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陈守惑
银月如盘，夜凉如水。青山藏黛，烟笼寒水，月笼薄纱。
芒砀山岭间，一片山坳处。
一只银灰皮毛，头尾近两丈长的巨狼，跪伏在青碧花草间。就算能压住脏腑的伤疲，也掩不住瞳孔中老态与衰朽。玲珑剔透宛如深水晶一般的瞳子，结满昏黄眼翳。
利如针棘的毛发变得松软，不再甲胄般坚韧。银灰色的长尾扫过从草，沾满清露。
它身前围着不少妖兽，或坐或卧，目光炯炯，凝神闭气，十分专注。
尤其是最前方的三只，一只肥鸮，一只豺狗，还有一只白猱。面庞像是被打散揉松了，接连露出数种神情，生动多彩，不输于人，是要开启灵智的征兆。
陈守惑念及从前，那个年轻修士初次见到自己，喜上眉梢：“好神俊的小狼！就是这只了！”
它趴在笼子里，懒洋洋地回头，意兴阑珊。陈守惑，这是他给它取的名字。
身前的鸮鸟张开双翼抖了抖，洁白的羽底，与它的脸构成了奇妙的图案。
巨狼回神，齿间张阖，奇妙的音节缓缓漏出。这是妖族通用的言语，山间妖兽并未开化，却也模模糊糊知道其中意思。好比人族婴儿牙牙学语，听人颂书。
它在讲述修行炼化真元之法。
鸮鸟似懂非懂，翅膀却抖得更厉害了。白猱跳着脚怪叫，抚掌击节，循着奇特的韵律。豺狗坐在地上，抬起前爪轻抚下颔，不时闭目沉思。
老兽讲经。
深谷处，这幅图景，静谧幽深，宁静致远。
天地不仁，非但身为灵长的人可以修行，走兽飞禽，花鸟虫鱼，草木玉石，皆可修行，通灵成精怪。
只是人修行，难；精怪修行，难难难。
何故？启灵智难，得法难，成道更难。
人无愧灵长之称，天生便懂修行。而兽类，要想打破冥顽，只有等物老成精，空耗年华，虚度岁月。
“徐骁，还有多远，你不会是耍爷爷吧！”
说话的人呸了一口唾沫，将他落脚的老榆树打得崩掉一块，露出森白树碴。没点好气。他全身热气蒸腾，像只火炉，呼吸却是急促，带点喘。
“怎么会呢，蒋业，我可是真心诚意找几位合作的。陈谭，是往这个个方向没错吧。”
徐骁转头对另一人说。
“哼，小芒砀也不知在何处么，就是不知，闭嘴跟着走便是了。”
林木参天，层层叠叠的树影遮住朗月，只有些许光亮透下。陈谭站在一根枝丫上，目力穿透树影，望向远处，辨清方向。他脚下的枝条长而纤细，光滑沾露，却弯也不弯。
“我们拔足狂奔了许久，还是见不到半丝影子。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蒋业道。
这拨人一路奔来，就像一道狂风，掠过密林，除了些微晃动的枝条，只余模糊残影。速度极快，也极耗体力，却还是离目的地很远。
“哼，不过才三个时辰，就开始絮絮叨叨，平日里的修行莫非都喂了狗。还有可不是我请你来的，要走，请随意。”
“你！”
“唉，消消气，消消气，陈谭，你也冷静点。”徐骁两边赔笑，抚着蒋业的胸口道：“这件事少了哥几个一人都不行，要真是走了一个，不就白忙活了么。”他又向周围的人挤眉弄眼。
宁宸召不可置否，“是啊，我辈修行人，怎么能这么沉不住气。蒋业，你少说两句。”
“哼。”
他冷哼一声，不再多言。
约莫七日之前，陈谭入禁地猎杀妖兽，寻找灵草灵药。他陡见赤星天降，声势浩荡。那枚熊熊燃烧的火球，坠入芒砀山岭之间，激起漫天烟尘。陈谭哪能按住心中惊异好奇，遂循迹前往。
可是到了坠落之地，却只发现山坳间多出了一个黑魆魆的洞口，四周竟一丝焦痕也无。他本意再探究竟，却蓦地从洞中蹿出一只丈许高的银灰巨狼，狰狞恐怖，将他吓退。
陈谭回到镇中，魂不守舍。他本意将这件事上报门派，可挚友徐骁，目光如炬，头脑灵敏。当日只看他样子，便知晓他遇上了大件事。
“有异宝。”
“异宝？你怎晓得？”
“照你的描述，这只妖狼修为不弱，但是身受重伤。小芒砀再往深处，也是高阶禁地了，它又往人族地盘这边跑。八成是与其他妖兽相争所受，你说，他们是为了什么相争。”
“争夺配偶？”
“争你姥姥。我最近在读《招摇周舆述异志》，里面便有这类妖兽争夺灵草灵果灵石灵脉的故事。”
“哦，我知道了，你是想宝物想疯了。”
“不，就算没有宝物，这只狼妖一身皮毛血肉是不是宝？你报上去，林狩队一出，我们能分到什么。”
“我们？”
“不错，只要我们下点心思，这块肉还是能吃得下来的。”
锵——
队末的陈庆幌骤然出刀，雪亮惊鸿闪出，矫若游龙，声未出，刀已至。半截刀身没入树干，一只身披碧绿鳞甲的毒蜥，串在刀上挣扎，吼中发出嘶吼，鲜亮的毒血淅淅沥沥滴淌。刀柄却半点不晃。
他们几人带的都是磐石武馆的制式长刀，冷钢灌烧的宿铁刀。刚柔兼具，极为坚韧锋利。莫说毒蜥蜴，就是巴掌厚的铁甲，也能一划而断。
但是陈庆幌这一刀，劲力收束，阴冷刁钻，刀出如电，仿佛使的不是厚背长刀，而是怀匕飞刀。十分了得。
“好刀法！哇，这种树蜥行动迅捷无声，喜好喷毒伤人，若非庆幌出手迅速，我等又未带解毒之物。否则真要打道回府了。”
徐骁赞叹。
“那妖狼修为究竟几何，我们几个过去，不要变成送菜的。”
宁宸召说。
“唉，不是说了么，那妖狼以人族的境界来论，是粹体大圆满之间，而且受了重伤，行动极不利索。”徐骁解释：“只要能用这缚蛮索制住它，封了它的真元，便能为所欲为了。”他从搭包中取出一块黑网，即便在夜中也有明惑光芒透出，顺纤毫流动，神异非常。
灵器。
凡铁兵刃终有其极限，甚至一旦灌了太多真元进去，便会承受不住，崩开碎裂。
灵器，便是能役使真元的法器宝物。依其能力分为一至九品，一品为最，九品为末。缚蛮索，也是入了品阶的，当为九品灵器。
徐骁这些日子可是花了不少心思，才从门派中拿到这件灵器的一日使用权。
“嗯。”
几人一看漆黑的缚蛮索，都点点头，对它很有信心。
“徐骁兄敞亮人，是在下多虑了。”蒋业道。
“唉，蒋兄哪的话，我们虽是同门，但一同出来干这种勾当，还是头一遭，心中有惑再所难免。我之前没能把话说清楚，还请诸位见谅，见谅。”
徐骁笑着朝诸人拱拱手，诚恳道。
“既然如此，加紧赶路吧，据我所知，小芒砀，还有很远一段路。”
陈庆幌说。
“不错，赶路要紧。”陈谭看了他一眼，点头道。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身形骤然虚化。
这人动起来，林间只如惊起一阵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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芒砀山岭间，一片山坳处。
一只银灰皮毛，头尾近两丈长的巨狼，跪伏在青碧花草间。就算能压住脏腑的伤疲，也掩不住瞳孔中老态与衰朽。玲珑剔透宛如深水晶一般的瞳子，结满昏黄眼翳。
利如针棘的毛发变得松软，不再甲胄般坚韧。银灰色的长尾扫过从草，沾满清露。
它身前围着不少妖兽，或坐或卧，目光炯炯，凝神闭气，十分专注。
尤其是最前方的三只，一只肥鸮，一只豺狗，还有一只白猱。面庞像是被打散揉松了，接连露出数种神情，生动多彩，不输于人，是要开启灵智的征兆。
陈守惑念及从前，那个年轻修士初次见到自己，喜上眉梢：“好神俊的小狼！就是这只了！”
它趴在笼子里，懒洋洋地回头，意兴阑珊。陈守惑，这是他给它取的名字。
身前的鸮鸟张开双翼抖了抖，洁白的羽底，与它的脸构成了奇妙的图案。
巨狼回神，齿间张阖，奇妙的音节缓缓漏出。这是妖族通用的言语，山间妖兽并未开化，却也模模糊糊知道其中意思。好比人族婴儿牙牙学语，听人颂书。
它在讲述修行炼化真元之法。
鸮鸟似懂非懂，翅膀却抖得更厉害了。白猱跳着脚怪叫，抚掌击节，循着奇特的韵律。豺狗坐在地上，抬起前爪轻抚下颔，不时闭目沉思。
老兽讲经。
深谷处，这幅图景，静谧幽深，宁静致远。
天地不仁，非但身为灵长的人可以修行，走兽飞禽，花鸟虫鱼，草木玉石，皆可修行，通灵成精怪。
只是人修行，难；精怪修行，难难难。
何故？启灵智难，得法难，成道更难。
人无愧灵长之称，天生便懂修行。而兽类，要想打破冥顽，只有等物老成精，空耗年华，虚度岁月。
“徐骁，还有多远，你不会是耍爷爷吧！”
说话的人呸了一口唾沫，将他落脚的老榆树打得崩掉一块，露出森白树碴。没点好气。他全身热气蒸腾，像只火炉，呼吸却是急促，带点喘。
“怎么会呢，蒋业，我可是真心诚意找几位合作的。陈谭，是往这个个方向没错吧。”
徐骁转头对另一人说。
“哼，小芒砀也不知在何处么，就是不知，闭嘴跟着走便是了。”
林木参天，层层叠叠的树影遮住朗月，只有些许光亮透下。陈谭站在一根枝丫上，目力穿透树影，望向远处，辨清方向。他脚下的枝条长而纤细，光滑沾露，却弯也不弯。
“我们拔足狂奔了许久，还是见不到半丝影子。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蒋业道。
这拨人一路奔来，就像一道狂风，掠过密林，除了些微晃动的枝条，只余模糊残影。速度极快，也极耗体力，却还是离目的地很远。
“哼，不过才三个时辰，就开始絮絮叨叨，平日里的修行莫非都喂了狗。还有可不是我请你来的，要走，请随意。”
“你！”
“唉，消消气，消消气，陈谭，你也冷静点。”徐骁两边赔笑，抚着蒋业的胸口道：“这件事少了哥几个一人都不行，要真是走了一个，不就白忙活了么。”他又向周围的人挤眉弄眼。
宁宸召不可置否，“是啊，我辈修行人，怎么能这么沉不住气。蒋业，你少说两句。”
“哼。”
他冷哼一声，不再多言。
约莫七日之前，陈谭入禁地猎杀妖兽，寻找灵草灵药。他陡见赤星天降，声势浩荡。那枚熊熊燃烧的火球，坠入芒砀山岭之间，激起漫天烟尘。陈谭哪能按住心中惊异好奇，遂循迹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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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谭回到镇中，魂不守舍。他本意将这件事上报门派，可挚友徐骁，目光如炬，头脑灵敏。当日只看他样子，便知晓他遇上了大件事。
“有异宝。”
“异宝？你怎晓得？”
“照你的描述，这只妖狼修为不弱，但是身受重伤。小芒砀再往深处，也是高阶禁地了，它又往人族地盘这边跑。八成是与其他妖兽相争所受，你说，他们是为了什么相争。”
“争夺配偶？”
“争你姥姥。我最近在读《招摇周舆述异志》，里面便有这类妖兽争夺灵草灵果灵石灵脉的故事。”
“哦，我知道了，你是想宝物想疯了。”
“不，就算没有宝物，这只狼妖一身皮毛血肉是不是宝？你报上去，林狩队一出，我们能分到什么。”
“我们？”
“不错，只要我们下点心思，这块肉还是能吃得下来的。”
锵——
队末的陈庆幌骤然出刀，雪亮惊鸿闪出，矫若游龙，声未出，刀已至。半截刀身没入树干，一只身披碧绿鳞甲的毒蜥，串在刀上挣扎，吼中发出嘶吼，鲜亮的毒血淅淅沥沥滴淌。刀柄却半点不晃。
他们几人带的都是磐石武馆的制式长刀，冷钢灌烧的宿铁刀。刚柔兼具，极为坚韧锋利。莫说毒蜥蜴，就是巴掌厚的铁甲，也能一划而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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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铁兵刃终有其极限，甚至一旦灌了太多真元进去，便会承受不住，崩开碎裂。
灵器，便是能役使真元的法器宝物。依其能力分为一至九品，一品为最，九品为末。缚蛮索，也是入了品阶的，当为九品灵器。
徐骁这些日子可是花了不少心思，才从门派中拿到这件灵器的一日使用权。
“嗯。”
几人一看漆黑的缚蛮索，都点点头，对它很有信心。
“徐骁兄敞亮人，是在下多虑了。”蒋业道。
“唉，蒋兄哪的话，我们虽是同门，但一同出来干这种勾当，还是头一遭，心中有惑再所难免。我之前没能把话说清楚，还请诸位见谅，见谅。”
徐骁笑着朝诸人拱拱手，诚恳道。
“既然如此，加紧赶路吧，据我所知，小芒砀，还有很远一段路。”
陈庆幌说。
“不错，赶路要紧。”陈谭看了他一眼，点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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