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至亲之血
月轨突然醒来，猛地抓住了谷笙零给他擦汗的手，嘴里还喊着“月河”。
他回过神来才放开她的手，发现面前有几个人在看着，于是马上起身下床，他月轨从来不是这种需要别人同情可怜的弱者，因为在他眼里这种不堪一击的弱者最不该活在世上。
“师父，您受了伤，是哥哥把你救回来的，你现在需要好好静养。”谷笙零关心道。
月轨一声不发，冷漠得跟没受伤时那样。
“切，要不是看在笙零苦苦哀求我回去救你的份上，我才不管你。”谷星珩道。
月轨没理他，径直往门外离开。
谷星珩就这样看着，不打算阻拦他，因为没有意义，他内心也许藏着某些不可告人的伤，那种期望与亲人见面但又似镜花水月的感觉，自己曾经有过，可以感同身受，就让他自己静静吧。
师父现在还重伤在身，要是被戎狱教的魔头找到该怎么办！谷笙零心里着急着，二话不说跟了出去。
“笙零！”谷星珩在后面叫，谷笙零好像听不到一样，执意要去，叫都叫不住，于是就由着她了。
月轨走得很快，就算谷笙零施展轻功也只能见到他的影子，始终追不上。
一直追到了山顶，连他影子都见不着了，谷笙零喘着气对四周大喊“师父”，这里很空旷，可以听到回声。
这座不知名的山很高，看着是个离白云很近的地方，底下是阴暗的山谷，这时正是初冬，鸟群已经很少，但下面偶尔还会有几只鸟结群飞过，留下几声响亮的鸣叫。
不一会儿，月轨忽然站在了她身后，她回过头看到他的时候心情大好，差点没扑过去，因为她知道月轨这么冷，扑上去的话他不一定会接，也许会接，但姑娘家的还是矜持一点。
月轨笔直地站在山顶悬崖边，风吹在他身上，衣袂翻飞，他拿出双痕即兴吹了一曲，婉转哀伤，曲中意味万千，这正是她那个落日余晖第一次在建康城遇到他时听到的曲子。
她静静聆听，听得出神，一句话也不说，想还他一片寂静，就这样默默陪在一边就够了。
曲终后月轨收回双痕，看着远方道：“我有一个挥之不去的梦魇，有多少个晚上，我看见弟弟被钉在冰冷的高架之上，遍体鳞伤，鲜血混着泪水，他嘴里无时不刻念着哥哥救我，而我什么也做不了！”
有些遥远的记忆太过深沉如负赘，日复一日思念聚积太厚，小时候佛前祈祷，流星下许愿，长大了以后，才知道茫茫尘世，到了嘴边的话无人堪寄，只能在梦中说给自己听。
这一刻，面对着这没有意识的大自然和至纯至性的小姑娘，他终于说出了那段回忆。
月轨的母亲是个绝色美人，但却不招他的父亲待见。父亲也很少理会他兄弟俩，从小就给他还有弟弟月河找了个老师，琴棋书画什么的都让他们接触一些，偏偏就是不让他们习武，而且刀剑枪这些都不允许他们触碰。
有一天他们在湖边玩耍，无意中看到有个人从湖的一边越过湖中心到另外一边，踏水无痕，速度快而且轻盈，他们看呆了，追着那个人跑了很久都追不上。大概是那个人发现了有两个小孩子在追着他，才折返回来，问他们想做什么。
月轨歪着脑袋说：“叔叔，你这法术好厉害啊，我们也想学，也要飞，这样以后我们过湖对面就不用走那么远啦。”
那个人哈哈笑了几声，说：“你们真的想学？”
他们点头如捣蒜。
“想学的话可以，不过你们要答应我两个要求，只要你们答应，我保证教你们，而且还额外教你们更多的法术武功！”那个人说。
他们听了很开心，能学这么多厉害的东西，别说两个要求了，一百个都没问题。
那个人接着说：“好，那第一，你们要保密，这件事一定不能让别人知道，包括你们的父亲！第二，明天中午，让你们的母亲来这湖边，就说有个故人找她商量点事。”
他们照要求做，那个人也信守承诺。
就这样，白天他们就乖巧懂事在老师那里学习，晚上他们就偷偷溜去跟那个人学武功法术。
他们兄弟俩的感情最好了，去到哪里都不会分开，一起吃饭，一起玩，一起学习，一起睡觉。有好吃的月轨首先要留一半给月河，晚上睡觉的时候月河比较调皮，睡姿不好，每次都要一只小脚伸出被子搭在月轨身上，还张大嘴巴呼吸吹鼻涕包，睡得可好了。
平时如果有人欺负他们，月轨肯定会第一时间站出来保护月河，时间长了，月河会恃宠而骄，仗着有哥哥保护，经常会跟别的孩子扭打成一块，每次月轨为了保护月河都会挨拳头，受的伤都会比月河重。
好景不长，他们学武功法术的事很快就被父亲发现了。
那时月河练的累了，偷懒在一旁睡一会，月轨心疼他，就让他休息一下，自己继续苦练，以后由他来保护弟弟就好了。
恰好那晚那个人走得很早，说他有事，让他们自己温习前一天学的。
正当月轨练得出神，十分投入的时候，父亲竟然过来了，他一时收不住招，飞出去的暗器凌厉精准，差点没射中父亲，幸好父亲也会武功，躲得快，才没有受伤。
这后果就是父亲让下人把他们重打几十大板，母亲心痛求情，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可以挨这么重的惩罚。但求情无用，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惩罚照旧执行。月轨求父亲把月河的一半惩罚加在他身上，因为那是他出的主意，是他首先提出要学的。所以那次月轨被打的屁股开花，月河的疼痛比他少很多，他觉得这也不算什么了，只要能为弟弟减少些疼痛。当然，月河晚上主动给他上药，关心他的伤势，明明自己的屁股也疼着。
自从那时候起他们就更加被严加看管了，在那深墙大院中，他们兄弟和母亲一起生活，只是父亲再也没来看过他们。
当时国家正当外祸内乱之际，父亲为此操碎了心，眼看国家就要保不住了，外面乱成什么样他们也不知道，只知在这深院中日复一日地平淡归真生活，当然，月轨有时候会忍不住偷偷练习法术武功，瞒着所有人，包括母亲，因为他不想母亲担心。
有一天，月轨和月河正在玩捉迷藏，月轨叫他去藏起来，然后找他，月轨说他去门口，保证不偷看。
这是他永世难忘的一天。
他小小的身躯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天空，白云朵朵，阳光太刺眼，他朝着天空做了个太阳的手势，咧嘴一笑，稚嫩的脸在太阳底下显得更加精致了。
忽然他听到了一大阵嘈杂声，仔细一听，那是刀剑厮杀的声音，马骑凄凉嘶鸣的声音，还有火烧房屋的声音，他怔怔地站着，看到左边不远处的屋院起了熊熊烈火，浓烟团团冒出，遮住了那一片天空，刚才还蓝白色的天空彼时已然可怕发黑。
他看得出神，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在他眼睛注视的方向，有个士兵走了过来，越走越近，才发现原来他受了很重的伤，满身是血，还没走到月轨跟前就倒在了。月轨跑了过去，拼命按着他流血的伤口，因为书上有说，这样可以防止伤口流更多的血。
但那个士兵已经回天乏力，他嘴里说着“快走”，很快就全身僵硬了。
这时外面的杀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快速前往母亲的住处，可是推开门发现母亲已经不在了。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月河！月河还在那里。月轨突然想起了月河还在和他玩捉迷藏，还在找地方藏好的。
他回到那里发现院子已经起火，院子里的侍卫c侍从c下人呼天抢地，四处逃散，都被杀光了，还有几个陌生的虎贲铁甲士兵举刀向他杀来，紧急情况下，那个人教的法术武功派的上用场了，第一次用暗器对付人，但还是无比精准，很快那几个士兵就都死在了他面前。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一边跑一边喊着月河和母亲，紧张得满头大汗，心跳加速，浓烟呛得他连咳不止，隐约听到有人在说“高欢叛变，带兵杀进了皇城，元皇已死”。
他心头一震，不知所措，可是已经顾不上去悲伤感慨了，他一个小孩子哪里知道什么皇族政权，君臣关系，国家更迭的事，可至亲之血，亲人之情，自己最在意的人他懂。
找了很久才终于找到母亲和月河，看到的却是满脸鲜血的月河守着地上已经断气的母亲大声哭喊，那一刻月轨的小脸上已经无声挂了两行热泪，他最美丽最善良的母亲就这样离他们而去了，昨晚她还在为他们做了最喜欢的饭菜，如今就毫无预兆的离去了，突如其来的悲伤一时难以接受，即便如此，还有月河等他照顾，不能再失去了。
他冲过去抱着月河，安慰到：“月河别怕，有哥哥在，别怕！”
月河哭得更加厉害了。
忽然他眼角瞥见了屋顶之上站着一个人，至今他都还记得，那个人左半脸是高贵的龙纹刺青，右半脸戴着令人恐惧的獠牙面具，周身乌黑气团缭绕，左右肩膀上盘绕着凶悍的双生蛇。
他心里很害怕，把月河抱得更紧了，生怕这个可怕的人要对他们做什么。
突然，这个可怕的人手中一道黑色气柱把他和月河分开，强大到让他根本没办法反抗。
转而那道黑色气柱似一只无形的手把月河的脖子掐住高悬在半空之中，月河拼命挣扎着，越挣扎却越难受，他小小的身子已经无力了，满脸泪水血水，嘴里喊着“哥哥救我”。
月轨何尝不想救他，可是根本动不了，这个可怕的人早已经对他施了法术，他的法术武功在这个人眼里就是小把戏，压根不能挠痒痒。不但如此，他还不能控制地往反方向走，一步一步走，一点一点心凉，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没办法，对付不了这个人，就这样不能自已地走着。月河内心无比失望，以为最爱的哥哥失信了，不要他了，他说过无论何时都要保护自己的，他怯退了，关键时刻他放弃他了。
月河噙着泪水看着月轨背对着自己离去，不再挣扎，已然晕厥过去，那个可怕的人用内力把月河扯过去，冷哼一声带着他就走了。
在月河失踪之后，月轨就离开那个只剩下他的地方，开始毫无头绪地寻找，打听那个可怕的人，还有月河的下落。
偶尔看着手中的小小人偶，是一双的，那天他和月河在街上看到了有个老爷爷会做这些精致的木刻人偶，于是吵着母亲要给他们兄弟俩一人一个。他们没有要自己的人偶，而是互换了，这样的话以后无论去到哪里，只要看到它就会想起对方。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过去了，他一个人居无定所，经历着人情冷暖，各种尔虞我诈，慢慢地，人命对于他来说就是九牛一毛，杀人已成了职业，只是怎么个接生意法他有自己的原则。
就这样过了春又到夏，转眼又是秋，冬天雨雪霏霏，没有亲人的四季，都是一个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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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轨一声不发，冷漠得跟没受伤时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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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轨没理他，径直往门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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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月河失踪之后，月轨就离开那个只剩下他的地方，开始毫无头绪地寻找，打听那个可怕的人，还有月河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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