把他们的想法留在了心里。

  “韵琛,”她换了一个话题,“今天我遇到一件事,不,是见到一个人,一个女的。她应该是山里来的,二十四c五c六的样子。她生得特别的美丽”

  “不该是蛊惑我吧,我肯定经得起考验,放弃算了。”吴韵琛打断了她的话。

  “哪里。是真的。真是特别的美丽。虽然个子比我矮一点,但也有足够的高度。她搀着个娃儿——不要失望——走进门市部,娃儿有四c五岁。她头上缠了山里人普遍缠绕的白布,你猜缠了有多大——有我们常见的草帽那么大。她上身是一件湖蓝的斜襟士林布衫,下面穿藏青农村样式宽脚的土裤,腰里围条绣满各色各式花样的佑身——佑身是工作时遮挡肮脏的布块,那时她围在身上是用来装饰的——她苗条中带着丰满,浑身干干净净c清清爽爽,她今天上圩场,看上去是有备而来。她摸出两个二分的硬币买三种东西,糖果c红枣c盐,她要了一粒糖果,三颗红枣,其余要了盐。她把一颗红枣给了孩子。我另外给了她五颗枣,她收下枣,嫣然一笑,朝我点了点头。她仔细地参观过许多商品后就搀着娃儿走了。”

  “真是一个关于美丽和一个营业员的故事,还牵动人心。”他说。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给我留下深刻的印像,而且我特别想向你诉说它。”

  “我也说不好。我们中国和其他任何一个国家一样,不管在任何的偏远地方总是有许多美丽可以感动我们,而且这位年轻的母亲,虽然身处不富裕的境地,然而对于美的追求她是自然的c执着的。美只是在这种追求之下才是美的,美依附于需要而不从属于炫耀。总之,你经历了,我听你说了,她感动了我们,我们会长久不忘。”

  “韵琛,这么说来就明朗了,她是‘真’的,‘美’的,应该还是‘善’的,我被感动了。有知识是好,你分析得真好,我真幸运。”

  “蓉,你这样评价我我就要无地自容了。我和你差不多,就多念了一年书,其余的日子都在空闲中虚度了。我还幸运呢,要说无价之宝,你才当之无愧。有时候我在想,我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起因缘中的当事人,原本相隔几千里路,可是让我们碰上了。”

  “当局者迷,想过吗,也许并不十分完美呢。”

  “世上没有十分完美,有七分半我就心满意足了。”

  “乞”她小声地笑了出来。“还是有些贪心,七分不够,想要七分半。”

  “蓉”吴韵琛拉起她的手,绕过桌子,徐毓蓉站起来,被他称为“天造地设的一对”的这一对就拥抱相吻在一起了。

  深山里的夜,漫长c温馨c无限幸福。有时候还有雨和雨声陪伴。徐毓蓉惦记着他明天或许有背着鸡蛋翻山越岭的任务。

  方坪镇坐落在方坪坝子上,方坪坝子天生就是为方坪镇而存在的。东西向百十米长的一块未经铺面的空地是集镇的圩场和街道。供销社的商店和其它的一些店铺坐北朝南,路南是日用杂货商店c镇上唯一一个饭店和其它几家单位。圩场东边尽头有条南北向的道路。路东是仅有的几户民居,路往南向上,通向政府机关大院;往北有二三十米便是西流河上的木桥,从大崖山上下来的公路与木桥相连,桥梁可以通行汽车。

  吴韵琛和徐毓蓉在饭店里喝完醪糟——不知他什么时候才能改掉“恶习”——走过木桥,他们往左拐弯,往位于下游的吴郎坝去。今天他们是“踏青”之旅。

  昨天下午,吴韵琛还没有回来,供销社主任找到徐毓蓉,转达了陈主任电话里的话,要求她们二位立即下山回汉中,有人邀请她们赴宴喝喜酒,必须在四月卅日前回去。所以他们的这次吴郎坝之行便是一次关于方坪的最后的驻足和回望的行动。

  徐毓蓉怎么也想不出有谁发出了邀请。正所谓“大隐隐于市”,她正是忽略了离身边最近的一个人。直到夜里她们“幽会”时,经吴韵琛的点破,她才恍然大悟。是的,是她,是莫德英要举行婚礼了。女人就是这样,女儿和最相好的小姐妹的婚礼总是比自己的婚礼还要使她高兴和激动,自己在婚礼的仪式上总是有几分忐忑和不安的。

  去吴郎坝旅程的开步就使她们兴奋和感觉新奇,他们面临一条溪流注入西流河的口子。平日流经这儿的水量不大,可溪床比较宽,有十几米。溪流上没有架桥,而是采用了一种方便实用的工程布局。先民们清理了溪床,在基岩上间隔安置了供通行者步踩的石块,石块有井口和摇篮口大。不知经历了几多岁月,石块已经被踩得异常光滑。

  她们顺利越过溪流。好似在博物馆里一样,隔不多远,看到路边有一座水磨房。一位四十开外的农妇正在磨她的苞谷。她们饶有兴趣地观察起来。一股水体被引到合适的位置,跌落到房外水边一只巨大的木结构轮子的某个部位,轮子转动着,通过传动机构带动房内的石质磨盘——磨盘转速比大轮快几倍——磨盘上堆了一堆苞谷,苞谷像一个小小的圆锥形金字塔,那位农妇照看着磨盘上和磨盘下的苞谷。

  过了磨房,靠山有几户人家。路依着山势延伸,尽力保持在同一等高线上。路和山之间是一条渠道,一米宽的样子,水潺潺有声,争着往前,去完成它的使命。路另一边的低处是西流河。

  近四月底,山外应该是夏始春余c叶嫩花初的时节了。眼下山里虽然冷意还重,总归有了春的气息。转过一面山壁,地形豁然开朗。她俩沐浴在暖暖的阳光里,心情又好,真是天上还复人间。

  吴郎坝渐行渐近。路与西流河的高差大了,离得远了。路和河之间出现了水田。按当地的做法,水田从收割后一直就蓄满水。大部分水田还未苏醒,有几块水田已经在翻耕,农夫驾着牛拉犁一边发出吆喝声,一边赤着脚c趟着水。

  吴郎坝到了,它在意料之中,又不尽然。它在方坪的附近,不会很热闹,可是也太不热闹了。一座小而又小的吃食铺在营业中。他们交换了意见,吴韵琛向店家要了四个粽子。营业员破了粽子分装于两个大碗里,在吴韵琛伸手端碗的当儿,徐毓蓉碰了他一下,阻止他。这时营业员舀了一勺子浅黄色的半流质倒入碗里。徐毓蓉抢过他,端了粽子。

  “啊!好!”——不知他什么时候才能改掉“恶习”——吴韵琛一尝就赞不绝口。

  “少见多怪。”她嗔他。

  “我说过,‘任何的偏僻地方都有许多美丽可以感动我们’,蜂蜜调味粽子是汉中的杰出发明”徐毓蓉笑喷了,这一次真的把食品喷到嘴外了。

  他们说笑归他们说笑。平心而论,热腾腾c香喷喷的粽子蘸着土野蜂酿造的野花蜜,尝过的同志一般不会忘怀。

  吴郎坝除了蜂蜜粽子没给她们多少深刻的印像,但她们毕竟到过了。西流河精精神神地往下游欢奔,路伴随着它一起西去,给有人烟的地方带去方便。她们向前投放了最后的注目。

  吴郎坝渐行渐远,刚才看到的几块水地变了摸样,它们反射着光芒,变成了一面面巨大的镜子。那位农夫不在了。她们把视线从一面面水镜子上移开,吴郎坝看不到,只有群山c西流河c小路和淡淡的霾。他们知道,今天有供销社拉货的车到达方坪,明天一大早就要回汉中了。于是,她们的脚步反而更有劲,说说笑笑,心情也更好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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