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还魂者
若，在人类社会已经隐匿了数千年。
纪荀安走后，这个秘密只让明未安心了半刻，便有更多的问题冒了出来。
首先，他被杨昆变成的豹子狠狠咬了一口。
明未拉开围巾，伤口仿佛又愈合了一点，只留下几个齿印。如此重的伤口，怎么会好得这么快？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他以为自己要死了。
杨昆就是小时候在回峰村见到的冷面人吗？他从山洞里拿走了一件东西，又和爷爷打了一架，差点把爷爷害死在山洞里——等一下，爷爷不是在山洞里死的，对不对？家里人告诉明未，爷爷是得肺病死的。
杨昆为什么会和老丁在一起？仲下弦那天晚上，从杨昆的话里可以推测出，他是要老丁帮忙做什么事，因为老丁贪赌而给耽搁了。这件事非常重要，而且不能告诉给任何人。
还有，那张不小心被他烧掉一半的小纸条，到底是谁留的？
尽管知道了若的秘密，心里的谜团反倒越来越多。
不知是不是用脑过度，还是因为受了伤的缘故。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明未已经开始犯困，两个眼皮直打架。他打开电脑给公司领导发了封邮件，便爬到床上沉沉睡去。
一
这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不过不是小时候的梦。而是在月茗村里，他从自家的阳台，跳到黄角树上。他在枝条间轻盈地穿梭，脚下踩着新芽，软软的。树下有一个苗条的身影，皮肤白皙，长发披肩。
真好看。明未心道。
那身影突然一回头，一双明亮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
一
明未早上被冻醒，发现自己又完全光着身子，只盖了半床被子。
——我记得睡觉的时候，是穿了内衣内裤的呀？
大脑昏昏沉沉的，还想再睡一个回笼觉，肚子却饿得很，四肢没有力气。
他把仅有的一把面煮来吃了，还是觉得饿，饿得心慌——还是出去找点吃的吧。
明未披上外套走出门，春末的清晨有些冷。黄角树埋着头，霜露从树叶轻轻滑倒叶尖。
一下楼便看到了小雨。不过它不像之前一样慵懒地趴在黄角树下，而是匆匆往老村的方向去。明未想起仲下弦的那天晚上，自己被那头豹子咬了后，大量失血，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好像看到小雨朝他跑过来。它是想救他么？明未唤了小雨一声，它头也不回，很快消失在草丛里。
爷爷给他讲的那些鬼怪——虎戏子，狐女书生，八卦青蛇，玄鸟判官，鱼美人，其实都不只是传说，而是若的故事。那黑猫呢？
走上街道，垃圾车从身边轰隆隆开过，除此之外，道上没有一个人。枯叶夹杂在嫩草之间，簇拥着树根，把绿色传到枝头。叶子轻轻摇曳，他似乎能感受到轻触叶子的微风。
若就生活在这个世界里，住着同样的楼房，走着同样的路。尽管还是那个世界，但他却觉得世界开始变得不一样了。这种感觉很微妙，像是乘坐过山车之前，在入口处跃跃欲试的感觉。激动，而又有些担忧。
咕。肚子又叫了声。
虽说饥不择食，但真到了饿的时候，明未首先想起的却是家乡菜。他到川菜店点了一大碗小面，吃下去还觉得饿，便又点了一碗。蜀中的小面最吸引人的莫过于其中的红汤，热腾腾的面从红汤里捞起来吃上一口，就像是火在嘴里滚上一圈。两片菜叶子虽然只是点缀，但沾上辣椒油后，比面更辣上一倍。
两碗吃下去，竟然还是没饱。他忍不住又点了第三碗。
老张今天不知为何，没有懒懒地躺在门口椅子上，而是在厅堂里忙上忙下，又是端菜又是收钱。
“哎我说老张，你怎么亲自跑腿了？那个年轻的店小二呢？”有宾客道。
明未环顾四周，老张店里那个能干的小伙计确实不在。
“哼，说起这个我就来气，那小子今天莫名其妙就不来了，连声招呼都不打。”老张踢了脚凳子。
“是不是你太抠门了，拖欠人家工钱不发呀？”客人笑了起来。
“呸。你们问问后面的大厨，我什么时候拖欠过工钱？”老张大声道，“清明将至，我事儿多着呢，正是缺人手的时候。”
“是因为清明时候最容易出人命，你才这么忙活吗？”客人打趣道。
“别说，还真是，你们都知道村北的老王吧？”又一个客人道，“在汽车厂上班的那个。他爷爷活了近百岁了，也选在这个时候死。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岁数大了，躺床上伸直了身板儿，三天才断气。”
“那是再普通不过的事了，”老张一边走来走去，一边道，“清明附近是一年里阴气最重的时候，在这几天过世的人，经常会有人死不透。”
“怎么死不透？”几个人立刻把头靠了过来。
“就是刚死不久，魂散不去，又跑了回来。”老张拖个凳子坐下歇了口气，接着道，“我以前在月茗村就见过一个清明还魂的人。那人是清明前一周死的，因为心脏病，死在家里。医生来看了，摇摇头说没救，便盖上了脸。到第二天一早，那人竟然醒了过来，站起来四处走动。吓了家人一跳，还以为是医生误诊了，个个喜极而泣。”
——老张这家伙，又开始用灵异故事骗人。这下可不能再上他的当，我好歹也是知道若的秘密的人。明未一声不吭地埋头吃面。
“那人也以为自己没死，像往常一样上班吃饭。不过周围的人发现他与平常不太一样，面色苍白，脸颊凹陷，身上有奇怪的味道，一碰他的手，那叫一个凉。”
“那人干活的效率变慢了，经常动不动就呆住，别人叫他才回过神。天没黑他就犯困，睡下去后，怎么叫都叫不醒，要到天亮才起来。而且——随时随地都很饿，每顿吃三碗面都吃不饱。”
明未手一抖，差点打翻了手里的碗——他正在吃的第三碗面。天没黑就犯困，吃饭吃不饱，这怎么听上去像他现在的状况。
“过了几天，那人的脸越来越白，两颊凹出一个坑。别人叫他去医院看看，他也不去。有一次他躺沙发上小憩，一个家里人给他身上搭毯子，搭的时候发觉有什么地方不对，那人的胸膛好像没什么起伏。家人一探鼻息，哎哟喂，哪还有呼吸。”
“那还魂的人突然眼一睁，一把抓住家人的手，怒问做什么？家人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跑来找我。”
“我一看，说这是好事呀。亲人借阴气不死，能跟你们多呆几天。家里人都吓得直哆嗦，哪还开得起这玩笑，说还是让他安息吧。可是回去一找，那人竟然不见了。”
“我取了那人落在沙发上的一根头发，一捏变成粉了。放进水罗盘一找，找上了暖馨坡，那人躺在一棵树下，面朝西，睁着眼。但头发一根根掉了，脸整个凹了下去，身上散发出阵阵恶臭。我上去念了段经，才安心闭上眼。”
上班路上，明未摸着脖子上的伤疤，想起自己被杨昆咬了脖子之后，鲜血喷涌，视线模糊，之后整个身体沉沉下坠，像要坠到地面以下。
——我不会已经死了吧。只是没死透，行尸走肉般硬挺着？
尽管心里知道，老张多半是在故弄玄虚，但那个还魂的故事，还是让明未很在意。
清明将至了么？
一
“昨天怎么又莫名缺席？你自己看看最近一个月的工作进度！”领导把项目进度图打印出来，甩到明未的桌上，打断了明未的思索。
“你握握我的手，”明未跳起来，一把抓住领导的手，“觉得冷吗？”
死人的体温对于正常人来说，应该很冷才是。
“神经病！”领导白了明未一眼，甩开他的手。
坐回到办公位上，明未却精神抖擞，做起事来生龙活虎，工作效率翻了两倍。死人应该不会有这样的精力吧？
只是十点刚过，他就饿了。早上明明吃了三碗面，怎么还饿。
硬撑到十一点多，实在忍不住，他早早到食堂去点了三荤四素，来回加了四次米饭，才勉强有了饱的感觉——还好食堂是可以免费续饭的，不然照这个饭量，钱包恐怕吃不消。
但到了下午两三点钟，便又饿了，明未不得不偷偷溜到办公楼下的小卖部，买了几包饼干吃，稍稍缓解了一下饥饿感。
不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五点不到，他开始犯困了，这让他不得不放弃晚上加班赶进度的打算。
——我这是怎么了？容易饿，容易困。难道真的是——还魂？
不，以往的经验告诉他，老张的话不可信。这家伙是在借着清明来了，虚张声势而已。
先抛开老张的还魂故事不说，他现在的状况，是被杨昆咬了脖子，睡了一天之后发生的，多半跟若有关系。
谜底很可能就在那张纸条上，可他居然在关键时刻犯了蠢。明未不禁又敲了两下自己的头。
——特么的，纪荀安讲的有关若的秘密都还完全没消化掉，又被纠缠进新的谜团里，而且还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谜团。
一
困意让明未放弃了去咖啡厅的计划。回家路上，他直接给纪荀安拨了个电话。
“若除了会变动物，还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
“嘘，你周围有人吗？”电话那头，纪荀安的声音有些紧张，“别在电话上说这事。”
“好吧，我就问你个简单的问题。如果是那什么——就那个什么啊，你给我讲的那个什么，变成的动物，咬死了一个普通人。被咬死的人会不会有什么——奇怪的反应？”
“哈？”纪荀安的语气惊讶，这应该不是装出来，“死了就死了，能有什么反应？”
一
在老张店里又吃了三碗面，明未已经困得要命。
回到家，新买的手机到了，他在手机上设了个半夜的闹钟。
之后，他坐在桌前，努力想要睁着眼睛，并没什么用。天还没黑，他实在支撑不住了，趴到桌上睡了过去。
明未又做了和昨晚类似的梦，这次他跑进了老村，杂草长出好多，比他的头还高。他走在里面，像走进了茂密的森林。那些残破的老房子，也变得如高楼大厦一般巨大。他远远看到了大水缸，走到近前，简直就是一座小山包。
绕过水缸，周宅的断墙孤独地立在荒草林里，没有一丝生气。草里仿佛还有血腥味。
——我就是在这里被那头豹子咬住了脖子。梦里的他打了个冷战。
断墙边站着一个人影，月光落在她长长的头发上，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她的身型纤细，白色的t恤外面，套了一件水洗蓝的外套，袖口挽起一小截，牛仔裤把腿拉得修长。
她的脸虽不像涂家女子那般妩媚，也不像顾山晴那般玲珑，但漆黑的眸，小巧的鼻，淡薄的唇，合到一起，给人一种淡淡的美感。
她伸手翻看地上的杂草，微微挪步，动作如猫一般轻盈。
明未突然发觉这个身影有点眼熟，她是——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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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纪荀安的语气惊讶，这应该不是装出来，“死了就死了，能有什么反应？”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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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新买的手机到了，他在手机上设了个半夜的闹钟。
之后，他坐在桌前，努力想要睁着眼睛，并没什么用。天还没黑，他实在支撑不住了，趴到桌上睡了过去。
明未又做了和昨晚类似的梦，这次他跑进了老村，杂草长出好多，比他的头还高。他走在里面，像走进了茂密的森林。那些残破的老房子，也变得如高楼大厦一般巨大。他远远看到了大水缸，走到近前，简直就是一座小山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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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在这里被那头豹子咬住了脖子。梦里的他打了个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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