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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57章

  忠顺王妃出身治国公府,乃是大房嫡女,世袭三品威远将军马尚,便是她的亲兄长。老治国公夫人治家有方,膝下仅有嫡出三个儿子,便是如今治国公府里头的大房二房三房,且并未分家。

  只是这几位老爷都是文不成武不就的,这些年亏得大房出了个做忠顺王妃的姑娘,在京里还占了一席之地。且大家子里头总有那么一个两个不成器的纨绔,譬如三房那位老爷,老夫人的嫡幼子,因自小被老夫人宠的有些过,年轻时候便偏好花街柳巷斗鸡走狗,后来娶了妻纳了妾,这些旧病也依旧不改。

  子承父业。三老爷院里一嫡一庶两个儿子,竟都随了他的秉性。其中三老爷最宠的一房姨娘养的那个庶子,性情行止竟像极了三老爷,小小年纪便眠花宿柳无所不为。偏偏三老爷爱屋及乌,因着极宠爱这个姨娘,连带对这个庶出的儿子也宠溺得紧,越发娇惯的有些不成器。

  如今这位小爷也到了该娶妻生子的年纪。只是自小在女人堆里历练过的,庸脂俗粉自然不能入眼,立誓娶妻便要娶个绝色的才罢。却不想能和治国公做亲的那些人家,怎会不晓得他出身不高品行且坏,哪里肯把如花似玉的女儿嫁过去。

  便是庶女,若是生的好些,也要攀个有指望的人家。治国公府显见得日薄西山,那几家谁肯做亲呢。一来二去,老治国公夫人也有些灰心,便托着外头远近近亲在内的诸房亲眷都帮着留心。

  林如海继夫人任氏原是忠顺王妃的表妹,治国公府里头这些事她自然是尽知的。虽说和自己不大相干,总归要看着忠顺王妃的脸面。且论起来多少沾亲带故,既然得了嘱咐,便也命身边的嬷嬷少少的透出了些口风来,只不教人觉得怠慢罢了。

  林府里头哪有郦嬷嬷和扈嬷嬷眼线不到的去处呢。这件事郦嬷嬷自然是心知肚明,今日听凤姐提起还有一位出身薛家品貌出色的嫡女,郦嬷嬷真心觉得堪称天作之合。

  从前在老太太跟前,自家姑娘和那位薛家姑娘的种种旧事,郦嬷嬷虽未亲见,可也听雪雁说的十分详尽。如今正是报答薛家姑娘的大好机会,一向面慈心善的郦嬷嬷岂肯放过。

  况且说起来,虽是庶子,可也是正经的治国公府的小公子,怎么看也不算辱没了薛家。若不是瞧着姑娘出色,薛家如今又算的甚么呢。

  凤姐和郦嬷嬷心意相通,也觉得这是一桩打着灯笼也难寻的好亲事,当下便命小琴斟酌写了书信,打发人去薛家给薛姨妈送信。

  郦嬷嬷自然也要赶紧回去给自家继夫人报喜。两个人一拍即合,立马便各自忙了起来。

  平儿如今唯凤姐马首是瞻,听了这一节故事,便叹道,“虽是亲戚,也没有这般替人操心劳碌的。也只有奶奶素日心善,才肯伸手帮扶他家,若是换了别人,谁肯管这闲事呢。”

  凤姐也正色叹道,“总归是我的亲姑母亲表妹,我若是不帮着些,心里也过不去的。若是旁人,我自然也是懒得理会的。”

  说完两人便不由相视一笑。小琴站在一旁,也不由抿嘴一笑,心里越发对自家这个主子敬佩起来,兼着对那天底下的男人越发鄙夷了起来。

  果然薛姨妈得了信儿喜出望外,立时便亲上门来求凤姐帮着两边支应,只怕飞了这桩好姻缘。

  薛姨妈自有自己的心事。如今宝钗的冷香丸眼瞅着便要吃完,若是有个不妥,自然是大家子里头有钱有势的,请得起好大夫,也吃得起那些稀罕药材。治国公府在京里头也是有些名声的,女儿嫁了进去不但尊贵,只怕日后渐渐站稳了,也能提携薛家并薛蟠。

  薛姨妈倒是忘了,贾府出了个贵妃娘娘,也没见她父亲贾政得了一丝一毫的提携好处。

  郦嬷嬷亦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果然和任氏身边的嬷嬷通了气,任氏自去和忠顺王妃提了此事。

  忠顺王妃出门子早了几年,原就和三房这位堂弟无甚交情。且也知道这位堂弟不成器,不过是仗着祖母和叔父溺爱,在府里混日子罢了。这样的人物,娶妻却要千挑万拣,没得教外人笑话。

  何况大房和三房素有间隙,三房堂弟若是攀上了那些高门联姻,只怕对三房还有助益。薛家如今已败落不堪,正是配给三房的上上之选。堂弟顽劣,娶妻自然要寻个端庄稳重的方好。听闻薛家那位大姑娘品貌端庄,也算是自己这个做姐姐的尽了心了。且薛家虽败落了,终究和贾府王府俱是联络有亲,这样的门楣,说起来也不算十分低了。

  有忠顺王妃亲自打发人对治国公老夫人说了此事,果然不过数日,治国公府便打发了官媒,往薛家来给三房的二公子提亲。

  如今薛蟠出了门不在家,宝钗的亲事薛姨妈自然是能做主的。何况原是求之不得的,毫不迟疑便应了亲事,两家换了庚帖八字,竟是极快的定了婚期。

  只宝钗心里清明,虽说并未从别人口里听得一言半语,却也知道这位未来的夫君必定有些口不能言的毛病,这桩亲事才会落在自己头上。只是见薛姨妈喜不自胜,便不愿泼母亲冷水,只默默的备嫁。

  心里也暗暗的想着,纵使有甚么不妥,自己嫁过去却是嫡妻,凭着自己的才貌心机,总归是能在治国公府邸里头有一席之地的。

  不提宝姑娘心思浮动。只说这日殿试已过,贾琮名在二甲靠后,赐进士出身。荣国府大排筵席,诸多亲友故交上门贺喜,端得十分热闹。

  贾赦已是乐得有些飘飘然了。荣国府起身武行,虽说这些年经营的也算钟鸣鼎食,终究欠了些风雅。自己念书不成,亏得占了嫡长子的名头袭了爵。二弟贾政不必提了,说是想靠着科举晋身,最后也不过是靠着祖荫才做了官儿。

  屈指算来,也只有宁国府已仙去的太爷贾敬,当日曾是丙辰科进士,偏又一味好道,终无甚作为。

  只贾敬被点进士那时也是年近不惑,哪里比得上自己这个小儿子尚未弱冠来的体面呢。这么想着,贾恩侯老大人越发得意洋洋起来,只恨不得将私库里头的好东西全都赏给贾琮。

  贾母也是十分喜悦,命鸳鸯开了私库,寻出许多自己年轻时候收着的稀罕物件来,当面赏给贾琮。

  说到底,她能富贵尊荣的在荣禧堂做老封君,总是要靠家里头的子侄辈出息些的。如今大房这两个孙子都知道上进,想来荣国府这块牌匾日后自然越发有些光彩了才是。

  二房那边就不必提了,宝玉自成亲之后,越发不爱出门,只李纹间或过来给老太太请安。两相对比,老太太也觉得前些年自己是昏了头了,怎就觉得文不成武不就的宝玉是个宝贝呢?倘或这荣国府真落在了他的手上,那和三岁小儿抱千金过市还有甚么分别?

  再瞧瞧站在屋子中间的贾琏和贾琮,老太太总算觉得安慰了许多,又想着不能薄了贾琏,忙命鸳鸯上后头再去寻些物件出来赏给贾琏,如此这般,想来家里人必定觉得她这个祖母还是很不偏心的。

  凤姐今日自然比别人越发忙到十分去。亏得林之孝家的并旺儿家的几个管事媳妇得力,又有平儿和小琴两个左膀右臂帮衬着,倒也诸事完备妥当。

  好容易忙过了这一日,凤姐只觉得周身骨头架子都有些疼,只吩咐人预备了热水沐浴,之后便换了衣裳只歪在炕上养着。

  贾琏今日心里畅快,便不由多喝了几盅,两个小厮扶着才送了回来。凤姐见他喝成这样,忙命小月去端了早就备下的醒酒汤来喂他喝了,一面和平儿两个扶着他进屋里躺下,一面低声道,“二爷纵使高兴,也别喝的这样多,伤了身子可怎么好。”

  正说着,却被贾琏一把攥住了手拖到自己怀里去,听他呵呵笑道,“这样大喜事,我便是多喝些也是愿意的。”

  平儿见了这般情形,忙垂头退了出去,又吩咐小丫头子只在外头候着听吩咐,自己且先回屋瞧蒨姐去了。横竖此刻琏二爷心里头并没有别人,自己也就懒得在他跟前碍眼了。

  凤姐见平儿识趣,不觉笑了一声。垂眼看贾琏酒意正浓,便柔声道,“二爷别闹了,好生歇一会子罢。”

  贾琏虽喝的多了些,方才却被灌了一碗醒酒汤下去,已好了许多,听凤姐如此说,便笑了一声,道,“知道你今儿乏了,我不闹你,咱们自在说话。”

  凤姐见他眼里还算清明,这才稍微放了一点心,便扶着他的手在炕沿坐了,问道,“老爷今儿也很是喜悦,只怕也喝得多了些?”

  贾琏笑道,“老爷自然喝的比我还多些。漫说老爷,林姑父都喝得多了些。“

  这些日子林如海似乎格外事忙,许久不曾得空过来荣国府。今日和贾赦一处喝酒,被多劝了几杯也是寻常事。凤姐并不放在心上,只笑道,”琮儿有今日荣光,林姑父功不可没。二爷也当多敬林姑父几杯才是。“

  贾琏笑道,”老爷也是这话了。只是林姑父谦逊,哪里肯认这段功劳。待来日你和太太亲去林府道谢罢。“

  凤姐也觉贾琏说的有理,便点头应了,忽又想起一事,忙道,”我前些日子和二爷说的那事,二爷可留心了么?“

  见贾琏有些不解,便知他早已忘的干净,只得笑着提一句道,“四姑娘都出门子了,三姑娘还没议亲呢。”

  说着又叹道,“可怜环儿只是个秀才,若是能如琮儿这般,三姑娘议亲只怕还容易些。”

  贾琏方想起此事,笑道,“榜下捉婿的且有几家,咱们何必凑这热闹。何况此事原该那边想着的,你很不必劳心了。”

  说至此处倒越发有了兴致,笑道,“昨日三家游街甚是热闹,偏你不得空去瞧瞧。”

  凤姐笑道,“二爷想必是细细的瞧了罢。”

  贾琏道,”我同钱大人一道领兵护卫,端得热闹的紧。状元年纪虽大了些,榜眼和探花却都是弱冠之年,又都生的十分清隽,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看的脸都不要了,只想往前靠。“

  说着便摇头笑道,”尤是探花郎生的最好,我竟从未见过那样容貌的男子。亏得圣人膝下三个公主年纪尚小,若不然必定是要留了作驸马的。“

  凤姐见他脸上带了些艳羡留恋之意,想到他原也是好些男风的,不觉沉了脸,伸手掐了他一把,方淡淡冷笑道,”凭他如何,也比不过二爷去。“

  贾琏被掐的一激灵,酒意越发去了大半,见凤姐脸色有异,这才发觉自己一时忘情说的有些多了,忙陪笑道,“我不过是白说说罢了。不信你去问问琮儿,他也说探花郎天人之姿世所罕见,只恨不能结交。”

  凤姐冷笑道,“琮儿想结交他,不过是为了学业越发进益,二爷是个武将,莫非也想着去考个进士举人回来么?”

  贾琏笑道,“为夫有多少斤两,二奶奶莫非不知么。只是我虽不能去博得一第,可也想着替你争些脸面,且看日后罢。”

  凤姐听这话有些意思,忙问道,“二爷此话何意?”

  贾琏拉着她的手,低声道,“这话我只同你说。如今西海沿子茜香国诃陵国都有异动,告急文书已送了数番进京。只是圣人不愿搅闹了恩科,压着不议罢了。如今恩科已毕,想来就该发兵了。我想随着兵马出京,倘或有幸得些战功回来,也给你挣个正经的诰命。”

  凤姐记起前事,立时变了脸色,只觉一身冷汗透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