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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哀家

  捻起一颗水果,太后含进嘴里,红润的唇微微开合,就像是一幅极美的画儿。她挑了挑耳边的一缕发丝,忽然发现,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竟然生了些许白发。

  “哀家老了。”太后轻笑一声,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自从李忱登基之后,她便清闲了下来,这一闲下来,便是闲了这么多年。不过虽然表面上太后是足不出户的,甚至就连外人都不见。但是这么多年来,前庭后宫,没有哪一件事,是她不知道的。

  “母后多虑,不过是一缕愁丝,剪断便眼不见心不烦了。”李忱开口说道。他正坐在太后的身边,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喜怒哀乐。

  “怎么,今天怎么想着来哀家这里了?往日许久都见不着你一面。”太后没有接李忱的话,放下发丝,扭过头说了一句。她说话的声音向来都是不大的,都像是清风一般。李忱抿了抿嘴唇,也没说出个原因。他是不愿意解释跟辩解的人,尤其是在太后跟前。

  每一次说谎,开口便要被识破。

  “听说苏家丫头被人下了毒,连带着那沈家丫头跟影怜都受了冤屈。有没有这回事?”太后抬眼看了一眼李忱。

  李忱说:“哪里的事,是母后听错了。”

  太后微微一笑,拍了拍李忱的手掌:“无陵,后宫不比前庭。你当着那些大臣的面,如何嚣张跋扈,如何隐忍不发,都没有任何问题。哪怕你是个昏君,他们也不会当着你的面数落你的不是。但是在这后宫里面,这一套是不行的。你必须要做出每一个正确且果决的抉择。这是一个皇帝该做的。”

  李忱皱眉:“母后,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你不是不懂。儿臣固然是男人,但是在男人之上,是一国之君。有些事情,孩儿心里有数,母后放心便是了。”他向来不愿意跟太后谈论后宫前庭之事,倒不是怕太后重掌政权,只是李忱讨厌这种感觉。

  在宫中他永远都是皇上,说的,也都是那些国家大事。整天都压的人喘不过气的政事。怎么自己到了自己母亲这里,还要讨论这些问题?因为如此,所以每一次在坤宁宫的饭桌上,就只有家事,不谈国事。

  听李忱这么说,太后摇了摇头:“你还是没明白。”

  李忱不懂,却也不反驳。

  “苏家丫头也好,木家那孩子也罢。这么多年来,前庭后宫里她们做的把戏,哀家大多都是清楚的。只不过碍于脸面,不愿意出手罢了。其实比起哀家,你是更清楚的。只是你总是瞻前顾后,这样不好。”太后摇了摇头,拉着李忱,忽然间语重心长的说道:“君王,若是连自己爱人,爱人的方式都选择不了。又如何能稳固好这远要比女子大得多也重得多的江山?”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天下皇土,都是无陵你一个人的。你上要面对列祖列宗满朝文武,下要面对黎民苍生。但对于那些进宫的孩子来说,她们面对的,便就只是你一个人。女子痴情最感人,负人最伤人。若是你能明白哀家的苦口婆心,哀家也就放心了。”

  当年一步步走到太后位置的武冕,很清楚一个女子想要的是什么。无论权势又或者真心假意,这些说起来归根结底,都只是一个靠山。一个能让她们笑着就寝笑着睁眼的靠山。不然,谁又愿意在这风雨飘摇人情凉薄的宫中过着无人问津的生活?

  “母后。”

  李忱皱着眉,他神情严肃的看着武冕,嘴巴微颤:“儿臣想娶顾影怜。”听闻此话,武冕心里一喜,虽说这后宫女子都不错,最得她心的也未必是顾影怜。但是在脑海里,武冕认为最合适的人,其实便是顾影怜。只是武冕还未开口,她的所有表情,全都被李忱的一句话凝固在了脸上。

  “父皇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

  一句话,犹如惊雷灌耳一样,让武冕不知所措。当年的祸乱一案,一直都是宫中的禁忌,哪怕是宪宗已死多年,宫中关于此事的传闻仍是不断。就连太后,这么多年也一直对宪宗的死忌讳莫深。

  “儿臣想娶她,但是也想问个明白。当年的事情,母后你抹除的一干二净,你知道就是儿臣想查也难。所以儿臣就来问这么一句。父皇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李忱看着武冕,世人皆说宪宗是被宦官所杀。但是李忱不信,他亲眼看见自己的父皇,满嘴鲜血的跌倒在皇宫外。

  平日里威严魁梧的男人,那是弱小的就像是蝼蚁一样。再之后,那个每一次见到自己都会笑的男人就再没睁开过一次眼睛。慈祥又温柔的母亲,变得铁血残忍。

  一夜白头。

  李忱从未心疼过自己,他只是心疼那个躺在地上就连太医都束手无策的父皇。他不懂当年为什么母亲不愿意对别人说出父皇真正的死因,待到他懂事了,面对的就是自己一辈子都纠缠不清的女人,跟难以遗忘的血海深仇。她母亲死了,自己父亲也死了。

  但是李忱很明白也很清楚,这不是公平。

  “哀家不知道。”

  武冕看着李忱,久久,才说出五个字。

  “母后!”

  李忱红着眼睛,他很激动,那种真相飘在眼前但

  是自己却又窥视不得的心情让他很难接受。武冕看着李忱,仍是那句不知道。平静而冰冷。待到茶杯里面的茶水都凉了,李忱的眼睛,也一直都没移动过一次。他盯着武冕,仿佛盯着的不是母亲,而是自己的仇人。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李忱的侧脸,鲜红的掌印缓缓浮起。武冕站了起来,瞪着眼睛,怒气冲冲的盯着他:“放肆!这是你看哀家的眼神吗!你知不知道若是换了当年”

  “换了当年儿臣已经被拖到午门斩首了母后!”李忱扭过头声音激昂。

  武冕愣在原地。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李忱的声音很平静,只是有些沙哑。他的眼角有泪水,只有一滴,从他锋利的眼角下滑,沿着刀削一般的脸庞顺到下巴上,随后摇摇欲坠,滴落在地面,碎成一滴涟漪。

  “这句话,是儿臣在很小的时候,父皇跟儿臣说的。但是现在儿臣每日照铜镜,只看得到那一头白发。每日读古籍,只看得到字字忠孝,没人观人当日站在儿臣面前的那个男人,已经不见了。当日太宗痛失魏祖哭嚎不能。今日儿臣三镜全无,焉能不伤?”

  武冕嘴唇嗡动,她想要说些什么,想要大声的去指责,或者是大声的训斥。但是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喉咙竟发不出一点声音。就好像是哑了一样。她只得看着眼前的白发轻年,无助哽咽。

  “宫中妃子,每一位都是儿臣精挑细选。皇后之位,就算不是顾影怜也有他人可选。母后安心便可。”李忱抹了抹脸颊,他向来就不是一个脆弱的男人。慈不掌兵,李忱甚至可以说有一点冷血。但是他到底为人子,怎能不念父皇血浓于水的感情?

  但是李忱似是突然发现,自打顾影怜来了长安之后。他这几个月的眼泪,仿佛比那之前二十多年加起来的时候还要多。当年宪宗死时,他一声不吭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读了一夜的书,他没流泪。当年被兄弟贬低时,他仍是一声不吭哪怕被脚踩在头上被吐口水,他没流泪。有的时候李忱甚至在想,他大概就是一个冰冷的人。

  不过幸好还有感情。

  武冕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颓然的坐在了椅子上。她摆了摆手,声音有些疲倦:“随你吧。”

  “儿臣告退。”

  李忱开口,抽身而退。待他走后,武冕捂着嘴唇,从默默的流泪,转而止不住那汹涌的泪水而放声哭泣。她的手掌掩着面,苍白的指缝中不停的涌着眼泪。世人都说自己有万般悲苦,生老病死爱恨别离。但是说苦,谁又能苦过她?她这一生,这八样哪个没经历,哪样又没哭泣?本就是柔弱到了骨子里的女子,在自己男人生前死后,却无奈挑起整个国家的重担。

  痛苦,悲伤。大凡灾难总是与你身边接踵而至,这才是人世间的常理。你以为只要解释一下,或者是大声的呼喊一下,便会谁有人来救你吗?武冕懂的求人不如求己。若真是因此而死,因此消亡。用武冕的话说,那也只不过证明她不是什么天选之人。

  武冕很确定,她的男人不是什么凡夫俗子,自己的儿子也不是。其实到头来最普通的就只是她这个平凡的女人。她从生下来,学得不是兵法武艺,而是琴棋书画。她进宫也不是为了明争暗斗金钱名誉。只是为了给那个男人相夫教子白头到老。

  但是这一生下来,当初的琴棋书画被烧成了灰烬,当初的男人也埋葬在野心与名誉之下。

  “长大了。”

  武冕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眼泪在她的脸上模糊成一滩又一滩的水花,她抹去水花。声音有些沉闷,甚至那双温柔的眸子,也变得有些红肿。宪宗是怎么死的,这件事在武冕的心上,一直如鲠在喉。她知道吗?所有人都好奇这个问题,所有人又都不知道这个问题。

  这么多年过去,或者武冕自己都有点模糊了。

  “其实哀家还是庆幸着,庆幸着还有人记得你的死,庆幸着有人还能惦记着你。”武冕闭上眼睛,脸上露出来的表情,就像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一样,她微微一笑,脸上梨涡乍起:“当年你说过,无陵是山无陵,若是在生下一个,便叫蒂荷,天地合的蒂荷。你说要带哀家去江南,见一见那大潮。后来哀家看到了,确实漂亮。你说要带哀家去一趟大理寺,见一见那一百一十二岁的莲花。后来哀家也看到了,只不过他已经走不动路了。”

  像是自言自语一样,武冕抽了抽鼻子:“大唐的景色,哀家都看过了。你当年许诺给哀家的江山,哀家也得到了。哀现在只差你说的待到无陵掌权之时,与哀家归隐田园的事未曾实现了。李纯,你这个人,怎么说话的时候,总是算不得数的呢?”

  武冕突然捂起嘴巴,满脸的笑容顷刻间化作泪光,然后骤然如雨:“怎么就先哀家一步走了。”她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像个失去了最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样无助的哭泣,哭到骨子里的难过。

  当年他许给她的江山如画,许给她的百年好合。他统统不能去了。

  但她不怪他。

  从来都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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