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宁宸召
艳阳正当，灼日倾火。
“喝！哈！”
磐石门是廪实镇数一数二的地方门派。名声煊赫，生徒数百，人才济济。
这块演武场横宽各十余丈，偌大空间内，不时传来雷鸣似的呼喝声，震得门户窗棂扑簌簌抖。百十来名年轻门生，列成方阵，炼体打拳。年长也不过十二三，年幼方才六七岁。
皆是龙精虎猛，精气神饱满异常。血如铅，髓如汞，呼吸吐纳，浑厚拙重，绵远悠长。
前方一名魁梧大汉，虎步龙行，四下扫顾这些门生。一身藏青窄袖劲装，腕口处用黑色缠带绑紧。小臂，肩胛，大腿处肌肉垒石一般隆起浮凸，胸膛厚实如鼓，整个人透着一股子凶悍。瞳孔漆黑如墨，深处隐隐有神芒跃动，凝聚不散。
修士所练，不外乎精，气，神。养精炼气，炼气化神。分出三等境界，粹体，凝元，炼魄。
粹体，当需外药打熬，内药浇筑，磨炼拳脚，将药力化入四肢脏腑。锤炼元精，茁壮肉身。并学习行气之法，砥砺真元。
练到移筋易骨，随意该换全身三百六十骨节，方算小成。练到掌心雷动，举手投足都能破开音障，爆出雷音，方算大成。练到铜皮铁骨，刀枪不入，力逾千钧，可拔山扛鼎，就是圆满。
凝元，便是等到肉身足够强横，足以招引天地元气入体，在丹田气海内凝结出气旋。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这时真元能透体外放，凭虚御空，摧林断崖。
这人名叫郑洛，受雇于磐石武馆，教授门生艺业。粹体大成，修为相当精深。在廪实镇，称得上天顶。
他吐字如惊雷在舌尖绽开，震得人耳鼓发颤。
“不错，我观你们行拳走马，看来青磐功中所载行气之法，已经掌握得七七八八。”
“我的一套虎戮杀刀，教授你们也有数月。现在便要考校一二。”
“宁宸召！”
“是！”
一条人影随即从队列中闪出，瘦削干练，矫健灵活。犹自年少，却目光锐利，不住跳闪，似只老鹫。他甫一振衣而出，便有股劲风迎面呼啸而至。
郑洛蒲扇似得手掌一招，掌底便卷出狂风。演武场院墙边一溜武器架子上，一柄厚实沉重的长刀立时被牵动，刃口震颤，“嗖——”地倒射而出。刀柄在前，直直飞向跳出来的宁宸召。
宁宸召面色不变，运足气力，脚下生根，抬手黏住刀柄。他全身肌肉一颤，贴身的灰褐武者衣袍下，水波似得一阵起伏。刀上强猛的劲力已被他卸得一干二净。
“山林逐夜雨！”
“是！”
宁宸召扯开旗鼓，心脏搏动愈发急促，咚咚咚！密密鼓槌都敲在一个点上，血流奔涌。
长刀劈出，裹挟狂风猎猎。厚背重刀变作一张薄纸，轻盈飘忽。几番挥转，刀光连成一片，道道雪亮水幕泼开，绵绵密密。刹那间，无数光影四溅，耀彻演武场。宁宸召挥刀愈快，整个人渐渐化作一只狂兽，于山林中奔走，对风狂呼，对雨狂咆。
“快！快！快！你的刀还不够快，这式刀诀要义便是以速压人，刀光泼开，既为攻，亦为守。”
武师看在眼里，漆黑瞳孔中映射刀芒无数，每一次出刀，每一划轨迹，都仿佛在他瞳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痕，清晰无比。他连连摇头，不住怒吼。
倏忽间他欺身近前，踏入如雨刀光之中。宁宸召毫不惊诧，只盯着那两枚快要捏住刀刃的纤长铁指。呼——长刀改劈为削，阴风乍起！郑洛步伐移错，好似迷踪鬼影，
刀光泼不得身。长刀削来，他屈指一扣，敲在刀身上，嗡——宁宸召面色一阵青白，持刀连退数步，险些脱手飞出。
“慢了慢了！风雷惊虎兕！”
“是！”
宁宸召手中刀影一闪，斜刺挑抹，阴风猎猎，一改先前连劈带削，大开大合的打法。十分刁钻。
郑洛指如铁铸，每每扣在刃口上，震得宁宸召气血沸反不已。
他目光缩如针芒：“还是太慢太慢，你这样能与谁争斗！一个照面只怕就要被斩下脑袋！枭啼三山外！”
“是！”
宁宸召额角青筋暴突狂跳，刀诀再变。
这时却忽听大门吱呀一声响，有人推门大踏步进来：“郑洛！馆主召集我等过去。”声音低而混成，修为竟也不输郑洛。
当——
郑洛朝他看一眼，随意扣指一弹，宁宸召手腕剧震，酸麻难忍。一口刀哐啷跌在地上。
“武者擅力，更需擅技。你们务必牢记。否则，与人争斗时，便要吃上大亏。”
“我这套刀法，虽然算不得奇，但也涵盖了刀诀基础在其中。你们，务必勤加修行。”
“宁宸召，你架势到了，但内劲不足，还需刻苦修行。”
“是！”
“剩下的人，我也会一一考校。”
武师又扫视了这些门生几遍，径自推门而去。
午间。
耳边盆瓢碰撞哐啷声不绝。宁宸召吞下一大口熟牛肉，他的胃立刻活转了过来，拧搅蠕动，消化这块牛肉，榨取它的精华。
他又灌下一大口药酒。
咕咚咕咚——
哈——
辛烈刺鼻的酒液滚过咽喉，像是一口热刀子划过去。但甫一被胃吞噬，澎湃的药力便满溢上来，四肢百骸都仿佛被泡在暖意融融的澡堂子里。
他不由舒坦地长长呼出一口气。
“宁兄弟，今日我等观你与郑武师练刀，相当了得啊。”
有人踱到宁宸召桌边，无声无息，灵猫蹑步。他自顾自地坐到宁宸召对面。徐骁，同侪辈中的佼佼者。与宁宸召同辈的武者，大抵在粹体小成，臂力约莫八百斤。而徐骁曾在演武中，轻易举起一千三百斤的石锁。
“有什么了得，连郑洛的衣角都没有削到。”宁宸召脸拉下来，驴一般难看。
“宁兄弟说笑，要真是削到郑武师衣角，还用在区区磐石门厮混。”
徐骁笑着说。
“呵，我内劲不足，还需修行。”
“唉，宁兄弟内劲如何，我们这些师兄弟看得不清楚？你的本事在同辈中绝对是数一数二！”
徐骁翘起大拇指，热情谄笑，让人难以不心生戒备。
“哦，那我是不是该飘飘然了？”
“那宁兄岂非辜负了郑武师一片苦心。”
“徐骁兄，有什么话，只管说便是。”
宁宸召按下徐骁手中的酒，郑重道。这人也不客气，坐下来便放开腮帮子吃宁宸召身前的酒肉，吃得杯盘愈尽。
“嘿嘿，不是坏事，宁兄弟，我有一桩天大的机缘要与你分享！”
徐骁压低声音，细不可闻，眉梢眼角都是戏。
“哦？不知是什么机缘？”
宁宸召一听机缘二字，眉毛忍不住一挑。之前的疏远戒备荡然无存，做出大感兴趣的表情。也压低声音，只有双唇微动，轻微张阖。喧闹厅堂之中，两人坐在一隅，静寂杳然。就是精通读唇之道的人也不可能读清他们在谈些什么。
夜凉如水，清风半夜鸣蝉。
宁宸召回到居处，整理一天的修炼心得。
虽然他目力极强，能在黑夜中视物如观火，却还是点起一盏油灯，应和清冷月光。研开笔墨，一个个飘逸如流云随风的文字落在簿子上。白羽神朝的文字洒逸自然，翩若惊鸿，写来十分好看。
“机缘么。”
想到徐骁的话，他心中波澜乍起，渐渐翻腾。
“年轻，还是太年轻。”
心潮澎湃，难以按耐。
宁宸召搁下纸笔，来到院落之中，兀自开始打拳。他筋骨鸣颤，一拳打出，空气中荡开一圈沉重的波纹。一套拳法演开，他的身形便化作一道变化不定的影子，倏忽间多出七八只手臂，七八个头颅，爆鸣声噼啪响成一片。
比日间演武时要快，狠上数倍。
粹体小成，臂力五百斤。大成，臂力两千五百斤。圆满则是一万斤。修士的境界之间有明确的划分，但力量却是硬性的要求。
宁宸召现在一拳上的力道不下两千斤，比平日显露出的一千斤上下拳力，强出一倍不止。
“机缘？机缘垂青于有准备的人。”
“呼——呼——”他深深地吐纳，胸膛就像一口冶铁的风箱大量吞噬空气。
拳速渐慢，“不行，距离所谓的掌心雷动，举手投足都宛若奔雷走电，还是差了一截。我的气力勉强能支撑到打完一套青磐功中的拳法。”
青磐功，磐石门的独门修行功法。肉身横练，以铁砂粹体，修炼出的真元沉重厚实，大成者身体坚逾金石。无坚不摧。
他头发一甩，汗珠像是铁丸子一样，啪啪打在地上，留下几个深深的坑洞。
心神定下，宁宸召回到室内，在蒲团上跏趺而坐，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渐渐，他浑身躁动的气血平复下去，精神变得愈发清晰，脑中一片空灵。
粹体境修士除了打拳外，更需修行行气之法，将体内的血气元精炼化为真元，养精炼气。
但宁宸召却不是在修行青磐功中的行气之法，而是在淬炼泥丸宫，上丹田，也就是元神。
常理上，只有到了凝元境，才能凝结气旋，真元外放。到了炼魄境，元神才能打破灵台壁障，离体神游物外，朝北冥暮苍梧，修行种种神异。
但世间的奇功诡术有千千万般，能让修士无视境界修行的不在少数。在廪实镇这地方，却是秘法中的秘法。
宁宸召是廪实镇土生土长的人。
他双亲早故，皆是自恃勇武，入禁地猎杀妖兽，结果双双暴毙。在这里，屡见不鲜，称不得什么奇。不过，竟还拼了全尸被带回来，是宁宸召亲手烧的。
问起这套秘法的来历，他也只能说是天上的馅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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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哈！”
磐石门是廪实镇数一数二的地方门派。名声煊赫，生徒数百，人才济济。
这块演武场横宽各十余丈，偌大空间内，不时传来雷鸣似的呼喝声，震得门户窗棂扑簌簌抖。百十来名年轻门生，列成方阵，炼体打拳。年长也不过十二三，年幼方才六七岁。
皆是龙精虎猛，精气神饱满异常。血如铅，髓如汞，呼吸吐纳，浑厚拙重，绵远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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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一套虎戮杀刀，教授你们也有数月。现在便要考校一二。”
“宁宸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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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人影随即从队列中闪出，瘦削干练，矫健灵活。犹自年少，却目光锐利，不住跳闪，似只老鹫。他甫一振衣而出，便有股劲风迎面呼啸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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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了慢了！风雷惊虎兕！”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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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
郑洛朝他看一眼，随意扣指一弹，宁宸召手腕剧震，酸麻难忍。一口刀哐啷跌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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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宸召，你架势到了，但内劲不足，还需刻苦修行。”
“是！”
“剩下的人，我也会一一考校。”
武师又扫视了这些门生几遍，径自推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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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兄弟，今日我等观你与郑武师练刀，相当了得啊。”
有人踱到宁宸召桌边，无声无息，灵猫蹑步。他自顾自地坐到宁宸召对面。徐骁，同侪辈中的佼佼者。与宁宸召同辈的武者，大抵在粹体小成，臂力约莫八百斤。而徐骁曾在演武中，轻易举起一千三百斤的石锁。
“有什么了得，连郑洛的衣角都没有削到。”宁宸召脸拉下来，驴一般难看。
“宁兄弟说笑，要真是削到郑武师衣角，还用在区区磐石门厮混。”
徐骁笑着说。
“呵，我内劲不足，还需修行。”
“唉，宁兄弟内劲如何，我们这些师兄弟看得不清楚？你的本事在同辈中绝对是数一数二！”
徐骁翘起大拇指，热情谄笑，让人难以不心生戒备。
“哦，那我是不是该飘飘然了？”
“那宁兄岂非辜负了郑武师一片苦心。”
“徐骁兄，有什么话，只管说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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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清风半夜鸣蝉。
宁宸召回到居处，整理一天的修炼心得。
虽然他目力极强，能在黑夜中视物如观火，却还是点起一盏油灯，应和清冷月光。研开笔墨，一个个飘逸如流云随风的文字落在簿子上。白羽神朝的文字洒逸自然，翩若惊鸿，写来十分好看。
“机缘么。”
想到徐骁的话，他心中波澜乍起，渐渐翻腾。
“年轻，还是太年轻。”
心潮澎湃，难以按耐。
宁宸召搁下纸笔，来到院落之中，兀自开始打拳。他筋骨鸣颤，一拳打出，空气中荡开一圈沉重的波纹。一套拳法演开，他的身形便化作一道变化不定的影子，倏忽间多出七八只手臂，七八个头颅，爆鸣声噼啪响成一片。
比日间演武时要快，狠上数倍。
粹体小成，臂力五百斤。大成，臂力两千五百斤。圆满则是一万斤。修士的境界之间有明确的划分，但力量却是硬性的要求。
宁宸召现在一拳上的力道不下两千斤，比平日显露出的一千斤上下拳力，强出一倍不止。
“机缘？机缘垂青于有准备的人。”
“呼——呼——”他深深地吐纳，胸膛就像一口冶铁的风箱大量吞噬空气。
拳速渐慢，“不行，距离所谓的掌心雷动，举手投足都宛若奔雷走电，还是差了一截。我的气力勉强能支撑到打完一套青磐功中的拳法。”
青磐功，磐石门的独门修行功法。肉身横练，以铁砂粹体，修炼出的真元沉重厚实，大成者身体坚逾金石。无坚不摧。
他头发一甩，汗珠像是铁丸子一样，啪啪打在地上，留下几个深深的坑洞。
心神定下，宁宸召回到室内，在蒲团上跏趺而坐，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渐渐，他浑身躁动的气血平复下去，精神变得愈发清晰，脑中一片空灵。
粹体境修士除了打拳外，更需修行行气之法，将体内的血气元精炼化为真元，养精炼气。
但宁宸召却不是在修行青磐功中的行气之法，而是在淬炼泥丸宫，上丹田，也就是元神。
常理上，只有到了凝元境，才能凝结气旋，真元外放。到了炼魄境，元神才能打破灵台壁障，离体神游物外，朝北冥暮苍梧，修行种种神异。
但世间的奇功诡术有千千万般，能让修士无视境界修行的不在少数。在廪实镇这地方，却是秘法中的秘法。
宁宸召是廪实镇土生土长的人。
他双亲早故，皆是自恃勇武，入禁地猎杀妖兽，结果双双暴毙。在这里，屡见不鲜，称不得什么奇。不过，竟还拼了全尸被带回来，是宁宸召亲手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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