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西北行4
周虹皱着眉头沉默不语，似乎陷入深度的思考之中，微微避开她的眼睛说道：“演员就是要呈现出某种东西，而电影……”
“行了行了！”在她沉吟之际，林嘉颖摆了摆手道：“虽说尊重你表达的自由，然而你再说下去我怕真要如大家所不愿和你打起来了。”
周虹一听这话立马“噗嗤”笑出了声。
“虽然你接了这部电影，然而在你的潜意识中，‘演员’一词和‘戏子’没什么差别吧？”林嘉颖幽幽说道。
周虹面色大变，霍然起身，“你怎么会这么……”
林嘉颖伸出手制止了她，示意她冷静下来，周虹这才沉着脸坐了下来。
“你说，你接这部电影为的是什么呢？肯定不是钱，虽然钱不算少但并非你所想要。你肯定想说，你喜欢这个故事，我承认这一点，你不喜欢这个故事肯定不会接。可是……”
她的目光清澈旷远若高爽的晴空，却一望无际深不见底，周虹一时之间竟不敢直视，慌忙避开。
“可是，最大的原因在于，你就是女主角，女主角就是你！你们本就是同一个人！所以你才选择出演这个故事。而这也正是我选你的原因。”
“你在胡说些什么！我怎么可能是她？”周虹冷着脸，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着，继而看到林嘉颖仿佛看穿一切的目光，勉强笑了笑，强自镇定坐了下来。
被人识破的狼狈……
林嘉颖接过茶杯，呷了一口，微微笑道：“你母亲在你小的时候去世，父亲续弦……”她微微一顿，看着周虹的脸色变得苍白可怕，握着茶杯的手一紧，似有犹豫却还是继续了下去，“虽说并没有对你有所亏欠，然而你心中时刻存着有无法满足的空寂之感。”
“你最亲近的人是你的祖父，后花园对你来说有着非同寻常意义，你所有快乐的时光都在那里，和祖父一起……这些都在你的作品中有所体现。”
“你在调查我！”
“并不。”林嘉颖摇摇头，“我说过，你是个很单纯的人。这很明显，你的作品中都有体现。”
“够了够了……别再说了……”周虹捂着脸喃喃自语。
“明面上你循规蹈矩，不曾逾矩，和父亲与继母也能相安无事，因为你自知心中由始至终充满着炙热的的岩浆，一旦爆发，结果只能是伤人伤己。或许在你逃离家乡之前，就已经有过一些不合适的举动，比如说，逃学……”
她每说一句，周虹的面色便白上一分。
“而这次逃离，目的确实是逃婚，然而更多是因为，你终于给自己一个借口，一个逃离的借口，你想要逃的不仅是婚姻，更是压抑的环境。你一直在渴望爱，追求自由和幸福，你羡慕故事中的主角们，他们敢爱敢恨快意恩仇，他们是你理想中的样子，是被你压抑在深处的人格。你一直想成为那个勇于表达自我的人，长久压抑不自由的环境造成了过早成熟的个性，而既然你有机会，为什么不选择释放自我呢？为什么你明明喜欢着钱毕华却始终不肯接受他？”
“承认吧，她就是你，你就是她。”她看着她，目光温和。
“你住嘴！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人生幸福家庭美满，没有遭受什么挫折，最大的苦恼也就是被林婶逼着嫁人。”她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你根本不知道我遭遇了什么，你有什么资格来评论并执导我的人生……”
逃离路上，角落里阴暗潮湿的感觉如同毒蛇一般爬上她的脊骨，她的耳边瞬间响起男人粗鄙嘶哑的怪笑声……那种粘腻恶心之感如影随行，深入骨髓，每时每刻都如同藏在黑暗深处的毒蛇一般日啖心肝。
林嘉颖突然伸出双臂轻轻抱住了她，在她肩膀上拍了拍，女孩混浊灰暗的目光顿时有些愣神。
“我什么都知道，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遭受了什么……可是你知道么，无论命运待我如何，我始终热爱它如初。没有什么能够改变我热爱它的姿态，那些阴暗晦涩的东西，都无法改变。没有什么暴力能够改变我对自己的热爱。”
即便是最阴暗的岁月，她也不曾有过放弃生命的念头……
她顿了顿，声音如同来自天际般飘渺，“我杀过人，在一条阴暗小胡同里，一个彪形大汉，当时那人准备□□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就用那支你见过的□□，他的血液溅了我满脸，我的手现在还记得那股粘腻的感觉……”
“别说了别说了……”周虹倚在她怀里，已是泪流满面。
“没关系的，相信我，一切都会好的。”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安慰。
倚着林嘉颖的周虹身量娇小，在高挑的女人面前恍若小孩，她微微抬起头，却看见了她眸子里映出的温暖明媚的阳光与辽阔旷远的天际。
天空明净，空气舒爽，一轮橙黄的圆日挂在平缓舒展的地平线上，靠近夕阳的那一周布满了火红色的火烧云，一条黄河支流由此地经过，平静的水面倒映着天际的红霞。
因此地有水源，也就意味着靠近草原绿洲地带，日暮时分会有牧羊人领着一群群绵羊经过，羊群连绵不绝的叫声顿时惊到了在河边低地舒展身姿饮水的白鹭，鸟群纷纷扑棱棱振翅起飞。一时之间美不胜收。
此刻林嘉颖正领头带队，骑骆驼。前天晚上看电影，十里八乡的乡亲一听她要骆驼，呼啦啦第二天一大早就给她拉了几十头过来，弄得刚起床的她有些懵。
趁着有几天休息的时间，她决定带着被拘了好久的年轻人出来散散心，搞场独特的郊游。因为西北边陲之地远离中心城市，虽有城镇聚集却也是没什么娱乐项目可言，所以才选择了这种独特的方式。
“我的衣服！”符媛媛气急败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嘉颖头也不回就已经猜到出了什么事。
“妈的王怀安王八蛋你给我站住！姑奶奶削死你！”
“哈哈哈来追我呀！略略略！”青年向正冒火的女孩龇牙咧嘴，好不欠揍。
“快上快上！追到了我们替你把他绑起来，王少爷家有钱，入洞房之后他的家产都你的了！”众人一哄而起，纷纷戏谑。
“胡说八道什么你们！”女侠高扬声音，“谁嫁给他谁就是天字一号大蠢蛋！”
林嘉颖闻言微微一笑，心道年轻人啊，就是这么轻易给自己立flag。
“喂喂喂本少爷也不差的！京城多少闺中少女的梦中情郎就是我！”少爷昂首挺胸，自觉总算是挽回了一点面子。
林嘉颖闻言又是微微一笑，年轻人啊，还是naive了，女人心海底针，此话一出你能随便捞到算我输。
“哼！稀罕！”
不管身后的年轻人如何打情骂俏起哄嬉笑，她依旧如一根标杆走在前面。
身后传来一阵响动，她回头，发现周虹正骑着骆驼赶上来。
“怎么不跟他们一起闹闹？”
“他们太吵了！”
周虹满脸郁卒，自从她稍稍表现出那么一点点活泼的姿态，那群人就跟棒打蛇上一样顺着杆子往上爬，勾肩搭背什么都来了，她觉得自己的洁癖快要被治好了，虽然她并不知道“洁癖”这个词。
“那天你跟我说的，演员和电影的事，你还没给我解释清。”
她轻轻一拉缰绳，骆驼的脚步慢了下来，直至和女孩并行。
“有一个很优秀的演员曾说过，所谓演员的责任，便是你将自己奉献给一个和你全然无关的陌生人，为他哭为他笑，经历他的人生。带领观众看到更深层次的人性，无论那个角色是好是坏，每一种人生，都值得我们去探讨，卑微也好显赫也罢。”
晚风轻轻地吹着，带走沙漠的炎热，周虹听着她的平缓沉稳的声音，突然觉得有些难以呼吸。
“你看这灿烂似锦的天空，过不了一会儿太阳完全下沉，它就会变得漆黑一片，不知你是否有感觉，沙漠的夜显得格外漫长？”
周虹拉着缰绳的手一紧，微微点了点头。
“那是因为，”她微微叹息一声，“这里，太过荒凉太过冷寂，四周一片漆黑如同巨兽一般朝行人扑过来。在沙漠中迷路的人，多数非死于酷热的天气，缺水的环境，而是他们心中的绝望，孤寂，迷茫。”
女孩静静地听着，她捋了捋短发，来到这没几天她就受不了了，干旱炎热，洗一次澡都极为困难，索性把头发一绞了事，这才接着道：“西方《圣经》传说中，地上的凡人为通往天堂商量造一座巴别塔，万能的上帝没有过多干涉，只是打乱了人们内部的语言，让他们无从交流，塔的建造工程就此搁浅。你看，生命是多么寂寞，茫茫星际宇宙之中就只回荡着我们自己的声音，一旦无法沟通交流，我们一座塔也难以建成。所以战争、疾病、掠夺、伤害肆意横行。”
她转头，认真地看着周虹的眼睛，目光温和而明亮，似倒映着万千星辰，落寞、孤寂而壮阔无边。
“我们的现世一直不曾完美，许多时候，我们都觉得表达不如沉默，只因茫茫人海之中无法得到回应。你们写文章的，文章就是你们建造的巴别塔，教书的，学生就是他们通向天堂的巴别塔，于我而言，电影，便是我要建造的巴别塔。”
“我不曾怀疑，它是最有力量的一种表达方式，我坚信它的力量，正如我坚信自己能够做好它。”
周虹突然觉得自己对她的认知简直浅薄到了可笑的程度，她经历的伤痛于她而言，根本就不值一提。她的世界如此傲岸宏阔，她深知这世间正在遭受的苦难，她敏锐的直觉与对这世间深沉执着的热爱，如同冰与火，悉数在她心中冷却。
“这就是我心中的电影，它是剑，是矛，是盾，是我心中难以言说的寂寞发出的呐喊，更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巴别塔。”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
“行了行了！”在她沉吟之际，林嘉颖摆了摆手道：“虽说尊重你表达的自由，然而你再说下去我怕真要如大家所不愿和你打起来了。”
周虹一听这话立马“噗嗤”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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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虹面色大变，霍然起身，“你怎么会这么……”
林嘉颖伸出手制止了她，示意她冷静下来，周虹这才沉着脸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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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光清澈旷远若高爽的晴空，却一望无际深不见底，周虹一时之间竟不敢直视，慌忙避开。
“可是，最大的原因在于，你就是女主角，女主角就是你！你们本就是同一个人！所以你才选择出演这个故事。而这也正是我选你的原因。”
“你在胡说些什么！我怎么可能是她？”周虹冷着脸，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着，继而看到林嘉颖仿佛看穿一切的目光，勉强笑了笑，强自镇定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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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嘉颖接过茶杯，呷了一口，微微笑道：“你母亲在你小的时候去世，父亲续弦……”她微微一顿，看着周虹的脸色变得苍白可怕，握着茶杯的手一紧，似有犹豫却还是继续了下去，“虽说并没有对你有所亏欠，然而你心中时刻存着有无法满足的空寂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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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现世一直不曾完美，许多时候，我们都觉得表达不如沉默，只因茫茫人海之中无法得到回应。你们写文章的，文章就是你们建造的巴别塔，教书的，学生就是他们通向天堂的巴别塔，于我而言，电影，便是我要建造的巴别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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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虹突然觉得自己对她的认知简直浅薄到了可笑的程度，她经历的伤痛于她而言，根本就不值一提。她的世界如此傲岸宏阔，她深知这世间正在遭受的苦难，她敏锐的直觉与对这世间深沉执着的热爱，如同冰与火，悉数在她心中冷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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