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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西北行3

  这里的气候总是比别处来得更加敏感,而由于胶片的因素,必须要在沙漠最炎热的时候完成这里的剧情,剧组人员不得不紧赶慢赶才把细枝末节给解决了,接下来正式进入故事主线,真正的挑战才开始到来。

  三辆卡车摇摇晃晃三个小时才驶进沙漠地带,这段时间工作强度大,所有人都像蔫巴巴的狗尾巴草趴在车上小憩,确是在赵大林的声音响起的那瞬间恢复了斗志,揉揉眼睛整理好衣服立马爬起来。

  主线开始的拍摄地点是林嘉颖亲自追踪挑选的,故而剧组中只有他们几个工作人员来过这里。招呼一帮本地的工匠,呼啦啦就在这边陲地带架起了个简易的木头框子,再加上后天的修饰布置,看起来也很像一回事,只不过很考验导演和摄影师的功力,如何选好角度把简单的东西复杂化精细化就是她的责任了。

  “今天到你了,有信心吗?”林嘉颖坐在一旁,看着正在上妆的周虹,低声问道。

  周虹不知是听没听见,依旧闭着眼睛,嗫嚅几下终于还是没能说出口。

  “别紧张,没事的。”林嘉颖笑着安慰道,拍了拍她的肩膀,掏出根烟卷点上,从包里捞出分镜图边抽边看,往摄影机走去。

  身后闭着眼的周虹一下子睁开眼睛,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目光深沉复杂,半晌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悄悄消失在空气中。

  她仿佛站在悬崖边缘,前有狼后有虎,进也不是退更不是,这段时间随从拍摄的经历中她已不止一次反思自己,当初为何要作出这样一个轻率的决定。

  她突然想到那时林嘉颖看着她的明亮而纯粹的眸子,林嘉颖总是说她很纯粹,其实在她看来,她才是真正纯粹的那一个,她无法忘记那双接触摄影机时瞬间燃烧起明亮的焰火的眸子,温和而无害的人却在这件事上异常苛刻,在拍摄过程中达到了近乎无情的程度,而她,十分害怕担不起这份纯粹的重量。

  她垂下眼眸,任由化妆师给自己抹上稀奇古怪的状,配上稀奇古怪的穿着,本是一派活泼捣蛋的少女的姿态,却硬生生被她眉宇间淡淡的忧愁所破坏。

  “各就各位,准备开机!”

  她话音一落,还在打瞌睡的人立马被惊醒,随即七手八脚回归岗位听从调度,虽匆忙却不慌忙,将近一个月的配合让他们有了几分默契。

  林嘉颖操纵着镜头,在木屋里来回移动以寻找最佳感光点。

  “好了,开机!”

  今天拍男女主角初见的这场戏。轻灵活泼的少女对阵沉默寡言的中年大叔,魏刚已是先行拍了几次,对镜头很是熟悉,便很快进入了状态。执掌镜头的林嘉颖拍得很过瘾,都在集中于他细微的面部表情变化,同时深景远景广角等镜头应用自如,多年的拍摄经验能让她在第一时间抓住最微妙的光线与黄金分割点,以寻求最美的画面,寻求人与景物的和谐。

  剧情中,杀手见多了这种阵仗,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挂在梁子上的人,只根据她的呼吸频率下定结论:基本无害。对于这种人,他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爱理不理。

  镜头在他脸上捕捉到了从心底深处传达出来的漫不经心,继而是引而不发,继而是忍无可忍打算将人扔出去。

  她轻轻往摆了摆手,示意正在拉人的工作人员放下绳子。魏刚见镜头没放他身上,不动声色给林嘉颖腾出位置。

  一袭脏兮兮的黑袍从房梁上垂了下来,继而一张花花绿绿的脸从里边冒了出来,少女笑了笑,在漆黑的房间里显得尤其慎人。

  “停!不对!”林嘉颖关掉摄影机,摆摆手让工作人员放下周虹。第三次挣开束缚的周虹朝他们歉意地笑了笑,十分无奈。又让大家白忙活了。

  “你的表情不对,你没有在演,你只是在展示你自己,我没有从中看到少女的灵魂。”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想一想你在街上遇到的少女,她们买到自己喜欢的胭脂时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

  “我很少逛街。”周虹轻笑一声。

  “你在逃避问题!”林嘉颖高声叫道,惹来一大片不解的目光,气氛顿时有些压抑,她最是受不了她这样的态度,有什么打算也不说,只是一个人闷在心里。

  “你对情绪如此敏感,你写出来的作品如此优秀,怎么可能会因为没上过街就不明白少女的心思!”她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有些着急。

  “可我我确实不懂啊!”周虹顿了顿,理了理乱七八糟的头发,“或许你选我就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林嘉颖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说来说去仍是这个问题,近段时间高强度的工作让她有些疲惫,加上天气原因脾气也有些急,反思了好一会儿,在周虹的肩膀上拍拍道:“别想太多了,我看人很准,选你自然有我的理由。开始吧。”

  然而直到傍晚时分,今日的拍摄还是没有什么结果。本来还不算慢的进度卡在女主角这边令林嘉颖十分无奈,然而也没办法,只得意兴阑珊带着疲倦不堪的人马原路返回。

  吃过早餐的林嘉颖此刻正躺在躺椅上,眯着眼睛晒太阳。旁边小方桌上摆着个正冒着热气的小茶壶及几件小茶具。她伸手捞过一只,放在嘴边轻轻呷了口,将近半个月高强度的工作,此刻的悠闲日子仿佛已经过了半个世纪。

  经过昨天的工作,她突然察觉到每个人心中的疲惫,于是大手一挥,果断放了几天假,拍摄的不愉之气顿时一扫而空,个个成了窜天猴。这不,青年们都到镇上喝酒买烟听小曲儿去了。

  “老北京就是离不开早茶。”佩珊坐在一边的小板凳上,自行斟酌一杯,看着绿色的茶叶在热水中舒缓自如,随即摇摇头轻轻吹口气,放在嘴边啜饮。

  “嗯,”林嘉颖眯着眼回道,“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谁能离得开?”

  随即自顾自地摇头笑了笑,二十多年的时间已经把她彻底浸透成了老北京,然而记忆深处,总是时不时浮现大海那边那个喧闹熙攘的名利场,以及更久之前,久到几乎已成记忆碎片的广式早茶餐点。

  正说话间,大门“咿呀”一声被人轻轻一推,一个穿着青灰色棉袄棉裤,绑着两根□□花辫子,黝黑中透着健康的红润的姑娘踩着小巧的绣花鞋走了进来。似乎是没预料到林嘉颖她们这么早也在这,姑娘有些害羞,捏着衣角轻轻道了声好。

  “姐姐们好!”

  “小荷姑娘你也好啊!吃了没?”佩珊笑着应了声,抬起下巴道:“梅子在里边呢,许是在打珞子。昨儿晚上看电影时候瞧见邻村的姑娘身上带着一件,觉得心痒痒也弄了个。”

  “吃过了。”姑娘声音细细的,道了声谢急匆匆跑开,溜进屋里了。

  “我有这么吓人么,咋这姑娘这么怕生呢?”看着姑娘落荒而逃的背影,佩珊摸摸脸,疑惑不解。

  “秉性不同,何必强求每个人都要勇敢呢?”林嘉颖闻言,头也未抬回了句。

  “说得也是,若世上人都一个模子,也就不好玩了,梅子有梅子的活泼,这姑娘自有她的羞涩。”佩珊点头笑道。这年头,能舍得抛头露面的姑娘实在少。

  难得披头散发就披着件大衣就走出来的周虹闻言笑了笑,自行倒了杯茶。佩珊小心翼翼看了看正眯着眼不知如何作想的林嘉颖一眼,又偷偷瞧了瞧沉着坦然的周虹,有些无奈,这两人昨天就闹小情绪,也不知过一夜怎么了。随即摇摇头暗道自己多管闲事,她俩的事儿就让她们自个解决吧,淌这趟浑水明显不是明智之举。

  “呀!你俩先喝着,刚刚用过的碗筷还没洗呢,我进去瞧瞧!”逃也似的逃离灾难现场。

  林嘉颖闻言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眉毛一扬,这么憋足的借口亏她也想得出来,也不知何时变得这么勤奋了。

  “明显是在给我们制造独处的机会,你就没有什么需要说的么?”林嘉颖放下手里的清本《闲情奇偶》,挑了挑眉问道。

  “呵!”周虹轻笑一声,轻轻啜了口茶,目不斜视,盯着水面上的茶沫,“哪敢对大导演说什么!”

  林嘉颖闻言揉了揉额头,对这柴油不进的倔姑娘有些无奈,“嗯,我承认是我不对,我昨天的态度不好,向你道歉。”

  周虹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沉默半晌方道:“你也别急着认错了,原因很大程度上出自我这边,我门儿清。”

  她顿了顿,有些疲惫,又有些无奈,犹豫几番从袋子里掏出一摞纸,放在桌子上,林嘉颖撇了眼,只看到满满当当的娟秀的钢笔字。

  “为着这个,我做了好多笔记,可是总是摸不到门路。”她叹了口气。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