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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大起义(6)

  西塔不安地意识到,一定还有其他企图逃生的人没有选择通往库尔纳尔的路,也跑到乡下来了。不论谁发现了这种不幸的亡命者,都会把起义的消息带进气氛原来很平静的村子,从而激起村民对“富人西司”(意为:外国佬;印地语ferhis的音义讹译——译注)的藐视和对参加起义的“色炮”的拥护。但她原来还指望,走这条路可以跑到德里ba一乱消息的前面去呢。现在看来,她原有的打算简直是不切实际的,因为,草棵里的死者显然已在这里躺了一天,看样子像是有什么人帮助他走了这老长的一程——这个人在把他扔给苍蝇和噬食腐肉的野兽之前,还小心翼々地展开一方手帕遮住了他的脸部。西塔拉着那踌躇不前的毛驴从旁边走过去,为了转移艾什的注意力和自己的烦恼心情,她开始讲述起孩子最爱听的神秘山谷的故事,并告诉他总有一天他们会找到那个山谷,然后去过永远幸福的日子。

  夜幕降临时,他们刚好走出一条被人踩踏出来的小径,来到一个村庄旁,村内亮闪々的灯光告诉他们,这里设有夜市,可以吃上热饭和鲜奶了,在这里投宿想必也是安全的。再说,“叭叭艾什”又累又睏,连话都不想说了,毛驴也需要喂料和饮水,她自己也疲乏得够呛。当晚,一个好客的农民接纳了他们,让他们走进搭靠在房侧的一间棚屋,与毛驴和这家的牛睡在一起。西塔自称,她是贾朗达尔公路边上一个铁匠的妻子,正带着失去父母的侄儿从亚格拉赶回去,孩子的父亲是她丈夫的弟々。她跑到集市上买了些热饭和水牛奶,在那里听到许多骇人的传闻——一个比一个更糟——后来,等艾什睡着以后,她走到打谷场的边上,那里有一小群正在闲聊的村民。

  她远々地坐在黑影里,留神地听着有关这次起义的消息。这些消息是那天早晨一队古吉尔族人带来的,并在后晌得到了五名第五十四土著步兵团“色炮”的证实,他们在前一天参加过克什米尔门的起义部队,眼下要赶到锡达纳和马扎卡纳加去,向人民发布新闻:公司的政权终于崩溃,德里再次恢复莫卧儿人的帝制统治。起义经过叙述得十分详尽;西塔听了村中老人的转述,十分相信,因为,自从第三骑兵旅的士兵在密拉特大道上从她身边奔跑过去以后,她已有许多亲身经历。

  老人说,密拉特的英国人全都尝到了宝剑的滋味,与舟桥上“色娃”的介绍毫无二致,德里也是一样,城里和大本营的英国人统々遭到杀戮。情况不仅发生在德里,也不仅发生在密拉特,国为,整个印度斯坦的旅团都起义了,不用很久,在这片士地上就再也看不到活着的“富人西司”——连“富人西司”的崽子也不会剩下一个。那些企图逃跑和保命的家伙正在被追踪,被杀死,要是有人藏进了丛林,即便他们的生命还没有被饥渴和烈日所断送,也会一个々被野兽吞噬。他们的末日已到。他们像被大风卷走的灰尘一样消失了,连一个可以报告他们去向的人也剩不下。普拉西之战(发生在一七五七年。此战之后,印度落入克莱武和东印度公司之手。民间传说,从这一日起,东印度公司的统治只能维持一百年——原注;克莱武是1750年以后马德拉斯总督骚德斯手下的一员干将——译注)的耻辱得到洗雪,一百年被征服的历史告以结束——从今以后还可以免交赋税呢!

  “那么埃什米特大人也死了吗?”有人用凛然敬畏的口气问,他大概是指当地的区长,村民们充其量只见过这么一个白人。

  “那还用说吗。星期五祷告的时候,杜尔迦达斯说过,他骑马去了德里,要看望监督官大人,那个脸上长麻子的‘色炮’不是讲了吗?所有在德里的‘安格里齐人’都被杀了。他肯定也死啦!像他这号坏蛋一个也活不成。”

  西塔越听越怕,后来悄悄钻进黑影,慌々张々地赶回村里的集市上,买了一只小个儿的陶钵子和调制褐色颜料的几种原料,这种褐色颜料不但可以染制棉布,涂在人的皮肤上同样有效c耐久。将它浸泡一夜,次日凌晨即可使用;所以,第二天一大早,乘着村庄还有好久一段时间才能苏醒,她便唤醒艾什,在初晓的微光下把他带到一堵仙人掌篱墙的后面蹲下,然后剥光他的衣服,用一块碎棉布蘸着颜料涂抹起来,浑身上不抹了个遍,还低声地告诫他,这事儿对谁也不能说,还得记住,从今以后他的名字改作艾什奥克:“我的小心肝,你忘不了吧?艾什奥克——你能不能保证你忘不了?”

  “是做游戏吗?”艾什好奇地问。

  “对,对,是做游戏。咱们假袋的;你的名字叫艾什奥克,你是我儿子。我的亲儿子:你爸々死了——神灵都知道这是真的。儿啊,你叫什么?”

  “艾什奥克。”

  西塔深情地亲了亲他,并再次严厉地要求他不要回答别人的任何问题,然后把他带回棚屋。他们简单地吃了些东西,付过夜宿的费用,便沿着庄稼地的小路离开那里。到了晌午时分,那座村庄已被远々抛在身后,德里和密拉特大道也被留入险恶的记忆。“咱们到北方去。可以去马尔丹,”西塔说,“到了北方就平安无事了。”

  “是去山谷?”艾什问,“是去咱们的山谷吗?”

  “还不是,我的小皇上。总有一天要去的。因为那山谷也在北方,所以咱们要朝北面走。”

  这样做对他们是十分有利,因为暴力和恐怖正在席卷他们身后的大地。在亚格拉c阿利波尔c尼马奇c纳塞拉巴德和勒克瑙,在整个罗希尔坎德c中印度和班德勒坎德,不管是城市,还是军营,举国上下的印度兵都在奋起反抗英国人。

  在坎帕尔,曾被英国人剥夺了承袭权的前帕什瓦(土邦的世袭支配者;印地语pesha的音译——译注)的继子那那,也把枪口对准压迫者,并把他们围困在战略地位很不利的堡垒里;二十天以后,英国残兵终于接受他的安全保护的提议,这些人被引上小船,并被告知说要送他们到阿拉哈巴德去;结果,几只船都被大火点燃,并受到来自河岸的火力攻击。凡能够挣扎上岸的都做了俘虏,男人统々被枪毙,剩余的大约二百名妇女儿童——他们是围困之初尚有一千人的守备队的仅存者——被关进一座“婢々堌”(意为:妓院;印地语bibi一9urh的音义讹译——译注)的小楼;随后,那那一声令下,他们在乱刀之下全部丧命,咽了气儿的和奄奄一息的都被扔进旁边的一口水井。

  在占西,美丽的没有后嗣的岚旎(女王,王妃,罗阇之妻,印地语rani的音译——译注)拉克希弥巴伊——就是希拉里在最后一篇报导中说到的那位受过许多虐待的土王之遗孀——她不但被东印度公司剥夺了收养继子的权力,而且被废嫡。这次,她也报仇雪恨,血洗了英国的另一个军营,因为,那里的英国人顽固不化,拒不投降,拒不接受她的安全保护。

  “人民为什么要忍受下去呢?”希拉里曾问阿克巴汗,“他们为何不采取行动?”爱记仇的拉克西弥巴伊做了回答。她以更加残酷的手段报偿了总督和尊敬的东印度公司理事会给予她的残酷的非正义待遇。甚至那些接受了她安全保护的人——不仅男人,包括他们的妻子儿女——也被绳子捆成一串,并按儿童c妇女和男子的顺序,被当众杀死。

  “约翰公司”(即旧东印度公司——译注)播下了风的种子。但在必须收获旋风的人当中,有许多却是像西塔和“叭叭艾什”这样的无辜而又不知所措的人,他们像两只暴风雨大作时的小燕子,无助地遭受着狂飙的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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