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怪物
太虚剑的龙吟从我耳畔划过，那声音极其刺耳。
在那一瞬间，我有那么一丝的怨恨。平日里那些看上去面善心慈的家伙，似乎是对你疼爱有加，百倍关心，可真遇到麻烦事儿的时候，还是选择了明哲保身，不管不顾。
我懂他们的沉默。他们谁都不想惹祸上身。
我等了许久，崔明生的剑始终没有刺入我的身体，按常理说，他的剑速不至于慢得像要穿越大半个世纪一般，迟迟不见踪迹，难道他是真的老得拿不动剑了？
我蓦地睁开眼，面前站着的可不就是崔明生。他直直地怵在原地，右手握着太虚剑，微微抬起，指着我的腹部，纹丝不动。
他脸上的肌肉在无节操地抽搐，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地顺着鼻翼两侧往下滑落。
“崔长老怎么还不动手？”有人窃窃私语道。
“大概是不忍心下手了吧，毕竟是个女的，这样为难一个女人，以后传出去多没面子。”
“我看不像，并非不忍心下手，而是压根就没法下手。你看崔长老的表情，多么痛苦，还有那手臂，青筋暴涨，分明是用了很大的气力，可就是没法刺到沐嵘雪，而且整个人好像被什么东西困住了一般。”
人群中传来议论声。
我自己也有些纳闷，刚刚还在有模有样设法布阵令我困死在原地的崔长老，这会儿怎么全身僵硬，反被钳制住了？
“崔长老你没事吧？”我伸出手指在他额头摸了摸，关切道：“还挺烫的，你是不是发烧了？要不你先回去养病，咱们改天再继续？”
崔明生被我的话刺激得更加生气，呲着牙却说不出半个字，脸也憋得更加通红了，而身体却仍旧僵持着。而我周身的八卦法阵也在一点点失去效力，不，应该说已经没有了效力，不然我也不可能伸出手去触碰崔长老。
我蓦地回想起之前在锁妖塔遇见夏克白时的情景。他用剑刺向我，反倒被弹了回去。莫非又发生了反弹？而这次反弹的是崔长老所设的法阵？所以，他是被自己所设的法阵给困住了？
我心中一阵暗喜，却又十分迷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我怎么无缘无故就有了这身反弹的功夫？
“这小妮子还挺强的嘛，竟然能反弹法阵。”柳长老按捺不住，再次开口嘲讽道：“崔长老，我看你是真的年迈体虚，不如趁早回家种田养老，别再舞刀弄剑了，免得伤了自己，也丢了咱太虚的脸面。你好歹也是在太虚观修习了几十年的人，怎么连个小丫头都搞不定？”
“柳长老，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别净说些没用的话！”倒是掌门宋屿寒有些看不下去了，一个箭步跃上前，嘴里念动真诀，替崔明生消了法阵。
恢复自由的崔明生，猛喘了几口气，两条腿哆嗦了一阵就没了气力，软塌塌地跌坐地上。嘴里还不饶人，念叨着：“这妖女妖女学的并非本门法术，肯定是其他门派安插在太虚观的奸细”
老娘打小就在太虚观生活，是师父一把屎一把尿将我抚养大的，怎么又成其他门派的奸细了？这崔明生还真能无中生有c血口喷人。
“沐嵘雪，你到底是何人？刚才施的什么法术？为何潜伏在太虚观？”宋屿寒的面容越发冷峻，犹如十二月的寒霜，萧瑟刺骨。看来他是同意崔明生的说法，也认为我是另有目的才出现在太虚观的。
“掌门，我是师父从后山捡回来的，一直在太虚观长大，您不是一直都清楚的吗。刚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真的，我并没有施用什么法术，甚至什么都没做，还请掌门明查。”差点忘了，这掌门根本就不会查，因为他从来就没想过放我一条生路，否则也不至于那么草率就定下我的“杀人之罪”。
“还敢狡辩！难道我们都瞎了不成？你刻意隐藏自身道法，意欲何为？”宋屿寒见我之前能够轻易反弹法阵，又联想到锁妖塔之事，便觉得我“杀人破阵”都合理了，他认定了我就是心怀鬼胎混入太虚，于是质问道：“你杀害太虚弟子，破除锁妖塔封印，是不是早就计划好的？目的究竟为何？”
“不不不，掌门，我真的只是误闯锁妖塔，而且当时还有一个人夏克白，只要找到他就能证明我的清白。我不是什么奸细，更没有杀人。”
“还敢胡扯，看来在查清事情真相之前，不能就这么轻易地让你死。你老实交代，究竟是谁指示你这么干的？”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掌门，请相信我。”任凭我怎么解释，似乎他都不会相信，甚至连其他人也都开始怀疑我的身份。如若要解开误会，首先我必须得弄清自己为什么会有反弹伤害的能力，其次我得找到关键人物夏克白来证明我没有杀人。但这两件事，对于我来说，都难如登天。
掌门没有要听我解释的意思，而是掏出一方青铜宝鉴，说道：“我倒要看看你的真面目。”
相传青铜宝鉴能够自动收录三界内生灵信息，但凡三界之内的生灵，即便幻化，亦可观其实相。官话说是青铜宝鉴，其实就是俗称的“照妖镜”，只不过它和一般的照妖镜不同，它能识别三界内的所有生灵，包括人。
不过，我从未见过太虚观有这等宝物，他是从哪儿弄来的？我猜想应该是近日才得到的，否则早八百年前就拿它试我了，因为他们觉得我“不是人”，自然会拿它照一照。
宋屿寒用那青铜宝鉴对着我的脸一照，但它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是不是太久没用，坏了？
掌门晃了晃宝鉴，又照了照崔长老，他那冷峻的脸立刻就映在了镜面。可是一对着我，那镜面就空空如也。
宋屿寒不信邪，又咬破手指，在上面画了一个不规则的圆圈，继续照我，却仍旧没有丝毫动静。
“宝鉴无像，游离三界之外，非人c非妖c非鬼聚气成形，宛若人灵。鸿钧一现，天地荡平。”宋屿寒又叨咕了两三遍：“聚气成形，宛若人灵。鸿钧一现，天地荡平。”
宋屿寒脸上的不安越来越浓重，他退后两步，喃喃说道：“莫长风啊莫长风，你当年究竟从后山带回了个什么怪物！”
莫长风就是我师父，在太虚观很少有人会提及他的名字，就连我和二师兄也很少听到有人唤他真名。师父当年从太虚观带回的不就是我嘛，掌门这明摆着就是说我是怪物？
我怎么就真的成了怪物？
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亲耳听到被人说成是怪物，之前听到最多的是“妖女”，也就是随口说说的，如今却是出自堂堂太虚观掌门之口。而更让我惊讶的是，掌门宋屿寒下了诛杀令。
“无论是否受人指使，此女都留不得，亦不必再查。为了天下苍生，杀了她。”
我没听错，“杀了她”那三个字从宋屿寒的口中一字一字迸出，干净利落，没有半点犹豫。
“掌门，我不是怪物，我是长风师父从后山带回来的，我是太虚观弟子”我第一次感到害怕，那种无助的绝望侵袭着我身上的每一根神经，让我心惊肉跳。他下的是诛杀令，而不再是剔除道骨，也不是接受玄天罚。我清楚，受罚仍有活的余地，但诛杀必死无疑。
我从未预料事态的发展会演变成如今这样，我也未曾想过事态会严重到这般田地，需要杀一个女人来拯救天下苍生，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
“掌门，我愿意接受太虚极刑，但请别杀我，我不是怪物。”我跪在宋屿寒面前，我跪在太虚观三千弟子面前，乞求他们放我一条生路。
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下跪。我甚至不曾跪拜过我的师父莫长风。
为了生，我可以放弃我的尊严。
或许，那太过廉价，以至于没有人在意我的苦苦哀求。
三千太虚弟子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阴派弟子排兵列阵，将我团团围住。他们齐声念道：“乾坤道法，睥睨九霄，万剑归心，符惊鬼神杀！”
他们是铁了心，要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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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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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一瞬间，我有那么一丝的怨恨。平日里那些看上去面善心慈的家伙，似乎是对你疼爱有加，百倍关心，可真遇到麻烦事儿的时候，还是选择了明哲保身，不管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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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了许久，崔明生的剑始终没有刺入我的身体，按常理说，他的剑速不至于慢得像要穿越大半个世纪一般，迟迟不见踪迹，难道他是真的老得拿不动剑了？
我蓦地睁开眼，面前站着的可不就是崔明生。他直直地怵在原地，右手握着太虚剑，微微抬起，指着我的腹部，纹丝不动。
他脸上的肌肉在无节操地抽搐，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地顺着鼻翼两侧往下滑落。
“崔长老怎么还不动手？”有人窃窃私语道。
“大概是不忍心下手了吧，毕竟是个女的，这样为难一个女人，以后传出去多没面子。”
“我看不像，并非不忍心下手，而是压根就没法下手。你看崔长老的表情，多么痛苦，还有那手臂，青筋暴涨，分明是用了很大的气力，可就是没法刺到沐嵘雪，而且整个人好像被什么东西困住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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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也有些纳闷，刚刚还在有模有样设法布阵令我困死在原地的崔长老，这会儿怎么全身僵硬，反被钳制住了？
“崔长老你没事吧？”我伸出手指在他额头摸了摸，关切道：“还挺烫的，你是不是发烧了？要不你先回去养病，咱们改天再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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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妮子还挺强的嘛，竟然能反弹法阵。”柳长老按捺不住，再次开口嘲讽道：“崔长老，我看你是真的年迈体虚，不如趁早回家种田养老，别再舞刀弄剑了，免得伤了自己，也丢了咱太虚的脸面。你好歹也是在太虚观修习了几十年的人，怎么连个小丫头都搞不定？”
“柳长老，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别净说些没用的话！”倒是掌门宋屿寒有些看不下去了，一个箭步跃上前，嘴里念动真诀，替崔明生消了法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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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娘打小就在太虚观生活，是师父一把屎一把尿将我抚养大的，怎么又成其他门派的奸细了？这崔明生还真能无中生有c血口喷人。
“沐嵘雪，你到底是何人？刚才施的什么法术？为何潜伏在太虚观？”宋屿寒的面容越发冷峻，犹如十二月的寒霜，萧瑟刺骨。看来他是同意崔明生的说法，也认为我是另有目的才出现在太虚观的。
“掌门，我是师父从后山捡回来的，一直在太虚观长大，您不是一直都清楚的吗。刚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真的，我并没有施用什么法术，甚至什么都没做，还请掌门明查。”差点忘了，这掌门根本就不会查，因为他从来就没想过放我一条生路，否则也不至于那么草率就定下我的“杀人之罪”。
“还敢狡辩！难道我们都瞎了不成？你刻意隐藏自身道法，意欲何为？”宋屿寒见我之前能够轻易反弹法阵，又联想到锁妖塔之事，便觉得我“杀人破阵”都合理了，他认定了我就是心怀鬼胎混入太虚，于是质问道：“你杀害太虚弟子，破除锁妖塔封印，是不是早就计划好的？目的究竟为何？”
“不不不，掌门，我真的只是误闯锁妖塔，而且当时还有一个人夏克白，只要找到他就能证明我的清白。我不是什么奸细，更没有杀人。”
“还敢胡扯，看来在查清事情真相之前，不能就这么轻易地让你死。你老实交代，究竟是谁指示你这么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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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从未见过太虚观有这等宝物，他是从哪儿弄来的？我猜想应该是近日才得到的，否则早八百年前就拿它试我了，因为他们觉得我“不是人”，自然会拿它照一照。
宋屿寒用那青铜宝鉴对着我的脸一照，但它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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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屿寒脸上的不安越来越浓重，他退后两步，喃喃说道：“莫长风啊莫长风，你当年究竟从后山带回了个什么怪物！”
莫长风就是我师父，在太虚观很少有人会提及他的名字，就连我和二师兄也很少听到有人唤他真名。师父当年从太虚观带回的不就是我嘛，掌门这明摆着就是说我是怪物？
我怎么就真的成了怪物？
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亲耳听到被人说成是怪物，之前听到最多的是“妖女”，也就是随口说说的，如今却是出自堂堂太虚观掌门之口。而更让我惊讶的是，掌门宋屿寒下了诛杀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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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未预料事态的发展会演变成如今这样，我也未曾想过事态会严重到这般田地，需要杀一个女人来拯救天下苍生，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
“掌门，我愿意接受太虚极刑，但请别杀我，我不是怪物。”我跪在宋屿寒面前，我跪在太虚观三千弟子面前，乞求他们放我一条生路。
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下跪。我甚至不曾跪拜过我的师父莫长风。
为了生，我可以放弃我的尊严。
或许，那太过廉价，以至于没有人在意我的苦苦哀求。
三千太虚弟子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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