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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公主

  我一开始握着他的手没有注意,想起来的时候,他的掌心已经出了一层薄汗。我甩掉烫手山芋般缩回手,他的脸上没有表情,他说,这个季节照例是没有流萤的,但天下这么大,有异数也难免。至于手上这只折了翅的流萤,它应该是半残疾的……有些倒霉的雌流萤的翅膀,在土里埋得久了,早就退化了,失去了飞行的能力。

  “那它为什么也能飞?”

  他摊开掌心,两只流萤散发着微弱动人的光,跌跌撞撞的一齐飞走了。

  我以为他没听见,又补充一次。

  “小观,你说为什么刚才那只能飞的萤火虫,一定要带着那只残疾的萤火虫,跌跌撞撞的飞呢?它自己为什么不飞走呢。”

  “我想,因为那是一只雌虫,一只雄虫。它喜欢它,所以会陪着它,哪怕耗尽最后的生命光华,也要和它在一起灿烂闪烁,一起繁育后代。哪怕是小小流萤,生命不过片隙,也终归是有情的。”

  他这样说着,秀丽的唇浮起一层暗光。

  双眼水亮的像是天上闪烁的星辰。

  唇齿轻启,剪水瞳光随流萤破碎,仿佛散为斑斓的流花光点,花落花开年复年……望着远处黯淡在空中的流萤,我蓦然觉得真是很感人。

  飞着的那一只流萤,艰难的爬在残疾流萤身上,它挥舞着翅膀,吃力的带着它飞。其实这只健康的流萤明明可以自己飞的流畅自然,却偏偏要带着这只天生残疾,根本飞都不能飞的流萤飞。

  它是为了让它短暂的一生,体验一次在空中飞行的感觉吗?

  是为了让它不要有遗憾吗?

  我伸出手,捂住嘴。他柔笑着把我揽进自己的怀里,我趴在他的胸膛上,拼了命的抹眼泪。泪水不知道为什么,止不住的往外涌,鼻子被冷风吹得发酸,整个人都感春悲秋的不行。

  “雌虫,雄虫。就像我们,莲儿,你是雌,我是雄……”

  “我们吗……”

  他握紧了我的手,垂下头,看着我。

  我心尖战栗,他的气息忽然粗重了点,低下头,蜻蜓点水般的浅浅吻了一下我的额头。我煞时慌乱,我还没说什么,他已经先解释:“对不起,莲儿,我只是把你想成我的幼妹,我和她以前也经常这样。”

  啊?

  是这样?

  一想起他吻他妹妹的额头,我心里有点可悲的隐隐作痛。

  我哦了一声,和他已经走回了客栈。他像出来时一样如法炮制,用轻功带着我回了厢房。两个人洗漱完,便上榻入睡了。他很快就睡着了,手搂着我,神态柔媚而女气。我呆呆的看了他的睡脸许久才睡着。翌日师父师娘采办完毕,我们就要回清风派了。

  翌日。

  山下的生活过的真的很快,几天同房的日子也过去了。

  刚开始和他同房时,惊恐万状,十分不安,怕他看出我的心思。可现在不能同房了,我反而有些难受。可人就是这样奇怪,每一天都孤身一个人睡着,并没有觉得孤独;一旦真的有一天,枕头边睡了另一个人,另一个人的体温隔着被褥温暖到了你身上……你就再也不想一个人睡了。就好比一个孤儿孤苦伶仃久了,忽然有了亲人,事后这亲人若走了,这孤儿便会肝肠寸断一般。师父师娘带我们回清风派,不过半天,我们便回去了。

  回去之后。

  我重新一个人在自己厢房睡得第一夜,就开始思念他。

  想着想着,眼眶就不争气的湿润了。

  我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真是很没用,很不应该,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偷偷喜欢上了他的感情。而他还只是把我当妹妹,当朋友。我没有胆子说,也怕说了之后连唯一的朋友都没有了。

  很痛苦。

  很压抑。

  我难过的在榻上滚来滚去,想着此时的他,想的叹了一口又一口气,披星载月,水夜朦胧,月光温软。

  清风派食堂,午膳时分。

  “最近清风派里有人梦游?”

  “听说有人看见了。”

  “夜里两三更,似乎有个人偷偷的在各大厢房溜来溜去。”

  “该不会是有小偷吧?”

  “难说。”

  “雀斑脸,是不是你小子缺钱花了?你娘没给你寄钱?”

  “滚!”

  “大家得小心点了,尤其是各位师姐啊……采花贼可是要防的,被偷香窃玉可就不好了……哈哈哈……”

  我顶着黑眼圈正疲惫的啃碗里的青菜。

  秦观的筷子微停。

  他认真的把筷子停在了我的碗里,蹙着柳眉,把他碗里的肉,排骨挑到我碗里,盈盈一笑:“莲儿。吃肉。你看你,黑眼圈都出来了。”

  “很明显?”

  我指着眼眶。

  他点点头。

  “你最近是总是在想什么事吗……怎么……失眠?”

  我当然不能告诉他我是在想他。

  我垂下头,认真咬着他给我的排骨:“没有。”

  我本没有把他们说的夜半有人梦游放在心上,清风派偶尔有些怪事,实在是太正常了。可渐渐的我意识到了不对,因为我发现这似乎和我有关。

  夜里我睡不着,就会掏出他的蓝荷包反复看。我再迟钝也知道我是犯了相思了。整天想着他,相思着他,而他不过是把我当朋友,当妹妹。

  想着遥遥无期的情爱,我的泪水就溅落在小小的蓝荷包上。

  我把蓝荷包紧紧的放在胸口。

  而第二天醒来,蓝荷包居然掉在了床上。发现这件事的时候,我的背脊骤然一凉,凉意仿佛从骨髓里渗出来。

  接着我做了几天测试,特意夹上头发,特意记住位置,做记号,可结果如故。

  越想越毛骨悚然。

  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

  如果没有人在梦游,有的,只是一个神智无比清醒的人。

  如果梦游的目的,不是为了金钱,也不是为了采花,那么会为了什么?

  我想起离开客栈时,留着两撇胡子的客栈老板,正和食客似笑非笑寒暄说的话:

  前朝也会影响江湖,当朝皇上的爱妃梅妃的小女儿,三岁时便被江湖侠客挟持带走。这小公主遗落江湖,再也没有人能找到。近年来梅妃病危,思念小女儿思念到肝肠寸断,便在天下发布悬赏,只要找到小公主,赏金万两。

  ——无论你用什么方式。

  一万两,一个江湖人十辈子也可能赚不到的钱,足以让整个刀口舔血的江湖为止疯狂——而小公主的特点是,身上天生长着一朵妖艳绽开的青花。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