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章 进山
是夜。
月明星稀，晚风微拂。清冷的月光洒向大地，使得万物都似带了一层寂寥意味。虽已入夏日，但好在晚间温度尚未至于让人烦闷的地步。
银白的月光笼罩之下，整个云断山脉顿入虚幻境界。自远处看来，层层叠叠的山峰就如同仙境一般，让人瞧不真切。可惜这仙境里究竟有没有仙人居住，却是不得而知了。更多的，反倒是不通灵性的魔兽，和闯入其中的不速之客。
漆黑的山路，即使有月高悬天空，也已被树木遮挡了大半光芒，是以阴影漫布，崎岖难行。此刻，有二人正在其间缓缓摸索着前行。只是二人步伐极慢，显然走得并不轻松。想来这路平日里就极少有人经过，所以与其说是路，倒不如说是后面的人随着前方带路人的步子，胡乱穿梭罢了。
道旁杂草丛生，几近大腿高度。所以二人每走一步，总不免产生触碰。但听得“沙沙”的响声此起彼伏，连夏虫的鸣叫都被掩盖了大半，不免让人心生警惕。须知山脉之中诸多凶险，饶是成名高手，也得收起傲气认真对待。此刻听觉既受阻碍，二人更是不敢托大，每一步行得极慎，令得本就不甚快的步伐更加减缓了几分。
“陶团长，咱们这究竟是要去哪儿？”
待得再走过一处坡地，落后一人低声问道。
此时恰好转过一片阴影，月光照在脸上，二人面目顿时清晰起来，正是陶岩与周晨。
“等到了你自会明白。”陶岩微微侧头，并没有回答周晨的疑问，脚下步伐更是未停。周晨寻思：“早闻云断山脉凶险异常，魔兽众多，便是以陶岩的实力，看来也做不到像往日一般随性而为。只是没料到，他竟会有怕的时候。”当即也忘了陶岩卖关子这茬，忍不住轻笑了几声，但立马便止住。他知现下身处云断山脉之中，每一步须得小心，便是交流，也是能免则免，无谓的笑声自然更不必说。又想以陶岩的实力尚且不愿胡来，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怎能随意行事，当下心中凛然，只专心走路，却是不敢再多发一语。
极远处，似有兽吼传来，忽高忽低，缥缈无踪，在这月夜之下，顿生几分阴森恐怖之感。周晨往日阅书不少，对魔兽的种类倒也有些见识，但如这般亲耳听见却是首次。一时倒忘了如何去分辨，只道吼声间带有磅礴气势，想来不易对付。“步伐放稳。”前方，陶岩轻声道，“有大家伙在活动，或许会把一些杂鱼赶到咱们这里来。若有意外，你凭着铜棍的长度优势，倒也不至于受伤。”
周晨微微低头，手中的兵器约五尺，在黑夜中闪着黯淡光泽。握处是粗糙而老旧的皮革，显然使用年岁已不短。只是他不通搏斗交战，略微沉重的长棍挥舞起来又实有窒碍，能否自保自是值得怀疑。便是最低等的魔兽，要想击败或许也得花上不少功夫。但心念一转，想到三月多后的那场比试，自忖若没半点本事，获胜当是妄想。只得沉下心来，将长棍用力抓牢。同时又暗暗心惊：“我与陶岩相处这几日，戒心已无，便是将他当做了靠山，遇事即想着有他帮忙解决。此刻身处云断山脉，危机四伏，我先前却当作游山玩水般，全无自觉。凡事总得有头，往后诸多的难题，近如比试，闯秘境，总不能再让他帮衬。即便能得他一两件利器，若实力不足，运用艰难，仍是赢少输多。”念及于此，周晨微微挺直腰板，只道若有险情，还是凭一己之力处理掉为妙。
兜兜转转，二人已行了不短的距离。陶岩在前带路，一反常态的谨慎，是以步伐沉稳缓慢，待得此段路途走完，便已花去近两个时辰。夜深更冷，山间的晚风透着凉意。但周晨却似毫无察觉一般，只牢牢握住手中兵器，不时环顾四方，警惕着周遭异动。所幸一路行来并无魔兽踪影，担心良久，终是有惊无险。也亏得如此，这般长途跋涉，周晨反倒未觉疲累，精神紧绷间，连听力都似提升了许多。
再走片刻，杂草由密渐疏，直至低伏。绕过一道弯，忽闻水声鸣溅，声势颇大，似乎附近有一处瀑布。“咱们快到了。”正待此时，陶岩回过头，道。听其语气微松，不似先前那般低沉，想来该处已相对安全，周晨便也松了口气。长久的紧绷精神，对身体实有不小影响，此刻倦意一股股冲上脑来，周晨全身气力登时消减了大半。他缓缓打量四周，但见漆黑一片，虽有月光映射，也只能瞧个大概。于细节处，却是无法可想了。
“随我来。”陶岩挥挥手，示意周晨跟紧。二人又行数十步，流水声渐长，便见一条小河蜿蜒而过，横在二人面前。河底不深，只没膝盖，但水速颇急，再向一侧望去，正是崖边。虽相隔数尺，看不仔细，也已知那边即是瀑布所在。“注意脚下。若不想沾湿衣物乃至变成落水狗，就一定要踩稳步伐。”陶岩出声提醒道。随即他缓缓行至河边，踏上近处一块冒出水面的石头。待得脚步站稳，又踏上了另一块。如此反复，不多时，他便已到了河对岸。
周晨心知他是为给自己示范才耗费这么多功夫。如不然，以他灵觉境的实力，又何必踏石而过，只待一个纵身，越过眼下这不甚宽的河道岂不是易如反掌。但水流湍急，黑夜视线又受阻，若无他引路，或许一个不小心便踩了个空。周晨心下领情，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沿着陶岩先前走出的路线，稳稳当当地过了河。待到对岸，陶岩在前，二人继续沿河行走，但路线却是指向崖边。周晨顿感疑惑，心想：“这水声浩大，想来崖势不低。却为何要朝边缘前行？若稍不留神，脚下打滑，岂不是就这样跌了下去？”但见陶岩步伐沉稳，自是胸有成竹，周晨倒不便开口询问。只得跟在其后面，暗自留意脚下。
二人行至崖边，但见陶岩脚下未停，一步踏出，整个人已大半处于空处。周晨微惊，正待出声提醒，却发现陶岩再踏一步，越过边界，身形倒未如想象中一般下坠。周晨心中称奇，几步奔至近前，方知眼前是一条羊肠小道，弯弯曲曲，延伸进崖下的黑暗之中。此处本人迹罕至，眼前的道路倒不似天然形成，想来是有人为方便行走，不辞辛苦开辟而成。饶是如此，因靠近瀑布，总不免有水流溅上，坡又陡峭，并不比先前好走。周晨跟在陶岩身后，每一步迈得更加谨慎。
崖下地势平缓，四周是一片树林，而绕着山壁行走不远，突见一处极大的凹陷。在其中，却有一座木屋伫立。外形粗糙，其貌不扬，想来建造人为求牢固，便未曾考虑美观。又瞧得陶岩轻车熟路地走过去开门，这木屋的建造者究竟是何许人，周晨登时心中了然。缓步跟在后面，他抬头，仰望来时的方向，心想：“这一路提心吊胆，曲折漫长，也不知走了多远。但也正因如此，此处人迹罕至，隐蔽难寻。前有树林作遮掩，后更是临近山壁，便横冲直撞，想来也找不到这里。只不知陶岩是如何寻得这样一处隐居的宝地。”突又觉现下身处云断山脉深处，固然无人能知其方位，他想出山却也同样不易。且不提路途遥远曲折，只其间可能潜藏的凶险便决计不是他能抵挡得住的。当下心中有些不适，压力突增，似有一块大石头压在了身上。
“你怎么了？”察觉周晨神情有异，陶岩转过头问道。周晨未答，只看着天空中高悬的银月，默然不语。
他无法修灵，本已属罕见体质。天下以灵为尊，便是不去追求那睥睨众生的无上神通，只求个平庸实力，也好谋生。可实力全无，却是步履维艰，生计难觅，所幸生在周家，不至于为吃穿发愁。受些白眼，其实在所难免，他亦从未恨过任何一个轻视他的族人。废物有废物的活法，他早已接受自己的命运。若要嫉恨旁人，或整日怨天怨地，未免太累。唯一执着的，便只有他那未曾谋面的父母。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可这些时日，某个少女的身影却不时浮现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在乎他的人本就寥寥，肯舍命相救的更只此一人。救命之恩已然难报，这份情意，最让他无法承受。于周晨而言，原本孑然一身的他，她已成为全世界。所以在尖刀的日子，变强二字，成为了他的信念。决意参加比试也好，差点丢掉性命的修炼也好，所为的，无非是一个光明正大站在她面前的资格，和足够自保，也能守护她的力量。
也正因如此，今夜，他才会立于危机四伏的深山之中。耳边，是遥远处猛兽的嘶吼，眼中，是皎洁无暇的银月，心底，是那个唯一的人。
“我在迷茫什么呢？我又在害怕什么呢？”定定地看着天空，周晨在心中反复问着自己，却是得不出答案。这条道路，是他自己的选择，本无需担心，也不应犹豫。可现下，在这苍茫的群山里，他却有了一种隐隐不安的感觉。终有一天，他想要的那种平凡而安定的生活，会与他彻底无缘。他将越行越远，再也回不到原地。
月光皎洁，轻柔地洒在他的脸庞。他渐渐失神，忘了其身在何方。
“站够了就去休息。明早可不轻松。”不知何时，陶岩平静的声音响起，将周晨从失魂落魄中拉了回来。周晨回头，见陶岩已缓缓走进了木屋，却不再理会他。周晨微愣片刻，随即自嘲地笑了笑，迈步跟了上去。晚风拂面，掀起他额间乱发，也将他眼中尚未消失的妖艳光芒展露无疑。
但他自然无从得知。目睹这一切的，只有屋内正若有所思的尖刀团长，和那永远静默不语，温柔地守望着尘世，以及尘世中万千生灵的明月。
天地不仁，只静静旁观着这世间发生的一切。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只是天道运行的自然规律。所以深夜中的迷茫，和相隔两地的遥遥思念，在永不停驻的时间面前，最终都成为了虚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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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晚风微拂。清冷的月光洒向大地，使得万物都似带了一层寂寥意味。虽已入夏日，但好在晚间温度尚未至于让人烦闷的地步。
银白的月光笼罩之下，整个云断山脉顿入虚幻境界。自远处看来，层层叠叠的山峰就如同仙境一般，让人瞧不真切。可惜这仙境里究竟有没有仙人居住，却是不得而知了。更多的，反倒是不通灵性的魔兽，和闯入其中的不速之客。
漆黑的山路，即使有月高悬天空，也已被树木遮挡了大半光芒，是以阴影漫布，崎岖难行。此刻，有二人正在其间缓缓摸索着前行。只是二人步伐极慢，显然走得并不轻松。想来这路平日里就极少有人经过，所以与其说是路，倒不如说是后面的人随着前方带路人的步子，胡乱穿梭罢了。
道旁杂草丛生，几近大腿高度。所以二人每走一步，总不免产生触碰。但听得“沙沙”的响声此起彼伏，连夏虫的鸣叫都被掩盖了大半，不免让人心生警惕。须知山脉之中诸多凶险，饶是成名高手，也得收起傲气认真对待。此刻听觉既受阻碍，二人更是不敢托大，每一步行得极慎，令得本就不甚快的步伐更加减缓了几分。
“陶团长，咱们这究竟是要去哪儿？”
待得再走过一处坡地，落后一人低声问道。
此时恰好转过一片阴影，月光照在脸上，二人面目顿时清晰起来，正是陶岩与周晨。
“等到了你自会明白。”陶岩微微侧头，并没有回答周晨的疑问，脚下步伐更是未停。周晨寻思：“早闻云断山脉凶险异常，魔兽众多，便是以陶岩的实力，看来也做不到像往日一般随性而为。只是没料到，他竟会有怕的时候。”当即也忘了陶岩卖关子这茬，忍不住轻笑了几声，但立马便止住。他知现下身处云断山脉之中，每一步须得小心，便是交流，也是能免则免，无谓的笑声自然更不必说。又想以陶岩的实力尚且不愿胡来，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怎能随意行事，当下心中凛然，只专心走路，却是不敢再多发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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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兜转转，二人已行了不短的距离。陶岩在前带路，一反常态的谨慎，是以步伐沉稳缓慢，待得此段路途走完，便已花去近两个时辰。夜深更冷，山间的晚风透着凉意。但周晨却似毫无察觉一般，只牢牢握住手中兵器，不时环顾四方，警惕着周遭异动。所幸一路行来并无魔兽踪影，担心良久，终是有惊无险。也亏得如此，这般长途跋涉，周晨反倒未觉疲累，精神紧绷间，连听力都似提升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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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下地势平缓，四周是一片树林，而绕着山壁行走不远，突见一处极大的凹陷。在其中，却有一座木屋伫立。外形粗糙，其貌不扬，想来建造人为求牢固，便未曾考虑美观。又瞧得陶岩轻车熟路地走过去开门，这木屋的建造者究竟是何许人，周晨登时心中了然。缓步跟在后面，他抬头，仰望来时的方向，心想：“这一路提心吊胆，曲折漫长，也不知走了多远。但也正因如此，此处人迹罕至，隐蔽难寻。前有树林作遮掩，后更是临近山壁，便横冲直撞，想来也找不到这里。只不知陶岩是如何寻得这样一处隐居的宝地。”突又觉现下身处云断山脉深处，固然无人能知其方位，他想出山却也同样不易。且不提路途遥远曲折，只其间可能潜藏的凶险便决计不是他能抵挡得住的。当下心中有些不适，压力突增，似有一块大石头压在了身上。
“你怎么了？”察觉周晨神情有异，陶岩转过头问道。周晨未答，只看着天空中高悬的银月，默然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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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些时日，某个少女的身影却不时浮现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在乎他的人本就寥寥，肯舍命相救的更只此一人。救命之恩已然难报，这份情意，最让他无法承受。于周晨而言，原本孑然一身的他，她已成为全世界。所以在尖刀的日子，变强二字，成为了他的信念。决意参加比试也好，差点丢掉性命的修炼也好，所为的，无非是一个光明正大站在她面前的资格，和足够自保，也能守护她的力量。
也正因如此，今夜，他才会立于危机四伏的深山之中。耳边，是遥远处猛兽的嘶吼，眼中，是皎洁无暇的银月，心底，是那个唯一的人。
“我在迷茫什么呢？我又在害怕什么呢？”定定地看着天空，周晨在心中反复问着自己，却是得不出答案。这条道路，是他自己的选择，本无需担心，也不应犹豫。可现下，在这苍茫的群山里，他却有了一种隐隐不安的感觉。终有一天，他想要的那种平凡而安定的生活，会与他彻底无缘。他将越行越远，再也回不到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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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自然无从得知。目睹这一切的，只有屋内正若有所思的尖刀团长，和那永远静默不语，温柔地守望着尘世，以及尘世中万千生灵的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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