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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他们之消失的记忆

  开了近二个小时车子,来到我所熟悉的村庄,这里只有一条通往镇上的大路。沿着大路一直走到底就是我的家了。这里大的格局几乎没有变化,细微的如大路由泥路变成了水泥路;路边的房子由原来破旧的小瓦房变成了二层或是三层的小洋楼;路边的活水河里由清澈见底变成了垃圾满河。

  当车子路过小学时,我情不自禁的把车子停下,摇下车窗看着细雨下破损的围墙,破旧的校舍,零星的松树。这里隐约晃动着我的矮小身影,六年,整整六年,我进进出出这个校门。物是人非么!

  小天按着喇叭催促着,我只好继续走。十多分钟后来到我所住过的小村落,车子进入村子,两旁的人家依旧,但是,或许是下雨的原因,感到村子有种荒废感。

  车子从人家门前的小路通过,偶尔有人站在门口张望。车子来到村尾我停了下来。打开车门我转身看去,记忆中是家的地方已经变成了田地,田里的青青麦子吸收着春雨拼命的成长。

  “在哪?”柏子橙打着雨伞走过来问。

  我摇手一指,在离张婶家约有十几米的地方,“以前,那里有着当时村上最好的建筑,二层楼的四合院。”

  柏子橙抽着烟,吐着烟雾沉思片刻叫道:“小天,下车,让你来是做事,不是来旅游的。收起你的相机。”

  小天不知嘟囔着什么跟着柏子橙往原来家的住址而去。

  “以前这个村子也是这样吗?”小苍不知何时走过来问。

  “你指的是什么?”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这里阴气好重。一路走过来,数这个村子阴气最重。”小苍环看着四周。

  阴气?不是因为下雨的原因吗。我摇了摇头,以前这里是什么样子的我说不清了。

  时间不长,柏子橙和小天回来了。这时,从边上的屋里走出一位五十来岁的妇人,我认识她,就是张婶。她老了,胖了。她打着伞过来问:“你们找哪个?”

  我走上前有些小激动的叫道:“张婶,你好。我是郗易。”

  张婶神色一怔,然后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我,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才道:“你是哪家的姑娘?女大十八变,认不得了。”

  我伸手指了指方边说道:“以前我就住在那里四合院的。我姓郗,我叫郗易。”

  她顺着我手指看去,然后摇头道:“姑娘,你找错地方了吧。我嫁过来三十年了,一直住在村尾的最后一家。怎么可能还有人家在我家东方呢。那里一直都是地。”

  她的话让我全身一振,无意识的看向走过来的柏子橙一眼。我上前一把拉过张婶再问:“张婶,你看看我。我以前还在你们家吃过饭的,你家有两个儿子不是吗?”

  张婶被我一抓吓得大叫一声,连连挣扎欲退。

  “郗易,冷静点。”柏子橙上前把我的手拿开,他看对张婶说:“不好意思,她太激动了。大姐,你们村里有没有姓郗的人家?大约八年前搬走的。”

  张婶神情紧张的看着我们,好一会才说:“没有,没有。我说了,这个村子里哪家哪户我不知道。姓郗?这么古怪的姓,如果有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哪怕是外嫁来的小媳妇中也没有这个姓。你们找错地方了。”

  柏子橙连连道歉后,拉着我走开了。他说道:“走,我陪你再去打听一下。”

  我们走到村中间,我记得是村长家。进门时看到有人在打麻将。我问了,他们的反应和张婶一样,都说不知道有姓郗的住过这里。

  走出门我问柏子橙这是怎么回事。

  他抽着烟笑了笑道:“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你记错了或是记忆被眠封了。另一种是这个村子里的所有人的记忆都被眠封了。啧啧,不管是哪一种情况,这可是大工程啊。”

  我不相信是我的记忆被眠封了,我转身往村头而去。我不相信那个快乐的时光是假的。来到村头,这里原有的空地此时盖起了两幢二层的小楼房。第一家门锁着,我来到第二家,屋内有几人在聊天,他们看到我惊讶的问我找谁。

  我看向一位五六十岁的老人问:“大爷,你记不记这里住过一位叫孙伯通的老人?他原来的房子就在这个地基上。”

  几个人听了我的问题,面面相觑,好一会老人才说:“小姑娘,你是不是找错人了。这个地基是我从张二家买来的。四年前张二老头把家当都赌输了,人家上门要钱,他没办法就要把地基卖了。正时我正准备盖房子给小二子结婚后,所以就买下来了。”

  张二老头?我没印象。“现在张二老头人住哪?”我问。

  “住前面老房子去了。”老头回答着给我指了个方向。

  我扭头冲着那个方向走了,很好找,一间破旧的老式的瓦房。我到时,里面有人在打牌。我进屋直接问:“谁是张二老头?”

  我问完,屋里打牌的,看牌的十多人看向我。有一人开口问我:“你是哪个?”我记得他姓刘,以前我叫他刘大爷。

  “你好刘大爷,我是村东头郗家的娃。”我尽量用方言来问。

  “村东头郗家?村东头哪有什么郗家。你找错地方了吧。”刘大爷真切的回答。

  “你记得十多年前住在村头柳树下的孙老头孙伯通吗?”其实我已经不抱希望了。村子里的人与事相对简单些,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简单。他们对于几十年前过世的人都能记得清清楚楚。何况只死了几年的老人。

  果然刘大爷摇着皱纹横生的脸说道:“村头一直住的是张二老头一家。哪住过姓孙的,何况,村头什么时候有过柳树!”

  我的心彻底死了。我回想着住在这里的点点滴滴,想起孙伯通。那是,我三年级,有一天傍晚放学走到村头,隔着小河,看到对面的柳树下坐着一位老人,年纪与我爷爷相当。他抚摸着柳树像是和树说话。我十分好奇的站住打量着他。他感觉到我的目光后抬头看向我。夕阳下,他的脸上满是悲哀,当然,当时我不觉得那种神情是悲哀,只是我看到他时心里觉得难过。所以,我问他:“你为什么要哭啊。”

  他听了我的话却笑了,说:“过来小郗。老孙给你讲个故事。”

  他讲的故事我已经忘了。只是从此以后我跟着他学起武术来。每天早上早早的起床过来和他一起跑到南边五六里外的大提上再回来。然后打拳。放学回来也是呆在他这里,吃完晚饭都不愿意回去。春去冬来,只到我上初中。我还记得有一段时间里,我看到班上同学生病了,他妈妈对他百般疼爱后我就装病。可惜,不管我装咳嗽还是装头疼都没能换起我家人对我怜惜,却让他动了疼爱之心。细心的照顾着我,给我煮肉粥,知道我不吃肉后就把粥里的肉粒一个一个的挑出来再喂我吃。那时,我有满满的快乐感。我爷爷也是疼我的,只是,他长年往外跑。我就把他当成我的第二个爷爷。我敬爱他,全村的人也是十分敬佩他的,居说他是老当兵的。当然,他也有严肃的时候,特别是在我学武时,他对我的马步要求十分严格,两脚间的距离,下蹲的幅度。用他的话来说马步不稳,百练成空。每次严格后他都会给我好吃的或是好玩的来补偿。我要叫他爷爷,他却让我叫他孙伯。

  初中离家有七八里路,不算远,但是中间隔着一条河,那里过河还要摆渡。所以他们让我住校。虽然我没住校,还是每晚回来,每天早上跑去上学。但是,跟着他学武的时间少了。每天晚上我放学跑回来都能看到他站在柳树下等着我。早上我去上学,有时天刚蒙蒙亮,他撑着灯站在柳树下送我。我初一下半学期时,有一天周四放学回来,走到村头时,看到孙伯家门口围着好些乡亲,还有一副大大的黑色棺材停放在门口。我的收不由的收缩起来,带着恐慌走到他家屋里,果然,他过世了。早上还笑看着我上学的他,晚上居然会死了。他,是我亲近人中第一个过世的,所以当时我害怕,紧张,惶恐。

  更多的是伤心,想着他再不能动了,再也不会做好吃的给我了。我伤心的大哭起来。

  他是孤寡老人,所以灵前空荡荡的,连个哭灵的人都没有。我和主办的人说我愿意为他披麻戴孝。但是,主办人的说这不符合规矩,是不可以的。那时我不懂丧葬规矩,听到他们说如果我执意要为孙伯戴孝对孙伯不好。所以,我放弃了为他守灵的想法。晚上十一点多被迫回家。第二天我早早的起来,那时天已蒙蒙亮了,村里已经有人起来开门了。村里人起得一向早。当我来到孙伯家门口时,看到门前空空的,门也关着的。我推开门时,正堂上也是空空的。孙伯的遗体不见了。我跑到主办孙伯事的人家里去问怎么回事。他告诉我昨夜孙伯就下葬了,他说孤寡葬不过夜。也就是说在我离开后他们就偷偷的扡孙伯给葬了。当时我火的把他家的桌上的碗盆都摔了,然后问孙伯葬哪了,他不答。无论我怎么问他都不答。

  后来我做了一件很疯狂的事,就是带着铁锹去找孙伯的坟。我们村子没有集体坟场,有老人过世都是葬在自家田地头上。一来方便祭拜,二来让长辈保佑家里田里有个好收成。我就在村附近的农田田头寻找新坟。害得全村里的人都跑到自家田里去看着,生怕我刨了他们长辈的坟。我一边找了两天也没能找到新翻土的坟。我不知道孙伯有没有田地,更不知道他家田地会在哪里。那时,爷爷正好在家里,我回到扑到他怀里哭着说:“我以后只有你一个爷爷了。”

  我收回记忆,想着那时,爷爷抚着我的头回了我一句,你本来就只有一个爷爷。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孙伯是假的?不,不是假的,我的记忆是非常真实的,这不应该是眠封后的记忆。

  “想到了什么?”身后的柏子橙问。

  “我的记忆是真的。我很肯定。”我说。

  “就算你的记忆是真的,那也没办法。把全村里的人记忆解封是不可能的。我们白跑这一趟了。算了,不管怎么说今晚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再说吧。你去问问这里哪家有空屋子可以借宿一晚的,给钱也没问题。”柏子橙说道。

  小雨如愁丝,连绵不绝的从灰暗的天空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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