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神威圣裁
这是余白远住在城主堡的第三天，从外表看上去，这里只是普通的石堡，里面的布置其实也称不上富丽堂皇，重在整洁又不失明丽的色调，余白远懂点艺术造诣，看着大感舒服，对城主的印象多多少少有了个好的开端。
慈悲山羊名副其实，是个丑陋佝偻的老头，但说话慢条斯理c和和气气，又没什么架子，每每交谈都很让余白远顺心。
尽管有人传闻，这是因为城主是乡下没落贵族出生，所以在残酷的宫廷斗争里抬不起头，远逃到这个边境小城，架子不是不摆，而是摆不出来。
比起这些下仆的造谣，余白远更相信自己识人的水平，对这位城主态度还是颇为尊敬的，为此他还刻意向管事请教了当地礼仪，想来以后或许会派得上用场。
通过盗贼工会，他对柯罗纳的底细有所了解，心里不奇怪为何他能轻易进入此地。
自然也不奇怪本来还想从自己身上敲诈一笔“过门费”的卫兵，为何一听闻柯罗纳的大名就战战兢兢地放行通过。
其实还有一点原因，就是他们看到了余白远手提着的c用祭司袍包裹的头颅，一个手提头颅的人面带微笑地走过来，鬼看着都觉得怕，更别说仅仅只有四五级斗气的小小卫兵了。
但他打死不能表现出一副未卜先知的睿智模样，否则自己背后的小动作很快就会遭到怀疑，所以他先是表现出歪打正着的庆幸，紧接着气定神闲却语气强硬c话里带刺地诘问柯罗纳，其中还保留了对柯罗纳和城主关系的怀疑。
余白远隐晦地表达了不满，但过程中绝没有一星半点的愤怒，因为愤怒是鲁莽之人的特权，余白远没有，而柯罗纳知道他没有。
余白远得到的，是对方准备已久c轻车熟路的应付说辞，诸如曾从魔物袭击中保护过小城云云，虽然没有实际的效用，但能侧面证明余白远的表演没有被拆穿。
作为保险，余白远还在拜访城主堡之前，先是抓住路上的行人一顿盘问，并且神色怪异，好给对方留下深刻的印象。
这是隐藏的任务，柯罗纳正对他的情报收集能力进行考察，对此的解释是，这是一名刺客兼斥候的必修课。
既然是考察，那他必定很关注余白远的情报来源，所以余白远要制造出这个来源。
敢走夜路的都是高手，不谈实力，脑子肯定不差，余白远一问一个准的同时，这些行人对怪异的问路人必然留有心眼，更何况这个问路人的目的地是城主堡c背上又背着不知死活的教会女祭司，而且手里还拿着死人的人头！
既然都是聪明人，自然懂得视而不见的道理，余白远没有在这颗人头上受到任何为难，省了他污染储物戒指空间的代价。
唯一不在余白远算盘里的，是主教的出现，或者说从一开始，这个主教就藏身于此。
余白远把卡蒂亚背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在与柯罗纳“探讨一番”后，就是不用做戏，都觉得精疲力竭，甩着侦测摸到某个下仆的房间内，倒头就睡。
下仆回来发现占着自己床位的竟是城主的贵客，当即屁都不敢放一个，自觉滚到花圃庭院吹凉风去了。
醒来的时候，正直晚餐饭点，在用侦测确定城堡结构，各处房室位置的半途，余白远发现了一个穿着祭司袍，头戴银冠，手指上配着硕大的红钻戒指的中年神官。
神官正和堡里的几个下仆赌骰子c喝麦酒，余白远只偷窥了片刻，便看到几个本来两手空空的下仆盆满钵满地讪笑告辞，中年神官则醉醺醺地拖着几人再来一次，嘴里喊着“一定翻盘”之类教科书式的慈善用语。
这破教会完蛋了，里面的教徒果真如格森所说，毫无圣洁庄严可言！而卡蒂亚虽然不像是会沾染这些恶习的样子，可无能c身份碍事的标签已在余白远心中根深蒂固，仅剩的优点，是她的脑子还算灵光，长相很是丽质，但这并不是能挽回教会光辉形象的人物。
按照这个世界的规矩，应该还有圣女c红衣乃至教皇，以及一个神选者，说不定这些人物也好不到哪里去！
红烛美酒，甜腻烤肉，除去这些让余白远大饱口福的东西，这场晚宴剩下的，只是枯燥的谈判。
越是聪明人，谈判越是无聊，柯罗纳把余白远之前的报告复述了一遍，城主很快便指派卫兵前去搜查，在晚宴步入尾声时把下水道的人棍盗贼们悉数关进地牢。
但余白远随后的提案险些被全面否决，他试图请求城主把盗贼的家人驱逐出城，防止他们报复卡蒂亚小姐，冒险者鱼龙混杂，指不定会有愿意接活的白痴。
余白远刻意留活口，理由之一就是因为活人的样貌有着更好的辨析度，这些盗贼都是法尔纳城少有的固定人口，卫兵指认起来应该是相当快捷容易。
至于另一点，余白远估摸这事是要被摆上台面的，如果自己出手全杀了，未免显得嗜杀残暴且不计后果，对余白远今后把持人脉是大阻碍。
即使这些人样子已经够惨了，但只要明面上还活着，余白远头上终究只记了一个蜥蜴人的人头账。
他嘴上说得头头是道，似乎没有触及到人道范围的边缘，甚至有放过这群人的势头，其实他心里已经在盘算怎么半路上阻截杀光这群人，杀很容易，毕竟人都聚到了一块，一个范围法术卷轴就了事了，关键事后怎么对他们的死亡给出解释。
半路遭到魔物袭击？还是遇到强盗了？前者得把尸体弄得破烂点，后者得把财物全数销毁。
城主却认为他是在把矛盾激化，并且还企图维护这群人，不过好在柯罗纳替余白远说了两句，城主只得长长哀叹了一声，便撒手不管这事。
“好在他虽然善良，但不热心。”柯罗纳一手托腮，温雅笑道。
卡蒂亚眨巴着眼睛，不知道何从理解：“这是在夸人还是在”
那你到是问发言的人啊！余白远扭头避开卡蒂亚的视线，遭不住道：“当然是夸人啊，他都答应不坏我我们的事，怎么能不夸他。”
可余白远自认妙哉的计划是行不通了，时间不多，得赶快另寻高明。
随即最令余白远哭笑不得的事情发生了，餐具收拾得差不多，而城主也由几位女仆的伺候着上楼就寝后，这个醉汉神官才半梦半醒地姗姗来迟，结果卡蒂亚一见到他，当场便失声惊叫：“瓦尔主教！你怎么在这里！”
那枚红宝石戒指，是教皇钦赐的身份象征，但余白远分明看到，这货曾一度把戒指摘下来，妄图当做赌资。
荒唐！
这是余白远当时仅有的想法。
瓦尔主教支开旁人，把余白远和卡蒂亚单独拎了出来，他摩挲着银杯的杯脚，乐呵呵地关心道：“你叫伊斯是吧，昨天一晚上都没回来，你们的柯罗纳队长可担心了。”
余白远不知道瓦尔打得什么算盘，但他明白自己的算盘，当即撇清立场道：“只是有惊无险而已，夜间发生的诸多事项，我已经向柯罗纳先生汇报过了。”
若是能把矛头移向柯罗纳那是最好不过，若是不能，那告不告诉他还真是个难题，擅自透露显得自己自作主张，不告诉他吧，这事城主知道c柯罗纳知道c连凯文和格森都知道，偏偏作为某当事人顶头上司的主教不知道，情面上又说不过去。
顾虑深重间，余白远有了某个“计划”。
“应该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事吧，不如跟我也说说？我也很担心卡蒂亚那个丫头，问她发生了什么，又说得颠三倒四。”被余白远一脚踢皮球，瓦尔主教有些尴尬，仍是厚着脸，保持亲切和蔼的口气。
紧接着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不省事的姑娘”“话都讲不清”之类谆谆训诫。
卡蒂亚被说得俏脸微红，胳膊肘捅捅余白远的腰，示意他开口救场。
余白远假装迟疑一阵，最终还是没能紧实住口风，把事情娓娓道来，一如告知众人那般，省去盗贼工会的部分，强调这些人对卡蒂亚图谋不轨，又是为财又是为色，总之闭口不谈其背后身份。
反正这些人都被捏碎了声带，砍掉双手，说不出反驳的话，写不出反驳的稿！
卡蒂亚大半时间都在被迷昏的状态，她不知道余白远到底做了什么，尽管余白远说得不是真相，但她以为余白远只知道这些东西，没想到对方是在编织谎言。
她错过了这辈子揭穿余白远最好的机会。
“不过主教大人放心，他们没能动卡蒂亚小姐一根手指。”余白远恳切坚定道，而卡蒂亚最终还是没有插言半句。
瓦尔主教松了口气，连说数遍“那就好”，余白远这才恍然大悟，知道瓦尔主教是诚心关心卡蒂亚小姐的安危。
只是一想这背后的理由，才涌起没多少的人情味刹那就灰飞烟灭c消失殆尽，看样子卡蒂亚的身份给这位主教带来的压力着实不小。
对着余白远一通表扬后，作为主教自然得有点派头，特别是在卡蒂亚面前，作为保护者，帮她还人情姑且还算是分内之事。
瓦尔主教便许诺力所能及地帮余白远一个忙，他以为这个小年轻普普通通的，应该是开口要钱c宝物。
但他想了想又有点后悔，这叫伊斯的青年，可能也迷上了卡蒂亚小姐，才会冒险独斗十一人救她，万一开口求婚，那自己该如何决断
“主教大人，我想和您单独谈谈，商量一些事情。”余白远仍是正气凛然的模样，但他的话已然暗藏锋芒，“这事关卡蒂亚小姐的安危。”
单独谈话的结果，让余白远明白，也就是这么个荒唐的主教，才能同意余白远如此荒唐的请求。
他要求互换一日的身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柳絮飞扬，和风丽日，广场上满是围观的群众，对着绞刑台前的十个生不如死的活人和一个只剩人头的死蜥蜴人指指点点。
这是许久不见的异端审判，往来的冒险者全当看戏，时不时还发出点聒噪，不乏为这些被称作异端的人帮腔的家伙。
“如果神明是通过赐予祈祷者奖励来使世人相信他们，那我们这些教徒，又该如何？”
余白远摸着戒指上的红钻，品味着瓦尔主教留下的提示。
老家伙给他衣服c饰品，偏偏余白远死乞白赖都不肯传授主教的风范c术语，只给了一句像是暗恨埋怨的提示。
奖励是了奖励奖励个屁！余白远邪火怒涨，恶毒的想法令他浑身血髓都在兴奋。
他有了更好的点子。
“肃静！”余白远摸着贴上去的假胡子，俯视着站台下的人群，哀痛道，“昨晚，发生了一件难以置信的事情。”
他的说辞很粗糙，十一名异端绑架女祭司，仅此而已，没有感人的桥段，没有悲痛的伤害，说这些人是异端的证据，也只是对冒险者们不足挂齿的蝎尾兽罢了。
台下偶有嘘声，是些心焦气躁的年轻人，老鸟看到这些难以入眼c不成人形的异端，都觉得这个叫瓦尔的主教恐怕不简单。
余白远笑了笑，探手抓过蜥蜴人的脑袋，捧在手里问话道：“你承认自己是异端吗？”
死人回不了话，却在全场震惊呆滞的注视下，余白远对着虚空呵呵道：“他说他就是异端，还说其他人也是。”
“他们自己都承认了，还有人有异议吗？”
没有反对的声音，鸡飞狗跳的广场瞬间鸦雀无声，有的人知道不该说话，有的人不敢说话，有的人吓得说不出话。
好霸道的主教！
余白远暂不理会这些人，麻绳吊直，十条人命消失了。
关键的部分来了。
余白远笑了。
“这只是异端的一部分，据我所知，这个城里还有这与他们保有联系的其他异端，也许是，有二十二人，甚至更多。”二十二只是随便说的数字，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比如他们的家人，朋友，都有异端的嫌疑，为了调查此事，我们教会决定派人来此地驻守，至于这些人手的开销劳烦各位冒险者们，出入城时都请上缴一枚金币，作为‘免罪令’！”
人群沸腾了“凭什么！”“你算老几！”甚至是粗口脏话都直勾勾地对着暂任瓦尔主教的余白远面门糊来。
但权利现在握在余白远手中，这些冒险者骂的再多，总归只是被余白远拿捏的玩意，他如闻天语c庄严神圣岿然不动。
分辨良久，余白远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如果没有这些异端”“都怪这些该死的异端”等迁怒的呼声，他开始着手下一步。
“稍安勿躁，各位，稍安勿躁！这些钱只是用来证实各位的清白，只要把这些异端全都抓出来，钱是会还给大家的，光明神在上，我对主发誓！”
骂声稍减，但很多人对此表示质疑，风头一过，鬼才会一个人一个人的还钱。
“不仅如此！每一位指认c证实出异端分子的热心人，都可以得到二十枚金币的赏钱！”
这才是要点！二十枚金币！相当于冒死狩猎一只中上级魔物的赏金！
人群又沸腾了，这次却是“多慷慨的主教啊！”“居然有这么可恶的异端！”“一定要把他们都抓出来！”之类的好话。
不出五天，这些所谓的异端就被指认了出来，祖辈c旁系，有血缘的一个不少，没有血缘但讲义气c还不肯决裂朋友关系的，也被抓了进来。
一共四十多人，其实还远不止这些，数天夜里，余白远偷溜到城外展开侦测，杀掉多达二十个想要偷马车逃跑的人，都是没有基石的平民，也都是这些盗贼的亲属。
换上瓦尔主教的衣服，余白远再度走上广场，这四十多人被双手反绑，跪在台下，他没有准备绞刑台。
下达抓捕令的当晚，瓦尔主教和卡蒂亚大吵一架，比起吵架，更像是瓦尔主教单方面受训。
最后，是由余白远假装成瓦尔，平息了神选者妹妹势不可挡的阻挠。
“养狗也要看品种，卡蒂亚小姐，如果您希望学习您的哥哥，在教会里拥有自己的势力，那也应该去寻找贵族c领主c乃至教会中的某些派系，而不是收留这些咬不死人的劣种狗c这些见不得光的肮脏盗贼。”针对这些已死的“异端”，余白远毫不负责任，把自己内心最原始的想法不加掩饰的表露了出来。
只有在借由别人的伪装时，他才敢这么做。
“我我不是我只是不希望这些无辜的人”卡蒂亚确实没有这种目的，但却或多或少有这样的潜意识作祟，被余白远看破咬死，直接便张口结舌，乱找理由了。
“无辜？等他们雇杀手报复你的时候，你就不会觉得他们无辜了！”余白远连下去的台阶都懒得留。
带来的结果，是卡蒂亚含泪的决裂——与瓦尔主教的决裂。
这些等待受刑的异端被丢在人群围出的空口里。
“每杀一人，赏五十枚金币。”
当日，广场变成了血池，满是肉酱的血池，这些盗贼仅存的私藏财物被余白远取出，漫天抛洒，比起一人五十金币的赏金更加阔绰。
淋着人血c肉沫的金项链c银坠饰，被贪婪的冒险者们抱在怀里，仿佛抱着自家亲生的骨肉，情状诡异，也让余白远满意。
法尔纳城满城洋溢着信仰的光辉，每个人都恨不得当个祭司c圣骑，就贴在瓦尔主教的脚跟过活。
七日内，瓦尔主教的雷霆手段c煌煌神威传入王都教廷，教皇对瓦尔的表现大肆赞扬，派人加急送信，钦定瓦尔主教升值为红衣主教。
“柯罗纳老弟，你说他会成为第二个你，我不这样认为。”瓦尔心里阻塞颇多，已是竭尽所能保持心平气和的模样。
这种手段，出自暴虐的领主手里，很正常，出自老练的红衣主教手里，很正常，但它现在，却出自一个十八岁的青年手里。
瓦尔只觉得恐怖。
细细品味着余白远的手法，柯罗纳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嘴上还是滴水不漏：“哦？那红衣主教大人，又有什么高见？”
瓦尔苦笑：“我觉得他能超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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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悲山羊名副其实，是个丑陋佝偻的老头，但说话慢条斯理c和和气气，又没什么架子，每每交谈都很让余白远顺心。
尽管有人传闻，这是因为城主是乡下没落贵族出生，所以在残酷的宫廷斗争里抬不起头，远逃到这个边境小城，架子不是不摆，而是摆不出来。
比起这些下仆的造谣，余白远更相信自己识人的水平，对这位城主态度还是颇为尊敬的，为此他还刻意向管事请教了当地礼仪，想来以后或许会派得上用场。
通过盗贼工会，他对柯罗纳的底细有所了解，心里不奇怪为何他能轻易进入此地。
自然也不奇怪本来还想从自己身上敲诈一笔“过门费”的卫兵，为何一听闻柯罗纳的大名就战战兢兢地放行通过。
其实还有一点原因，就是他们看到了余白远手提着的c用祭司袍包裹的头颅，一个手提头颅的人面带微笑地走过来，鬼看着都觉得怕，更别说仅仅只有四五级斗气的小小卫兵了。
但他打死不能表现出一副未卜先知的睿智模样，否则自己背后的小动作很快就会遭到怀疑，所以他先是表现出歪打正着的庆幸，紧接着气定神闲却语气强硬c话里带刺地诘问柯罗纳，其中还保留了对柯罗纳和城主关系的怀疑。
余白远隐晦地表达了不满，但过程中绝没有一星半点的愤怒，因为愤怒是鲁莽之人的特权，余白远没有，而柯罗纳知道他没有。
余白远得到的，是对方准备已久c轻车熟路的应付说辞，诸如曾从魔物袭击中保护过小城云云，虽然没有实际的效用，但能侧面证明余白远的表演没有被拆穿。
作为保险，余白远还在拜访城主堡之前，先是抓住路上的行人一顿盘问，并且神色怪异，好给对方留下深刻的印象。
这是隐藏的任务，柯罗纳正对他的情报收集能力进行考察，对此的解释是，这是一名刺客兼斥候的必修课。
既然是考察，那他必定很关注余白远的情报来源，所以余白远要制造出这个来源。
敢走夜路的都是高手，不谈实力，脑子肯定不差，余白远一问一个准的同时，这些行人对怪异的问路人必然留有心眼，更何况这个问路人的目的地是城主堡c背上又背着不知死活的教会女祭司，而且手里还拿着死人的人头！
既然都是聪明人，自然懂得视而不见的道理，余白远没有在这颗人头上受到任何为难，省了他污染储物戒指空间的代价。
唯一不在余白远算盘里的，是主教的出现，或者说从一开始，这个主教就藏身于此。
余白远把卡蒂亚背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在与柯罗纳“探讨一番”后，就是不用做戏，都觉得精疲力竭，甩着侦测摸到某个下仆的房间内，倒头就睡。
下仆回来发现占着自己床位的竟是城主的贵客，当即屁都不敢放一个，自觉滚到花圃庭院吹凉风去了。
醒来的时候，正直晚餐饭点，在用侦测确定城堡结构，各处房室位置的半途，余白远发现了一个穿着祭司袍，头戴银冠，手指上配着硕大的红钻戒指的中年神官。
神官正和堡里的几个下仆赌骰子c喝麦酒，余白远只偷窥了片刻，便看到几个本来两手空空的下仆盆满钵满地讪笑告辞，中年神官则醉醺醺地拖着几人再来一次，嘴里喊着“一定翻盘”之类教科书式的慈善用语。
这破教会完蛋了，里面的教徒果真如格森所说，毫无圣洁庄严可言！而卡蒂亚虽然不像是会沾染这些恶习的样子，可无能c身份碍事的标签已在余白远心中根深蒂固，仅剩的优点，是她的脑子还算灵光，长相很是丽质，但这并不是能挽回教会光辉形象的人物。
按照这个世界的规矩，应该还有圣女c红衣乃至教皇，以及一个神选者，说不定这些人物也好不到哪里去！
红烛美酒，甜腻烤肉，除去这些让余白远大饱口福的东西，这场晚宴剩下的，只是枯燥的谈判。
越是聪明人，谈判越是无聊，柯罗纳把余白远之前的报告复述了一遍，城主很快便指派卫兵前去搜查，在晚宴步入尾声时把下水道的人棍盗贼们悉数关进地牢。
但余白远随后的提案险些被全面否决，他试图请求城主把盗贼的家人驱逐出城，防止他们报复卡蒂亚小姐，冒险者鱼龙混杂，指不定会有愿意接活的白痴。
余白远刻意留活口，理由之一就是因为活人的样貌有着更好的辨析度，这些盗贼都是法尔纳城少有的固定人口，卫兵指认起来应该是相当快捷容易。
至于另一点，余白远估摸这事是要被摆上台面的，如果自己出手全杀了，未免显得嗜杀残暴且不计后果，对余白远今后把持人脉是大阻碍。
即使这些人样子已经够惨了，但只要明面上还活着，余白远头上终究只记了一个蜥蜴人的人头账。
他嘴上说得头头是道，似乎没有触及到人道范围的边缘，甚至有放过这群人的势头，其实他心里已经在盘算怎么半路上阻截杀光这群人，杀很容易，毕竟人都聚到了一块，一个范围法术卷轴就了事了，关键事后怎么对他们的死亡给出解释。
半路遭到魔物袭击？还是遇到强盗了？前者得把尸体弄得破烂点，后者得把财物全数销毁。
城主却认为他是在把矛盾激化，并且还企图维护这群人，不过好在柯罗纳替余白远说了两句，城主只得长长哀叹了一声，便撒手不管这事。
“好在他虽然善良，但不热心。”柯罗纳一手托腮，温雅笑道。
卡蒂亚眨巴着眼睛，不知道何从理解：“这是在夸人还是在”
那你到是问发言的人啊！余白远扭头避开卡蒂亚的视线，遭不住道：“当然是夸人啊，他都答应不坏我我们的事，怎么能不夸他。”
可余白远自认妙哉的计划是行不通了，时间不多，得赶快另寻高明。
随即最令余白远哭笑不得的事情发生了，餐具收拾得差不多，而城主也由几位女仆的伺候着上楼就寝后，这个醉汉神官才半梦半醒地姗姗来迟，结果卡蒂亚一见到他，当场便失声惊叫：“瓦尔主教！你怎么在这里！”
那枚红宝石戒指，是教皇钦赐的身份象征，但余白远分明看到，这货曾一度把戒指摘下来，妄图当做赌资。
荒唐！
这是余白远当时仅有的想法。
瓦尔主教支开旁人，把余白远和卡蒂亚单独拎了出来，他摩挲着银杯的杯脚，乐呵呵地关心道：“你叫伊斯是吧，昨天一晚上都没回来，你们的柯罗纳队长可担心了。”
余白远不知道瓦尔打得什么算盘，但他明白自己的算盘，当即撇清立场道：“只是有惊无险而已，夜间发生的诸多事项，我已经向柯罗纳先生汇报过了。”
若是能把矛头移向柯罗纳那是最好不过，若是不能，那告不告诉他还真是个难题，擅自透露显得自己自作主张，不告诉他吧，这事城主知道c柯罗纳知道c连凯文和格森都知道，偏偏作为某当事人顶头上司的主教不知道，情面上又说不过去。
顾虑深重间，余白远有了某个“计划”。
“应该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事吧，不如跟我也说说？我也很担心卡蒂亚那个丫头，问她发生了什么，又说得颠三倒四。”被余白远一脚踢皮球，瓦尔主教有些尴尬，仍是厚着脸，保持亲切和蔼的口气。
紧接着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不省事的姑娘”“话都讲不清”之类谆谆训诫。
卡蒂亚被说得俏脸微红，胳膊肘捅捅余白远的腰，示意他开口救场。
余白远假装迟疑一阵，最终还是没能紧实住口风，把事情娓娓道来，一如告知众人那般，省去盗贼工会的部分，强调这些人对卡蒂亚图谋不轨，又是为财又是为色，总之闭口不谈其背后身份。
反正这些人都被捏碎了声带，砍掉双手，说不出反驳的话，写不出反驳的稿！
卡蒂亚大半时间都在被迷昏的状态，她不知道余白远到底做了什么，尽管余白远说得不是真相，但她以为余白远只知道这些东西，没想到对方是在编织谎言。
她错过了这辈子揭穿余白远最好的机会。
“不过主教大人放心，他们没能动卡蒂亚小姐一根手指。”余白远恳切坚定道，而卡蒂亚最终还是没有插言半句。
瓦尔主教松了口气，连说数遍“那就好”，余白远这才恍然大悟，知道瓦尔主教是诚心关心卡蒂亚小姐的安危。
只是一想这背后的理由，才涌起没多少的人情味刹那就灰飞烟灭c消失殆尽，看样子卡蒂亚的身份给这位主教带来的压力着实不小。
对着余白远一通表扬后，作为主教自然得有点派头，特别是在卡蒂亚面前，作为保护者，帮她还人情姑且还算是分内之事。
瓦尔主教便许诺力所能及地帮余白远一个忙，他以为这个小年轻普普通通的，应该是开口要钱c宝物。
但他想了想又有点后悔，这叫伊斯的青年，可能也迷上了卡蒂亚小姐，才会冒险独斗十一人救她，万一开口求婚，那自己该如何决断
“主教大人，我想和您单独谈谈，商量一些事情。”余白远仍是正气凛然的模样，但他的话已然暗藏锋芒，“这事关卡蒂亚小姐的安危。”
单独谈话的结果，让余白远明白，也就是这么个荒唐的主教，才能同意余白远如此荒唐的请求。
他要求互换一日的身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柳絮飞扬，和风丽日，广场上满是围观的群众，对着绞刑台前的十个生不如死的活人和一个只剩人头的死蜥蜴人指指点点。
这是许久不见的异端审判，往来的冒险者全当看戏，时不时还发出点聒噪，不乏为这些被称作异端的人帮腔的家伙。
“如果神明是通过赐予祈祷者奖励来使世人相信他们，那我们这些教徒，又该如何？”
余白远摸着戒指上的红钻，品味着瓦尔主教留下的提示。
老家伙给他衣服c饰品，偏偏余白远死乞白赖都不肯传授主教的风范c术语，只给了一句像是暗恨埋怨的提示。
奖励是了奖励奖励个屁！余白远邪火怒涨，恶毒的想法令他浑身血髓都在兴奋。
他有了更好的点子。
“肃静！”余白远摸着贴上去的假胡子，俯视着站台下的人群，哀痛道，“昨晚，发生了一件难以置信的事情。”
他的说辞很粗糙，十一名异端绑架女祭司，仅此而已，没有感人的桥段，没有悲痛的伤害，说这些人是异端的证据，也只是对冒险者们不足挂齿的蝎尾兽罢了。
台下偶有嘘声，是些心焦气躁的年轻人，老鸟看到这些难以入眼c不成人形的异端，都觉得这个叫瓦尔的主教恐怕不简单。
余白远笑了笑，探手抓过蜥蜴人的脑袋，捧在手里问话道：“你承认自己是异端吗？”
死人回不了话，却在全场震惊呆滞的注视下，余白远对着虚空呵呵道：“他说他就是异端，还说其他人也是。”
“他们自己都承认了，还有人有异议吗？”
没有反对的声音，鸡飞狗跳的广场瞬间鸦雀无声，有的人知道不该说话，有的人不敢说话，有的人吓得说不出话。
好霸道的主教！
余白远暂不理会这些人，麻绳吊直，十条人命消失了。
关键的部分来了。
余白远笑了。
“这只是异端的一部分，据我所知，这个城里还有这与他们保有联系的其他异端，也许是，有二十二人，甚至更多。”二十二只是随便说的数字，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比如他们的家人，朋友，都有异端的嫌疑，为了调查此事，我们教会决定派人来此地驻守，至于这些人手的开销劳烦各位冒险者们，出入城时都请上缴一枚金币，作为‘免罪令’！”
人群沸腾了“凭什么！”“你算老几！”甚至是粗口脏话都直勾勾地对着暂任瓦尔主教的余白远面门糊来。
但权利现在握在余白远手中，这些冒险者骂的再多，总归只是被余白远拿捏的玩意，他如闻天语c庄严神圣岿然不动。
分辨良久，余白远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如果没有这些异端”“都怪这些该死的异端”等迁怒的呼声，他开始着手下一步。
“稍安勿躁，各位，稍安勿躁！这些钱只是用来证实各位的清白，只要把这些异端全都抓出来，钱是会还给大家的，光明神在上，我对主发誓！”
骂声稍减，但很多人对此表示质疑，风头一过，鬼才会一个人一个人的还钱。
“不仅如此！每一位指认c证实出异端分子的热心人，都可以得到二十枚金币的赏钱！”
这才是要点！二十枚金币！相当于冒死狩猎一只中上级魔物的赏金！
人群又沸腾了，这次却是“多慷慨的主教啊！”“居然有这么可恶的异端！”“一定要把他们都抓出来！”之类的好话。
不出五天，这些所谓的异端就被指认了出来，祖辈c旁系，有血缘的一个不少，没有血缘但讲义气c还不肯决裂朋友关系的，也被抓了进来。
一共四十多人，其实还远不止这些，数天夜里，余白远偷溜到城外展开侦测，杀掉多达二十个想要偷马车逃跑的人，都是没有基石的平民，也都是这些盗贼的亲属。
换上瓦尔主教的衣服，余白远再度走上广场，这四十多人被双手反绑，跪在台下，他没有准备绞刑台。
下达抓捕令的当晚，瓦尔主教和卡蒂亚大吵一架，比起吵架，更像是瓦尔主教单方面受训。
最后，是由余白远假装成瓦尔，平息了神选者妹妹势不可挡的阻挠。
“养狗也要看品种，卡蒂亚小姐，如果您希望学习您的哥哥，在教会里拥有自己的势力，那也应该去寻找贵族c领主c乃至教会中的某些派系，而不是收留这些咬不死人的劣种狗c这些见不得光的肮脏盗贼。”针对这些已死的“异端”，余白远毫不负责任，把自己内心最原始的想法不加掩饰的表露了出来。
只有在借由别人的伪装时，他才敢这么做。
“我我不是我只是不希望这些无辜的人”卡蒂亚确实没有这种目的，但却或多或少有这样的潜意识作祟，被余白远看破咬死，直接便张口结舌，乱找理由了。
“无辜？等他们雇杀手报复你的时候，你就不会觉得他们无辜了！”余白远连下去的台阶都懒得留。
带来的结果，是卡蒂亚含泪的决裂——与瓦尔主教的决裂。
这些等待受刑的异端被丢在人群围出的空口里。
“每杀一人，赏五十枚金币。”
当日，广场变成了血池，满是肉酱的血池，这些盗贼仅存的私藏财物被余白远取出，漫天抛洒，比起一人五十金币的赏金更加阔绰。
淋着人血c肉沫的金项链c银坠饰，被贪婪的冒险者们抱在怀里，仿佛抱着自家亲生的骨肉，情状诡异，也让余白远满意。
法尔纳城满城洋溢着信仰的光辉，每个人都恨不得当个祭司c圣骑，就贴在瓦尔主教的脚跟过活。
七日内，瓦尔主教的雷霆手段c煌煌神威传入王都教廷，教皇对瓦尔的表现大肆赞扬，派人加急送信，钦定瓦尔主教升值为红衣主教。
“柯罗纳老弟，你说他会成为第二个你，我不这样认为。”瓦尔心里阻塞颇多，已是竭尽所能保持心平气和的模样。
这种手段，出自暴虐的领主手里，很正常，出自老练的红衣主教手里，很正常，但它现在，却出自一个十八岁的青年手里。
瓦尔只觉得恐怖。
细细品味着余白远的手法，柯罗纳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嘴上还是滴水不漏：“哦？那红衣主教大人，又有什么高见？”
瓦尔苦笑：“我觉得他能超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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