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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五章

  宋仁宗真的老了。

  到大宋王朝至和三年,无论这位年近50c身体蠃弱的天子如何努力,他的后宫嫔妃们,始终再也没能为大宋帝国诞生出一位嗣承皇位的龙子。而随着仁宗皇帝尤为宠爱的张贵妃于至和元年去世,一年多时间过去了,帝国东宫虚位的残酷现实,看来恐怕还得再继续延续下去。

  多情种子宋仁宗在张贵妃死后,固执地将这位红颜薄命的美人追封为皇后(即温成皇后),给了这个女人天人永隔的最后一点宠爱,而剩下的后宫佳丽,包括已是徐娘半老的曹皇后,谁又能承接天子雨露?在皇帝年近半百之时,为帝国锦绣江山诞育出一根渴盼已久的独苗?

  并非是宋仁宗三千后宫佳丽诞不出小皇子,而是每每诞出,却必定天不假年,总是在襁褓之中或依呀学语之时就早早夭亡,似乎是上天注定了要让仁宗皇帝绝嗣。据史书记载:面对皇家屡屡遭受的这个残酷事实,当年的仁宗皇帝曾经让宰相晏殊悄悄去问女仙周瑶英。

  所谓女仙,大概就是今天人们传说的能和上天沟通的人,或者说是有特异功能的人。据说,郎官王璐的儿子王迥曾经见过这个周瑶英。一日,晏殊把王璐叫到了家里,询问他儿子和周瑶英来往之事,王璐大吃一惊,说那是他儿子患了失心疯,千万不可相信。晏殊让王璐不用害怕,又问他周瑶英跟王迥说的那些话是不是都很应验,有没有说过未来之事什么的。王璐回答说,那些话有的应验,有的也不应验。晏殊让王璐不要担心,说这是皇帝陛下让我问你的,因为后宫诞出的皇子总是早早就死了,皇上想让你儿子问问神仙,看看他此生有没有皇子的命。

  据说王璐后来给了晏殊回话,说他儿子问过神仙了,神仙于是就到九天去找主管典籍的人,管典籍的那个人说,如果圣上以宗族为嗣,国家就会永祚绵长,至于有没有皇子,到现在还没有看到生育之期。

  没有看到生育之期,这可不等于没有皇子的命,说不定在某个时刻,上天就会给大宋王室送来一个皇子呢。于是,仁宗皇帝在后宫的土地上继续勤劳耕耘下去,一直耕耘到现在年近半百。

  东宫无嗣,不能不让宋仁宗忧心如焚。

  早在皇祐六年,太常博士张述就曾上书,请“遴选宗亲才而贤者,异其礼秩,试以职务,俾内外知圣心有所属,则天下大幸。”

  张述这是明确提出,要让宋仁宗从宗室中选择未来皇位的继承人:“嗣不早定,则有一旦之忧而贻万世之患。”

  张述不屈不挠,前后七次上奏章,仁宗皇帝采取不理睬战术,给他来了个泥牛入海,丫的朕还在耕种好不好?你急什么?!

  如果说张述请求选宗室子弟立为储君这个建议,因为他人微言轻,宋仁宗可以置之不理的话,那么,如庞籍这样的老臣也提出如此建议,则不能不让宋仁宗感到了立储越来越大的压力。至和二年,京东c河北大旱,仁宗皇帝以灾异,下诏让中外大臣言朝政得失,时为观文殿大学士c判知郓州的二府旧臣庞籍上了一封密折,直言不诲地指出:“太子天下之本,今陛下春秋固然还当盛年,然而太子不先立下,使四方无所系心,愿择宗室之宜为嗣者早决之,群情既安,则灾异可塞矣。”

  对庞籍这样的老臣,宋仁宗也仍然可以不理,尽管庞籍把它上升到了天意的范畴,但毕竟这事有一半儿算是皇帝家事,只不过总也有人在耳边唠叨,让仁宗皇帝心烦。

  宋仁宗这边为东宫无嗣苦恼。

  那边,朝中御史台官员围绕首辅陈执中又闹的不可开交,更让宋仁宗烦上加烦,烦不胜烦,不胜其烦。

  在仁宗皇帝看来,似乎自老宰相吕夷简退休后,中央内阁换上来的这些人,无论执政能力还是处理朝政的手段,没有一个人是能和吕夷简相比。当年实施“庆历新政”,一批精英如范c韩c富c杜等,最终成了众矢之的自不用说,就是再后的几届大臣,哪一届又让他这个皇帝消停过?韩c范等人离开中央,接任的贾昌朝c陈执中内阁内讧如故,而最激烈的一次内讧,是在贾昌朝和参知政事吴育两人之间展开的,那次事情还牵扯到了仁宗皇帝宠爱的张贵妃(温成皇后)。

  张贵妃有一个乳母贾氏,宫中人呼为贾婆婆。也许是因为同姓的缘故,五百年前跟贾昌朝是一家,于是贾昌朝对贾婆婆极尽交结,并称呼贾婆婆为“姑姑”。

  执政官结交后宫,自然受到台谏官们的批评,认为贾昌朝连结贾婆,是奸佞。参知政事吴育很想抓到贾昌朝连结贾婆的把柄,但却始终抓不到,而仁宗身边的太监们也纷纷替贾昌朝说话。有一天,一位太监对仁宗说:近来台谏官说的事情大多是虚实相半,比如贾姑姑之事,完全是捕风捉影。仁宗皇帝默然半天,说:贾氏,确实曾向我推荐过昌朝。朝廷里去了范c韩之“党”,又出现了“吴党”c“贾党”,真是岂有此理!于是,宋仁宗赶走了贾昌朝c吴育。此后数年中,朝廷起用陈执中c夏竦c文彦博等人,但仍然是纷争不断,这一次意见相同的人,下一次又可能是激烈争吵的对手,实在是让宋仁宗分不清谁是谁非,谁为朋,谁为党,以至于到了后来,看着好象是人人都结党c人人都有朋,没有哪一个人是对朝廷c对他这个皇帝孤胆忠心了。

  在庆历新政后的帝国中央内阁大员中,要数陈执中最为幸运了。十几年中,这位当年请真宗皇帝立自己为太子c从而让仁宗皇帝深念此情的老臣,虽然经过了两起两落,但始终是宋仁宗较为倚重的宰臣。不过这一次,陈老夫子怕是要遇到一处过不去的坎儿了。

  陈执中这次被朝臣们群起弹劾,起因是陈家一名女婢之死(一说是3名),根据开封府验查尸检,死去的女婢13岁,遍体磷伤,明显是被殴打致死。开封府这个堪验结果,不知怎么就被传扬了出去,一时间京城“道路喧腾c群议各异”,有的说是被陈宰相亲手打死的,有说是被陈宰相的宠妾给打死的。

  如果陈执中不是帝国的首辅,那么,家中一个婢女之死尽管人命关天,却不致于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但不幸的是,陈宰相居一人之下c万人之上,自有教化天下生民c以身作侧的责任,现在家中居然发生了草菅人命这样丑恶的事,这样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和脸面再居中书?

  陈府这件事情揭发出来后,殿中侍御史赵抃首先发难,他对仁宗皇帝说:陈府婢女之死,不管是由陈执中造成还是他的宠妾造成,“二者有一于此,执中不能无罪!”

  但仁宗皇帝却不想因此为难陈执中,尽管,宋仁宗派去审理此案的人,也查清婢女之死确系陈执中所为,但宋仁宗还是把负责审理此案的人调离京城,硬是把这个案件给压了下来。

  赵抃这次弹劾陈执中,尽管多少跟御史中丞孙抃与陈执中不和c赵抃不无秉孙抃之意挟私报复之嫌,但就事论事,赵抃的弹劾不能说没有道理。加上陈执中此人工作能力不强,主持中书以来一直没有什么建树,这一点早就已经遭到许多人的反对,只不过由于仁宗皇帝宠信陈执中,大家对他无可奈何而已。

  按照朝廷惯例,凡宰执受到弹劾,必须暂时停止工作,居家待罪,陈执中当然也不能例外。但宋仁宗听任了陈执中居家待罪之后,却再有没有了任何进一步的表示。皇帝明这是明摆着想把事情做冷处理,待人们气平之后,再让老宰相重新出来。果然,几个月后,陈执中施施然然c摇摇摆摆又出现在了朝堂之上。

  陈执中的复出,让御史们感到了一种被戏弄的羞辱,他们的愤怒一下子达到了顶点。但他们不敢对宋仁宗说三道四,只能把全部怒火对准陈执中。赵抃悲愤上书仁宗:“宰相陈执中,退处私第,不赴朝请,前后数月,外议谓陛下不即将黜,是欲使全而退之。今执中遽然趋朝,再入中书,不知陛下以臣言为是邪?为非邪?执中之罪为有邪?为无邪?陛下若以执中为非,即乞罢免相位,以从公议,若以臣言为非,亦乞窜臣远方,以诫后来。”

  赵抃连用四个疑问句,并摆出有他无我c有我无他的架势,显然是要逼仁宗皇帝明确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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