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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5章 万剑山庄(永平之战)

  “永平之战么?”陆尘自回忆中渐渐苏醒,目光迷离而沉重。轻叹一声,陆尘缓缓起身,走至窗边,但见冷月高悬,熠熠生辉,清风如许,撩人耳目,却是好一幅怡人夜色。

  陆尘并不知道这封信为何会夹在这本书里,更不清楚这封信是由何人所写,但他之后也曾在二爷爷面前旁敲侧击,却惊觉渊博如二爷爷竟也会对这场,在信中被称为陈朝后期规模最大的战争所知不详,只知道最后结果是胜了,至于各中细节却一概不知,更别提当年剑宗与乾国的渊源。于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每逢夜深人静之时,陆尘便会悄悄潜入宗内的藏书室,翻遍所有记载过有关当年乾国点滴之事的书籍。可惜,大出陆尘意料的是,不知是藏书室内所藏书籍不全,还是有人在这件事上刻意隐瞒,总之,所有记载了陈国百余年来大大小小事宜的正史,州志乃至是来源不可考的稗官野史,都对乾国这一名号讳莫如深,便是无奈提及,也大多只用了短短几句话便匆匆一笔带过。

  至于信中所谓的陈国最黑暗的时代,更是寥寥几句“昌平八年,兵出贵阳,下十城,破广州。次年,败合浦。七月,齐王攻江阳,无果。八月,异族侵安定c金城,武王着兵平之。十年,齐王败,退武陵。五月,越军袭武陵,齐王不敌,大败。十二日,武王薨,成王即位。”便算作罢。甚至整段话中,对乾国这个罪魁祸首可谓是只字未提,也不知是无意疏漏还是刻意抹去。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陆尘花了数日之久,几近放弃之时,总算在某个不知名的野史中找到了几句关于乾国的只言片语,“乾国,起于惠王元兴七年,亡于昭王遂平二年,历七十余年。其人善武,喜水,世居扬州,自号颛臾后裔,不与外人通姻。武王太和二年,兵出弋阳c广陵,破寿春c宛陵,乾屡败,退东阳c临海。道平三年,兵出新安c鄱阳c建安,计三十余万众,三路攻乾。乾不能敌,举国降之。昌平十年,乾复叛,降越国,败齐王于武陵。后,武王薨,乾退居南海。昭王遂平二年,兵出曲江,计三十余万,攻南海。乾不敌,大败。五月,乾欲复降,昭王不许,遂灭。”虽然这段野史里的信息与信中所言有所偏差,如兵力统计有些夸大其词,如乾国真正复叛的时间并非昌平十年而应该是九年,而且详细程度更是不可同日而语,但总归是当时陆尘找到的唯一一本记载了有关乾国之事的史书,尽管只是野史,多有不实,但与手中的信两相一对应,一条有关百年前乾国与陈国间恩怨纠缠的脉络便很清晰的展现在了陆尘的眼前。

  接着,一鼓作气之下,陆尘又将藏书室内所有有关宗内往事的书籍都翻了一遍,尤其是时间围绕在昭王遂平二年那场屠国战前后的书籍,更是着重细细品读,以期望能从中找到任何一点关于当年剑宗宗主曾参与过那场血腥屠国战的蛛丝马迹。可惜,这次他却是真正失望了,没有任何一本书提到过当年那场战役。而且按照书中记载,当年的剑宗不过是陈国境内一个中等规模的门派,并无丝毫过人之处,所以陆尘也就不奢望能从当年的野史里找到半点关于剑宗的记载了。不过,陆尘虽然没发现任何关于当年那场屠国战的文字记载,却从其中一本封皮发黄c布满灰尘的书中,发掘了一些侧面描述的细节,“昭王遂平元年,何出宗,不明去处。次年冬至,方归,携珠宝数车,剑诀数十册,宗乃兴。”其中“何”便是当年剑宗宗主的名讳,“次年冬至,方归”则正好对应着遂平二年陈灭乾的时间,再之后的“珠宝数车,剑诀数十册”则很有可能就是信中最后提及的,当年剑宗宗主在屠国战中从乾国皇室里收集到的宝物功法,“宗乃兴”则说的是剑宗从此凭着这些宝物逐渐兴起。

  说实话,当时的陆尘在将书中这些话和信中所言一一对应后,其实是有些心情沉重的,毕竟事实就摆在眼前,当年剑宗宗主很有可能是真正参与了那场泯灭人性的屠国战的,而且还从中捞了不少好处,甚至手里不知还沾染了多少乾国百姓的无辜性命。身为后辈,陆尘本不应质疑前辈为宗门着想的苦衷,毕竟当年剑宗不过是陈国境内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小宗派,君主有请,又如何敢不答应?更何况是为了旁人将整个宗派上下百条性命推入火坑。这一点,陆尘确信无疑,其实,遑论当年的剑宗,便是他爷爷在时,号称天下第一宗的剑宗不也是没能抵挡得了岽朝的攻势,化为尘土了么?一个门派再强,又如何敌得过整个天下?

  只是,在陆尘的心底是否也曾有过一点点的恐惧,当年的剑宗宗主无论是有心还是无奈,总之,在他将手中那柄本该惩恶扬善c抵抗劲敌的宝剑,挥向番禺城中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时,练武的初心可曾有过动摇,江湖人的侠义心肠可曾有过忘却?当手中的宝剑轻易的抹杀一条鲜活的性命时,心中是否也曾有过一丝丝的渴望,心底的那条恶魔又是否有过短暂的挣脱束缚?

  一如夜深人静,时时噩梦惊醒的陆尘,当心中的理智已濒临奔溃,当心头的嗜血即将破茧而出,是该强压着暴戾默默承受,还是该化作恶魔享受狂欢?

  那么爷爷呢,他会怎么办?陈国既然已在边境陈兵三十万,便意味着要借此时机一举将乾国这个心腹大患彻底铲除,其中自然也少不得会殃及无辜,包括乾国,包括西域诸国,甚至因为此时西域与乾国关系的错综复杂,这场战争很可能比当年的屠国战更加残酷。那么,爷爷是会选择与当年剑宗宗主一样的路,还是会毅然决然的拒绝信件主人的要求,独善其身。

  虽然这次的情景有所不同,毕竟当年请剑宗宗主的是陈昭王,可谓一语能定剑宗存亡,而这次写信的却最大也不过是当朝君主,更有可能只是此次即将参与永平之战的一个将军。毕竟陈王若真想调用爷爷,就算没有明面传圣旨,总也不至于就写了这么一封无关痛痒的信件。这不像是君王对境内臣民的调用,更像是关系斐然的挚友之间的私信。故此,陆尘猜测这封信应该是朝内某位与永平之战有关的大臣,不知从何处得知了乾国余孽里出了个了不得的武林高手,怕又像百年前那般被人夜袭军营,便以个人名义写了封信,提前送往剑宗交予爷爷。先是大肆描述百年前乾国降而复叛的往事,将乾国置于不仁不义之境,再提及当年剑宗宗主与乾王之间的宿怨,从而得出剑宗与陈王都不得不先发制人,将乾国余孽彻底抹杀的结论。

  为了弄清爷爷最后到底有没有帮助陈军,陆尘便又从头开始细细翻阅了近三十年来所有关于永平之战的记载,以及宗内这些年所发生过的各类事宜。可令陆尘遗憾的是,所有涉及到永平之战的记载,在各类史册中都只是一句“破永平,大胜,杀敌二十余万”便算作罢,就像是所有的史官都提前约定了一般。至于宗内相关记载,更是只字未提,也没有出现诸如爷爷突然失踪,又突然回归并带来无数珠宝功法的记录,就像是爷爷的回应最后石沉大海c无法深究了一样。

  便在陆尘绞尽脑汁之际,忽然脑海中一道亮光闪过,陆尘心中大喜,几如拨云开雾一般。旋即便重新跑回后山的石洞中,接着便抱着侥幸心理又在之前找到信件的书籍周围开始随意翻阅。未几,不知是运气还是爷爷在天之灵护佑,总之陆尘是当真在其中一本书里又找到几张宣纸。于是,抱着七分忐忑三分激动的心情,陆尘缓缓打开了这几张宣纸,一字一句的细细读了下去。

  只是,令陆尘没想到的是,这几张纸并非是爷爷对先前那封信的回应,而是永平之战后写下的一些感触。按照信中所言,当时爷爷在收到来信后,虽然震惊于信中所写的前尘往事,但和陆尘反应不一样的是,他当时不仅没做一丝一毫的翻阅查证,而且还义无反顾的相信了信中所言。只是,爷爷并不愿擅杀无辜,所以他虽然最终决定会跟着陈军去永平看看,却其实只是为了与信中所谓的那个乾国高手一较高低,而并非是为了解决什么宿怨亦或是护卫军营之类的目的。

  换句话而言,当时爷爷的武功已然大成,短时间内若再想有所进益已无可能,而且经过之前的夷陵大会,会过天下豪杰,爷爷已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人,天下再无敌手。虽说单论轻功,以孟轻尘为最,单论内力,飞云寺空闻和尚的“枯木回春”之术也未必就逊色爷爷多少,七星宗赵珂之更是武功仅次于爷爷。但几人关系斐然,又时常切磋,已算得上是知根知底,便是再多交手怕也难有大突破。故此,爷爷便想趁此时机,特意去永平会一会那个信中的高手,也好在武学上相互吸取,相互印证。

  可爷爷没想到的是,当他跟着陈军以猛虎下山之势一股拿下武威c西郡,来到张掖之后,却忽然发现之前两地的失手居然只是乾国余孽和西域诸国的计谋,为的就是让陈军拉长战线,深入腹地,致使后勤补给不力。而实际上,西域诸国真正的重兵其实早就部署在了永平城内,并以逸待劳等着陈军送上门来。

  随后,便是两军历时近月余的大战。这场战役可谓惨烈之极,前前后后两军战死士卒高达近四十万众,阴雨连天,血气茫茫,整个战场没有一块干净的去处,全是尸体碎肉,或人或马,断兵断旗更是不计其数。可谁也不愿率先退让,陈军势要屠灭乾国余孽,西域诸国又决计不肯放开永平城门。于是,这场战争便一直僵持了下来。每日里除了战场上的厮杀,偶有陈军兵卒做饭时遭到西域联军的骚扰,后方运粮时遭到伏兵的截杀,又亦或是夜深之时陈营里时常传出击鼓呐喊,忽而虚张声势,忽而突起发难夜袭永平,扰得城内士卒夜不能寐,草木皆兵,自是数不胜数。

  这一来一去,半月时间匆匆而过,战事虽未分胜负,双方兵卒却俱已精疲力竭,苦不堪言。爷爷武功虽是天下第一,却从未见识过真正的战场,来之前也只当两军交战便如江湖帮派混斗一般,各展本事,再斗几个回合,一方势弱不敌,一方乘胜追击,来来回回数次,胜败也就定了。却哪里想到真正到了战场,却发现真实情况居然如此惨烈,整个战场布满尸首,每日里焚烧尸首的火焰冲天而起,血腥之气久久未绝,侵蚀着战场上仅存士卒的心魂,将他们心中的善意统统抹去,只剩下嗜血和杀戮。尤其是这些日子后备补给愈来愈不足,秦州押运而来的粮草又屡屡受到西域联军的烧毁,再加上永平守军时不时的侵扰,眼见营内士卒渐趋病色,军心涣散,败势已成。

  可爷爷毕竟不是主帅,他虽知如此僵持下去,一旦粮草耗尽,陈兵必败,届时剩下这二十余万士卒也将客死异乡,可他又实在无能为力,他无法说服主帅下令撤兵,更不能怂恿营内士卒趁夜逃走,否则军心失尽,事态只会更糟。何况主帅纵使有心撤军,自都城传来的一道道催战旨意,也令他有心而无力。

  只是,更令爷爷痛心疾首的是,隐隐间,这场战役似乎已经渐渐有了脱离原先计划控制的趋势。军营内的士卒因为每日里承受来自心魂和身体上的双重打击,历经了连破两郡意气风发而来,到僵持不下军心涣散为止。在半月之后,却忽然一反常态的出现了一些精神很是亢奋的士卒,这些人在军营里整日吵闹着要打进永平血洗全城,一进入战场更像是饿了数天的野狼好不容易盼到了可口怡人的点头,红着眼大声嘶吼着冲进敌方阵营,见人便砍,有时甚至还会误伤到自己人,而且这些人与常人不同,似乎根本不知痛为何物,每逢身子受伤,居然反倒愈加兴奋,手中的长矛挥舞个不停,直到被人命中要害亦或是精疲力竭才堪堪停止。而且,这种情绪就像是瘟疫一般,极易蔓延,每日每夜都有数不尽的士卒莫名其妙的加入这一行列,惹得军营内的将军们疑惑不已。只是,这种情绪除了让人有些精神错乱之外,似乎并无其他害处,反倒在战场有着出乎意料的战力,还能鼓舞其他士卒渐渐衰弱的士气,于是,将军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其发展了。

  可与这些整日里聚在营帐里聚会商议的将军不同的是,爷爷曾经亲眼看到过许多正常的士卒是如何一步步蜕变成这类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的。他们脱变前眼中偶有的善意和望向家乡时的怀念,蜕变时的痛苦和折磨,蜕变后的嗜血和淡漠,都让爷爷这个旁观者有些于心不忍。

  最终,不愿再留下见证这些士卒悲惨命运的爷爷,便孤身一人离开军营,又趁夜潜入永平城,打算找到信中所谓的那个乾国高手,以了结自己此来的心愿。关于如何在偌大的永平城内找到那个神秘的乾国高手,爷爷在纸中并未提及,只说是机缘巧合之下碰见的。当时,二人一见如故,先是在城内酒楼一连喝了三天,又互相切磋,印证武学,各有进益。本来,二人相交全凭品行,又互相敬佩,因此都未曾透漏身份和姓名。于是,一直没能找到乾国高手的爷爷便打算不再逗留,离城归宗了。不料,临行前,那人在酒楼为爷爷设宴践行,酒酣之际,却忽然发难,责问爷爷剑宗宗主的身份,并表明自己便是爷爷一直苦苦寻觅的乾国高手。这一下,爷爷自是大吃一惊,但一想起此人这些日子以来所展示的绝世武功,却又觉得实是理所当然。当下也就不再隐瞒,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不料那人却忽而哈哈大笑,原来爷爷的身份是西域联军中,某个曾在战场上远远瞧见过爷爷的士卒偶然发现,才上报给主帅的。本来,主帅刚将爷爷的身份告知那人时,他也曾勃然大怒,只道是爷爷只认敌他不过,先一步隐瞒身份来摸他的底,这些日子的话语自然也是违心之论,实是可恶至极。于是,他便接受了主帅给他的意见,打算以在酒楼中为爷爷践行为由,突然发难于他。可这人向来自负,不行暗算之事,故此即便心中又气又恨,却还是婉拒了主帅要拨兵助他的好意,只道是酒楼中人多口杂,反倒容易漏了马脚,惹人生疑。西域主帅曾见过他的本事,心生敬佩,也就没再强求,却没想到他居然就这么没沾一点便宜的揭穿了爷爷的身份。

  这份坦然与自信,自是令爷爷愈发敬佩。当下二人再度握手言和,又痛快大喝了一阵。只是,当年剑宗宗主亲手杀了乾王,等于抹杀了乾国最后一抹反败为胜的机会,又参与了之后的屠国之战,手里不知染了多少乾国无辜百姓的鲜血。这份恩怨,虽时历百年却一代代流传至今,凡乾国后代不敢有丝毫忘却。故此,二人虽一见如故,又惺惺相惜,相互敬佩,却终于还是要拔出刀剑,生死相搏。此一战,不在对错,不在善恶,不分胜败,只论生死!

  次日,城内某处,爷爷与那人终于还是被命运推向了对立方。这一战,结局如何,信中只字未提,但其实早在陆尘能看到这封信的同时,不是就已经注定了么?此战过后,爷爷将其尸骨收殓并带回乾国余部的聚集地,却遭到其族人的围攻堵截。爷爷不愿伤其族人,故而只防不攻,怎知四面赶来的族人愈来愈多。爷爷百口难辩,又施展不开,只得先一步离开再说,却又遭到城内西域士卒赶来阻击。箭矢枪矛之下,任凭爷爷武功不凡,满城都是敌人,又如何能轻易脱身?无奈之下,爷爷只能一面出手赶人,一面往城门处赶,这一下,自是弄得永平满城风雨。

  其后,爷爷一点一点赶到城门处,又将守卫击散,正要跃上城墙,却忽然听见城墙上传来无数厮杀呐喊声,城门外更是发出“砰砰砰”的撞击声。爷爷心中疑惑,便翻上城墙,却原来竟是城外的陈军见永平城内骚乱,正趁势攻城。一时间,爷爷心中感慨万千,没想到自己最终还是误打误撞的帮助陈兵破了永平城。可紧接着,爷爷便想到了城内那些乾国余部的安危,便再度转身,自城墙跃下,朝城内疾去。

  只是,终于还是晚了,整个城内充满了杀戮,所有人都仿佛恶魔附身,杀红了眼,在城外憋屈了一月之久的陈军更是嘶吼狂欢着,肆无忌惮的屠杀着城内惊慌失措的士卒和手无寸铁的乾国余部,整个永平城都陷入了一片炼狱。

  爷爷知道事已至此,但凭自己一人之力已经再无可能改变什么了,但至少可以不用亲眼看着这幅人间地狱的产生。于是,心绪难平间,爷爷孤身离城,返回剑宗。可回到剑宗的爷爷,一直对自己间接造成永平城内屠城之事耿耿于怀,心情压抑,久久难平,最终闭关半载,将当年关于永平一战的大小细节都记载在了这几张纸上,并且从此淡出江湖,极少再插手江湖之事了。

  而这种状态便一直持续到了十三年前的那场血夜,身死灯灭。又或许,在所有人都奇怪于爷爷当夜为何会单打独斗败于赵珂之之手,又为何会逃不出区区两千云龙卫之手时,陆尘其实也曾偷偷想过,其实对于爷爷而言,死或许反倒是一种解脱。

  陆尘缓过神来,轻叹一声,抬头望天,却觉冷月似水,夜色愈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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