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母女
洋花旅馆的午饭特别实在：柑橘派，香气扑鼻的牛扒，海蘑菇和鱼油草的拌面。这样一餐，只要二十五费尼。
刚刚吃完早饭，香气已经又勾起伊洛的食欲。
他坐在餐桌前，不顾形象地大快朵颐。
事实上，中午就没有什么人，只有偶尔几位常客来吃顿饭。他是旅馆唯一的住客。
不像其他旅馆的经营者，异能纷呈，制造附加体验来招揽住客，洋花旅馆就是一家单纯的，有些老派的旅馆。
正因为这份老派，它的客人们也往往上了年纪，进到旅馆，多半是为了享受寂静，在异能者遍地的环境里寻得喘息的机会。
萝薇坐在伊洛对面，托着脸蛋看着伊洛。
今天客人比以往更少，她想去帮妈妈的忙，但是妈妈说：“以后回来了再帮忙吧。”硬是把她手里的活抢过去了。
爸爸还有十三天才能回来呢。
异地家庭就是会这样，无法在悲欢的时刻准确共鸣，聚散往往错位。
她想找个人说话。
她看着桌子对面无忧无虑的少年，盯着对方湛蓝的眼睛，有些出神。
“嗯？看我干吗？”伊洛注意到了她的眼神。
苹果似的少女抿了抿嘴，顺势说道：“伊洛，你还没见过我的异能吧？”
“啊对。”伊洛说。
“我的异能叫。”
萝薇说着，拣起柑橘派里挑出的籽粒，握在手里。
再张开手心时，柑橘籽粒埋在她手掌的纹理中，细小的根茎在光滑的指间游走，缠绕在五根藤架上，紧接着抽出嫩芽，新绿不断向上伸展。
在萝薇白皙的手掌周围，伊洛看见绿色的，粉末状的异能碎片。
“这个异能，能够汲取植物的养分自愈，也可以将自己的体力输送给植物，加速它们生长。因为这种能量共通的关系，我可以让植物寄生在我身上。”
萝薇笑着说。
伊洛这才注意到，她发梢处别的不是葵花发卡，那是一朵真正的葵花，根植于她的发丝之间。
“你怎么突然想到给我看你的异能？”伊洛有些不明就里地问。
“因为今天是最后一次给你送餐了。”
“啊？为什么？”
“我要去巴波学园了！”扎双麻花辫的女孩脸上，露出了并不憧憬的笑容。
“巴波学园学费不是要十五万费尼么？”
“那不叫学费，那叫入门费。”萝薇纠正道，“巴波学园是不收学费的，恰恰相反，如果学生足够强的话，在学园内还可以挣钱。”
“挣钱？”
“嗯。那里面的教学c考核都和任务委托挂钩。与其说是一所学校，倒不如说是大型任务委托中心。”
“十五万费尼啊”伊洛两眼放空，“把我卖了都凑不齐。”
“我也凑不齐啊，”萝薇撑着脸，“因为白塔的新三条，我才打算去碰碰运气。”
“白塔的新三条，那又是什么？”
“你不知道新三条吗？”少女有些诧异地问。
“不知道。”伊洛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新三条是指，白塔的新主人发布的三条重大规定。”
萝薇把餐盘放到桌上，拉过椅子坐下，给伊洛解释起来：
第一条，是激活需求人数减少，所以将关闭大部分激活馆，只留三分之一分馆，其余人员整合成大型机构。
第二条，是对铜沙区的乱象影响风貌，将在限期内遣散原住户，并重建成更好的居住区。
第三条，是巴波学园公开化入学测试，从今年起，测试越靠前者，免除越多学费，第一名可以全免。”
“这样啊”
伊洛随口回应，心中却有些蹊跷。
激活馆，是普通人成为异能者的普遍途径。
铜沙区，则是银刃城最大的普通人聚集区。
而巴波学园是银刃城最有名的异能学校，他听过不少关于这座学园的传闻。
更重要的是，前两条规定都和孚尼息息相关。
“伊洛，伊洛！”萝薇打断了他的思绪，“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当然了，什么事情？”
“我不在的这些时间，”她有些难以启齿。“你能不能”
“伊洛，来帮我个忙。”
厨房里传来中年女人的大嗓门，完全盖过萝薇的声音。
“来啦，珊卡阿姨。”
他朝萝薇点点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利索地进厨房。
厨房里烟雾缭绕。
蔬果的清新味道c滚烫的蒸气和烘焙c烧烤的焦香混合在一起，填饱了他的鼻子。
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位微胖的中年妇女，围裙贴在她的裙子上，手上白白的。
萝薇的母亲珊卡，不算进床，厨房是她的每天待最多的地方。
“伊洛，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有些胖的女人扶着腰坐下，用拧干的抹布擦手上的面粉。
“当然，珊卡阿姨。”
珊卡的脸颊和萝薇一样是红的，却像久未采摘的杏，透露出涩滞的疲惫。
他其实不怎么和女人交流。为了缓解尴尬，随手抓起根冒热气的蒸萝卜，咬起来还有些生。
“明天萝薇就要去巴波学园，参加入学试了，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和她一起去呢？”
萝卜断裂，发出清脆的响，而后再未传出咀嚼声。
“但那不就只剩下您一个人么？”
“那有什么？”
珊卡看向烟雾缭绕的天花板，眼睛里浅浅的昏黄。
“生下她以前，我也常常一个人。”
萝卜里有一股草的苦味，但伊洛却不敢咀嚼。
“您是希望我陪着她考试，还是陪着她到那儿就行？”
“如果必要的话，我希望你陪着她回来。”
各种香气随着白烟，冒得满屋子都是。闻久了，便能闻出藏在油盐背后的，厨房木材疏松的味道。
“可以吗？”珊卡的眼睛定着伊洛。
“不是啊，珊卡阿姨。”
某种令他羡慕而感动的情绪，从心里破土而出。
“我本来也打算去巴波学园的。”
珊卡看着男孩从湿腾腾的厨房离开，一个人坐在半透明的雾气中。
她一直明白，女儿是称职的女儿。
她也觉得自己大概是称职的母亲。
但母女之间，哪有用称职来形容的呢？
男人在小班达尔，大部分的时间里，家中都只有她们。在那些窘迫和无措的细节里，她们像针和线，密密缝补起空隙。
但这不该是萝薇的生活。
所以她告诉萝薇白塔三条的发布，鼓励女儿参加入学试——像把线引进另一匹丝路。
珊卡的腰有些酸，从围裙的兜里掏出一把种子，撒到地上，扎眼间便根深蒂固，长成一截细细的树干。撑着树干，一鼓作气地站起来。
她的异能叫，能够加速植物生命的进程。
那截树干不断生长，却只是横向的，旁枝逸出，变得粗壮。而后还未高及胸口，就低落枯萎，朽成松脆的焦黑。
她的兜里有好多这样的种子：长不大的品种，容易被折断c消耗。
借着厨房的雾气，她伫立在一片淡淡的白色中，聆听大堂里的对话。
“萝薇，和我讲讲巴波学园吧，入学试什么的。”
回到餐桌的伊洛说。
“哦，好。”
少女看了他一眼，咽下还未说出的请求，轻声说道：
“巴波学园入学限制，是十到二十岁的异能者。
“它并不收取学费，而是以入门费代替。因为他们以培养出强大c博学的人为目标。”
“那学园怎么维持下去？总得花钱吧？”
“任务抽取佣金。还有优秀的毕业生，也会大张旗鼓地给学园做赞助。”
他们讲了一小会儿，末了，伊洛握了握拳头，下定决心似的说：
“萝薇，我有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她明知故问。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巴波学园吗？事实上，我天天这样也挺无聊的，而且我不太明白异能”
“好。”
伊洛显然松了一口气，没想到会这么轻松，朝少女露出短促的笑容。
萝薇也是笑笑。
从伊洛说出第一句话开始，她就知道两人在厨房谈了什么。
萝薇没有转过头，她知道那边的雾霭里有双眼睛。
她想要照顾她。但照顾这个词要怎么定义呢？
是给家长提供帮助；还是让他们继续认为，自己是能操持的大人呢？
她觉得有些好笑，是可爱的好笑。
因为是不稳定的三口之家，所以一个尽力抵达成熟，一个极力避免衰老，但总归太吃力。
这抵挡时间的行为就像泡沫，弥补了生活的残缺缝隙。若她们开诚布公，反而会捉襟见肘。
便把这蓝眼睛的男孩，视作纽带吧。
“对了，你之前有什么要求来着？”
“啊？没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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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吃完早饭，香气已经又勾起伊洛的食欲。
他坐在餐桌前，不顾形象地大快朵颐。
事实上，中午就没有什么人，只有偶尔几位常客来吃顿饭。他是旅馆唯一的住客。
不像其他旅馆的经营者，异能纷呈，制造附加体验来招揽住客，洋花旅馆就是一家单纯的，有些老派的旅馆。
正因为这份老派，它的客人们也往往上了年纪，进到旅馆，多半是为了享受寂静，在异能者遍地的环境里寻得喘息的机会。
萝薇坐在伊洛对面，托着脸蛋看着伊洛。
今天客人比以往更少，她想去帮妈妈的忙，但是妈妈说：“以后回来了再帮忙吧。”硬是把她手里的活抢过去了。
爸爸还有十三天才能回来呢。
异地家庭就是会这样，无法在悲欢的时刻准确共鸣，聚散往往错位。
她想找个人说话。
她看着桌子对面无忧无虑的少年，盯着对方湛蓝的眼睛，有些出神。
“嗯？看我干吗？”伊洛注意到了她的眼神。
苹果似的少女抿了抿嘴，顺势说道：“伊洛，你还没见过我的异能吧？”
“啊对。”伊洛说。
“我的异能叫。”
萝薇说着，拣起柑橘派里挑出的籽粒，握在手里。
再张开手心时，柑橘籽粒埋在她手掌的纹理中，细小的根茎在光滑的指间游走，缠绕在五根藤架上，紧接着抽出嫩芽，新绿不断向上伸展。
在萝薇白皙的手掌周围，伊洛看见绿色的，粉末状的异能碎片。
“这个异能，能够汲取植物的养分自愈，也可以将自己的体力输送给植物，加速它们生长。因为这种能量共通的关系，我可以让植物寄生在我身上。”
萝薇笑着说。
伊洛这才注意到，她发梢处别的不是葵花发卡，那是一朵真正的葵花，根植于她的发丝之间。
“你怎么突然想到给我看你的异能？”伊洛有些不明就里地问。
“因为今天是最后一次给你送餐了。”
“啊？为什么？”
“我要去巴波学园了！”扎双麻花辫的女孩脸上，露出了并不憧憬的笑容。
“巴波学园学费不是要十五万费尼么？”
“那不叫学费，那叫入门费。”萝薇纠正道，“巴波学园是不收学费的，恰恰相反，如果学生足够强的话，在学园内还可以挣钱。”
“挣钱？”
“嗯。那里面的教学c考核都和任务委托挂钩。与其说是一所学校，倒不如说是大型任务委托中心。”
“十五万费尼啊”伊洛两眼放空，“把我卖了都凑不齐。”
“我也凑不齐啊，”萝薇撑着脸，“因为白塔的新三条，我才打算去碰碰运气。”
“白塔的新三条，那又是什么？”
“你不知道新三条吗？”少女有些诧异地问。
“不知道。”伊洛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新三条是指，白塔的新主人发布的三条重大规定。”
萝薇把餐盘放到桌上，拉过椅子坐下，给伊洛解释起来：
第一条，是激活需求人数减少，所以将关闭大部分激活馆，只留三分之一分馆，其余人员整合成大型机构。
第二条，是对铜沙区的乱象影响风貌，将在限期内遣散原住户，并重建成更好的居住区。
第三条，是巴波学园公开化入学测试，从今年起，测试越靠前者，免除越多学费，第一名可以全免。”
“这样啊”
伊洛随口回应，心中却有些蹊跷。
激活馆，是普通人成为异能者的普遍途径。
铜沙区，则是银刃城最大的普通人聚集区。
而巴波学园是银刃城最有名的异能学校，他听过不少关于这座学园的传闻。
更重要的是，前两条规定都和孚尼息息相关。
“伊洛，伊洛！”萝薇打断了他的思绪，“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当然了，什么事情？”
“我不在的这些时间，”她有些难以启齿。“你能不能”
“伊洛，来帮我个忙。”
厨房里传来中年女人的大嗓门，完全盖过萝薇的声音。
“来啦，珊卡阿姨。”
他朝萝薇点点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利索地进厨房。
厨房里烟雾缭绕。
蔬果的清新味道c滚烫的蒸气和烘焙c烧烤的焦香混合在一起，填饱了他的鼻子。
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位微胖的中年妇女，围裙贴在她的裙子上，手上白白的。
萝薇的母亲珊卡，不算进床，厨房是她的每天待最多的地方。
“伊洛，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有些胖的女人扶着腰坐下，用拧干的抹布擦手上的面粉。
“当然，珊卡阿姨。”
珊卡的脸颊和萝薇一样是红的，却像久未采摘的杏，透露出涩滞的疲惫。
他其实不怎么和女人交流。为了缓解尴尬，随手抓起根冒热气的蒸萝卜，咬起来还有些生。
“明天萝薇就要去巴波学园，参加入学试了，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和她一起去呢？”
萝卜断裂，发出清脆的响，而后再未传出咀嚼声。
“但那不就只剩下您一个人么？”
“那有什么？”
珊卡看向烟雾缭绕的天花板，眼睛里浅浅的昏黄。
“生下她以前，我也常常一个人。”
萝卜里有一股草的苦味，但伊洛却不敢咀嚼。
“您是希望我陪着她考试，还是陪着她到那儿就行？”
“如果必要的话，我希望你陪着她回来。”
各种香气随着白烟，冒得满屋子都是。闻久了，便能闻出藏在油盐背后的，厨房木材疏松的味道。
“可以吗？”珊卡的眼睛定着伊洛。
“不是啊，珊卡阿姨。”
某种令他羡慕而感动的情绪，从心里破土而出。
“我本来也打算去巴波学园的。”
珊卡看着男孩从湿腾腾的厨房离开，一个人坐在半透明的雾气中。
她一直明白，女儿是称职的女儿。
她也觉得自己大概是称职的母亲。
但母女之间，哪有用称职来形容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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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不该是萝薇的生活。
所以她告诉萝薇白塔三条的发布，鼓励女儿参加入学试——像把线引进另一匹丝路。
珊卡的腰有些酸，从围裙的兜里掏出一把种子，撒到地上，扎眼间便根深蒂固，长成一截细细的树干。撑着树干，一鼓作气地站起来。
她的异能叫，能够加速植物生命的进程。
那截树干不断生长，却只是横向的，旁枝逸出，变得粗壮。而后还未高及胸口，就低落枯萎，朽成松脆的焦黑。
她的兜里有好多这样的种子：长不大的品种，容易被折断c消耗。
借着厨房的雾气，她伫立在一片淡淡的白色中，聆听大堂里的对话。
“萝薇，和我讲讲巴波学园吧，入学试什么的。”
回到餐桌的伊洛说。
“哦，好。”
少女看了他一眼，咽下还未说出的请求，轻声说道：
“巴波学园入学限制，是十到二十岁的异能者。
“它并不收取学费，而是以入门费代替。因为他们以培养出强大c博学的人为目标。”
“那学园怎么维持下去？总得花钱吧？”
“任务抽取佣金。还有优秀的毕业生，也会大张旗鼓地给学园做赞助。”
他们讲了一小会儿，末了，伊洛握了握拳头，下定决心似的说：
“萝薇，我有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她明知故问。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巴波学园吗？事实上，我天天这样也挺无聊的，而且我不太明白异能”
“好。”
伊洛显然松了一口气，没想到会这么轻松，朝少女露出短促的笑容。
萝薇也是笑笑。
从伊洛说出第一句话开始，她就知道两人在厨房谈了什么。
萝薇没有转过头，她知道那边的雾霭里有双眼睛。
她想要照顾她。但照顾这个词要怎么定义呢？
是给家长提供帮助；还是让他们继续认为，自己是能操持的大人呢？
她觉得有些好笑，是可爱的好笑。
因为是不稳定的三口之家，所以一个尽力抵达成熟，一个极力避免衰老，但总归太吃力。
这抵挡时间的行为就像泡沫，弥补了生活的残缺缝隙。若她们开诚布公，反而会捉襟见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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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没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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