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辛吉德（1）
清晨，辛吉德是被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惊醒的。
在如同冰窟一般的被窝中哆嗦过半夜过后终于沉沉睡去，但楼上不知何处玻璃碎裂的清脆声音将他从梦乡中猛然拖了出来。天已经放晴，恍惚间能听见仆人在城堡走来走去。应该是布置早餐吧，辛吉德把头埋回了天鹅绒的被子里，反正这也跟我没关系，让我睡到下午再说。
但是一阵敲门声毁掉了这一切，敲门的同时门外响起一个尖利的声音。“夫人请代表大人共进早餐！”仿佛是为了证明这有多紧急，在辛吉德还没来得及出声时仆人更加用力地敲起了门。
辛吉德只得出声应道：“请转告夫人，我随后就到！”再让这仆人继续敲下去非把他逼疯不可，听到仆人走开后辛吉德叹了口气，从床上坐了起来。已经到了守卫堡两周了，丽桑卓每天早上都派人来把他弄醒去参加所谓的“早餐”，而他从来没有睡过一晚好觉。
但是躲总是躲不掉的，他试过装作没听到，但那契而不舍的敲门声很快让他放弃了，相比起来，他宁愿下去听丽桑卓的唠叨。
洗漱的时候他观察了一下镜中的自己，黑眼圈已经快赶上在教育院里读书的时候了。发际线倒是没什么变化，老师说过这一行里都秃得早，自己似乎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整理整理衣着后辛吉德打算先下楼去找祖安的外交院副官沃特，但打开房门的时候发现他已经穿戴整齐站在门口了。看见辛吉德出门，他点点头说道：“走吧大人，别让她再派人来催了。”他比跟辛吉德年龄稍长，身高比辛吉德矮一头，但十足的外交院做派，无论什么场合都制服笔挺。今天也同样穿着祖安深绿色的外交官制服，看见辛吉德棉衣上没系好的扣子略微皱了皱眉。
辛吉德赶紧把扣子系好，“我们走吧，沃特大人。”但心里他并不在意，他作为科学院的代表本来就不算外交人员，只被丽桑卓强行留下来了。
两周前他随着祖安使团来到了守卫堡，这次出使意在达成双方的合作协议，为凛冬守卫提供祖安最新的军火产品和粮食补给。丽桑卓则提供了大量成品符文石，皮草，珠宝，和几处矿产二十年的开采权。大使回程的时候带上了满满三十车货物，看他高兴的劲头，回去后的升职恐怕是板上钉钉了。
而辛吉德却被留在了这里，作为祖安军火产品的负责人，丽桑卓要求他留下来进行指导和监督凛冬守卫的仿制进度，沃特也不得不带着几个人跟着工匠们一起留下来。
守卫堡是在一块岩壁上开凿出来的城堡，深埋在冰冷的岩石中，山洞般的走廊和过道连接起阴暗的房间，辛吉德无法想象靠人力在这个寒冷的地方能完成如此的杰作。在北境的传说中，古老的先民使用神明铸造的工具开凿了守卫堡，辛吉德忘了那位神明的名字。
在守卫堡前面是一道延伸到天边的峡谷，狂暴的寒风在深不见底的峡谷中翻腾，发出凄厉的呼啸。北境人管这里叫嚎哭深渊。一道石桥架在深渊上，连接着守卫堡和外面的世界，石桥看起来历史和守卫堡一样古老，深蓝色的石块之间长着深褐色的苔藓，在桥的中心，有还有一截桥面已经垮塌了。
辛吉德顺着阴暗湿冷的石阶向下走的时候在心里不停地咒骂将他派到这里的导师沃里克，那个老头子本来应该亲自来的，但他随便找了个去艾欧尼亚的理由就推掉了这个苦差事，而自己根本没得选。
走下塔楼后穿过一段不长的走廊就到了用餐的宴会厅，守卫堡虽然规模不大，但这里的餐厅规模号称北境第二，仅次于瑞科城里的风雪厅。建造守卫堡的凛冬守卫先人给这个宴会厅起名叫做火吻之厅。至少丽桑卓应该是不喜欢这个名字的，她从不在这里生火，或者说从不在这座城堡的任何地方生火。
辛吉德最不能忍受的一点就是没有炉火，整个大厅只有在四角的四根蜡烛。祖安的大使对此十分不满，他曾经试图让丽桑卓在大厅里的旧壁炉里生起火来，那个老太婆非要说凛冬守卫的族人都是拥抱冰雪与寒冷的使者，最终大使直到离开也没能烤上火。
也许这就是他这么急着离开的原因吧，辛吉德暗自想道，但还好最近丽桑卓召集起来的铁匠和手艺人已经把投石机和枪炮的组装掌握地差不多了，自己最好也找个机会走为上策。
这么想着，很快就走到走廊尽头了，穿着灰色围裙的仆人弯腰帮他打开通向大厅的门，辛吉德向她们点点头，跟着沃特走了进去。
“大人们，欢迎，请入座吧。”
左前方的主座上传来一声冰冷的问候，辛吉德抬头望去，丽桑卓像往常一样坐在一堆兽皮中，面前摆着一盘鸡肉，隔着这么远也能看见切开后流出的血水。果然，辛吉德心想，这老婆子早上一定要吃点带血的东西。
心里这么想，嘴上不敢怠慢。他同沃特一起欠身说道“早安，丽桑卓夫人，抱歉让您久等了。”丽桑卓也并没有回话，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入座。
疯婆子，是辛吉德初到守卫堡时对丽桑卓的第一印象，这位凛冬守卫的统治者一头白发，皮肤苍白，眼睛深陷在眼窝里，喜欢裹着各种深色的长袍，整个人带着一种琢磨不定的疯劲儿。辛吉德时常见她蜷缩在宴会厅或者是她书房里巨大的椅子里，把自己埋在一堆毛毯中，但有些时候她又有种异常的劲头，会不停地喋喋不休一些奇怪的东西。祖安的大使在谈判中可没少在这上面吃苦头，明明谈条件的时候她会一言不发，谈妥签字的时候又突然胡言乱语起来，将之前的条件全部推翻，大使只得又跟她再谈一遍。
而她享用自己独特的早餐的时候往往劲头特别足。
“辛吉德大人，”辛吉德抬头，还能看到丽桑卓嘴边留下的血迹，他强迫自己去盯着丽桑卓的眼睛。“这几天住的可还好吧？”
“住的还好，”他勉强地牵动了一下嘴角“最近的天气好多了。”
这倒是实话，当他们一行刚刚抵达的时候接连刮了一周的暴风雪，连辛吉德自己都不敢相信他竟然挺过来了，现在虽然也是北风呼啸，但已经是好多了。
“是吗？”丽桑卓倾过身子来盯着他，看起来并没有相信他的话，今天她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长袍，头发随意地披散在肩膀上。
“南方人都是这样，都是火焰，温暖，舒适的奴隶。真正的神明之子是不需要再这些的，真正的神明之子只需要拥抱寒冷，辛吉德大人。”
你就鬼扯吧，辛吉德想道，你自己还不是每天缩在城堡里。
他对早餐很快就没了胃口，几片煎得皱巴巴的面包，冰冷的牛奶和火腿，他都没怎么碰，旁边的沃特倒是拿着刀叉吃的一板一眼的。
吃完早饭过后丽桑卓主动问起了武器制造的进展，辛吉德尽量讲得很乐观，希望能够让她早点放自己回去。
“情况就是这样，”他总结道，“所有的武器装配都已经推广了，祖安会按约定持续提供配件来满足需求。”他顿了一下“你没有什么可以顾虑的，夫人”
丽桑卓干笑一声，“那你呢，辛吉德大人。”
辛吉德有点尴尬地说道“我希望能亲自运送一批装备去前线，根据观察到的情况来对下一批援助做出调整，之后我会从前线直接返回祖安。”这是他和沃特想出来的一个尽快脱身的办法，反正要离开也得往南方走，想必丽桑卓也没有什么理由反对他们。
“这样啊，”丽桑卓点点头，“这也不错，多谢你的协助，辛吉德大人。”
辛吉德心里暗暗高兴，答道“这是当然的，请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全力协助前线的防守。”
他能感觉到沃特也在旁边暗暗舒了一口气，虽然外交院的人和他一向合不来，但在脱身这件事上还是有共同点的。”
“阿瓦罗萨，”提到前线似乎让丽桑卓来了精神，她咬牙切齿地说，“艾希那个小婊子根本就比不上她的祖先，只能靠联姻来跟我斗，她根本就不配女王这个称号！”她扭过头来盯着辛吉德，辛吉德只感觉头皮一紧，而丽桑卓还在自言自语道“我早就知道她的野心，但她不会得到我的土地的，任何踏上凛冬守卫土地的人都将被深渊吞噬，没有人，没有人能拿走我的一寸土地！我已经有了对付她的办法，古籍记载了”
“祖安将在这一战中坚定地站在你这一边，请放心，丽桑卓女士，我们的联盟远比阿瓦罗萨强大。”沃特在一旁开口了，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腔调，但辛吉德打心眼里感激他打断了丽桑卓的长篇大论。
当天下午，辛吉德就和沃特带着车队出发了，留下了几位指导工匠之后，上路的只有五人。穿过架在嚎哭深渊上的石桥，一路上依旧是漫天飞雪，寒风刺骨，辛吉德发现自己越发怀念祖安的雾霾和阴天了。他们一路南下，越接近南方，战争的气息就越浓，路上经常能碰到疾驰而过的斥候，大道上也能看到从南方迁徙避战的小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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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如同冰窟一般的被窝中哆嗦过半夜过后终于沉沉睡去，但楼上不知何处玻璃碎裂的清脆声音将他从梦乡中猛然拖了出来。天已经放晴，恍惚间能听见仆人在城堡走来走去。应该是布置早餐吧，辛吉德把头埋回了天鹅绒的被子里，反正这也跟我没关系，让我睡到下午再说。
但是一阵敲门声毁掉了这一切，敲门的同时门外响起一个尖利的声音。“夫人请代表大人共进早餐！”仿佛是为了证明这有多紧急，在辛吉德还没来得及出声时仆人更加用力地敲起了门。
辛吉德只得出声应道：“请转告夫人，我随后就到！”再让这仆人继续敲下去非把他逼疯不可，听到仆人走开后辛吉德叹了口气，从床上坐了起来。已经到了守卫堡两周了，丽桑卓每天早上都派人来把他弄醒去参加所谓的“早餐”，而他从来没有睡过一晚好觉。
但是躲总是躲不掉的，他试过装作没听到，但那契而不舍的敲门声很快让他放弃了，相比起来，他宁愿下去听丽桑卓的唠叨。
洗漱的时候他观察了一下镜中的自己，黑眼圈已经快赶上在教育院里读书的时候了。发际线倒是没什么变化，老师说过这一行里都秃得早，自己似乎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整理整理衣着后辛吉德打算先下楼去找祖安的外交院副官沃特，但打开房门的时候发现他已经穿戴整齐站在门口了。看见辛吉德出门，他点点头说道：“走吧大人，别让她再派人来催了。”他比跟辛吉德年龄稍长，身高比辛吉德矮一头，但十足的外交院做派，无论什么场合都制服笔挺。今天也同样穿着祖安深绿色的外交官制服，看见辛吉德棉衣上没系好的扣子略微皱了皱眉。
辛吉德赶紧把扣子系好，“我们走吧，沃特大人。”但心里他并不在意，他作为科学院的代表本来就不算外交人员，只被丽桑卓强行留下来了。
两周前他随着祖安使团来到了守卫堡，这次出使意在达成双方的合作协议，为凛冬守卫提供祖安最新的军火产品和粮食补给。丽桑卓则提供了大量成品符文石，皮草，珠宝，和几处矿产二十年的开采权。大使回程的时候带上了满满三十车货物，看他高兴的劲头，回去后的升职恐怕是板上钉钉了。
而辛吉德却被留在了这里，作为祖安军火产品的负责人，丽桑卓要求他留下来进行指导和监督凛冬守卫的仿制进度，沃特也不得不带着几个人跟着工匠们一起留下来。
守卫堡是在一块岩壁上开凿出来的城堡，深埋在冰冷的岩石中，山洞般的走廊和过道连接起阴暗的房间，辛吉德无法想象靠人力在这个寒冷的地方能完成如此的杰作。在北境的传说中，古老的先民使用神明铸造的工具开凿了守卫堡，辛吉德忘了那位神明的名字。
在守卫堡前面是一道延伸到天边的峡谷，狂暴的寒风在深不见底的峡谷中翻腾，发出凄厉的呼啸。北境人管这里叫嚎哭深渊。一道石桥架在深渊上，连接着守卫堡和外面的世界，石桥看起来历史和守卫堡一样古老，深蓝色的石块之间长着深褐色的苔藓，在桥的中心，有还有一截桥面已经垮塌了。
辛吉德顺着阴暗湿冷的石阶向下走的时候在心里不停地咒骂将他派到这里的导师沃里克，那个老头子本来应该亲自来的，但他随便找了个去艾欧尼亚的理由就推掉了这个苦差事，而自己根本没得选。
走下塔楼后穿过一段不长的走廊就到了用餐的宴会厅，守卫堡虽然规模不大，但这里的餐厅规模号称北境第二，仅次于瑞科城里的风雪厅。建造守卫堡的凛冬守卫先人给这个宴会厅起名叫做火吻之厅。至少丽桑卓应该是不喜欢这个名字的，她从不在这里生火，或者说从不在这座城堡的任何地方生火。
辛吉德最不能忍受的一点就是没有炉火，整个大厅只有在四角的四根蜡烛。祖安的大使对此十分不满，他曾经试图让丽桑卓在大厅里的旧壁炉里生起火来，那个老太婆非要说凛冬守卫的族人都是拥抱冰雪与寒冷的使者，最终大使直到离开也没能烤上火。
也许这就是他这么急着离开的原因吧，辛吉德暗自想道，但还好最近丽桑卓召集起来的铁匠和手艺人已经把投石机和枪炮的组装掌握地差不多了，自己最好也找个机会走为上策。
这么想着，很快就走到走廊尽头了，穿着灰色围裙的仆人弯腰帮他打开通向大厅的门，辛吉德向她们点点头，跟着沃特走了进去。
“大人们，欢迎，请入座吧。”
左前方的主座上传来一声冰冷的问候，辛吉德抬头望去，丽桑卓像往常一样坐在一堆兽皮中，面前摆着一盘鸡肉，隔着这么远也能看见切开后流出的血水。果然，辛吉德心想，这老婆子早上一定要吃点带血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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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享用自己独特的早餐的时候往往劲头特别足。
“辛吉德大人，”辛吉德抬头，还能看到丽桑卓嘴边留下的血迹，他强迫自己去盯着丽桑卓的眼睛。“这几天住的可还好吧？”
“住的还好，”他勉强地牵动了一下嘴角“最近的天气好多了。”
这倒是实话，当他们一行刚刚抵达的时候接连刮了一周的暴风雪，连辛吉德自己都不敢相信他竟然挺过来了，现在虽然也是北风呼啸，但已经是好多了。
“是吗？”丽桑卓倾过身子来盯着他，看起来并没有相信他的话，今天她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长袍，头发随意地披散在肩膀上。
“南方人都是这样，都是火焰，温暖，舒适的奴隶。真正的神明之子是不需要再这些的，真正的神明之子只需要拥抱寒冷，辛吉德大人。”
你就鬼扯吧，辛吉德想道，你自己还不是每天缩在城堡里。
他对早餐很快就没了胃口，几片煎得皱巴巴的面包，冰冷的牛奶和火腿，他都没怎么碰，旁边的沃特倒是拿着刀叉吃的一板一眼的。
吃完早饭过后丽桑卓主动问起了武器制造的进展，辛吉德尽量讲得很乐观，希望能够让她早点放自己回去。
“情况就是这样，”他总结道，“所有的武器装配都已经推广了，祖安会按约定持续提供配件来满足需求。”他顿了一下“你没有什么可以顾虑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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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吉德有点尴尬地说道“我希望能亲自运送一批装备去前线，根据观察到的情况来对下一批援助做出调整，之后我会从前线直接返回祖安。”这是他和沃特想出来的一个尽快脱身的办法，反正要离开也得往南方走，想必丽桑卓也没有什么理由反对他们。
“这样啊，”丽桑卓点点头，“这也不错，多谢你的协助，辛吉德大人。”
辛吉德心里暗暗高兴，答道“这是当然的，请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全力协助前线的防守。”
他能感觉到沃特也在旁边暗暗舒了一口气，虽然外交院的人和他一向合不来，但在脱身这件事上还是有共同点的。”
“阿瓦罗萨，”提到前线似乎让丽桑卓来了精神，她咬牙切齿地说，“艾希那个小婊子根本就比不上她的祖先，只能靠联姻来跟我斗，她根本就不配女王这个称号！”她扭过头来盯着辛吉德，辛吉德只感觉头皮一紧，而丽桑卓还在自言自语道“我早就知道她的野心，但她不会得到我的土地的，任何踏上凛冬守卫土地的人都将被深渊吞噬，没有人，没有人能拿走我的一寸土地！我已经有了对付她的办法，古籍记载了”
“祖安将在这一战中坚定地站在你这一边，请放心，丽桑卓女士，我们的联盟远比阿瓦罗萨强大。”沃特在一旁开口了，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腔调，但辛吉德打心眼里感激他打断了丽桑卓的长篇大论。
当天下午，辛吉德就和沃特带着车队出发了，留下了几位指导工匠之后，上路的只有五人。穿过架在嚎哭深渊上的石桥，一路上依旧是漫天飞雪，寒风刺骨，辛吉德发现自己越发怀念祖安的雾霾和阴天了。他们一路南下，越接近南方，战争的气息就越浓，路上经常能碰到疾驰而过的斥候，大道上也能看到从南方迁徙避战的小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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