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放心，上年就把该办的手续都办完了，今年开春盖的房，晾了大半年了，亲家那边也都说好了，等老二下回回来，过了聘礼，过事的车我都说好了，到时就用队里的拖拉机当新人车，妈，你就放心吧！”大舅坐下，掏出钱递给姥姥：“这是300块钱，你看着安排就行。另外我留了100，想趁着年前把家院墙修整下。”
“恁媳妇不说？”萧玉静有点犹豫地看着桌上的钱，“这老屋不漏不咋的有啥好修的。”
“她那人就这点好，只要让她吃饱饭，是啥事都不管的人。”杜锦弦听着大舅语气有种讽刺味道，还有点其它什么意味。
“甭想了，好歹都有儿有女的人了！”姥姥劝大舅。
“知道，妈，你甭操心这事了。”大舅转头看着外甥女，“你瞧妞妞，支愣着耳朵听，妞儿，你能听懂舅说的啥？”
“舅挣钱给姥姥花，我长大挣钱也给妈妈花！”杜锦弦眼珠一转，脆声脆语地回答。
“光给你妈妈花，不让姥姥和大舅花？”温成木有意逗外甥女。
“让花，都让花！”
“你瞧这孩子嘴甜的！”大舅夸了句，又从怀里摸出五毛钱塞到杜锦弦手里，“来，大舅给的，想吃什么到门口供销社里买去。”可别小看这五毛钱，这年代平常上班族平均一个月工资不过二三十块钱，冰棍三分钱一根，凉皮1毛钱一碗，可以想见这五毛钱的购买力。
“爸，我妈叫你吃饭了！”窗外传来一阵叫声，是小表哥温鹏的声音。
姥姥见状挥挥手，“你先去吃饭吧，小强和小妞儿在这住几天，有的是时间。”
“这么稀罕哩？以前让她送她不总是说这说那不愿意送来嘛！”
“你妹现在纺织厂上班，她家老二媳妇又出远门了，正好俩孩子都愿意来，温柔就把他们都送来了。正好，孩子多，看一个是看，看一群也是看，再说孩子们趁现在多培养培养感情，将来也好有个帮手。等开学准备把大的送一年级，小的送幼儿园去！”
“那也中，我打听过，幼儿园平时就是带奶娃娃们玩，教些数字，要我说家里要有人认字，还不如自己教哩！”大舅说完，见姥姥脸色一暗，知道她又想起旧事，当年妹妹温柔只上了小学一年级，就因为家里原因没有继续上。温成木有心转移话题，就接着道：“妈，这几天小强和妞儿在家，正好让小莉和小鹏跟着他们一起学学，甭让再上学的时候落下课。”
这时，窗外又听见薛桂枝的催促声：“还没说完哩？饭都凉了！”大妗的地锅就支在东屋窗下，灶火虽然熄了，但锅在上面支着享着余温，那会儿凉的那么快。“那妈，我先去吃饭了！妞，一会儿跟你姥姥吃完饭来找大舅玩！”大舅歉然一笑，起身准备离开。
“大舅再见！”杜锦弦挥挥手。
“嗯！”温成木站起身，“那妈，我先去吃饭了。”待萧玉静点头后又摸了摸杜锦弦的头，这才站起身掀开棉布帘。只听大妗道：“天天一个屋檐下有啥话还没说完哩！”
“你跟两孩儿还不能先吃！”
“俺娘说的，你这当家的不吃俺们咋吃哩！”她娘总怕温成木有外心，真是想的多！但听妈妈说的总是没错，她知道自己不聪明，唯一的优点也就是听话了。在家听父母的话，出门听丈夫的话，将来听儿子的话。
二舅温成林现在市里跟人学电器维修，三舅温成森跟着人学泥瓦匠，两人现没结婚，都暂时住在西屋，等结婚后划了宅基地再搬出老屋。按照老规矩，姥姥应该和大舅一起吃住的，可大妗说话举止和常人不一样，姥姥和大妗处会儿就能生出一肚子闷气，姥舅做主，让姥姥一人住东屋，自己开火做饭，粮食钱姥姥管着，待二舅温成林、三舅温成森成家后再分地分家，姥姥三家轮着养。
象今天，出嫁的小姑子回娘家，进村时她也看到了，即使再不长眼色的嫂子，也该早点回来帮衬着做些好饭好菜招呼，大妗却不在乎这个，大热天儿的自己一个人跑地头转了一圈，心满意足地回家窝炕上。以前表哥表姐放学，才和杜妈说了二句话，就被大妗催着回堂屋吃饭，把杜锦弦隔应的不行。除此之外，平时年初二来姥姥家串亲戚，要说当大嫂的，至少要准备好饭菜，等小姑子一家来了碰个面再走，可原世和这世里，每年初二到姥姥家，妈妈拉着姥姥话家常，菜什么的被姥姥准备好，都是温柔自己做的席面。
姥姥和大妗虽说住在一个院，可因为婆媳关系不和睦，就自己支了小灶，就在大门西侧堂屋正对面，借着院墙搭了个木架小棚房，顶上盖着玉米杆子，柴火都放在大米门楼下，烧火也方便。三人早在大舅回家门就烧好了玉米稀饭（当地人叫糊涂），一老一小配着咸菜，很快吃完了饭，杜锦弦本来准备帮着洗碗，被姥姥态度坚决的赶到一边去。按说这时候表哥表姐也该吃完饭写完作业了，可也不见过来陪她玩，杜志强到哪都能交到朋友找到好玩的，这时人已经跑了没了踪影。杜锦弦新瓶装老酒，压根没想到这茬，姥姥萧玉静边干家务，心里寻思着，越想心里越难受：娶个媳妇上不了台面，连带教出来的两个孩子也木木呆呆的没点灵气。看看自己的外孙女，再看看自己的孙女孙子，以前听人说娶个好媳妇旺三代，娶个孬媳妇衰三代，现在看真是这么回事。想想自己命运多舛的前半生，又想想这子孙后代，越想越气闷。
大舅家没通电，夜里也没电视电影看，坐大门门墩上和邻居东拉西扯打发时间，到九点多钟，屋里正中央点上蚊香，萧玉静扯着杜志强和杜锦弦躺床上，吹灭了煤油灯准备睡觉。
大妗那边屋大，和杜锦弦家相似的格局，也在东南角那安置有火炕，时不时传来笑语声，一会儿，表哥温鹏跑过来，叫奶奶和小表妹过去暖和说话，萧玉静心里不得劲，摇摇头说乏了要睡觉了，掀帘看着孙子进了堂屋，到厕所拎了尿盆，插上西屋门，安置好后，就和外孙、外孙女一起躺在被窝里。
小强同学的精力在白天被耗的差不多，晚上钻被窝秒睡。杜锦弦则闭上眼，在黑夜里轻声问姥姥：“姥，俺大舅当初咋寻的俺大妗呢？”
“小孩子家家，打听这个作啥？”
“就是好奇，俺大舅人这帅，和大妗站一起不好看！”
“到底是小孩子，那好看也不能当饭吃！再说了，农村人要的是能干，好看不好看有啥打紧的！”
“可大妗也不能干啊！？”
见外孙女两眼瞅着不说话，萧玉静心里憋闷，想着个不懂事的奶娃娃懂的也不多，就把陈年往事简单说了出来：“妞妞，你还小，不过要记得，这世道活着不容易，女人活着比男人更不容易……”老人独有的沙哑声音如二胡低吟，杜锦弦仿若跟随着进入了那个苦难的岁月：
萧家曾经也是大族，早在唐宋年间就落户到了嘉庆县，华夏近代史上，不少有志青年奔赴战场抛头颅洒热血，萧家长辈见世道混乱，采用分散投资的办法，让族中子弟分别投身到国党和□□中，当时县里好些大族也是同样的做法，这在半世纪后的现在来看，也是对家族发展最稳妥的办法。可命运不济，战乱太频繁，族中子弟折损了大半，姥姥萧玉静本来有四个兄弟三个姐妹，存活下来的只有一个弟弟一个姐姐，姐姐萧玉玲（姨姥姥）嫁的是大族长媳，日子并不好过，弟弟萧玉民损了身子，娶了个厉害的媳妇，渐渐的和姐妹两个淡了联系。萧玉静嫁的第一个丈夫说起来也是十里八乡出挑的人物，被仇家陷害，抓壮丁丢了性命，那年月谁家都不好过，寡妇门前事非多，萧玉静实在撑不下去，和婆家人商量，带着大舅温成木改嫁到了十里铺。时候乱，大家对二嫁三嫁的也没什么看不起，可也没高看什么，小孩子们不懂事，当着大舅、二舅、三舅三人的面笑话说不是一个爹，兄弟不同姓之类的话，搞的兄弟关系也别别扭扭的。那饿死人的年月，娘家不得力，温家这边能养着个外姓的孩子就不错了，萧玉静也不敢再奢求多的。后来姥爷早早没了，她一个寡妇带四个孩子，家里穷，负担重，大儿子温成木二十多了，同龄人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他的婚事连个影子都没见着，偏有次温成木生了场急病，还是大妗的父亲用土方给治好了。他托一个邻居老婶子帮着牵了线，介绍了大妗，事前就跟她说，这姑娘干农活是把好事，可就是人有点愚笨不通透，长的也不好看，成木见了回来，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倒是姑娘那边传来信说挺满意的，成木最终还是同意了亲事。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
“恁媳妇不说？”萧玉静有点犹豫地看着桌上的钱，“这老屋不漏不咋的有啥好修的。”
“她那人就这点好，只要让她吃饱饭，是啥事都不管的人。”杜锦弦听着大舅语气有种讽刺味道，还有点其它什么意味。
“甭想了，好歹都有儿有女的人了！”姥姥劝大舅。
“知道，妈，你甭操心这事了。”大舅转头看着外甥女，“你瞧妞妞，支愣着耳朵听，妞儿，你能听懂舅说的啥？”
“舅挣钱给姥姥花，我长大挣钱也给妈妈花！”杜锦弦眼珠一转，脆声脆语地回答。
“光给你妈妈花，不让姥姥和大舅花？”温成木有意逗外甥女。
“让花，都让花！”
“你瞧这孩子嘴甜的！”大舅夸了句，又从怀里摸出五毛钱塞到杜锦弦手里，“来，大舅给的，想吃什么到门口供销社里买去。”可别小看这五毛钱，这年代平常上班族平均一个月工资不过二三十块钱，冰棍三分钱一根，凉皮1毛钱一碗，可以想见这五毛钱的购买力。
“爸，我妈叫你吃饭了！”窗外传来一阵叫声，是小表哥温鹏的声音。
姥姥见状挥挥手，“你先去吃饭吧，小强和小妞儿在这住几天，有的是时间。”
“这么稀罕哩？以前让她送她不总是说这说那不愿意送来嘛！”
“你妹现在纺织厂上班，她家老二媳妇又出远门了，正好俩孩子都愿意来，温柔就把他们都送来了。正好，孩子多，看一个是看，看一群也是看，再说孩子们趁现在多培养培养感情，将来也好有个帮手。等开学准备把大的送一年级，小的送幼儿园去！”
“那也中，我打听过，幼儿园平时就是带奶娃娃们玩，教些数字，要我说家里要有人认字，还不如自己教哩！”大舅说完，见姥姥脸色一暗，知道她又想起旧事，当年妹妹温柔只上了小学一年级，就因为家里原因没有继续上。温成木有心转移话题，就接着道：“妈，这几天小强和妞儿在家，正好让小莉和小鹏跟着他们一起学学，甭让再上学的时候落下课。”
这时，窗外又听见薛桂枝的催促声：“还没说完哩？饭都凉了！”大妗的地锅就支在东屋窗下，灶火虽然熄了，但锅在上面支着享着余温，那会儿凉的那么快。“那妈，我先去吃饭了！妞，一会儿跟你姥姥吃完饭来找大舅玩！”大舅歉然一笑，起身准备离开。
“大舅再见！”杜锦弦挥挥手。
“嗯！”温成木站起身，“那妈，我先去吃饭了。”待萧玉静点头后又摸了摸杜锦弦的头，这才站起身掀开棉布帘。只听大妗道：“天天一个屋檐下有啥话还没说完哩！”
“你跟两孩儿还不能先吃！”
“俺娘说的，你这当家的不吃俺们咋吃哩！”她娘总怕温成木有外心，真是想的多！但听妈妈说的总是没错，她知道自己不聪明，唯一的优点也就是听话了。在家听父母的话，出门听丈夫的话，将来听儿子的话。
二舅温成林现在市里跟人学电器维修，三舅温成森跟着人学泥瓦匠，两人现没结婚，都暂时住在西屋，等结婚后划了宅基地再搬出老屋。按照老规矩，姥姥应该和大舅一起吃住的，可大妗说话举止和常人不一样，姥姥和大妗处会儿就能生出一肚子闷气，姥舅做主，让姥姥一人住东屋，自己开火做饭，粮食钱姥姥管着，待二舅温成林、三舅温成森成家后再分地分家，姥姥三家轮着养。
象今天，出嫁的小姑子回娘家，进村时她也看到了，即使再不长眼色的嫂子，也该早点回来帮衬着做些好饭好菜招呼，大妗却不在乎这个，大热天儿的自己一个人跑地头转了一圈，心满意足地回家窝炕上。以前表哥表姐放学，才和杜妈说了二句话，就被大妗催着回堂屋吃饭，把杜锦弦隔应的不行。除此之外，平时年初二来姥姥家串亲戚，要说当大嫂的，至少要准备好饭菜，等小姑子一家来了碰个面再走，可原世和这世里，每年初二到姥姥家，妈妈拉着姥姥话家常，菜什么的被姥姥准备好，都是温柔自己做的席面。
姥姥和大妗虽说住在一个院，可因为婆媳关系不和睦，就自己支了小灶，就在大门西侧堂屋正对面，借着院墙搭了个木架小棚房，顶上盖着玉米杆子，柴火都放在大米门楼下，烧火也方便。三人早在大舅回家门就烧好了玉米稀饭（当地人叫糊涂），一老一小配着咸菜，很快吃完了饭，杜锦弦本来准备帮着洗碗，被姥姥态度坚决的赶到一边去。按说这时候表哥表姐也该吃完饭写完作业了，可也不见过来陪她玩，杜志强到哪都能交到朋友找到好玩的，这时人已经跑了没了踪影。杜锦弦新瓶装老酒，压根没想到这茬，姥姥萧玉静边干家务，心里寻思着，越想心里越难受：娶个媳妇上不了台面，连带教出来的两个孩子也木木呆呆的没点灵气。看看自己的外孙女，再看看自己的孙女孙子，以前听人说娶个好媳妇旺三代，娶个孬媳妇衰三代，现在看真是这么回事。想想自己命运多舛的前半生，又想想这子孙后代，越想越气闷。
大舅家没通电，夜里也没电视电影看，坐大门门墩上和邻居东拉西扯打发时间，到九点多钟，屋里正中央点上蚊香，萧玉静扯着杜志强和杜锦弦躺床上，吹灭了煤油灯准备睡觉。
大妗那边屋大，和杜锦弦家相似的格局，也在东南角那安置有火炕，时不时传来笑语声，一会儿，表哥温鹏跑过来，叫奶奶和小表妹过去暖和说话，萧玉静心里不得劲，摇摇头说乏了要睡觉了，掀帘看着孙子进了堂屋，到厕所拎了尿盆，插上西屋门，安置好后，就和外孙、外孙女一起躺在被窝里。
小强同学的精力在白天被耗的差不多，晚上钻被窝秒睡。杜锦弦则闭上眼，在黑夜里轻声问姥姥：“姥，俺大舅当初咋寻的俺大妗呢？”
“小孩子家家，打听这个作啥？”
“就是好奇，俺大舅人这帅，和大妗站一起不好看！”
“到底是小孩子，那好看也不能当饭吃！再说了，农村人要的是能干，好看不好看有啥打紧的！”
“可大妗也不能干啊！？”
见外孙女两眼瞅着不说话，萧玉静心里憋闷，想着个不懂事的奶娃娃懂的也不多，就把陈年往事简单说了出来：“妞妞，你还小，不过要记得，这世道活着不容易，女人活着比男人更不容易……”老人独有的沙哑声音如二胡低吟，杜锦弦仿若跟随着进入了那个苦难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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