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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章 探访

  "铅笔,刷刷的流动。

  碳素粒子,紧紧附着上纸上的纤维。描线一笔接一笔,白色的素描本上渐渐萌生黑意。即便如此,还无法照准记忆中的风景。

  喧嚣的高峰期中,每天早上乘坐电车前往学校。接受无趣的课业。和司他们一起吃便当。沿街而行,仰望天空。淡青不知然间染成群青。街边的树景也开始上色渲染。

  夜晚的房间,我(♂)一个人描绘。桌上是从图书馆借来的山岳图鉴。手机检索飞騨的山峦。寻溯和记忆中风景照准的棱线。借助铅笔的不懈一点一滴的试图呈现在纸上。

  沥青气味弥漫的雨日。羊云辉映的大晴天。风沙漫天的强风时。每天,乘坐人声鼎沸的电车前往学校。打工兼职。和奥寺前辈一起值班的日子。我(♂)尽量与她直视,作出勉强的笑容和普通的对应。尽力想要对周围一视同仁。

  仲夏夜的闷热,需要套上外套程度的寒凉。不管是哪个夜晚,绘画的状态下头就像被毛巾卷覆住一样散发出热气。汗滴大声的落在素描本上。描线渐成氤氲。以三叶之身目睹的那片町落的风景,终是一点一点,凝结成像。

  归家的路上,下工的时刻,不乘坐电车的我(♂)选择长距离的步行。东京的风景每天每夜都在改变。新宿,外苑,四谷,弁慶橋的桥袂或是安镇坂的途中,巨大的吊车就在某一天突然降临,钢筋铁骨和玻璃造材一点一点伸向空中,再往前,是缺了半分毫无韵致的月牙。

  而我(♂),也终于迎来完成数张湖边町落绘画的日子。

  这个周末,远行之日。

  做出这个决定让我(♂)一直紧绷的身体感到了脱力。站都不想站起来的我(♂),就趴在了桌子上。

  进入梦乡前,还在强烈的祈愿。

  然而,还是没有成为三叶。

  不管怎么说先把三天的衣服和素描本塞进背包。考虑到那边可能有点凉,披上有帽子的厚外套。手腕上戴上一直以来作为护身符的绳结,走出家门。

  比平常上学更早的时间段,电车空盈。但东京站还是人来人往。排队在拉着旅行箱的外国人后面,总之现在自动售票机买了去名古屋的新干线车票,接着前往东海道新干线的检票口。

  的时候,我(♂)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眼前的柱子旁,是奥寺前辈和司。前辈莞尔一笑。

  什么,真把自己当成动画里的可爱女主了嘛!

  我瞪向司。有什么问题吗?他回瞪的眼神这样说道。

  我(♂)低声向坐在旁边的司控诉。新干线的自由席(没有一票一座制,基本上是先来先得,译者注)车厢里,基本上都是穿着西装的上班族。

  没等我说完,司就把手机举到我(♂)面前。包在我身上!屏幕里的高木一副信心十足的竖起大拇指。

  高木的下一句话。

  我(♂)无奈的小声说道。开始就不应该找司帮忙。我(♂)的计划是今天翘掉学校,利用五六天三天去飞騨的。一定要和一个人去见面,你什么都不要问就当我(♂)这几天不在好了。我(♂)昨天就是这么拜托司的。

  完全没有一点自省的司说道。

  这家伙说什么呢?坐在司后方的奥寺前辈向着满面疑惑的我(♂)看来。

  昨晚,面对打破砂锅誓要问到底的司,我(♂)暧昧的回答是网上认识的人。司一副故作深沉的表情对前辈说道。

  我(♂)差点把肝脏咳出来。

  这么说着,司一副担心的表情递过来一包p一cky。

  面对不依不挠的我(♂),奥寺前辈露出一副关爱儿童的表情。这家伙也绝对弄错了什么。这之后有的受得了,我(♂)暗澹的心情下,的广播盈盈回荡在车厢中。

  和三叶的互换,某天突然开始,某天突然终结。原因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而在结束后的数周后,那会不会只是一场梦的疑念,也一点点膨大。

  但,证据是有的。手机里残存的三叶的日记,无法想象这是出自我(♂)之手。和奥寺前辈约会的主动邀约,也不像是我(♂)会做的事。三叶,毫无疑问是实实在在的少女。她的体温,鼓动,气息,声音,穿越眼皮的鲜嫩的赤色以及抵达鼓膜瑞洁的波长,确实在我心里涌起过波澜。如果那不能被称之为,再无生之所在。那股生命的波动如此强烈的显现。三叶不可能不是现实。

  所以,那样的体验戛然而止,注定给我带来的是不安。三叶是不是有什么事。发烧甚或是什么事故。也许这只是我(♂)的多虑,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样的事态也一定让三叶感到了不安。所以,我(♂)选择了直接去和她见面。虽然是这么打算的——

  特急号中的四人包厢里,大快朵颐便当的奥寺前辈目瞪口呆一样说道。

  喂是你们不经别人同意就跟上来,现在还有理了是吧!你这家伙也说点什么啊,我(♂)看着司的表情里蕴含了这样的潜台词。咽下一口酱汁猪排,司说道。

  不由自主就喊了出来。这两个家伙以为是去远足嘛!?前辈和司还都是一副的眼神投射过来。你们俩拽什么啊!

  诶呀算了,前辈马上露出笑意自信满满的说道。

  下午时分终于到达的乡间小站,前辈在地方吉祥物面前马上花痴起来。穿着戴列车员帽子的飞騨牛前,小小的车站里满是司手机快门的声音。

  我(♂)看着车站里贴着的町落地图,一边确认这两个家伙的没用。还得靠我一个人。

  计划,是这样的。

  因为并不知道三叶所在町落的具体位置,所以凭借记忆乘电车到达的地方。之后,再以完成的素描为线索。把素描展示给当地人,四处打听后一路沿线北上。记忆中的风景确实有铁道,那么沿着铁道沿线的方针应该也不会有错。虽然有难以称之为计划的随机性,但也想不到其他的办法。而且说起来湖边的町落并不是那么常见,今天一天时间总能够有所斩获吧,没有确实的根据却也充满自信。我(♂)给自己打气,首先向车站前出租车里的司机师傅展开了问询。

  泄气的坐进巴士车站,我(♂)懊恼的低下头。

  刚开始时候的壮志筹筹,早已不见踪影。

  最开始的司机师傅轻描淡写一句,之后路口,便利店,土特产店,民宿,小餐馆,从农家到小学生,不顾自己形象全部问到了结果一无所获。本地列车白天也就两小时一班的程度根本指望不上,所以原本想在巴士上多问几个人的结果车上根本没人就我们,这时候连司机都没心情再问,坐到终点一眼望去是没有人家的偏僻地方。这段时间,司和奥寺前辈大玩成语接龙,扑克,社交游戏,猜拳,点心时间,完全把这当做了远足,最后玩累的两人都靠在我(♂)肩上轻轻睡着了。

  许是听到了我(男)的叹息,车站前咕噜咕噜喝着可乐的前辈和司齐声道。

  啊啊啊——,我(♂)真的快气炸了。前辈打扮的远足队要玩真的一样,另一边司好像是来附近散步一样的休闲装,全都让人心生怒意。

  啊不会吧?两人一副无辜的表情。

  我(♀)要一碗高山拉面,

  我(♂)要一碗高山拉面,

  啊,那我也来一碗高山拉面。

  大妈热力十足的声音充盈在店里。

  前往过远的邻站的不毛之道的途中,仿若奇迹一样出现的拉面店,我们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了进去。头戴三角巾,笑声中说着欢迎光临的大妈在我们眼中就像是遇难中看到的救援队员一样闪闪发光。

  拉面的味道也很不错,就是看名字的时候还以为是什么其实就是普通的拉面(以为会有飞騨牛肉什么的结果是叉烧),面和蔬菜都唆了个干净后身体得到充电,我(♂)也连最后一滴汤汁都喝了个精光最后又喝了两杯白开水这才暂且停了下来。

  我(♂)向司问道。

  司的表情虽然有些意外的样子,还是拿出手机开始调查回去的方法。thank y一u,我(♂)这么说道。

  还没有吃完的前辈,从桌子对面向我问道。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我(♂)向窗外望去。太阳还将将挂在山峦一端,沿着小路的田地闲静的接受沐浴。

  这句话有一半是对自己说的。先回东京,再次制定方针或许比较好。有照片还好,像这样完全凭借绘图来果然还是不太行得通。望着手里的素描本,这样的想法倏忽飘过心头。以圆形的湖为中心,随处可见的农舍在周围散落分布的极其普通的乡间町落。画完的时候对其独特还有些自信,现在看起来则是无名凡庸的风景。

  诶?转身过来,是穿着围裙的大妈。正在给空了的杯子里倒水。

  这么说着,大妈从我(♂)手里接过素描本。

  我们目瞪口呆的看着向厨房大喊的大妈。

  从厨房走出的拉面店的大叔,眯着眼睛细细看起了素描本。

  ——it一一ri

  突然间,我(♂)想起来了。从椅子上站起。

  夫妇同时一副惊讶的表情。两人对看一眼,大叔开口道。

  司突然高声道。

  奥寺前辈也一并看向我。

  什么意思啊,我看着大家。全员都以一副可疑的眼光打量着我。一直想要从脑袋中迸出的什么的影子,骚动起来,散发出不吉的气息。

  沉默直让人尴尬,老鹰的叫声渗入大气。

  禁止入内的栅栏到处都是,在割裂的沥青路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依据灾害对策基本法此处禁止入内。keep 一ut。复兴厅。这样的文字,排列在满是藤蔓的看板上。

  而在我(♂)的眼下,是被巨大的力量点点撕裂的,几乎被湖完全吞没的系守町的姿态。

  从后面走来的前辈,颤声向我(♂)问道。还没等我(♂)回答,司就以异常明朗的声音答道。

  我(♂)视线从眼下的废墟移开,环视着周围的景色。

  为了让自己听到,我(♂)必须要大声叫出来。我们的背后,是已经染尘,窗户玻璃全部破碎的校园。我们就在可以一览湖面的系守高中的校园里。

  明显夹杂哂笑的声音,司大声道。

  我(♂)看向司。

  视线穿过眼前的司,穿过后面的高中,似乎被什么吸走。虽然应该在看着什么,结果却什么也看不见。

  突然,我想起来了。

  三年前,飞过东京上空的彗星。陨落至西边天空无数的流星,如梦如幻一般美丽的那时难以抑制的心绪。

  那个时候,死了?

  ——不可能。

  不想承认。

  我(♂)找寻着语言,找寻着证据。

  我(♂)从兜里掏出手机。好像慢一点的话就要没电打不开了,在这样毫无意义的妄想下手指匆忙的操作,打开三叶的日记。

  日记还在。

  我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一瞬间,日记里的文字似乎在摆动。

  一个,又一个字。

  三叶写下的文章。化为意义不明的文字。很快像蜡烛的火炎一样闪烁,继而消失。就这样,三叶日记的条目整个一行行消失掉。宛若有隐形的手一直按着删除键一样。就在我(♂)的眼前,三叶的文章全数消失。

  无力的呢喃。老鹰的鸣叫,高远深邃,还在响彻。

  一千二百年围绕太阳公转一圈的迪亚马特彗星,离地球最接近的是三年前的十月,也就是现在这个季节。是每七十六年访问一次的哈雷彗星无法比拟的,轨道半径超过一百六十八亿千米的壮大的彗星来访。而且推算近地点为约十二万千米,也就是会比月亮更近的通过。一千二百年再一次的,青色辉闪的彗星尾部横穿过半个夜空。迪亚马特彗星的到来,称得上是世界级的节庆。

  而起彗星核心在地球附近炸裂,也是没人预想到。而且被冰覆盖的内部,潜藏着直径约四十米的岩块。彗星的碎片成为陨石,以每秒三十千米以上的破坏性速度落向地表。落下地点是日本——不幸的人们所居住的町落,系守町。

  町落那天,正好是秋日祭。落下时间是晚上八点四十二分。冲突地点,是宫水神社附近的祭典摊位所在地。

  陨石的落下,造成以神社为中心的大范围的瞬时破坏。不仅是森林和房屋,冲击造成地表整个变形翻卷,形成直径达一千米的陨石坑。一秒之后五千米以外的地方发生了48级别的摇晃,十五秒后暴风肆掠,对整个町落造成了极大的打击。最终牺牲者超过五百人,接近町落人口的三分之一。系守町,也成为人类史上受陨石伤害最严重的舞台。

  陨石坑与本来的系守湖邻接形成,内部灌水最后形成瓢箪形的新系守湖。

  町落南侧虽然受害较小,但免于被害的约千名町民,还是在那之后相继搬离町落,不到一年已经难以维持自治体的正常运作,而陨石落下十四个月后,系守町已经名副其实的消亡了。

  ——对于这已经广为知晓的事实,我(♂)当然也不可能不知道。三年前,我是中学生。还有在附近的高地实际愿望迪亚马特彗星的记忆。

  但,好奇怪。

  没道理啊。

  我到上个月前,还作为三叶在系守町生活过来着。

  所以说我所见到的,所住的地方,就不是系守町。

  彗星与三叶的互换,没有关系。

  这是最自然的结论,也是最想要的结论。

  但在系守町附近的市立图书馆翻阅的时候,我(♂)变得无比混乱。刚才开始身体的深处就在低鸣,你所生活过的地方,就是这里。

  一一翻阅这些标题的大部头。而在这些书里刊载的系守町旧日的照片,怎么看都是我(♂)曾经到过的地方。这个小学,是四叶上学的地方。宫水神社,是婆婆作为神主的神社。广阔的停车场,两间店铺并列的零食屋,如仓库一样的便利店,山道上的小铁轨,当然还有系守高中,都无比清晰的在此刻呈现在脑中。废墟一样的村庄就在眼前,反而让曾经的记忆更加鲜明。

  空气变得稀薄。心脏不规则的暴动,迟迟无法收束。

  鲜明的照片前,现实感和空气无声的被吸入黑洞。

  如题的照片。进行着两人三脚的高中生们。而边上的两人,我(♂)好像见过。一人是平头双马尾。另外一人,头上是橘色的发结。

  空气进一步稀薄。

  脖子后面似乎沥沥的鲜血渗出,一摸全是透明的汗液。

  抬起头,面前是司和奥寺前辈。二人递给我一本书。装订厚实的封面上,以肃穆的印刷体写着

  我(♂)翻开。上面记载着牺牲者的名字,住址,所在地。用手指点着,一页页翻过。终于看到熟悉的名字c

  勅使河原克彦(17)(前文的tesigaara,tessi)

  名取早耶香(17)(前文的saya)

  我(♂)的呢喃,让司和前辈好像也紧张起来。

  而最终,是决定性的名字。

  宫水一叶(82)

  宫水三叶(17)

  宫水四叶(9)

  二人,在(♂)我后面看着名簿。

  奥寺前辈的声音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我(♂)毫不犹豫的打断,大声叫道。

  再次喘不上来气。大口呼吸,继续。这次变成了嗫嚅。

  动员意识想要将视线剥离的文字。

  抬起头,眼前昏暗的窗户上映射出我(♂)的样子。你是谁,突然间这么想到。从意识的深处嘶哑的声音传来。唔,你——

  ——你现在在做梦吧?

  梦?我(♂)彻底混乱了。

  我(♂),

  到底,

  在干什么?

  旁边的房间,传来宴会的声音。

  有谁说了什么,一阵笑声,以及潮水一般的鼓掌声。从刚才开始,就不断进行着这样的循环。到底是在干什么,耳朵竖起仔细倾听。然而再怎么听,还是一个词都不明白,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是日语。

  咚的一声,我(♂)才意识到自己趴在桌子上,是碰到头了吗,隐隐的疼痛过了一会才传来。

  当时新闻的缩印版,杂志文摘。最后再怎么读文章也不会进入心里。已经无数次的确认过,但就是不见那家伙的日记。痕迹完全消失。

  保持俯身的状态,张开眼睛,望着前方几厘米的桌子,说出这几个小时的结论。

  我(♂)想要这样相信,亦或是不想相信。

  那家伙的存在,到底是什么?

  全部,是我(♂)的,

  突然间,抬起头。

  有什么,消失了。

  ——那家伙的,

  敲门声不期而至,纤薄的木门被打开。

  这么说着,身穿旅馆和服的前辈走了进来。异质的空间,像突然间被缓和了一样。过分的安心感充盈心间。

  从椅子上站起,对附身在背包前的前辈说道。

  像是小心的封印住什么一样拉上背包的拉链,前辈站了起来。在我眼里,仿若慢镜头一样。

  这么说着,轻轻微笑的前辈摇摇头。

  这么说的前辈脸上一股莫名的微笑。我们正对坐在窗边的小桌旁。

  然后洗完澡在休息室里有人请她吃梨,前辈说着说着一脸幸福的样子。这个人,就是散发出无论是谁都想给她呈贡些什么的魅力啊。旅馆洗发液的香气,如同遥远国度的香水一样扑面而来。

  前辈一边翻着系守町的民俗资料小声说道。这是我(♂)从图书馆借来的众多书籍中的一册。

  我(♂)拿茶杯的手停了下来。前辈盯着我(♂)的右手腕。

  把茶杯放在桌上,我(♂)也看起自己的手腕。一直随身携带的那个护身符。比线要更加粗大的橘色显眼的绳结缠绕在手腕。

  诶?

  这,确实是——

  头部深处,再次开始生疼。

  小声的呢喃,就是想不起来。

  但,对这个绳结来源的追溯必然会带来什么,我(♂)不由得这样感觉。

  温柔的声音下我(♂)抬起头,前辈一副担心的模样。

  但我(♂)的视线马上离开前辈。再次打量起组纽。现在不想起来什么的话可能就永远无法想起了,怀着这样的心情,拼命的在记忆的漩涡中探寻。宴会也在不觉间没了声音。秋虫的鸣叫,静悄悄的弥漫在屋子里。

  那是,谁来着?温柔嘶哑而又沉静。就像是遥远的故事一样。

  秋之山,泽之音。水的气味。甜甜麦茶的味道。

  像是化学反应一样,风景在记忆中晕开。

  山上的神体。奉纳于彼处的,酒。

  我(♂)从如山的书本下面抽出地图,展开。那是在一家私人商店里找到的满覆灰尘的三年前的系守町地图。还只有一个湖时候的地形。献上酒奉纳的那个地方,应该离陨石破坏的范围很远才对。

  如果去到那个地方。那个地方有酒的话。

  我(♂)把铅笔拿在手里,寻找着记忆中的地形。那是在神社北端的地方,凹火山口地形。笔尖在地图上飞速的点选。

  前辈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但我(♂)已然完全沉浸在眼前的地图中。

  君。taki君。

  有谁,在喊我的名字。女孩子的声音。

  带有哭腔的确实的声音。遥远群星的闪烁一样,寂寥而震颤的声音。

  在此时醒来。

  是了,这里是旅馆。我(♂)趴在窗边的桌子上睡着了。拉门的对面,传来前辈和司熟睡的气息。房间异样的静谧。既无虫鸣和车响。也无风吹和草动。

  我站起身。衣袖翻动的声音也在此时让人心惊,窗外,几许泛白。

  我(♂)看着手腕上的组纽。刚才那少女的声音,回响,还淡淡残留在鼓膜上。

  ——你,是谁。

  向甚至不知道名字的少女发出的试问。当然,没有回答。但,算了。

  奥寺前辈·司:有一个地方我(♂)必须去不可。

  你们先回东京吧。抱歉我(♂)任性了。之后一定会回来的。

  谢谢瀧

  写下这样的便条,稍稍考虑后从钱包里拿出五千元(五千日元约为300人民币),和便条一起放在茶杯下。

  我(♂)要去找还没有见过面的她。

  虽然谨慎而且话不多,却是十分亲切的人。我(♂)看着旁边紧握方向盘的手,这么想道。

  昨天,把我们带到系守高中和市立图书馆的,都是这位拉面店的大叔。今天也是一大早打电话说了想去的地方,别人二话不说开车过来。本来还说不行的话路上拦个顺风车,但会开到这样一个无人居住的町落的顺风车,现在想来是不太可能出现。能在飞騨遇上这样一个人,不能不说是老天太给面子了。

  从副驾驶的窗子,向下可以望到新系守湖的绿意。残破的住家和沥青路面浸在水中。距离湖边相当距离的离岸之所,也可看见散落的电线杆和钢筋。就常识来说应该算是异样的风景,兴许是在电视和照片上看多了吧,仿佛最开始就是这样的存在。所以该以何种心情去应对眼下——愤怒,悲伤,恐惧,又或是对自己无力的叹息,只是全然不知。丧失掉自己所在的町落,这大概已经超越了平常人所能理解的范围。所以我(♂)放弃在风景中寻找意义,遥望起天空。灰色的云朵,仿若神灵放置的穹顶一样笼罩在头上。

  沿湖北上,直到车辆再不能前进的地方,大叔拉起手闸。

  望着前窗玻璃,小声说道。

  这么说着,像是硬塞一样递给我一个大便当盒。

  下意识的就两手接过,牟的一沉。

  体现在所有事情上的细致和关怀。啊,您家的拉面真是好吃。像这样想说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最后只是从嘴里零落。大叔稍稍眯起眼睛,拿出烟草,点上火。

  随之一口烟雾吐出。

  突然间气氛变得沉重。远处,落雷微响。

  我(♂)走在如兽道一样路线不明的参道上。

  时而停下,借助地图和手机的gps确认现在的所在。没问题,正在一点点接近。周围的风景确实变得熟悉起来,但那也只是梦中爬过一次的山。真实的确证哪里都没有。所以,暂且还是依赖着地图。

  从车上下来,直到大叔消失不见,我(♂)一直深深低着头。低头之间,不禁又想起司和奥寺前辈。最后大叔还有这两人,都因为担心我(♂)一直陪到我最后一刻。大概我(♂)的表情一直是要哭出来一样吧。所以别人才会即使想放手也放手不了,在我(♂)看来反而演变成了擅自的关心吧。

  ——但总不能一直做出这副表情,总不能一直借着别人的手去前进。

  望着从木林间映入眼帘的新系守湖,我(♂)如此强烈的自觉着。大颗的雨滴就毫无前兆的打在脸上。啪啦,啪啦,啪啦,周围的草木开始鸣响。我(♂)拉起帽子跑了起来。

  瓢泼大雨,以如要削平土地一样的势头来势汹汹。

  气温被雨滴卷走一点一点下降的事实,通过皮肤切身的感到了。

  我(♂)在小小的洞窟里,一边吃便当等着雨势的减小。如拳头般大小的三个饭团,以及填的满满当当的小菜。厚片叉烧以及香油炒的豆芽,还真是作拉面的人会准备的便当。体温下降颤抖的身体,也因为便当而恢复了热力。嚼啮饭粒吞咽之后,无比清晰的感受到食道和胃的所在。

  是ubi,我(♂)这样想道。

  水也好,米也好,酒也好,东西摄入身体的舆行,也是ubi。因为这是摄入的东西,和魂的ubi(结合)。

  那天的我(♂),怂恿着自己在醒来之后仍然要记得这番文字。

  看着手腕上的绳结。

  还没有完全割断,还有那仍然联结的所在。

  不觉间树木已经消失,周围是覆满青苔的岩地。眼下,从厚重的云彩间隐约可看见瓢箪形状的湖面。终于,是来到了山顶。

  而在更前方,是凹火山坑形的洼地,以及身为神体的巨木。

  下小的雨,如泪滴一样滑过颜面。我(♂)用袖子胡乱擦了几下,开始沿凹火山坑斜面下降。

  记忆中本应是小溪一样的水流,如池塘一样横亘在眼前。是因为这场雨吧,还是那场梦之后经历的时间足以改变地形了呢。不管怎样,巨木就在池水那边前方十米。

  在前方,是那个世界。

  有人确实的这样说过。

  那么,这就是奈河了吗。

  踏入水中。哗——啦!仿若踏入浴缸一样水音回响,而此时终于意识到这片洼地异样的宁静。没膝的水中,每一步都搅动水声。我(♂)的到来,仿佛污染了这片纯真无垢。在我(♂)到来之前,这片场所似乎就在永远的宁静之中。我(♂)是不速之客。这样的直觉涌上心头。体温,再次被冷水吸出。很快水已经没过我的胸部。而此时,也终于是到了池子的另一头。

  那棵巨木,就把根裹挟在一粒巨大的岩石上屹然而立。

  树是神体,还是岩石是神体,亦或是两者互相笼络的这一姿态是信仰的对象呢,我不甚清楚。根茎与岩石的空隙中有小小的台阶,从那里下去,四叠(约7平米)程度的空间豁然开朗。

  比之外面,这里是更深一层的静寂。

  我用冻僵的手解开胸前的拉链,取出手机。确认并没有被打湿。打开电源。那一个个动作,宛若黑暗中的暴力一样发出声响。嗡的不合时宜的电子音下,用手机的光亮作为手电。

  而那里,没有颜色和温度这类东西。

  被光照射浮现出来的小小的龛堂,呈现完全的灰色。石制的小小的祭坛上,摆放着两个十厘米左右的瓶子。

  我(♂)不自觉的轻触表面,寒意已在不知不觉间退去。

  比对形状,抓住左边的瓶子。拿起来的时候,轻微的粘着感和咝的一声。是沾染上了苔藓吧。

  我(♂)蹲下来,把瓶子拿近眼前,用灯光照准。本来时光滑的陶器表面,覆满了青苔。看起来是经过了相当长的时间。一直在心里酝酿的想法,此时轻轻说出口。

  解开封印盖子的组纽。盖子下面,还有木栓。

  拔掉木栓。倏忽的酒香飘出。往盖子上开始倒酒。

  把光源靠近。口嚼酒晶莹透亮,到处漂浮着小小的颗粒状物质。光照的反射下,在液体中闪闪发光。

  把注满酒的盖子,靠近嘴边。

  返回那家伙的身体!这么祈愿着,一口干掉手中的酒。喉咙中鸣响的声音,异样的响亮。温热的某种聚合物穿过身体。到达胃的底部,再像反弹异样扩散入身体。

  但,什么都没发生。

  我(♂),暂时只是怔怔在那里。

  不习惯的酒,好像让身体的温度稍微上升。头,也稍微出现些晕眩感。但,也仅仅如此。

  不行吗。

  我(♂)竖起膝盖,站起身。突然间一个踉跄。视界在旋转。好像,是倒在地上了。

  ——奇怪。

  我(♂)本应该是仰卧着向地上倒去,背部却一直没有碰到地面,视界一点点回转,很快天井出现在视野。我(♂)的左手还拿着手机。灯光,就照亮着天井。

  下意识的喊了出来。

  那里,描绘着巨大的彗星。

  刻在岩石上的,非常古老的绘画。苍穹间挥曳长尾的扫把星。红色和青色的颜料,在灯光的照射下熠熠发光。接着渐渐地,绘画由天井开始由天井浮上。

  猛地睁大眼睛。

  那副绘画,描绘的彗星,向我(♂)袭来。

  一点一点的,迫近眼前。和大气的摩擦中,岩石液化成玻璃状,如宝石般发光。如此的细节演出,都被我一一收在眼中。

  仰卧的我(♂)的头部被石头打中,彗星击中我(♂)的身体,发生在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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